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西窗夜話
自從回到永定殿，聞着寝殿內熟悉的淡淡女兒香，燕平明顯情緒安定了很多，觸及腳下軟軟的絨毯，摸索到四周床，塌，案，椅…邊緣俱包着的厚墊，一陣風吹過，風鈴發出“叮…叮叮”悅耳的聲響，這一切都讓他內心充滿了深深的感動和愧疚…縱然一生看不見又如何，此生擁有元燕的愛和眷戀，便是何其有幸…
但他長年輾轉病榻，施針吃藥，無休無止，如今又四顧漆黑，心中仍舊難免煩悶，何況……，當然，別說永定殿，整個長泠宮上下，誰也不敢提及那五個皇夫侍君的，但燕平心底卻無法不念起。
一月來風寒雖漸漸好轉，咳嗽卻是斷斷續續，始終不得痊愈，胃口又向來不好，難斷湯藥，他日日喝藥時，便會想起那些健壯的男子…不免自慚形穢，感懷傷情，更覺難以下咽。
這天傍晚，元燕一如既往，坐在燕平跟前，軟聲細語哄着燕平喝藥，燕平坐在錦塌上，雙手抱住她，伏在她的一側香肩，不敢說不喝，不吭聲也不肯擡頭…元燕無可奈何，侍琴小安也幫着在一旁好說歹說，燕平唉聲嘆氣的勉強喝了幾口，便緊閉雙唇，再不肯張嘴…
這時，外頭侍劍來報“梁皇夫殿下和幾位侍君求見，說來探望一下燕公子…”…
所有人心裏俱咯噔一下，燕平愣了半晌，"哇”一聲，将腹中剛咽下的藥一概嗆出，抖腸搜肺的痛聲大咳了起來，一時面紅發亂，目腫筋浮，喘的擡不起頭來。吓得元燕扔掉藥碗摟住他，不斷的輕拍、順氣…并對着侍劍大叫“你這蠢奴才！怎麽做事的？快些讓他回去！”一邊慌張的看着燕平，女皇象被抓了奸的小妻子，一臉心虛驚恐…
燕平好不容易緩過氣來，微喘着難掩尴尬，神情複雜，默默背轉身去…驀然間又想起這次自己無端對元燕的猜疑，心又柔軟，雖仍背對着元燕卻向後伸出手抓住她…蒼白修長的手指冰涼顫抖，元燕見他如此，心酸難忍…
天已漸漸黑了，兩人各懷心事，沉默不語，元燕掖好他的被角，輕輕伏在他胸前，感受着他溫熱的氣息，隐隐的男人味道，沉郁中帶着淡淡湯藥的清苦之氣…
“平弟弟…”…
“嗯…”…
“怎的不睡着？”…
“老是…在睡覺”…
“累嗎？我們說說話可好？…”
“嗯”…
此時西窗下一對明燭高照，燦如星子明光，二人聽着屋檐下化冰的滴水聲，一份寧靜，自心底漫然生出，各自覺得若從此不要再為富貴勞心，榮華所累…就這樣相偎相依，直到歲月盡頭，該有多好？…
“平弟弟，我…我知道你心中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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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了…是我…錯了”…
“不，是我…你我生長之地，天差地別，既然誓要和你白頭到老，卻未仔細聆聽你的心曲…”…
“不！此話…才是我該說的。我若多些沉着冷靜，豈會連累你如今操碎了心…”…
“平弟弟…，我…我今生只願與你相守，心中再也沒有任何位置給旁人的…”
元燕含羞說了這句話以後，便把當日如何因怕朝臣反對，如何與鳳稚定計，假意選親突然冊封他，又如何因他拒親惱羞成怒，真的冊封了那些美少年…等等，一五一十，都悉數講了出來，說完，又加了一句“我…若知道會害你至此，當日無論如何也不會鑄成此錯！你…你…今日你要對我發誓，再不會做那樣的事！”
說完撫上他的眼睛，定時按期的針灸，名醫換了一個又一個，眼睛仍舊無起色，怎不叫她傷心不已。
燕平聽到這裏，方才如夢初醒！心頭激蕩，又愧又悔又傷心…他坐起身子，緊緊抱住她，忍不住兩行熱淚滾落腮邊…
“燕姐姐…我…我實在是個渾人…說什麽男兒傲氣，分明是拘儒之氣！…我…我真是好後悔…但，當日我并非為此事求死…”
那日他所聽到的窗外議論，他不知道說出來對元燕來說，是好還是不好，深宮素來不平靜，他也怕說出來若元燕大動幹戈反而不好。因此一直沒提及，并非刻意要隐瞞，今夜秉燭相談互通心曲，燕平覺得再也不該有所保留，于是，便統統告訴了元燕…
說完，也加了句“我當時一心認為…我害了他們，卻…又舍不得恨你…才…才心灰意冷…”燕平滿面含愧，忐忐忑忑低下頭…
而元燕聽他說了這些話，豁得站起身，半天沒能發出聲音！心驚膽寒，後怕不已，也憤怒不已！至此她之前所有的疑惑都已得到了解答！她一雙紫眸中立刻隐隐浮上殺氣…
再說燕平，突然感覺元燕離開他的床頭，身周空氣如凝固般，半天沒有一絲動靜，不由大為緊張，伸出雙手驚慌的四下摸索“燕…姐姐，此事已經過去了，你可不要再揭風波了…”
說完側耳聆聽，仍是毫無動靜，他咬了咬嘴唇，略顯落寞的說“你…你可是生我的氣了…？”元燕趕緊坐下，抱住他…
半晌，認認真真的說道“你我兩心早合為一…生你的氣便是生我自己的氣…彼此心生疑惑，只因彼此做得讓對方疑惑…從今往後，絕不會再有這種事了！”說完，慢慢寬衣解帶，輕輕滑入燕平的被窩中，緊貼他冰涼的肌膚，捧着他的臉，吻上他的唇…
燕平只覺軟玉溫香，不覺心神蕩漾，面紅耳熱…但他骨子裏中原的禮儀之道又根深蒂固，總覺得未成禮便是非禮，轉念又一想，在女國來說，當日他收受腰帶，已成百年之禮了…
一時左思右想，惶惶然不知該怎麽做？元燕好笑的望着他這也不是那也不是的樣子，如今她已完全明白了燕平的性子，豈有怪他之理？何況燕平自來女國，身子幾乎沒有完全好起來過…她此時只是想讓彼此更近些，其他…等他健康起來，來日方長又何妨？
她一念至此，便輕輕靠在他懷裏，玉手來回撫摸着他瘦骨伶仃的背…嘤咛細語：“莫多想，很晚了…快些睡吧…”
燕平一晚上情緒過于波動，心跳加速引起頭暈乏力，體力不支，因此很快呼吸就變得均勻緩慢，沉沉進入了夢鄉…
元燕看他睡熟，立刻披衣坐起，紫色瞳仁裏的柔情頃刻換上了一片肅殺！她輕輕吩咐侍劍，“傳龍大人和各宮掌事，速來永定殿議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