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千愁萬緒無憑語
燕平自那日回殿中，便再也沒有一絲力氣。縱然醒過來，也是片刻又昏睡過去，低燒一直不退，咳嗽得厲害，冰蟬丸對他效果已極微，任何東西無法下咽…但他就算病勢沉沉，疲累不堪卻始終無法睡熟，握住元燕的手，只要她稍離一步，便即刻驚醒…
此時夜色已深，窗外朔風瑟瑟，閣內本是暖如三春，但淡淡的藥味在室內彌漫，平添了幾分憂愁…
傍晚時分，好不容易才喂燕平喝了點冰糖燕窩粥，元燕不敢讓他馬上躺下，怕他又吐一空，便坐在床頭，擁着厚衾讓燕平靠坐在自己身上，看着他喘息粗重，力竭而漸漸睡去，元燕看着他蒼白暗淡的面色，禁不住愁緒滿懷…夜色裏，天地間仿佛完全沉寂，也不知它是在悲哀，還是在憂心…
“陛下…”侍劍低聲喚她，…“噓…”元燕忙看向燕平，只見他眉頭微皺了一下，卻沒有動彈…元燕便小心翼翼放下他，掖好被子，蹑手蹑腳下床，示意侍劍暖閣外等候…
“陛下，剛才驿官來報，各地宣召的眼疾名醫，都已陸續集中在皇城驿站，待等明日陛下宣召入宮！”…
“好，明日一早，你即安排一個個過來診治…但不可打擾到他睡眠。”
正說這幾句華間，暖閣內燕平卻又醒了，掙紮起身，嘶啞的大聲呼喊，導致劇烈嗆咳，侍琴小安還沒按住他，元燕已一個箭步沖進寝殿，急忙忙抱住他，并握住他茫然伸出的雙手…“燕姐姐在此，你莫怕…唉…你…你到底怕什麽呢？…”
燕平神智并沒完全清醒，冷汗涔涔，整個身子瑟瑟發抖。元燕心痛到了極點，卻又無可奈何，便盤坐床頭，讓他靠在她身上，一手與他相扣，另一手不斷輕輕撫摸着他胸口......
等到燕平終于又迷糊睡去，元燕難耐滿腹狐疑，輕聲對侍琴說“燕公子一向性子隐忍，何時如此如孩子般離不開人？你可曾覺得…哪裏不對？”…侍琴皺眉點頭，兩人俱百思不得其解。
……
宣召來的民間高手雖都不尋常，可對于燕平的眼睛，卻一個個都束手無策，都說已沒有明顯的淤血，除非是極細微處有淤滞剛好租塞了穴位經絡的暢通，但肯定是金針都不能觸及的地方，頻頻施針對他的神智影響極大，睛明、攢竹、四白、風池等穴位都及其敏感，只宜緩不宜急…
元燕眼見得民間宮裏的大夫都衆口一詞…心中十分沮喪，卻又恐燕平真的神智受到創傷，哪敢貿然求成？她甚至覺得燕平性格大變，已經不太正常…
她又哪裏會知道，金針刺激雖然也有一定原因，但最主要是燕平心中為當日罵她“妖女，魔女”愧悔不堪、又說不出口無從表達，又甚覺宮中時時有人欲拆散他和元燕，再加上驟然目盲四顧無所依…因此潛意識裏才充斥滿了不安的感覺，病中羸弱更覺無助，才一刻也不肯離了元燕…
……
日子一天天過去，元燕衣不解帶，除了上朝，便日夜留在琉光殿，永定殿上下在改造休整，已吩咐盡數換上圓形桌椅，鋪上厚絨地毯，桌腳案邊也全部包上厚厚棉緞…
仍舊唯恐不周到，元燕命殿內不會武功的宮人，都蒙眼走上一遭，确定沒有任何危險，才算放心…本來元燕是要改裝千羽閣，細一想，燕平為那些皇夫之事一直生病，甚至…尋短見…！可見刻骨銘心般的在意，不如留在永定殿她身邊，也好讓他心中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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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燕為燕平是千絲萬縷，事事操持件件細心…但燕平病體雖稍有好轉，卻始終憂心忡忡…不，他甚至連憂心忡忡也不敢，在元燕面前總是強顏歡笑，安靜順從…
他假裝完全不在乎眼睛看不見，假裝胃口很好，假裝…從來沒有那些皇夫。只是他沒有明白，如此相愛的兩人，又有什麽能假裝得了呢…元燕見他如此，心中說不出的難過和擔心。
元燕在琉光殿陪着燕平，每每在露臺看着禦河，總覺得心驚肉跳，因此，宮人剛來報永定殿已全部布置完畢，她立刻吩咐擺駕，自己匆匆回到暖閣，彎腰拿錦衾裹住燕平輕輕抱起他…
燕平已經瘦極，她竟不需要運氣便抱起了他！她驚覺這點，心痛難忍，又低頭看他好不容易養出的一絲絲血色已消失殆盡，病骨支離脆弱到了極點，她全心呵護的珍寶卻因她傷到這種地步，禁不住又痛又悔，眼淚直在眼眶裏打轉…
而燕平感覺她突然抱着他，四周卻又像凝固了般沒有動靜，便大為緊張，伸出手摸元燕的臉，元燕剛落下的眼淚便落到他手指上，他吓得渾身一震，焦急的喊“燕姐姐…燕兒…你…哭了？…”
元燕此時才驚覺，他驟然失明，無法看到她很多不需要說清楚的意圖，他所能做的，只有伸出手感知她已經在做的一切…一念至此，元燕更加心痛如絞，眼淚如泉湧…燕平無焦距的目光慌亂而無助，努力昂起頭，冰冷的手指不停的擦拭着這些滾燙的淚珠兒…
元燕見他急得眼眶都紅了，趕緊平靜下情緒，柔聲說到“平弟弟，你莫要害怕，我沒哭，不小心飛塵入了眼睛罷了，我們現在是要回永定殿，你就呆在我身邊，可好？”燕平這才放下心來，頹然靠着元燕，含淚無力的點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