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在半空掉進嘴裏,十足男人的模樣,這也難怪,白狐一類男多女少,白靈是自幼在男人堆裏長大的女孩,行為自然帶着男人慣有的痞氣和不拘一格的灑脫。
這樣的白靈卻格外招人喜歡,就連狐九此刻都被深深的迷住,癡癡地看着她。
山洞裏這時又走來一個丫鬟打扮的人,狐九看了她一眼,便也有些發愣,喃喃道:“阿碧?”
阿碧是白靈的侍女,也是從小将他養大的人。
阿碧徑直向白靈走了過去,說道:“夫人,我剛剛在您床底下發現了一顆珠子,你看,紅彤彤的還挺好看呢。”
狐九看向阿碧手心裏,見原來是一枚指甲蓋大小的紅珠子,狐九驚了一下,這不是當時狐榮撿了那顆嗎?難不成他送給了娘親?
果然,白靈從阿碧手裏拿過珠子,聲音脆如清玲:“哎就是它!當初是老爺送給我的,弄丢了之後我還到處找過呢,但是它毫無靈力根本找不到,沒想到跑床底下去了!”
“是啊!我也是剛剛收拾東西的時候把東西掉床底下,我鑽進去找的時候便看見了這顆珠子,”阿碧笑了笑,道:“這珠子毫無靈力當初老爺怎麽還會當寶貝一樣?”
“我怎麽知道?”白靈随手就将珠子放在了桌子上,然後又往外看了一眼。
突然,白靈‘咦’了一聲,眼睛一直盯着外面草間某一處,回過手将剩餘的花生米随意放在了桌子上,然後緩緩拿起放在躺椅邊上的弓箭,起身搭弓拉弦,動作靈活迅速,目光堅毅,眉宇英氣,飒爽英姿。
弓彎滿月,箭矢離弦,瞬間射中了草稞間一只灰色的野兔。
“射中了!”白靈手舞足蹈地跳起來,笑眯了眼睛,高興得像個孩子。。
阿碧也高興地跳了兩下,“是一只兔子!晚上就吃烤兔肉好不好?”
“當然好啊!阿碧你的手藝簡直太棒了!”白靈回手拿了一顆花生直接扔進了嘴裏。
狐九“啊”得叫了一聲,沒來得及阻止。
阿碧也叫了一聲,臉色一變,急切地問:“小姐,你剛剛吃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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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花生米啊……”白靈看向小桌,一碟炒的香脆的花生米靜靜地放着,相反她剛剛放在桌子上的紅珠子竟然不見了!
阿碧心急地叫起來:“哎呀,小姐你把那個珠子給吃了!”
白靈一雙眼睛瞪得像珠子一樣,她呆了一刻猛然反應過來,彎下腰幹嘔起來,還用手指往嘴裏扣,但是珠子已經被她吃下去了。
白靈頓時一臉吃了黃蓮的樣子,焦急地抓着阿碧的手,小臉急得通紅,“阿碧阿碧怎麽辦啊怎麽辦啊!”
“小姐你別擔心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你不許告訴別人,誰都不許說!”
看着白靈搞怪的樣子,狐九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眼中閃着淚花,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娘親是這個樣子的,這麽美,這麽純真,她本是狐族最古老的白狐一類少主,輕靈睿智,足智多謀,三界之中求親的人不計其數。
可是她為什麽偏偏要嫁給狐榮!
狐九心中酸澀,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淚,然而等他睜開眼的時候,眼前還是那個山洞,但是娘親和阿碧都不見了,洞外下着瓢潑大雨,天上電閃雷鳴。
“娘!娘!”狐九焦急地跑到躺椅那裏,但是白靈已經不見了。狐九眼淚一瞬間掉了下來,他好不容易見到娘親,為什麽不讓自己多看她一眼!為什麽!
隐隐約約洞深處有叫喊聲傳來,狐九怔了一下,起身跑了過去。
洞中一個房間外面,站了一群人,狐九看到了全部的熟面孔。狐榮,大夫人,二夫人,狐淨軒,狐淨廷,狐淨謙還有狐媚兒,唯獨沒有自己娘親。
這些人臉上的表情可謂精彩,有焦急,有不屑,有漠不關心,還有憎惡。
狐榮焦急地在地上走來走去,嘴裏喃喃道:“怎麽還不生啊!這都生了三天了!”
