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怪人一個
青檸一張臉又紅了紅,想是她方才嘆氣被他聽去了才誤會的。她張嘴想解釋,她并非嫌棄不好,只是出于內疚。
她早看出他的貧寒,又時逢寒冬,即便靠山吃山,山裏的動物也大都冬眠去了,他們一年又只有一季稻谷,如今又多了她這個吃白食的。雖不知他到底儲存了多少糧食過冬,但看這碗粥,也知絕不樂觀。
“恩人言重了,是我拖累了您,還有我方才并非……”她話未完便被他揮手打斷。
“無礙的,我說的也是事實,只是要你有個準備,若是留下,這個冬天怕是要吃些苦了。”他道:“竈房鍋臺上還有盤菜,你去端了來吧。”他視她的愕然如無物,将門後一條三條腿的凳子踢到桌邊,緩緩坐了下來。
青檸靜靜走向竈房,思緒有些紊亂。
留下?
也是啊,他是大夫,自是瞧見了她腦後的腫包,這種傷,又是在腦後,一看便知是被人用力敲擊的。她摸了摸,依然疼痛,卻是好了些。
她一個弱質女流,又歷經生命旦夕之禍,如今身無分文還拖了個病體,好不容易有了落腳地,換做任何人都會祈求收留吧。
唉,她摸摸依舊燙人的額頭,身子也是忽冷忽熱,輕搖了搖頭,看來這個冬天這位恩人注定要被她拖累了。
鍋臺上果然放了一盤菜,還不少呢,這倒讓她有些意外,她端着菜回了主屋,瞄見那人手裏的玉米饅頭已經快要吃完,她輕手将菜放下。
“恩人的救命之恩,青檸銘記在心。若他日有機會,必然回報。”
程當歸也不招呼她,咽下最後一口饅頭,拿起筷子夾了些菜吃了幾口,然後端起粥三下五下便喝完了。他起身準備再去盛一碗,意外的一只小手伸了過來。
他看看伸過來的手,再看看自己的碗,他道:“你已經一天一夜未進食了,還是顧好自己吧。”說完走了。
本是示好卻被拒,青檸咬了咬唇,拿過饅頭咬了一口。饅頭入口軟軟熱熱的,就是口感有些粗。然而許久未進食确實餓壞她了,她需要充足的體力才能幫上恩人。當下也不矯情扭捏,就了幾口青菜也很快吃完了。
程當歸盛了飯一直站在門口看她,瞧她狼吞虎咽的樣子不由地好笑。
小姑娘倒挺有個性,一不願欠情,二不做作。她也知道自己身上沒錢來付診金,才想着有了體力雖不說能幫上忙但也不能拖累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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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的太快被噎住了,青檸忙端過粥三五口也喝了幹淨,身子也漸漸有了熱氣。她撚住袖口輕拭嘴角的飯漬,拿着碗準備再去盛,卻意外瞧見她的恩人在接觸到她的視線的剎那端着碗緩緩轉過身去。
她抿抿唇,為自己方才不雅的吃相懊惱。
青檸端碗快步走進竈房,盛過粥也不忙着喝,只雙手捧着取暖,透過窗口瞧着外面的天色。冬天的夜晚來的最早,暮色籠住整個村子,空中雪花飛舞,寒風瑟瑟。
“再不吃菜就涼掉了。”
“恩人怎麽不吃?”青檸站在竈房門口,眸子輕垂,小聲問道。
“小青菜挺補的,你吃剛好合适。”村裏一年就一季稻谷,其餘時間大都種些蔬菜,好拿到暮雲鎮去賣,另外也會在臨冬之際為自己家裏備些,他早吃膩了。他倒是不樂意備着,無奈趙大娘日日在他耳根前催促,總講些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的話。“記得吃完,莫要浪費了。”
他說話時雖是側對着青檸,但青檸仍從他的側面表情和語氣聽出他說的有多不情願。
“……其實你是挑食吧。”
門口的程當歸聽到屋裏傳來這麽一句話,他神色不悅,哼了哼。
聽到這聲哼,本來微皺的眉宇不由地的松了下來,青檸端着碗坐在那裏,突然就覺得心裏的委屈沒那麽重了。
晚飯後青檸主動要求收拾碗筷,程當歸也沒拒絕,只看着她半天,直看到她面皮再也受不住方幽幽道:“就當是抵償診金吧。”
青檸聞言悶聲不吭,心道:怪人。
竈房往裏有一水缸,青檸取下木蓋見裏面是一缸雪,她把蓋子重新蓋上,随手拿過一個盆子到外面挖了滿滿一盆雪又倒進鍋裏,蓋上鍋蓋走到竈前開始生火燒水。
冬天太冷,就算柴禾不易撿,她也不願用冷水洗碗。
閑下來的程當歸把火架放好,從那間土坯房也就是他的藥房把熬藥的砂鍋取來,用根繩子綁上提手吊起來開始生火熬藥。忙完後他繞着自己的籬笆院來回走動消食,期間瞥見竈房裏那個小姑娘生火生得還挺有模有樣。
他走過去,趴在小小的窗口上往裏看。
“我救你的時候就瞧見你手心裏有繭子,心道這肯定不是個千金小姐,不料竟被我猜中了。只是沒想到,你還會生火。”畢竟冬天的柴禾悶潮不如夏日的來的幹烈。
冬天撿柴不易,青檸只添了少許柴禾便不敢再浪費了。她往竈裏最後放了把柴禾後,才擡頭瞅了窗口處的男人一眼。許是因他說的話,她瞥了他一眼,并未搭理。
程當歸突然就覺得吃飽喝足後還有人給刷鍋洗碗的生活還不錯。
“程當歸!程當歸!”村裏的二虎子老遠就叫了開來。
“甚麽事?”
