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張的場面立時有些緩解,但是卻突然有些尴尬。
銜陽左右看看,說道:“啊,我還有些事我先走了。”說完抱着自己的槍逃命似的跑了,弄得狐九一頭霧水。
狐九看了看殊隐和白彥兩人一眼,猶豫了一下,向二人行禮告辭,扭頭趕緊去追胥顏。
鑒于自己接下來的一些時日需要留在長白之巅,而他現在正需要主人的允許。
胥顏走得很快,狐九甚至連胥顏往哪走都沒看到。其實狐九一直對胥顏心存畏懼,這種害怕是一種臣服,弱者對強者的臣服,臣民對帝王的臣服,源于靈魂深處,這種臣服太過強大,以至于狐九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害怕還帶着另一種自己無法察覺的意味。
說到臣服,他想到了剛才的男人,如果猜的不錯,那人就應該是白彥的父親吧,只不過不知道白彥父子和胥顏是什麽關系,看起來關系匪淺,可是神君和白彥父親之間的短短交流怎麽看也不想是友好就對了。
就算再害怕,狐九無論如何都是得回去面對胥顏,他挪着沉重的步子來到飛鸾殿的後門.飛鸾殿的後門并沒像前門一樣肅穆,甚至是有些簡陋,就好像狐九在人間農家看到的尋常木門一樣,這和飛鸾殿華麗麗的正門差距實在太大了。
狐九在那裏站了很長時間,突然覺得自己這樣很傻,但是他知道胥顏肯定知道他在這裏,這裏是胥顏的地盤,他怎麽可能不知道,可是他知道卻一直裝作不知道看不見怎麽辦?狐九等了一會兒,鼓起勇氣跪地喊道:“狐九求見胥顏真神。”
如他所料,他喊了幾聲之後依舊沒有任何回應,只樹上幾只鳥好奇地打量着他,估計是覺得他很蠢吧。
狐九接連喊了幾聲還是沒有得到任何回應,最後就連樹上的幾只鳥都飛走了。
狐九不甘心地看着那開了一道縫隙的木門,突然在想如何自己直接進去好不好?
這個想法一出來就被狐九打斷,同時他也渾身打了個冷顫,想起當初紫陽神君的遭遇,狐九料想自己擅自進去可就屬于二次犯案,那情節可比紫陽還要嚴重,說不定到時候下場比紫陽還要慘,還是老老實實的吧。
狐九只好離開這裏,剛才他僅僅是站在這裏什麽一點動靜都沒發出胥顏就發現了他,可是現在他喊了這許多聲,胥顏都沒搭理他。
也是,畢竟他是真神。
狐九沮喪的想,他本打算先回去找銜陽等日後見到神君再說,但是就這一來一回的功夫,銜陽又不知道去哪了。他似乎在極力躲避白彥和他的父親,也是,白彥父親樣子看上去好兇。
長白之巅面積極其廣闊,明明只是占據着一個山頭,但是身處其中卻不知自己是變小了還是長白之巅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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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九一邊想着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一邊信步而走,順着蒼翠的林間小徑閑庭信步,到處看看,這裏是長白之巅後院,是那些神通廣大的神仙都進不來的地方。曾經,長白之巅何其繁華,何其蒼盛,可是現在卻看不見一個人影。
他突然明白銜陽的無奈,本以為重啓長白之巅,三界還是曾經的三界,人也都是曾經熟悉的人,可是卻不想十萬年鬥轉星移,世事變遷,如今三界早已不是從前的三界,人也只剩下他和胥顏兩個人。
就好像他滿懷希望的帶着天池之水回青丘救母親,卻沒想到母親沒等到他就先去了。
胥顏真神清冷孤傲,遺世獨立,他不會感到孤獨嗎?
