第6章 ☆、水煮雞蛋(捉蟲)
程當歸扶着額頭無語,他真沒那個意思,他是個大夫,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以病人的身體為考慮啊。
“大娘,您真的想多了。來來來,我給您拿些小米,您把您那只寶貝母雞給喂喂,我要去做午飯了。”
聽到門外的對話,青檸不由得露出一絲笑容,這個村子裏的人,都這麽有趣嗎?
裏衣褪去,露出曲線較好的身子,皮膚白皙粉嫩仿佛泛着光澤。水溫太燙,她皺着眉頭踏進桶裏,待适應了水溫,方舀過一瓢瓢水淋在身上。
窮鄉僻壤的的地方,唯一的奢侈食物也就是山上獵來的動物,卻也非經常能獵到,再有便是難得吃上一次的雞蛋。趙大娘拄着拐杖,笑呵呵的喂她養的一只母雞,嘴裏還不忘叮囑:“當歸啊,別忘了在鍋裏放個雞蛋,給閨女補補。”
“您放心吧,不會忘的。”程當歸邊添柴邊答話。
“……不用麻煩了,我身子好多了,雞蛋還是留着吧。”
添柴的手一頓,程當歸側首看向門口。
大雪初停,陽光還不甚熱烈,吹來的風也還帶着冷冽的氣息。青檸一身碎花襖裙,聘婷而立,出現在他的視線裏。
她容顏生的姣好,眉眼幹淨,清秀一如他在山谷裏曾見到的一株小雛菊。剛沐浴過後的她,頭發還有些濕,兩頰紅紅的像是染了胭脂般嬌豔,仿佛周身都散發着淡淡的香甜氣息。
他看着她半響,緩緩收回視線,繼續專注燒火。
“我覺得好多了,大娘說的雞蛋就……”見他不理,她忍不住又重複了一遍。
“大娘說什麽你就聽着,不然她會不高興的。”
“……哦。”她還是有些怕生,這個人她也不是很熟,真不知道該如何跟一個半生不熟的人溝通。
“天氣還不錯,去把頭發擦擦,幹透了再挽起來,你這樣會着涼的。”
“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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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手裏柴禾一扔程當歸整個人都險些跳了起來。
“沒事沒事,是我是我。”趙大娘滿面慈笑,“瞧把這閨女吓得,我就是想看看當歸這孩子飯做好了沒,老太婆我有些餓了呢。”
青檸吞吞口水,聽程當歸說話的語氣頗為無奈:“大娘,您就別鬧了,午飯馬上就好,您先歇歇去,啊。”
“好好好,你倆聊着吧。”晃晃悠悠的走了。
青檸嘴角露出一絲笑來,輕聲道:“大娘真是……”
“真是什麽?”他問。
她猶豫了半天才說道:“真是老當益壯。”
程當歸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青檸臉紅了紅,快步走回主屋。
“閨女啊,出來走走吧,雪停了,出太陽了。”
青檸拿過一條粗布,裹着頭發走了出來。此刻雪停日出,天氣甚好。
“閨女啊,你叫啥啊?”
“我叫青檸,大娘喚我青檸就好。”
“真好聽的名字,人長得也俊。”趙大娘握着她的手笑着說:“閨女啊,這衣服都是我老太婆年輕時候穿的,在當時可都是好的呢。後來人老了小姑娘的衣裳也就不好意思再穿了,我又不舍得扔,就一直留着了。真沒想到還能派上用場呢,你可別嫌棄啊。”
青檸被前面的話說的啞口無言,等聽到後面,她溫和一笑,柔聲道:“大娘,這衣裳很暖和呢。您看這上面的刺繡,這一朵朵的花多好看。”
趙大娘一拍大腿呵呵笑道:“那是,閨女,不瞞你說,大娘年輕時那繡工可是不錯的,這料子還是我那口子買來給我的生辰禮物,我自己一針一線繡上去的呢。”
竈房裏的人也險些被逗笑,果然無人是大娘的對手。
不過,青檸?倒真是一個好聽又好看的名字。
籬笆院裏灑下一縷縷淡薄的陽光,空氣中飄來淡淡的米飯香氣,腳邊是一只打盹的母雞。青檸嘴角始終帶笑,頗有些無奈的聽着趙大娘上句不接下句的話語。
程當歸把飯菜都端進屋子,擺好碗筷,見青檸一張臉滿是哭笑不得的表情,他心中莫名一樂,怕是被趙大娘的唠叨吓到了吧。
他走過去,“大娘,您不是餓了嗎,飯菜做好了,咱吃飯吧。”
“哎哎,來,青丫頭,咱吃飯,吃完飯咱再過去。”趙大娘親切的拉着她的手。
“去哪兒?”這一老一少何時這麽熟稔了。
“當歸啊,青丫頭真能幹,她問我這附近可有小河,要去把衣裳洗一洗呢。”
“你風寒還未全好,不能沾冷水。”他皺眉。
青檸淺淺一笑:“無礙的,我好很多了,再說冬天河水并不涼。”
“青檸,咱去吃飯。”
“好好,大娘,我去竈房看看還有什麽,您先去好嗎?”
