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動的米粒大小的蟲子。
這個女子就是上古女神,虞夕。
殊隐從虞夕身後走出來,他仍然穿着一身黑色裏衣,外面罩着華麗的紫袍,腰間帶着亮紫色鑲嵌着半個雞蛋大小的紫色玉石的腰封。殊隐喜好紫色,尤其是那種深沉的紫。他一頭長發仍然一絲不茍地用龍冠冠着,那種舉手投足間的氣勢從來不曾有絲毫的削減。
殊隐從虞夕手中拿過那枚玉片,說道:“這蟲子數萬年前不知怎的跑到了石淚中,石淚經過萬年風吹日曬凝成了玉石,方才有了這玉中蟲的出現,也算是天地間的造化吧。”
虞夕淺笑道:“這石淚是何物,我還不曾見過呢。”
“石淚可比這玉中蟲更難見到,虞夕未曾見過也是當然。”殊隐将玉石還給虞夕,虞夕接玉的時候握住了殊隐的手指,眼中帶着毫不掩飾的喜愛之意。
殊隐竟然沒有抽出手指,他低頭看着虞夕,深紫色的眼眸無比深邃。
虞夕睜大了眼睛,心怦怦跳了起來,就在他以為兩個人會發生什麽的時候,閣下傳來了一道聲音。
“我說到處找爹爹都找不到,原來是虞夕上神又來了。”
虞夕吓了一跳,立刻往旁邊走了兩步,她往下看了一眼,眼中帶着些許愠色,稍縱即逝:“彥兒回來了?”
這話說得,好像我是外人,而她虞夕已經是中皇山的女主人了一樣!白彥這樣想着,三兩步跑上了紫竹閣。
殊隐坐回椅子上,拿起香茗,面上八風不動。
白彥跑上來,眼睛都沒往虞夕那裏瞥一眼,直接走到殊隐前面作勢要坐在殊隐大腿上。
殊隐卻擋了他一下,白彥臉色頓時就變了。
“怎麽了?”
殊隐道:“坐椅子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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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彥不忿道:“為什麽?以前我都是坐你腿上的!”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再說,”殊隐看了一眼被白彥晾在旁邊的虞夕道:“還有外人在。”
“我就要坐你腿上!”白彥說完,硬是坐在了殊隐腿上,殊隐推不開他最後還是把手放在了白彥的腰上,白彥這才高興,道:“坐你腿上才舒服,再說了虞夕上神又不是外人。”
白彥這句話說得可是叫虞夕頓時心花怒放啊!不是外人!不是外人!白彥說這話難不成是承認她了?不會吧?之前她每次來看見白彥,白彥不是說“你怎麽又來了”之類的相當不耐煩的話就是直接對她視而不見,如今這是怎麽了?
反正不管如何,虞夕頓時笑開了花,只不過她剛要誇獎白彥的話在聽見白彥下一句之後立刻碎在了喉嚨裏。
“虞夕上神比我家弟子可勤快多了,時不時就來給爹爹您端茶送水,燒飯做菜,就差沒洗衣擦地了,早就不算外人了。倒是爹爹您一直都沒給虞夕上神什麽例銀,反倒還讓虞夕上神破費了,真是不好意思了。”
這話是諷刺她虞夕自降身份來中皇山就是做個下人嗎?
虞夕臉色變了變,說道:“彥兒真是客氣了,這些事情都是我應該做的,反倒有的事情沒得到上神允許虞夕就是想做也不合适啊。”
你還想做什麽事?白彥拿起殊隐的香茗牛飲了一口,問殊隐道:“爹爹,我想娘親了,明天我們去看看她好嗎?”
虞夕的臉色頓時又白了幾分。
殊隐好整以暇地看着白彥,似乎還要看看白彥還能說出什麽話來。
“爹爹我知道您一直都很愛娘親,對我娘的心天地可鑒日月可表,但是娘總是以為你在外面拈花惹草所以不肯原諒你,你潔身自好一點兒不行嗎?”白彥頂着殊隐的腦門,直視殊隐的雙眼甚至帶着逼迫的怒意。
殊隐看着白彥,仍然不動聲色。
虞夕有些咬牙切齒道:“我在中皇山兩千年都沒見過彥兒的娘親,不知她在何處?”