飛鸾殿後不遠的涼亭裏,胥顏靜靜地站在那裏,負手而立,面對着一片蒼翠,剛剛還冷眼說不歡迎的人如今卻站在這裏好像是在專門等着誰。
殊隐與白彥并肩走了過去,兩人有說有笑的樣子。白彥看見胥顏,很開心地打招呼。甚至還給胥顏行了禮。
胥顏微微轉身,語氣平淡道:“白彥,日後你無需向我行禮。”
白彥臉上笑容頓了一下,眼中微微閃過一絲失望。
殊隐看着白彥的樣子,握着他肩膀的手緊了緊沒有說話。
“你是真神,白彥向你行禮也是應該的。”白彥如是說,因為中皇山少主的身份他從生下來便可以不用向大多數的人行禮,他這樣說只不過是不想讓胥顏覺得他不知禮數,可是為何剛剛待他如此親近的胥顏,此刻卻對他如此冷淡。
胥顏并未理會白彥,只是一動都沒有動,依舊微微仰頭看着前方。
殊隐眯了眯眼,揉了揉白彥的肩膀,說道:“你去外面轉一轉,爹爹和真神有話要說。”
雖然對殊隐和胥顏之間的談話非常好奇,但是白彥還是聽話地走了出去。
殊隐看着白彥走遠了,這才走進了亭子裏,似乎完全不把胥顏的身份放在眼裏,自然地坐了下來,自斟自飲,他看着胥顏越發瘦弱的背影緩緩道:“有什麽事就說吧,你我到底十萬年不見了。”
“五千年前鳳絕消失的那三十年就是去找你了吧。”胥顏說出口的話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殊隐也沒有隐瞞據實以答:“沒錯。”
“中皇山十萬年前只不過橫跨神妖兩界,十萬年後我甫一出山便聽說中皇山已跨越了三界,帝坤真是好本事。”
帝坤。
殊隐一時恍惚,已經有太久太久沒有人叫過他這個名字,這個名字仿佛只存在于古籍記載和人們口耳相傳之中,并不屬于他。他當真該慶幸,三界中除了胥顏,沒有人知道那個惡貫滿盈的惡魔帝坤就是他上神殊隐。
殊隐放下杯,笑道:“人間大陸分崩離析了太久,需要中皇山去權衡。說起這個,我還要感謝鳳絕,若不是他,我還真無法将手伸向人界。胥顏□□有方,鳳絕看似整日吃喝玩樂,實則胸有溝壑,擁有治世之才。人界中皇山在鳳絕治理之下井然有序,固若金湯,盡管鳳絕離去那麽久仍然保留着最初的律法規條。”
殊隐眯了眯眼,可是他沒有想到的是,鳳絕對人界中皇山的控制居然如此強橫,他花了五千年時間竟然都不能打破鳳絕對中皇山所下的禁制!
胥顏眸色深邃,頓了頓,伸出手,一抹白光消失後,掌心多出了一塊紫色玉珏,他轉過身面對殊隐道:“這玉佩,乃是當年我送博禦的禮物,不知何時竟成了能夠封印我的鑰匙。”
殊隐毫無愧色地哼了一聲:“也只有鳳絕那個蠢貨會信。”殊隐本以為當年胥顏親手殺死了鳳絕,便用盡此生不願再想起鳳絕,故而他本打算再也不會當着胥顏的面提起鳳絕。可是想不到胥顏如今竟然還能輕易地便說起當初之事,胥顏這十萬年當真變得如此這般冷血無情了嗎。
殊隐将玉珏給了鳳絕便沒有再拿回去的想法,故而胥顏于掌心中看了看,那玉珏便化作了一陣煙,灰飛煙滅。
殊隐皺皺眉,但是沒有說什麽。
“你找了十萬年的魔靈到如今都沒找到嗎?”
殊隐頓了頓飲下一口茶,回道:“有一部分在臨江身上,但是還有一部分靈魂之力不知去向,沒有靈魂之力,我無法收回臨江身上的魔力。”
“另外一部分靈魂之力……白彥身上沒有嗎?”
殊隐嗤笑一聲:“我守了他十萬年,若是有我早就發現了。”
胥顏在殊隐看不見的地方緩緩勾起唇角:“帝坤深情不減當年。”
殊隐斂起眉:“你在笑話我?”
“胥顏豈敢。”胥顏看向剛剛白彥離去的那個方向,突然道:“你還是放任臨江掌着魔域吧,一旦魔靈回歸,你如何向他交代。莫要讓他知道,這幾十萬年來的一切都只是個謊言。”
殊隐長長地嘆了口氣,順着胥顏的目光看了過去,說道:“輪回十萬載,我本以為這一世他便可以圓滿,豈料,竟然僅僅只是個神。你還不知道吧,白彥出生的那一日就是鳳絕死的那一天,我害怕彥兒的出生太過逆天,故而在整個中皇山布下了天羅地網用于阻擋他降生時的異象。豈料,鳳絕隕落,幽冥山上空漫天死氣竟是連彥兒降生時的異象都給掩蓋了過去。”
胥顏伸手扶住了涼亭柱子,單薄的肩膀隐有不堪重負之感。
殊隐盯着胥顏額間血紅的珠子,問道:“五千年了,你真不想再讓鳳絕重生嗎?”