大夫人一臉尖酸的表情道:“老爺您放心吧,三妹妹身體好着呢,不會有事的。”
原來是娘親,生?生什麽?
狐九心砰砰直跳,這是娘親生他的時候嗎?狐九不由自主跟着緊張起來。
“那個接生婆是從哪裏找來的?到底有沒有經驗啊!”狐榮臉上掩飾不住的焦急。“大夫呢?大夫怎麽還不來?”
二夫人面色冷靜道:“估計是雨太大,在路上耽擱了。”
狐九對狐榮冷哼,原來他也有緊張娘親的時候!
山外的大雨嘩嘩下個不停。
就在這時,一道突如其來的驚雷好像在山洞裏炸開,連同狐九在內的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雷聲過後,在場的人同時聽見了房間裏傳出了驚恐的喊叫聲。
☆、出生
“靈兒!”狐榮大叫一聲一馬當先跑了過去,一腳踢開了房門,同時狐九也穿過衆人的身體先一步看到了房間內的景象,當場愣住了。
房間裏一片血紅,牆壁上,棚頂,地上全是觸目驚心的血跡。
阿碧和一個上年紀的老太太全都坐在牆邊全身是血地捂着耳朵尖叫。
狐九看到一個長着九尾的火狐渾身濕漉漉得躺在地上,周身發着紅光,身後九條大尾巴舞動,甩得到處都是血。
毛發火紅,身有九尾,這……是他?
“靈兒……”
還是狐榮沙啞的呢喃讓狐九回過神來,這才去看床上,躺在床上的白狐滿身是血,奄奄一息。
狐媚兒大叫一聲,吓得花容失色,直往大夫人懷裏跑:“啊!怪物啊!娘好可怕啊!我害怕!”
“娘!”
狐九一步邁了過去,但是雙手伸在半空想抱一抱白靈,又不敢碰,只能一聲一聲喊着‘娘親’。白靈用一雙虛弱的眼看着前面,狐九以為她看到了自己,激動地又叫了幾聲娘,但是白靈仍無動于衷的樣子,狐九這才發現白靈看的是她剛生下來的孩子。
大夫人抱着狐媚兒,語氣很害怕的樣子叫道:“哎呦,真是個怪物啊,怎麽長了九條尾巴!妹妹是白狐,老爺是銀狐,這怎麽、怎麽生了個紅色的出來?”
狐榮原本對白靈還滿臉擔憂,在白靈身邊來回走,估計是和狐九一樣,想抱又不敢抱,就一直看着白靈,這時聽了大夫人的話身體猛然一頓,随後目光死死地看向地上白靈剛生下來的九尾火狐,眼睛像要噴出火來。
大夫人看了狐榮的臉色,眼底帶笑,表情卻驚恐道:“老爺,你看妹妹足足生産了三日,這三日青丘的大雨就沒停過,還時不時電閃雷鳴,太吓人了,這簡直像神罰一樣啊!我看還是将這怪物盡快處死吧,別給我們整個青丘帶來災禍啊!”
狐榮仍是恨不得殺人一般的表情看着地上的九尾火狐,他狠狠瞪了白靈一眼,一甩袖子竟然轉身出了房間。
大夫人見狐榮走了,便當做是得到了狐榮的默許,立刻叫了身後幾個丫鬟,命令道:“快來人,将這怪物給我拖到亂墳坡燒死!”
“我看你們誰敢!”狐九對着大夫人等人呲起牙,擺起防禦姿态保護住地上的自己。然而來的幾個丫鬟輕易便穿過了他的身體,忍着內心的恐懼拽住了小狐貍血淋淋的尾巴。
“住手!你們住手!”狐九去推那幾個丫鬟,但是自己卻倒在地上,狐九沖着他們大吼:“你們住手你們住手!”