“那好,你快些啊。”
青檸笑着點頭保證,待人走進屋子,她擡眸看了一眼身邊人又飛速垂下眼,頓了許久方道:“你、你可有要洗的衣物?”
“我?”程當歸有些驚訝,見她垂首不語,一雙小手在胸前繞來繞去。他看看天,覺得天氣還真不錯,溫文爾雅道:“我倒沒有要洗的衣裳,你洗自己的就好。還有,吃了飯你幫忙把被褥拿出來曬曬吧,我把門前的雪鏟鏟。若是不鏟,這雪化了全是水,路都沒法走了。”
“嗯,好。”
“那吃飯吧,你也餓壞了吧。”
飯桌上三碗白米飯放的整整齊齊,兩碟小菜一大海碗清湯,其中一道菜竟然還有肉幹。
青檸十分訝異,不由得看向程當歸。後者坐的仍是三條腿的矮凳,他把雞蛋剝好後放在她碗裏,溫聲道:“快吃吧,別涼了。”
剝了皮的水煮雞蛋,雪白的可愛,一桌三人,只有她有。這在往常,這種食物根本不值一提。但在這裏,這樣潦倒的一個小山村,她眼眶猛然一熱,心裏的暖意烘的她幾欲落淚。
“快吃快吃,青丫頭,以後你留下來咱就是一家人,不用客氣。”
一開始還不覺得,直到方才的對話,青檸才發覺這趙大娘神經似乎有些問題。
“先吃飯吧,大娘的事你若是想知道些,我以後告訴你。”
飯後程當歸收拾碗筷,青檸把被褥抱出來,搭在籬笆架上一一放好,又把自己換下的衣服與那身怕是再也用不到的绫羅綢緞一起收拾了,跟着自告奮勇要求帶路的趙大娘直奔不遠處的小河。
河寬數丈,兩頭一直延伸不知到何方。有小船停在岸邊,聽大娘說,河對岸是田埂,春種時村裏人會撐着小船劃到對岸耕田。
她回頭看了一眼,大娘果然乖乖坐在一旁,手裏的拐杖一下一下敲打地面,嘴裏念念有詞,多半又是在念叨那個趙犇,被大娘喚作大牛的兒子吧。
在竈房裏一起收拾碗筷時,程當歸告訴她,大娘在年輕時也算是村裏的一枝花,嫁的的夫君對她也是疼愛有加。
只是後來在生育時遭遇難産,這村子裏僅有的産婆接生手法也不甚熟練,唯一的大夫自是他的先父,也只能盡力保住母親。孩子剛生下就夭折,這對大娘的打擊很大,從此神經上就出了點問題,見到誰家的孩子都要搶着抱回家。那一段時間,村裏人個個對她避如蛇蠍。
趙大爺日日要照顧妻子,田裏難免有顧不上的時候,日子過得也就越來越緊蹙。再後來,有一回趙大爺出山到暮雲鎮換些東西,在回來的路上撿回來一個嬰兒,趙大娘的病情從此才漸漸有了好轉。
可是好景不長,在趙犇十歲那年的冬天,趙大爺上山打獵,失足滑下山坡,最後還是由山上的寨裏人巡山給擡了回來。打那以後,趙大娘的日子又開始昏昏沉沉不知何夕,人也老得極快。
青檸從懷裏摸出程當歸給的包裹,從裏面挑出幾個塊頭大些的話梅,走過去放在趙大娘手裏,小聲哄道:“大娘,大牛很快就會回來了。”這些話梅還是程當歸給她的,說是從寨裏順手揣來的,交代她若是趙大娘一直自言自語,就給上幾個,轉移她的注意力,如若不然,她的神經會轉不過來,容易出事。
“嗯嗯,大牛很快就會回來了。”
青檸輕嘆,這是怎樣的一個家。旁邊幾步遠外有個挽髻婦人一直在小聲啜泣,她看了幾次都不敢上前詢問。
“我知道她為甚麽哭。”
青檸捂着心口欲哭無淚,程當歸說的果然不錯,大娘總是這麽神出鬼沒。
“大娘,那你告訴我她為甚麽哭好嗎?”她小聲道。
趙大娘也湊到她耳邊,小聲道:“她是東山村的閨女,嫁到我們西山村有三年了,卻給夫家生了兩個閨女。我們這裏窮山僻壤,閨女多了不好養,她婆婆對她就不好,老是又打又罵,娘家也不管她,她過得也讓人心疼。”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