“既然他選擇要死,我何必還要讓他輪回走這一遭。”
“行不行,允不允都是你的決定,還是十萬年前的那句話,莫要毀了這三界。”殊隐站了起來,對胥顏說:“該說的我都說了,博禦不在,日後這三界還是你的責任。”
胥顏轉過頭,神色依舊冷漠:“十萬年前我便說過,我絕對不會理會三界之中任何俗務。十萬年前如此,如今亦然。”
殊隐咬了咬牙,沉聲道:“胥顏,無論如何,這三界都是你不可推卸的責任,別忘了,你是三界真神!”
憑什麽三界必須是我的責任,憑什麽我必須是三界真神?如果可以,我寧可淪為凡人。
“帝坤,我胥顏不需要你來教訓我。”
胥顏動了動,緩緩看向西北方向,背對着殊隐,眼裏的光是五千年來凝結成的冰霜,他以一種非常冷漠的語氣,聲音仿佛穿過十萬年滄桑:“十萬年前,博禦因我而死,五千年前,鳳絕因你而死,帝坤,你我互不相欠。至于上古諸神隕落之罪,胥顏永生永世背負不忘。”
殊隐倏而錘了一下桌子,神色憤怒。
胥顏說完,沒有再看殊隐一眼,徑直往外走去。
“鳳絕究竟為何而死,你連他最後一句話都沒能讓他說出口,又憑何說他是因我而死!”殊隐憤怒地低吼響徹整座後花園,甚至傳出來陣陣回聲。
半晌,殊隐仿佛卸了力氣,一手扶住石桌,面色蒼白,他緩緩閉上了眼。十萬年前生靈絕跡,慘絕人寰的殺戮此刻仿佛還在昨日,始終不能忘卻。上古諸神隕落之罪,又豈是胥顏一個人的過錯,這麽多年來,他又何嘗不是在贖罪。
十萬年前,鳳絕問他三界之根如何銷毀,是他告訴鳳絕,鳳凰燼火可以焚燒世間萬物,他若能舍棄自己的性命或可一試。當時他因博禦之死而怨恨鳳絕,不想鳳絕竟真信了他的話,只不過後來的十萬年來鳳絕都陪伴着胥顏,是以他早已忘了此事,卻不想鳳絕竟然當作了真。
他以為胥顏不會知道,卻不想他還是知道了,既如此,為何三界如此平靜?他睜開眼看了看滿林還未綻放的桃花,突然笑了,到底十萬年了。
☆、梧桐招
狐九走了不知多遠的林間小徑,逐漸看見光亮的出口,狐九思緒亂飛,一腳踏出小徑出口,眼前豁然開朗。
入目一片翠綠的草地,無邊無際,于天接成一線,若是知道自己身在長白之巅,狐九恐怕會以為自己已經走到了天之盡頭。
而這無比廣闊的草地上僅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樹,那梧桐樹高大無比,枝繁葉茂,樹根粗壯幾乎有三人合抱那麽粗,那是狐九見過最粗的一顆樹。
狐九情不自禁走到樹下,擡起頭來枝葉遮天蔽日,方才感覺到自己的渺小。
為何這個地方只有這一棵樹,既然種何不種滿?狐九伸出手摸了摸那粗壯的樹幹,粗粒磨手,但是樹上竟還有神力波動。
下一刻,整個梧桐樹活了起來!
狐九被吓了一跳,騰地一下子退後好幾步,他驚訝地看着梧桐樹居然扭起來腰,枝葉抖動,嘩嘩作響。
狐九驚訝地問道:“你是誰?”
“我?”梧桐樹突然發出聲音,聲音厚重,沉悶如鐘,粗壯的樹幹上居然還長出來眼睛,鼻子和嘴,嘴周圍還有一圈胡子,梧桐樹眨了眨粗重的‘眼皮’,伸出一只樹枝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我是我,還能是誰?倒是你,”梧桐樹的樹枝突然指向狐九,問道:“你是誰?老朽可是好些年不曾見過九尾赤炎了,可你的修為還不到萬年,居然還能進長白之巅,你該不會是和鳳絕那小子一樣吧,一出生就位列神籍?”