白彥回頭看向虞夕道:“我娘啊在一個三界都不知道的地方,我娘親喜歡清靜,不想被不相幹的外人打擾,她總是怪我爹爹每次去看她都叫她連着好多天都下不來床所以總是不肯讓爹爹去見她。”
這話說得就有些太露骨了,饒是沉穩如殊隐也不由得開了口:“彥兒,注意你說的話。”
白彥吐了吐舌頭,對虞夕說道:“對了,上次您給爹爹做的雨霧雲松湯真得是讓白彥回味無窮,不知上神能否做一碗,我想帶去給我娘嘗一嘗,好讓她有一點危機感。”
雨霧雲松湯?上次也不知是被哪個劈頭蓋臉地揚了她一頭一身,事後還可憐巴巴地說自己不小心,真是可惜了。
這紫竹閣虞夕是再也待不下去了,她雲袖一甩對殊隐道:“我突然想起山中還有些事,先告辭了。”
“呦,虞夕上神您要走啊?那您自己走吧,恕不遠送。”
白彥唇邊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想要做我白彥的後娘?你也配!
“鬧夠了?”低沉的話語灌進白彥的耳朵。
白彥立刻收斂了嘴邊的笑意,從殊隐懷裏站起來,然而殊隐卻摟住了他的腰,将他牢牢鎖在懷裏,殊隐湊到白彥耳邊輕聲問道:“彥兒,你想要幹什麽?”
在白彥沒有注意到的地方,殊隐眼底帶着讓人無法察覺的期待。
“我還想問你想要幹什麽?你難不成真想給我找個後娘?”
殊隐眼中笑意驟失,松開摟着白彥腰的手,推開白彥,拿起香茗輕抿一口:“你不一直都想要個娘嗎?”
白彥一甩手道:“可是不能是這個虞夕!我不喜歡她。”我不喜歡的人,休想靠近你!
殊隐放下香茗站起來,看着白彥問道:“若是你喜歡的人就可以做你後娘了嗎?”
白彥想了想,說道:“嗯,可以。”
“若是你喜歡我卻不喜歡呢?”
白彥自己也很糾結道:“你喜歡的我不喜歡,我喜歡的你又不喜歡,難道就不能找一個既是我喜歡的、又是你喜歡……不對,”白彥驟然擡頭看着殊隐,問道:“你難不成是說你喜歡那個虞夕?”
殊隐目不轉睛地看着白彥道:“虞夕雖小我很多歲,但是以她的姿色,修為,身份和華桐山的地位,再加上對我十萬年不離不棄,我沒有理由不喜歡她。”
白彥怔了半晌,才聲音沙啞地問道:“你說真的?”
殊隐沒有回答算是默認了。
十萬年不離不棄,呵呵。白彥眼中驀然失望,這一瞬間他突然感覺失去了殊隐,失去了他最親最親的人:“好啊,雖然虞夕是你喜歡的而我不喜歡的,但是要和她在一起的人是你又不是我,就算我反對也沒有什麽關系,畢竟以您殊隐上神的身份和地位,只要是您決定了的事情,任何人都改變不了不是嗎?”
白彥深邃的雙目像一片逐漸變成死海的汪洋,看得讓人揪心。殊隐推開白彥,将一雙寫滿了不忍的眼睛轉向了別處。
“沒錯。彥兒,你不能那麽自私,以後你終将有一個陪伴你一生的人,你不可能一直陪着我,爹爹也總得需要一個陪伴終生的人,不是嗎?”
爹爹說的對,他終将會找到一個愛的人,陪伴他走遍四海八荒,陪伴他度過漫長的一生,而他最親愛的爹爹不應該和他一樣嗎?這是對的,可是為什麽他那麽難受?
白彥眼角一滴淚水毫無聲息地滑落,兩個人都沒有察覺。
“那好吧,您若是決定了那您就娶她好了,但是爹爹,我可不會回來參加您的婚禮,免得讓所有人都尴尬。”白彥說完,竟然原地便化作煙飛向了遠處。
殊隐向白彥消失的方向伸出手,但是終究是沒有追上去。
鳳淳,你說若是你喜歡一個人他卻一直将你當親人怎麽辦?
這個還不好辦啊?用激将法啊!就是你當着她的面說喜歡別人,讓她吃醋,用別人刺激她,她吃幾次醋之後就會覺得:啊!他怎麽喜歡別人了?這怎麽可以,不行不行,他這麽優秀這麽帥氣的人怎麽能便宜了別人!