“這……”站在一旁的狐淨廷剛要說話便被旁邊的二夫人眼明手快一把拽住随後沖他搖了搖頭,狐淨廷欲言又止,神色凝重地住了嘴站到一邊去了。
“哎呀,大夫人,你看這臍帶還連着呢!扯不斷!”
大夫人一臉作嘔的表情,狐媚兒瞥了一眼,罵道:“哎呀,笨死了,連臍帶都扯不斷,還不快去拿剪子剪斷!”
“不要……”這一聲是床上的白靈發出來的,但是聲音幾不可聞,幾個丫頭根本沒聽見,其中一人拿過地上的剪子,就要去剪,狐九阻止不了,只能去喊阿碧,但是阿碧顯然吓得不輕,縮在地上全身發着抖,一臉驚恐。
那丫鬟狠狠剪了幾下便松了手,奇道:“夫人,這臍帶剪不斷!”
“剪不斷?”大夫人惡心地用手在臉邊扇了扇滿鼻子的血腥氣,然後道:“既然剪不斷那就把他們兩個一起扔到亂墳坡燒死。”
狐九無論怎麽阻攔都沒用,最後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幾個粗壯的丫頭,一邊拽起小狐貍,一邊抓着白靈染滿血跡的白毛,走進了滂沱的大雨裏。
狐九親眼目睹自己出生的經過,自他記事時起,沒有哪一刻像此刻一般,讓他感覺身體裏的血液全部燒燒起來,而幫助血液燃燒的是恨。
他站在洞口駐足回望,大夫人和狐媚兒對視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狂喜,狐淨謙和狐淨軒并肩站着,眼裏也是一派輕松,二夫人一臉冷漠地轉身朝自己的房間走去,此刻只剩下狐淨廷看着漆黑滂沱的雨幕,若有所思。
我會記得你們,你們全部的人,一個都別想逃,終有一日我會讓你們知道,欺負我和我娘的下場,你們的所作所為,我會讓你們十倍百倍的償還回來!狐九轉過頭,沖進了大雨之中。
剛剛出生的九尾小狐貍和白靈一起被幾個丫頭扔到了青丘後山的亂墳坡,但是現在正在下着瓢潑大雨,根本點不了火。
幾個丫頭互相看了對方一眼,将二人扔在地上,便轉身回去了,任由二人自生自滅。
狐九跟着他們出來此刻跪在白靈身邊嚎啕大哭,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狐族異類,一直都知道娘親因為他而受了不少苦,沒想到現在親眼看到竟然如此令人肝腸寸斷,為什麽要讓我看到這些?
“為什麽!”
“小姐?小姐?”
狐九擡起眼往聲音處看去,原來是阿碧。
阿碧頂着雨,全身濕透,青色的衣服上還沒有被雨水褪盡的血色,下半身的裙擺上全是泥水,散亂的頭發披在臉上,狼狽不堪。
阿碧發現了白靈二人,急忙跑了過來,看見這一大一小兩只狐貍,愣了一下,一下子跪到白狐旁邊,将白狐抱在懷裏,一聲一聲叫着“小姐。”
白靈嫁給狐榮百年,可是她還是習慣在沒有外人的時候叫白靈小姐。
狐九多麽想像阿碧一樣抱住娘親,可是他做不到!
阿碧一心想着白靈,根本不敢看白靈生下來的小狐貍一眼。
那剛剛出生連臍帶都沒斷的小狐貍非但沒有虛弱的樣子,反而顫顫巍巍地從地上站了起來,甩了甩一身濕透的毛發,然後用頭拱着白靈的身體往阿碧懷裏鑽。
阿碧吓了一跳,一伸手将小狐貍推倒在地。
小狐貍站起來,嘴裏發出軟孺的叫聲,他用力甩了甩腦袋上的泥水,用爪子揉了揉眼睛,又往阿碧懷裏鑽,阿碧再次将他推開,小狐貍也不肯放棄,如此數次,阿碧終于一把将小狐貍摟進懷裏,嚎啕大哭起來。
瓢潑的雨水還在下,世界漆黑一片,唯剩森森白骨的亂墳坡阿碧絕望的哭聲。
狐九躺在地上,任由泥水砸在他臉上,眼睛裏的淚水像這大雨一樣,下個不停。
不知何時,雨停了,天亮了,陽光照在臉上,刺得眼睛生疼,狐九一激靈,從地上爬起來,此處已經不是亂墳坡了,而是狐榮家的院子。
“今日我必須殺了他,若是不殺了他,你也要沒命了!”