“不不不!”狐九有些語無倫次,連忙向梧桐樹行禮道:“妖狐狐九,見過呃……前輩。”
“前輩?你叫我前輩?”梧桐樹指着自己哈哈大笑起來,樹葉劇烈的抖動起來,落葉紛飛,狐九感覺自己腳下的土地都跟着樹的笑聲震了起來。
狐九一時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說前輩有什麽問題。
梧桐樹逐漸安靜下來,枝葉停止抖動,随即,粗壯的樹幹突然走出來一個老人,他穿着一身麻布粗衣,頭發的胡須都白了,臉上也長着很多皺紋,花白的眉毛幾乎和胡子一樣長,他拄着一根枯木拐杖,稍稍駝着背,一邊大笑一邊摸着自己的胡須走了出來。
狐九立刻恭敬地行禮:“狐九見過上神。”
老頭兒用手指頭比了比自己的紅鼻子,哈哈大笑:“上神?我是上神?啊哈哈,你小子真有眼色,對啊,我是上神,我不是妖,我不是樹妖,啊哈哈,我是上神!”
狐九被這老頭弄得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不知上神在此多久了?”
“多久了?”老頭摸摸自己的胡子,一會兒掰掰手指一會兒看看天,狐九摸摸鼻子,心想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嗯……上神我歷世十九萬年,死了三十多萬年,在南海鳳族待了二十多萬年,被挪到這有二十多萬年了。”
這麽多……萬年!狐九驚得差點喘不上氣,這麽多個萬年這是什麽概念?而且他說的是被挪到這,而不是修煉多少年月,這老頭的年歲恐怕是他根本想象不出來的。不對,他剛剛說他死了三十多萬年,那這老頭到底是死是活?
不過狐九還是由衷地敬佩道:“前輩高壽!”
“哈哈哈,前輩,我又是前輩了?我不是上神嗎?你這小狐貍真是有趣啊,居然叫我前輩,啊哈哈,你不僅叫我前輩你還叫我上神,啊哈哈……”梧桐老樹幾乎笑沒了一雙眼睛,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扶着腰,笑得前仰後翻。
狐九孤疑地看着這老頭,心想,這老頭精神真的沒問題?
老頭笑夠了,一巴掌拍在狐九後背上,差點把狐九拍了個跟頭,老頭一見狐九這窘迫樣又笑了起來,:“啊哈哈,你這小子也太沒用了,我一個老頭都比不過,啊哈哈……”
狐九頓時羞惱,回道:“你已經修煉了那麽多萬年,而我如今才不過三百歲而已,如何能跟你相比!”
老頭聞言,煞有介事的想了想,挑眉道:“你說得也有道理啊,哎,那我為什麽打不過鳳絕那小子,我好歹也是堂堂梧桐樹精,竟然被那小子騎在脖子上拉屎!偏偏我還打不過他一個還不到一千歲的紅毛小野雞!”
狐九“……”
鳳絕若是知道自己被這老頭稱為小野雞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哎,我怎麽聞着有什麽味兒啊?”老頭兒突然停住笑,很認真地提着鼻子聞了聞,最後聞到了狐九胸口。
狐九吓了一跳,立刻捂住了胸口,吓到:“你做什麽?”
“味兒!天池之水!啊,好香啊!快快點拿出來,讓我喝一口,快點!”老頭迫不及待地開始扯狐九的衣服。
狐九這才知道這老頭說的是什麽味兒,這鼻子也太好使了吧?話說樹是沒有嗅覺的吧,為什麽這老頭嗅覺這麽靈敏!
狐九拿出他一直挂在脖子上的小瓷瓶,也就是銜陽所說的凝露眼,剛一拿出來,就被老頭一把搶了過去,拔掉瓶塞,仰着脖子往嘴裏倒。
這凝露眼不愧是神器,也不知道胥顏真神當初在裏面裝了多少水,當初被狐淨謙喝了不少,倒在地上又灑了不少,不過看老頭喝水的架勢感覺裏面還剩下好多。
老頭喝夠了,放下手,一臉餍足,露出了狐九見過的酒鬼的模樣,這天池之水有這麽好喝?難道是酒?不對!
狐九猛地打了個冷顫,狐淨謙慘死的模樣歷歷在目,他心急的去抓住老頭的衣服大喊道:“吐出來快吐出來!會死人的!快吐出來!”