你看,多簡單的事,女人都是欲擒故縱的,你不能一昧地讓着她寵着她,你得稍微刺激刺激她,讓她有危機感的時候她就反應過來喜歡上你了。
彥兒,什麽時候你才能回頭看看我,是殊隐,不是爹爹。
白彥一怒之下飛上了天,徑直跑去了天宮。
☆、種種
狐九沒有料到,他只不過問了胥顏一個問題胥顏就帶他來到了人間。或許這個問題就連神君都不知道該如何作答,因為他自己都覺得這是一個無解的問題。
這裏只不過是偌大人間的一隅,一個普通的小國家,民風淳樸,百姓生活富足,這個國家的皇帝也是個愛民如子的人。站在雲上能夠深切的感受到這個國家上面籠罩着一片祥和之氣。
兩人所站的位置正好能夠俯瞰整個皇城,腳下正是皇城周邊最熱鬧的街市,狐九看着腳底下息壤繁華的人群,轉頭問道:“神君,我們來凡間要做什麽?”他聲音裏隐隐帶着興奮。
胥顏擡了擡下巴,回道:“你不是問我鴻桢和那只貓之間的愛情是對是錯嗎?本君帶你來這裏是為了帶你看看世間的種種情愛,也許看過之後不需要我回答你也就明白了。”
這個問題還要從今晨天還沒亮的時候狐九突然驚醒來說起。
狐九做了一個夢,夢見在烏蘇塔格的祭壇裏,绾冬死了,妖皇瘋了,他把那裏的所有孩子都殺了,然後他還殺了林清源和霍骁,最後當妖皇披頭散發雙目眦裂猶如從地獄中走出來的鬼煞的樣子朝他走過來的時候他驚醒了。
面對昏暗的房間,狐九才反應過來,那些事情都結束了,绾冬沒有死,妖皇也沒有瘋,一切都是好好的。可是反應過來之後,狐九又陷入了深深的沉默,當初妖皇和绾冬那一吻給狐九的感知帶來了極大的沖擊,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這麽在乎這兩個人的事情,總覺得自己與這件事也分不開。
就在狐九自己糾結得正難受的時候,胥顏打斷了他繼續鑽牛角尖的行為。狐九才知道在他昏迷的這段日子,胥顏一直都陪着他。
感動之餘,狐九向胥顏問出了自己的疑問。
他雖然被绾冬和妖皇之間的愛情震撼,但是震撼之餘,他仍然對兩個人之間的愛情存疑。
愛情正常不應該是男女,雌雄,公母在一起嗎?
胥顏思索了一會兒,揮手道:“起來,我帶你出去走走。”
狐九原本只以為胥顏會帶他在錦薇宮中走走,但是沒想到一出長安殿二人就飛上了天。所以此刻看着一臉認真的胥顏,狐九突然覺得不可思議,他的問題就算神君敷衍他一兩句他也不會覺得有什麽,但是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神君竟然如此鄭重其事地同他以這樣的方式探讨愛情?
兩個人從皇城向西走了一會兒,來到了一大片金黃色的稻田,十月中旬人們開始收割水稻。他們看見一塊水稻田裏一個男人赤腳踩在水田裏,彎着腰用鐮刀快速地割下一簇簇水稻,不一會兒就割完了一片。
這個時候不遠處的一間土房裏走出一個穿着簡樸的女人,她拎着食盒走到稻田邊,一邊将食盒裏熱乎的飯菜拿出來一邊招呼丈夫過來吃飯,田間的漢子向妻子揮揮手然後将割完的稻子放到一起,拎着鐮刀一步一步跨着稻子走了過來。
男人走上岸,女人一伸手男人就默契地将鐮刀交給了妻子,妻子又拿出幹淨手巾給丈夫擦汗,然後遞碗筷倒水,所有的動作都是那麽娴熟默契。男人大口吃着妻子做的飯,兩人相視而笑,這樣的情景似乎每天都會上演一次,在以後的每年裏也同樣都會出現。
胥顏微微笑了一下,轉頭看向狐九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愛應該是那樣的?”