二虎子推開籬笆門跑過來,聲音響亮的很,他道:“我娘讓我問你趙犇那小子去置辦年貨回來沒,年前還回得來嗎?”
“村裏每家每戶都托他帶貨,他一個人哪兒帶得了那麽多。這兩天又趕上大雪,回來的慢了也屬正常。”他有些不高興,“覺得慢下次就自己去,要麽就現在出山迎他,別在我這兒瞎嚷嚷。”
誰都知道天冷被窩裏舒服,也就趙犇那傻小子願意接這個活,仗着有他在,把趙大娘往他這一放,扭頭就走。前兩天因為出門問診,沒有法子的他只能暫時把趙大娘放在東山村她自個兒親戚家裏。臨時又撿了個姑娘回來,忙得他都沒時間把人接回來呢。
“嘿嘿嘿,”二虎子抓抓他那頭亂糟糟的頭發,谄笑道:“程大夫你別生氣,我這也就是一問,這不除夕快到了嘛……哎不是我說程當歸,打從我來就看見你在堵在這窗口上,怎麽回事啊?這大冷的天你怎麽不回屋啊。”二虎子滿臉疑惑,伸頭就要瞅。
“行了行了行了,等趙犇回來我會說一聲的,你媳婦兒還在家等着呢,趕緊走吧你。”他邊說邊拽二虎子的後衣領。可惜他不過是個郎中,力氣哪大得過這一年四季滿山滿野到處跑的莊稼漢,一不留神就被他湊了上去。
看清竈房裏的人,二虎子眼睛一亮,開始嚷嚷:“呦,程當歸你行啊,平時瞧你一幅文弱樣,連拿個鋤頭下地幹活都費勁,今兒怎麽就弄來個姑娘啊。”他回頭沖程當歸擠眉弄眼,眼神暧昧,咧嘴一笑,“瞧這姑娘長得多水靈靈的……”
竈房裏的青檸一直都在注意外面兩人的對話,她本是要出去,臨了一想,這小山村裏人多口雜,若此刻出去了,定會招來閑言碎語。本想等人走了再說,不曾想這來人怎地這般令人厭惡。
二虎子咧着嘴上下打量她,眼神絲毫不避諱。她本就風寒未好,如今胃裏又一陣幹嘔,她按住小腹,眉頭蹙了又蹙,快步走出竈房。
“你在做甚麽?”青檸出了竈房就見程當歸一把将手裏的東西放入來人衣領裏。
“程當歸你幹啥子!”二虎子吓了一跳。
程當歸這時咧嘴一笑,他走進青檸,與她并肩而立,對二虎子悠悠道:“趕緊回家洗個澡,記得使勁搓搓身上的污穢,晚了莫要怪我。”
二虎子曾在他手上吃過暗虧,記得幾年前他夥同三胖閑來無事欺負趙犇那傻大牛,被他瞧見了,順手撒了一把東西,接着沒多久他跟三胖身上就開始瘙癢腫痛,至今都不知其原因為何。如今又被算計了一次,他深怕又像上次那樣……
“二虎子,我記得半個月前,聽村裏人說你一不小心跟東山村的秋花看對眼了,你媳婦兒氣得險些都要斷了你劉家的香火……”
“程當歸!”被人揭到傷疤二虎子氣得咬牙切齒,“不就是個女人,老子又不是沒見過女人的身子,你有什麽好寶貝的……啊!”二虎子捂着被砸破皮的額頭,望着對面好整以暇的兩人,怒不可谒。
程當歸晃晃手裏拳頭大的石頭,神色冷硬,“你若是再滿口穢語,我砸的你爹娘都不認識你!滾!”
“哼!”二虎子氣沖沖離去,臨了又轉身撂下一句狠話:“老子不會放過你的!”
“你不怕?”程當歸雙手背後,垂首将青檸望住。
青檸垂眸淡淡道:“無賴而已。”這二虎子不過說了一句不中聽的話,哪兒比得上老爺險些玷污了她的惡心事兒。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