老頭被狐九搖得差點坐地上。
狐九卻突然發現,這老頭喝了那麽多池水之後居然什麽事都沒有!怎麽可能!狐九一頭霧水。
“您……喝了天池之水怎麽什麽事都沒有?”
“隔!有什麽事?”老頭意猶未盡地仰起頭再喝,卻突然發現裏面一滴都沒有了。
狐九更是摸不到頭腦,難不成這天池之水只對妖有反應?可是這老頭剛才說自己是梧桐樹精,這不就是妖嗎!
老頭将凝露眼還給狐九,懇求地對狐九商量:“你下次來,再給我帶點來,好嗎?小狐貍?”
狐九頓時一臉難色,這老頭不但喝光了他的,居然還讓他給他帶?“我只不過是一只小狐妖,我靠近不了天池。”
“嗯?怎麽可能?”梧桐老頭一瞪眼睛:“那這瓶水你是從哪來的?”
狐九據實回答:“是我向胥顏真神求來的,只此一瓶。”
“那你讓胥顏……不行,”老頭摸摸胡子,猶豫道:“胥顏那家夥太可惡,喝他一口水還要跟我掰扯一番着實讨厭,哎,那你讓小鳳凰給我送點,雖然他每次給我送天池之水都要跟我讨這讨那的,還總是拔我胡須,但是比胥顏那家夥可招人喜歡,話說我都好久沒見過小鳳絕了。”
狐九頓時憐憫地看了老頭一眼,這老頭恐怕和銜陽一樣,十萬年沒有踏出長白之巅半步,是以他根本就不知道外界都發生了什麽。
“鳳神他……已經隕落了。”
聽了狐九的話,老頭先是愣了一下,随後大叫一聲:“死了!你說我的小鳳絕死了?”
狐九遺憾地點了點頭,心想這老頭一直在這林子裏心心念念鳳絕,想來和鳳絕之間的關系是極好的,現在直到鳳絕隕落的消息也不知道會多難過,自己應該怎麽安慰安慰他?
老頭胡子劇烈顫抖一下,狐九看着于心不忍,原本以為老頭聽見他心愛的小鳳凰死訊本會痛哭流涕,怎料……
“死了?他怎麽死這麽快?難怪他總說我老不死,原來他都是嫉妒我!啊哈哈,他沒活過我!”
狐九“……”
“哎,他是怎麽死的?是不是老死的?有沒有我老?”老頭将一張皺紋恒生的臉湊到狐九面前,淩亂的胡子被風吹得粘了狐九一臉。
狐九退後一步道:“呃……小妖才三百歲,鳳神已隕落五千載,至于原因,狐九也不知道。”
“原來如此……”老頭摸着胡須,若有所思的樣子。
狐九突然想到,這老頭活了這麽大歲數定然是知曉胥顏真神的,自己何不問問他胥顏真神喜歡什麽,這樣他去求胥顏也多了一絲機會不是嗎?
狐九頓時欣喜,他湊近老頭道:“我下次回來還給你帶天池之水,要不要?”
“要要要要要!”老頭頭點的如同篩糠。
狐九故作艱難道:“可是要拿天池之水需得經過胥顏真神同意,可是我剛剛頂撞了他,不知道怎麽求他原諒,你看……”
老頭頓時驚訝地看向狐九,從頭到腳看了個遍:“我的個乖乖,你得罪了胥顏居然還能全須全尾活蹦亂跳的!老實說,你和胥顏是什麽關系!”
狐九:“……”胥顏真神的形象真有那般惡劣嗎?
“我和神君什麽關系都沒有!也不算是得罪,就是有求于真神,我說認真的,你究竟知不知道該怎麽樣才能求得胥顏真神應允?”
“哎呦,這可困難了,”老頭摸着自己的胡須,“三界中凡是有求于胥顏的人都會先去求鳳絕,只要鳳絕同意,就算天大的事胥顏都答應,可惜鳳絕死了。”
狐九心中嘆息:“那有沒有別的辦法?”
“哦,那你去求博禦啊。”老頭語氣輕松。
狐九驚呼:“帝神博禦?”
老頭點了點頭。
狐九失望,這可比求鳳絕還艱難。
“胥顏真神喜歡吃什麽?”