狐九立刻點了點頭,“之前我一直都覺得愛情就像是這對夫妻一樣才對,男耕女織,舉案齊眉。”
“你再看。”
兩個人又來到了另一戶人家,這戶人家家境一般,一家四口靠着夫妻二人種菜賣菜生活。青磚院子裏一個胖胖的中年女人正對着自己瘦弱的丈夫破口大罵,因為丈夫接連好幾天出門賣菜不但沒有賺到錢反而每天錢都少很多。
瘦弱的丈夫一看就是在家裏經常受氣的,而胖女人是非常潑辣的角色,她罵自己丈夫的話極為難聽,說丈夫不知道幹活掙錢養家還在外面亂花錢,賭錢甚至在外面有人了的話都能說出來逼迫問丈夫半天。
丈夫連一整句話都說不出來,蜷縮着瘦弱的身子坐在井邊上,十足受氣的模樣,身為一個男人被自己妻子罵成這樣也真得是太窩囊了。
狐九不免為這個男人感到羞辱,脫口而出:“這個女人怎麽這樣啊。”
胥顏搖了搖頭,兩人便又來到了集市上。
瘦弱的丈夫推了一車妻子今早起了大早采摘的蔬菜出去賣,身後不遠處偷偷跟着一個胖女人,那胖女人顯然是跟蹤自己丈夫想要看看最近丈夫都幹了什麽,不但沒掙到錢反而錢都沒了。
那丈夫剛擺好了攤子,就來了幾個面色不善,身高馬大的男人。
這幾個小混混當街收保護費,這幾天就盯上了這個看起來很好欺負的男人,用男人的妻子和兒女作為威脅。
瘦弱的丈夫因為昨天受到妻子的辱罵,今天是無論如何不敢再将錢給這些人,幾個小混混見威脅不成,于是開始對着瘦弱的丈夫拳打腳踢。周圍都是看熱鬧的人,硬是無人敢管。
這個時候,胖女人大喝一聲跑了出來,二話不說拿着拳頭粗的木頭棍子将幾個小混混都給打跑了,把自己丈夫從一堆爛菜葉子裏拎出來,還鄙視丈夫不知道還手,就乖乖地讓人打。
丈夫可憐巴巴地躲在妻子威武的身體後面,俨然把妻子當成了自己的守護神。
胖女人拎着丈夫回家,嘴裏是一刻都不閑着,将自己丈夫從頭到腳從裏到外都嫌棄了一遍,然後趁孩子們不在偷偷給丈夫做了一碗紅燒肉。嘴裏還說“趕緊吃,多長點肉好有力氣幹活,真是的,掙不着錢還給你吃肉,我真是腦袋被驢踢了。”
丈夫吃肉吃得滿嘴油花花地,還挑着好的夾到了妻子碗裏。
看着夫妻二人別扭地相視而笑,胥顏問狐九:“你覺得他們之間是你認為的相愛的夫妻的模樣嗎?”
狐九抿着嘴,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也許每個人都有屬于每個人的愛情。
“來吧,我們去看看其他的。”胥顏在狐九背上輕輕擁了一下。
這裏是靠近山野的地方,人煙稀少,但是景色一片大好,遼闊的草原一望無際,藍天白雲無比純淨。
兩個人落在地上,信步而走。
狐九深深的吸了口氣,空氣是無比的幹淨,帶着淡淡的草香,胥顏的身上也有青草的味道,那味道無比香甜。
“神君,這裏好像梧桐招啊!”狐九忍不住說道,梧桐招裏也是這樣一片一望無際的草地。
胥顏卻笑了一聲:“這裏可沒有那個啰嗦的老頭。”
啰嗦的老頭,神君說的是梧桐樹精吧,哈哈。
狐九看見原野上一片片羊群和牛群,自由自在的吃草。
兩人又走了很遠,狐九看見山坡下有一個小小的帳篷。帳篷外面用樹枝圍成了一個院子,帳篷不遠處是很大的羊圈和牛圈。他看見帳篷裏有兩個男人,兩個人看起來都五十歲了,其中一個男人正坐在地上專心致志地在雕刻木頭,另一個男人只有一條腿,他拄着拐杖從男人身後走過去,用拐杖碰了碰刻木頭的男人肩膀,那人回過頭來看看對方,然後放下手裏的木頭站起來去扶着一條腿的人。
“他們是誰?”