“他不吃東西。”
狐九氣餒,估計再問這老頭他也不可能知道什麽,只好告別了梧桐樹精,最後在老頭千叮咛萬囑咐下次給他帶天池之水後方才走出這裏。
狐九順着林中小徑走了回去,可是才走了一半,忽然周身溫暖的空氣一涼,胥顏驟然出現在他面前,攔住了他的去路。
胥顏雙眉微蹙,透過狐九看向路的盡頭,神色竟然有些慌張。
狐九心裏一驚,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但是好在他狠掐了自己一把,然後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七嘴八舌地解釋:“神君,我沒去,不是,我不知道我是怎麽走過去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什麽都不知道,我,我……”狐九亂七八糟說了一通,最後低下頭仿佛是看透了一般說道:“您罰我吧……”
胥顏低頭看見狐九的頭都快埋地裏去了,身子微微發抖,他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說道:“起來吧。”
狐九一愣,沒想到胥顏的語氣竟然沒有生氣?他悄悄擡起頭,看見胥顏雖面上毫無表情,但是卻也不是生氣,于是磕了頭,小心地站了起來。
胥顏輕輕啓口道:“你剛剛去的地方名叫梧桐招。”
狐九大吃一驚,胥顏這是在和他介紹長白之巅的神境嗎?于是匆忙表現出一副虛心好學的模樣跟在胥顏身後。
胥顏在前面走,走下石子小路,竟然踩着矮草往亂樹叢生的地方走去,狐九猶豫着要不要提醒胥顏,就見在胥顏腳前,所有的亂樹雜草紛紛向兩側退開,給胥顏讓出了一條青翠的小草路。
“你剛剛見到的梧桐樹精乃是開天辟地後長成的第一棵梧桐樹,世上第一只鳳凰也是由那顆梧桐樹上孕養誕生,他早在三界初始時便已隕落,是本君為他保留了最後一絲精魂,他才得以存活于我的幻境之中。”
只是存活于幻境而并非存在于現實當中,怪不得那老頭說自己已經死了。。
小路盡頭是個拱門,狐九擡頭看了一眼,只見那拱門上寫着“牡丹彙”的字樣。
随着胥顏走進,一片幽靜的園林逐漸進入狐九的視野,瑪瑙石的小路,瓷缸裏的錦鯉,原木六邊菱形窗格鑲嵌在白色的矮牆上,四周的花池中全都種滿了牡丹,種類繁多,讓人眼花缭亂。
胥顏走到牡丹彙中間的涼亭裏,信手一揮,那玉臺桌面上便多了一盞正冒着熱氣的茶水。
胥顏坐了下來,狐九老老實實跟在胥顏身後,不敢多言,不敢妄動。
胥顏喝了口茶水,目光落在外面開得正好的牡丹上,過了許久才開口問道:“你一直跟着本君是為何事?”
狐九見胥顏主動提起,立刻便跪在胥顏面前,說道:“狐九想求神君恩典,留在長白之巅報答神君的恩情。”
仿佛早就知曉狐九所想所求,胥顏神色平寂,“本君早已說過,順着盤雲階走上長白之巅就只能實現一個願望。”
狐九咬了咬唇,面色通紅:“我知道,可是……除了長白之巅,這世上我不知道該去哪。”
胥顏指尖捏着小小的茶杯在桌面上緩緩轉動,眼睛盯着狐九的頭頂緩緩道:“世界之大,自有容你的地方。”
“不!”狐九刷得擡起頭,直視胥顏雙眼,伸手抓住胥顏的衣袖,明亮的眼睛裏全是懇求:“我想留在長白之巅,我想報答您。”
胥顏嗤笑一聲,不以為意:“本君身為天地真神,你能報答本君什麽。”
狐九徒然失落,是啊,他是真神,這世間還有什麽是他得不到的,他壽元亘古,無生無滅,一個人支撐長白之巅……對了,一個人!
狐九悄悄握緊胥顏的衣袖,雙眼堅定,看着胥顏一字一句:“神君太過孤獨,狐九想要陪着您。”
一瞬間,茶碗驀然停住,碗中的茶水卻仍然轉動着餘波,餘波中心,一顆小小的茶葉末正原地旋轉,陷入了無休止的旋渦之中。
那雙滿含深情的雙眼緩緩變成了紅色,眉目也逐漸生動起來,胥顏描摹着狐九稚嫩的臉龐,突然覺得,這張臉其實也很像。
胥顏驀然想到十萬年前,鳳絕跪在幽冥山的冰牢外,整整跪了三十年,一字一句告訴他:“我要陪着您”。
晴朗無雲的天空突然響起一聲驚雷,狐九吓了一跳,茫然擡起頭,這晴天朗日的怎會傳來雷聲。
胥顏一口飲盡碗中清茶,驀然站起來,掙脫了狐九抓着他衣袖的手,狐九心中一陣失落。然而胥顏接下來的話卻讓他重拾希望。
“如果你幫本君辦成一件事,本君就允許你留在長白之巅。”
狐九激動地抓住胥顏的衣擺,說道:“是真的?什麽事情,狐九必定竭盡所能為神君達成所願。”
“話別說的太早。”胥顏看了狐九一眼,道:“本君的貼身神器冰魄琴曾遺落在西北幽冥山下的冰牢之中,本君要你将冰魄琴絲毫無損地取回來。”
“西北幽冥山,冰牢?”狐九念了一下這個名字,暗想神君的神兵果然遺落在冰牢之中,那就證明他之前的猜測其實是對的?狐九立刻回道:“神君放心,狐九定然将冰魄琴毫發無損的給您帶回來。”
“西北幽冥山的三界鎮壓魔界的封印所在,那裏終年嚴寒,冰寒入骨,是三界的禁地,進入三界禁地,一旦不小心觸碰到封印界石,你可就是犯了三界戒律了,你可想好了?”
三界禁地,可是我去那裏是奉了神君谕旨的啊!三界誰敢罰我?狐九悄悄看了胥顏一眼,害怕自己的心思被胥顏發現立刻低下頭道:“只要神君肯收留我,狐九撲湯蹈火在所不惜。”
胥顏輕笑了一聲,“那你便去吧。”
看着胥顏走遠,狐九徒然萎了下來,欲哭無淚,心中一陣苦澀,為何他想要做什麽事都這般困難啊!
☆、下山
鑒于自己去幽冥山得好些日子才能回來,狐九特地去向銜陽辭行,銜陽拍着狐九的肩膀一個勁兒的唉聲嘆氣,說着“你終于知道胥顏真神是什麽樣的人了吧”,“哎呦,我一猜神君也不能輕易放了你”,“哎呀呀,上古時期被胥顏真神折騰的人可比你慘多了”之類的話。
狐九倒沒覺得胥顏怎樣,就是感嘆自己命不好而已,為此,銜陽還特地贈送給狐九一堆東西,有藥有兵器,他還特別囑咐狐九說幽冥山那個地方可不是人能待的,讓狐九量力而行。
對此,狐九還是挺感動的,銜陽送給他的東西他只留方便帶的帶着了,至于那些兵器是一個沒帶,因為他根本就沒有足夠的修為去操縱那些神兵。
狐九本來打算和白彥辭行的,但是他在長白之巅找了白彥一圈都沒有找到。這時聽銜陽說,剛剛殊隐和白彥倆父子不知道因為什麽大吵了一架,然後殊隐上神就扔下白彥獨自離開長白之巅了。
對于殊隐和白彥吵架的事情,狐九也挺驚訝的。
狐九圍着飛鸾殿繞啊繞,他總覺得有什麽事情還沒有完成,但是又想不明白他還需要做什麽。最後當他停在飛鸾殿後門的時候,終于想明白自己還要做什麽,可是他仰起頭看了看那高高的雨檐,猶豫了半天,還是沒有勇氣從那道開了一條縫的木門走進去,最後只得轉身走了。
飛鸾殿裏,白彥從窗口看着狐九背着行囊走遠的背影突然問道:“神君可知狐九是什麽人?這世間還從沒有我白彥看不破命數之人,這狐九是第三個。我到目前為止唯三看不破的人之一,第一個是我父親,第二個是您。”
在他身後,胥顏盤坐在茶幾邊,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握着手裏的茶盞,聽到白彥的問話,才道:“上古神獸轉世,狐族王者,九尾赤炎。”
白彥微微一笑,轉過身對胥顏道:“您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就算是上古神獸也沒有我看不破的道理。”
胥顏似乎是不想和白彥談論狐九,遂換了話題:“我聽說你和殊隐吵架了?所為何事?”