“刻木頭的那個人天生聽不見也不會說話,但是他才藝雙絕,一幅丹青曾賣出了三千兩高價,而買他畫的人就是那個斷了一條腿的人,那人曾經是個富商,二人于畫相識,逐漸相知、相愛,但是那啞巴出生在一個族規極為森嚴的貴族家庭,二人被發現生情便受到了族裏無情地打壓,二人卻始終堅守本心,互不相棄,當時二人所在的國家同樣将龍陽叛為重罪,二人處境無比艱難。後來為了啞巴不被族裏處以火刑,啞巴被家裏人趁着雨夜連夜偷偷送出城,富商得到消息前去劫人,但是啞巴的車馬半路卻遭遇了山石滑坡,那富商為了救他被滾石砸斷了一條腿。就是這場意外讓所有人以為二人皆已葬身山崖,後來那富商便帶着啞巴來到這草原落了根,二人過着隐世的生活,相互扶持了近三十年。”
狐九想說一句“真慘”,但是看着下面帳篷旁邊相對吃飯的二人又突然覺得他們真得很幸福。
接下來草原消失,出現在他眼前的是極為簡陋的幾間茅舍,其中一扇開着的窗戶露出裏面正憑窗讀書的秀才,秀才長相一般,已近而立、他眉頭緊鎖,眉間滿是不耐煩的神色。
因為此刻緊挨着這個茅舍的那間屋子裏傳來了小孩兒的啼哭聲和老人的咳嗽聲,甚為吵鬧。一個長相豔麗姿色動人的少婦正手忙腳亂得給床上病恹恹的老人喂藥,一遍一遍從老人嘴角擦藥,眉間毫無怨念和不耐。
床邊還放着一個竹簍,竹簍裏是一個連路都不會走的孩子。那少婦既要照顧老人又要幫忙照顧鄰居家的孩子好不辛苦。
突然,那讀書的秀才将書狠狠往桌子上一砸,喊道:“還能不能伺候好了?給我小點兒聲!”喊完就将窗戶狠狠關上。
少婦滿懷歉疚,更加殷勤地伺候老人。
少婦将家裏收拾妥當後将孩子送回鄰居家,然後告知丈夫一聲之後,挎着竹籃向山林間走去。
走着走着,那少婦突然搖身一變變成了一只漂亮的梅花鹿。
狐九頓時瞪大眼睛:“她是妖?人妖相戀可是觸犯了三界戒律。”
胥顏卻沒有說話。那梅花鹿跑遠了,而那少婦再次出現的時候則變成了一個大戶人家的少奶奶。
她不再像之前在茅戶那裏過得凄苦,她什麽都不缺,除了丈夫的疼愛。這一世的丈夫不再是上一世窮酸的秀才而是風流不羁的大少,他風流成性,才二十五歲就娶了五個女人,還一事無成,靠着爹娘養活。那些女人整天在一個大宅子裏勾心鬥角,争風吃醋。有一天,這個大宅子當官的老爺因為犯錯被皇帝革職查辦,偌大一個家業被抄充公,少爺的夫人們和下人們全都跑了,家徹底散了。只剩下那梅花鹿妖留了下來,她悉心伺候公婆,安撫丈夫,最後靠着她一個人重新掙回了一份家業,這個時候,公婆已逝,丈夫已過不惑之年,消停了沒幾年,待到家境富裕又開始暴露了本性。梅花鹿妖辛辛苦苦掙回來的家業很快又被丈夫敗光,最後梅花鹿不告而別,丈夫孤凄而死。
第三世的時候,梅花鹿終于得到了丈夫的愛,但是二人這一世卻生逢亂世,每天都在東躲西藏,最後丈夫還是被抓去充了軍,在一次打仗中,梅花鹿化作了原型跑到戰場中央為丈夫擋下了一箭,氣絕身亡,可憐那丈夫每日感念鹿妖恩德,同時也每日都心心念念自己的妻子,期盼着戰争早日結束他好早日回去和妻子團聚,只不過他卻不知自己的妻子已經在戰場上為他而死。
“她何故情深至此?”第一世,那梅花鹿妖但凡使用一些法術就可讓家裏日子過得好起來,第二次她本可以利用法力讓丈夫改邪歸正,第三世她但凡使用一點法術,自己也不用死了。整整三世她都沒在凡間使用過一點妖法,那丈夫兩次待她如斯地步她卻仍然未曾放棄。
“只因那男人曾經救過梅花鹿和她父母,所以那鹿妖便立誓報答他三世恩情。”
“是這樣啊……”
狐九笑了一下:“神君,您覺得梅花鹿愛那個男人?這不是愛情,這只是恩情。”
胥顏好奇地看向狐九問道:“你怎麽知道梅花鹿對那男人僅僅是恩情?”