白彥一臉無奈地做到胥顏身邊,道:“沒什麽,”他擡眼看看胥顏,突然向胥顏探了探身子,神秘地問道:“神君,您和我父親是怎麽認識的,我還從沒見過他吃癟的樣子呢。”
胥顏“呵呵”一聲,似乎對這個問題很是不屑一顧的樣子,“你可以回去問問他。”
白彥退了回來,很是失望。
“我留在長白之巅,你連問都沒有問,為何狐九想要留下來你卻還要考驗他,你不是挺喜歡他的嗎?”
胥顏喝茶的動作驀然一滞,他直直地看向白彥,雙眼中甚至閃過一絲慌亂,但是白彥低着頭并沒有發現胥顏的異樣。
“既然能過得了你的幻陣,又怎會不得你心?”
胥顏神色和緩下來,才想明白白彥剛剛只不過是無意之說,他故作輕松地笑了一下:“你是你,他是他。”
狐九從長白之巅下來,有意繞開盤雲階,又特地挑着人少的路走下來,現在他狐九的大名已經響徹三界了,來到長白之巅不到一日,在殿前凡是見到他的人都仿佛和他很熟絡似的打招呼,神态很是恭敬,這讓狐九有些無所适從,故而下山也只好避着人了,他可不願讓人當成猴一樣觀賞。
想到這,狐九突然後悔當初上長白山的時候為什麽要頂着青丘的名諱,世間哪一處的狐貍洞不好,就算是野狐貍也比青丘好過吧,現在倒是給青丘争光了。狐九嘆了口氣,只不過都是為了救娘親,讓他怎樣都行。
想到母親,狐九又嘆了一聲,抓了抓自己肩上的包裹,走快了一些,他打算先去千蛟洞看一看長纓,上次離開的時候長纓傷得那麽重現在也不知道好沒好,順便再打聽打聽青丘的消息。
突然,路邊的雪堆裏傳出來一聲“哎呦”。
狐九吓了一跳,順着聲音看過去,便看見離他五步遠的雪坡上面都一個人形大坑,坑邊還有一片青色的衣角。
這地方這麽偏僻怎麽還會有人掉到這裏來了!
狐九趕緊跑過去,他從雪堆裏發現兩只腳,看那繡鞋的尺寸應該是個女孩子,狐九顧不得驚訝,用力将這人給拽了出來。
“呸呸呸”女孩從雪堆裏被狐九拽出來,趴在地上連連吐着雪沫。
狐九看着這身穿一身青色翠紗,白色繡鞋,頭頂帶着的好多珠翠佩飾亂七八糟地插在頭發裏,不禁有些遲疑:“姑娘,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多謝多謝!”這女孩兒吐完了嘴裏的雪,從地上爬起來,一擡起頭看見狐九兩個人都愣了一下。
“是你!”兩個人異口同聲,均是一臉驚訝。
狐九是真沒想到居然能在這裏見到她,這人就是當初在盤雲階上贈了他水和內藏乾坤的錦囊的君斓。
君斓似乎摔得不輕,頭發亂糟糟的,珠翠混亂,和頭發打結成一團,但是她還是如狐九初見的時候,一雙大大的圓眼睛很是古靈精怪,小小的嘴配着有些嬰兒肥的小圓臉特別可愛。
君斓頂着一腦袋亂七八糟的像鳥窩一樣的頭發指着狐九驚訝道:“是你,真是你?”
“是我,狐九。”狐九很是高興,君斓是第一個無所顧忌幫助他的女孩子,盤雲階上一水之恩,狐九銘記在心。
“君斓姑娘,你怎麽會在這?”
“我怎麽會在這?”君斓神色迷茫了一下,突然跺腳道:“哎呀,那個盤雲階上的陣法真的太混賬了!竟然連本小姐都敢攔着!等我回家看我不叫我師父來砸碎了它,哼!”君斓氣得鼻子通紅,臉鼓成一個包子。
狐九看着君瀾發笑,原來她竟然去闖關了,也不知道她闖的什麽關怎麽将她丢到這裏來了。“你不是能上長白之巅嗎?幹嘛還要費心思去闖關?”
君斓臉一紅,道:“我要是能自己上去,我還闖什麽關,那破陣法也不知道是什麽鬼樣子,萬一像你一樣……”君斓說道這突然想起什麽,一把抓住狐九的手,左右看了看,還把狐九的袖子掀開看了看狐九的胳膊,叫道:“你的傷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