“第一世的時候,那男人的母親到死都盼望着能有孫子,但是梅花鹿卻仍舊每天偷偷帶着避孕的藥囊。第二世的時候,梅花鹿但凡真的愛那男人就不會看着男人自甘堕落下去,第三世,她明知丈夫對她深切的愛,卻始終不肯使用法術而是付出了自己的性命。”
胥顏聽完,緩緩說道:“人妖相戀尚且觸犯三界戒律,更何況是生子,人妖一旦繁衍子嗣必定會引來禍端,妖界必定會将此妖捉回妖界按律懲處,梅花鹿可以不顧自己的生死,但是她更加在乎丈夫和孩子的下場。人之初,性本善。那男人第二世從出生命裏就帶着劣根,這些東西會跟着他一輩子,又豈是能夠輕易更改的。梅花鹿不辭而別是因為她已經知道丈夫陽壽已盡,她提前離開去尋找男人的下一世。戰場風雲變化,男人本該在這一次死去,但是梅花鹿救了他,逆天而行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你難道覺得這些都不是愛嗎?當初那男人只不過救了她和她父母三個人,她只報答他三個恩情即可,若不是因為愛,又何必用三世作為償還?”
狐九“哦”了一聲,咬住了唇。随後他便感覺一只手落在了他頭頂,狐九頓時受寵若驚,連呼吸都忘了。
接下來,胥顏又帶着狐九去了很多地方,讓狐九見識到了各種各樣的情和愛。最後兩個人來到了一座高大奢華的墓穴前。
那墓雖建造得規模頗為壯觀,但是那墓碑卻顯得有些簡陋。墓碑上沒有刻着墓主人的生平,只有五個字:陳顯禮之墓。狐九走近了兩步,發現陳顯禮三個字旁邊還有三個極小的字。
萬淩風。
“這個墓穴中葬着兩個人,一個是陳國開國君主陳徽宗陳顯禮,另一個就是他的護國大将軍,權傾朝野的攝政王,同時也是他一生的愛人,萬淩風。
萬淩風本是一代俠士行俠仗義,偶然一次救了被追殺的陳徽宗,他救了陳徽宗一命,被陳徽宗愛民之心所感,又震懾于陳徽宗胸懷天下的氣魄,于是從此追随陳徽宗,陳徽宗治軍有道用兵如神,萬淩風如一柄鋒利的寶劍逢戰必贏,幫助陳徽宗一步一步打下了江山。二人也在數年朝夕相處中産生了愛情。
陳徽宗登基之後便要廢除後宮,立萬淩風為帝後,奈何群臣以死相逼,陳徽宗只得放棄立萬淩風為後封萬淩風為護國大将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二人相守不過十年,陳徽宗隐疾發作無藥可救,萬淩風為保大陳基業扶持陳徽宗的侄兒做了皇帝,成為了一代攝政王。
小皇帝逐漸長大,卻學會了鳥盡弓藏兔死狗烹,最後萬淩風被設計戰死沙場。”
狐九神色沉重的說不出話來。
“好在萬淩風身邊有幾個極為忠誠的手下,他們找了一個死人代替萬淩風然後将萬淩風的屍身偷偷葬進了這墓穴之中。”
狐九上前撫摸着墓碑上那三個極小的字,喃喃道:“能得一人生死不離,此生無憾。”
“你現在還覺得他們兩個人之間是錯的嗎?”
狐九緩緩搖了搖頭。
“我們剛剛看得這些都只不過是世間情情愛愛的一種而已,種種情愛,萬般滋味,縱然千萬種姿态說起來也不過都是愛和情罷了。”
狐九看着胥顏深深地笑了起來,“我明白了,多謝神君。”
“世間情愛本就來得如此艱難,又何況是他們兩個。那只貓的憂慮不是不無道理,若真被妖界得知鴻桢和他的貓在一起,後果,呵呵……日後如何,全看二人造化了。”
“神君,為何三界如此忌諱這種事情?”
胥顏看着眼前的墓碑,眸色更加淡了幾分:“因為上古之時兩個男神相戀給三界招致了災禍。”
狐九驚了一下,就因為兩人相戀就給三界帶來了災禍,不會吧?“那兩個人是誰?”
然而胥顏卻只是看了看天色,并沒有回答狐九的問題,只道:“走吧,我們該回去了。”
狐九見胥顏不想回答便也沒有再問,反正那已經是上古的事情了。但是胥顏說要回去,好不容易來一次凡間這就回去……“神君?”
“怎麽了?”
狐九期待地看着胥顏:“來都來了,幹脆我們去凡間逛逛怎麽樣?”
☆、同游
胥顏猶豫了一下,他并沒有立刻就回答也沒有立刻拒絕,他只是看了看狐九,看到了他眼中的期待,于是胥顏便有些不由自主地說:“那就去吧。”
那就去吧!
“神君您竟然同意了!”
胥顏淺笑道:“你若不想去了那便回……”
“不不不,我想去,我們去吧?”狐九想了想,擡頭對胥顏說:“神君,去凡間還是要麻煩你換一個樣子?”
胥顏卻有些迷茫地蹙了下眉:“為什麽要換一個樣子?”
“因為在凡間沒有長得同您一樣的人,您這樣會吓壞那些凡人的,您也不想讓那些凡人亂做一團吧?”胥顏如果就這樣一頭白發,睜着兩只淺灰色的眼睛出現在凡間一定會引起凡間騷亂,若是給天上或是妖界知道就不好了,一來他們不能因此而懲罰神君,二來胥顏若是這麽做就是給神妖二界開了先河,這樣一來胥顏定會失去兩界民心。
可這時,胥顏卻突然問道:“為何要讓那些凡人看見?”
狐九有些無奈道:“神君,您若是一直隐着真身在凡間走來走去又有什麽意思呢?”
胥顏抿了下唇,他看着狐九,眼前突然好像有一層模糊的紙被捅破,他更清晰地看見了狐九,是青丘妖狐狐九,而不是鳳絕的轉世。他和鳳絕太不一樣了。
胥顏沒有表态,狐九以為他不想去凡間了,所以神色有些淡淡的失望,“神君,您若是不想就算了,我們回去吧。”
看着狐九有些失望的神色,胥顏嘆息般的吐出口氣,然後從下往上,他的身體開始慢慢出現變化,一塵不染的長靴上暗銀色的龍紋消失不見,腰帶上上古時期的配飾盡數消失只剩下中間一顆流光的珍珠,一頭及腰的長發寸寸墨染,眉心的血珠變成了一點小小的朱砂痣,一雙灰色的眸子猶如星辰跌入了夜色,黑得比夜更深,亮得比星還閃。
狐九驀然聽見了自己心跳的聲音,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人,他情不自禁地喉結滾動,竟是許久都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許是對自己這個形象非常的陌生,而且狐九此時地反應也讓他有些羞惱,胥顏雙眉微蹙,說道:“這樣不行嗎?”
“行!”狐九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猛然低下頭,不敢再去看胥顏此刻的模樣。
那一刻,他突然覺得,他降世四百載,見過的萬千風景尚不及剛剛那一眼。
狐九正平靜着自己不正常的心跳節奏,頭頂突然傳出一聲嗤笑。
“這是本君有史以來第一次變化,感覺好像自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般。”胥顏看着自己墨色的長發,眼中當真帶着些許好奇。
狐九驚異地問道:“您以前都沒有來過人界嗎?”
“當然來過,但是從來不曾在人間顯露過真身,沒有人敢讓我變化成另一個樣子,他們始終覺得我是真神,我怎樣都是對的。”胥顏眼中幽深,就連鳳絕也從來不曾讓他改變過,因為鳳絕始終認為就算自己從來不曾踏足人間也只不過是因為凡間的塵土不配沾染他的衣角。
所以在狐九讓他變化的時候,他清晰地看到了狐九和鳳絕之間的不同,鳳絕是他一手帶出來的,所以他的有些想法,有些行為都無比地像他。
曾經,鳳絕在三界橫行霸道的時候,他卻還在一昧地寵溺鳳絕。而那時,博禦勸他送鳳絕去輪回歷世,哪怕一世也好,可是他卻始終沒有允許,現在看見狐九的樣子,胥顏此刻在想,若是當初他能聽博禦的話送鳳絕去歷練幾世,現在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看着狐九帶着稚氣的臉,突然想,若是哪一天鳳絕重生,會不會怪他?
不管是十萬年前的溺愛,還是五千年前的一劍。
想到這,胥顏的雙眼驀然散發出寒意,這一世,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再讓鳳兒重生!
“神君……”狐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剛才神君還好好的,怎麽這一會兒功夫臉上就有些陰翳?
胥顏回過神來,說道:“走吧,這裏離大陳的國都挺遠的。”
說是挺遠,但是二人從合葬墓來到大陳國都才用了眨眼的功夫。
大陳是人界很大的一個國,現任的皇帝是大陳第三位君主,也就是陳徽宗的侄子的兒子,陳獻文。
獻文帝治國有方,民生興旺,人民生活富足,百姓安居樂業,民風開放。
兩個人走在繁華的街道上,四面八方都是叫賣的商販,熱鬧非凡,堪比四海長廊的妖市。
只不過妖市上全都是妖,真身人形都有,販賣的都是各種奇奇怪怪的東西,且開放在日落之後,而這人界的街道卻是開放在陽光下,目之所及全都是活生生的凡人,叫賣的東西都充滿着樸實的煙火凡塵氣息。
“對了神君,在凡間我就不叫您神君了,我叫您……呃……叫什麽呢?”
“叫師父。”
“好,就叫師父。”
兩個人走了一會兒,胥顏感到非常不自在,因為幾乎所有人都在看他。
胥顏不由得拽住狐九,小聲問道:“本君這樣有何不妥嗎?為何他們都在看本君?”
狐九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又立刻忍住,他怕遭到胥顏的不滿,“神君……師父,您長得太好看了,所以他們才會看你。”
胥顏蹙了蹙眉,面無表情地走在狐九旁邊。他想視周圍的凡人如空氣,但是那些人的目光着實火熱,着實讓他有些招架不住,曾幾何時有人膽敢如此肆無忌憚地圍觀他?天上地下誰見了他不是低頭閉目不敢直視,這些人凡人着實……太過放肆!
狐九看着胥顏故作冷靜的樣子着實想笑,可是他又笑不出來,胥顏貴為真神,超脫三界之外,可是這也正是他可憐的地方。
恐怕這天下也就只有狐九一個人覺得胥顏可憐,因為胥顏從來都不曾真正體會過人界的真實,他一直都被衆人擁至至高處,而從不知低處的樂趣。
他看似擁有一切,可是他連他自己都不曾真正擁有過。
狐九暗暗做好決定,要讓胥顏好好體察一下人界民情。
“師父,莫要去管他們,我們今日好好玩一天可好?”
胥顏低頭看着狐九無比認真的神色,慢慢點了點頭。
于是狐九開心地帶着胥顏在街道上走,然而走了兩步,他突然停下來,回過頭有些不好意思地問胥顏:“師父,您有錢嗎?”
“錢?是什麽樣子的?”
“銀子,銅錢,就像……你看,”正巧路邊有一個男人正買了一個陶盆,付給了店家幾塊碎銀,狐九便指着讓胥顏看。
胥顏點了點頭,手一伸,掌心便出現了幾塊銀子。
狐九想說您這樣變出來的是不符合規定的,但是他還是拿來了那幾塊銀子,人生哪有這樣的機會能和神君一起同游人界,所以還是暫且将那些規矩都先抛到腦後吧。
“師父,您能吃東西嗎?”
胥顏很是奇怪道:“本君為何不能吃東西?”
其實狐九想問胥顏能不能吃凡間的東西,但是胥顏既然說了,那他也就不再細問,只對胥顏說:“師父,您等我一下。”
狐九跑去路邊的一個攤子買了什麽,不一會兒回來,一手拿了一個小碗。“這個叫酥山,是用果子和碎冰做的,這個是山楂的,這個是野果鮮花的,師父您想吃哪一個?”
這酥山是當地的一種小吃,尤其在夏季盛行,一碗冰涼的碎冰上面澆上用糖水泡過的碎果子和碎花瓣,造型別致賞心悅目,吃起來冰涼沁爽香甜可口。
胥顏拿過了帶着碎花瓣的那一碗。
其實酥山胥顏是吃過的,不過不是在凡間,是曾經鳳絕親自給他做過的,以前,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