狐九趕緊順着聲音跑了過去。
狐家山洞後面的柴房裏,白狐以維護姿态保護着懷裏的九尾火狐,眼神異常堅決,阿碧跪在一邊,聲聲哀求,狐榮站在中間,一臉兇神惡煞的樣子,舉起的右手運着一團神力。
他要殺了自己?不行!
狐九下意識的就揮起手掌朝狐榮打去,可是他沒想到,他這驚慌之中的胡亂一掌竟然一擊打中了狐榮。
狐九看着自己的手,不敢置信。
狐榮迅速從地上爬起來,以防禦之态看着周邊,目光警惕帶着一絲驚恐:“是什麽人給我出來!偷襲算什麽,有本事給我出來!”
狐九重重哼了一聲,心中閃過快意,這還是他生平第一次打着狐榮!
狐榮眼中恨意頓顯,他轉過身,一道強勁的神力沖白靈打了過去。
狐九阻止不及魂都快驚飛了,娘親已經這般虛弱,這一掌若真的打中娘親那娘親焉有命在!慌亂之中,狐九只能跑過去以身擋在白靈身前,沒想到狐榮這一擊竟然真的擊中了他的身體。
狐九狠狠咬住牙,抵住口中爆發的腥甜。
狐榮是看不見狐九的,他只能看見他的妖力在還沒有碰到白靈時便已然消散。狐榮頓時眼冒血色,狠狠地瞪着白靈:“你現在還說你沒有背叛我!那他是誰?誰還能這般護着你!”
白靈眼中閃着淚花,頑強地搖了搖頭。
狐榮瞪着小小的柴房四周,手指着白靈咬牙切齒道:“你若是再不出來,我現在就殺了他倆!”
狐九氣憤難當,仗着狐榮看不見自己,拼起全身的力氣往狐榮身上打去。狐榮修為固然比狐九高數倍不止,但是在看不見狐九的情況下接連受傷,狐九自己也沒有好到哪去,胸口血氣翻湧,被狐榮胡亂打中的地方像斷了一樣疼。
狐榮最終還是逃了出去。
狐九脫力地倒在地上,阿碧跑過去抱住白靈和小狐貍,還在擔憂地四周亂看。
白靈在她懷裏流出淚,沙啞道:“我沒有,我真的沒有背叛他……”
“我知道小姐,我知道!”阿碧放開白靈,跪在地上向四周磕頭:“不知哪裏來的神仙多謝救命之恩多謝救命之恩!”
“娘,你放心,小九會保護你的。”狐九開心地笑起來,他終于可以保護娘親了!他手伸過去撫摸白靈失去光澤的白毛,但是雙手還是落在了地上。
“為什麽不能讓我抱抱娘親,神君,我求你了,讓我抱抱娘親吧。”狐九崩潰地對着天空喊,但是沒有人回答他。
阿碧回過身對着白靈抹了抹眼淚道:“小姐,老爺說得是啊,你還是放棄這孩子吧,他不喝奶,連着臍帶日日吸食你的精血,你看你現在已經瘦成什麽樣了,這才過了兩天,再這樣下去你就活不成了!”
白靈拼命搖頭,尾巴将懷裏的小狐貍抱得更緊。
狐九怔愣,原來是這樣……
狐九如同中了當頭一棒,瞬間想明白,為何娘親生下他後就再也不能化形,再也不能修煉,身體一日比一日差,藥石罔效,原來都是因為我!
是這根臍帶……
狐九攥緊雙拳死死地看着白靈懷裏的自己,因太過用力渾身都在顫抖,直到白靈睡了過去,小狐貍睡醒了,從她懷裏跳了出來,将臍帶露了出來。
狐九一拳砸在了白靈和小狐貍連接的臍帶上。
“啊!”
白靈瞬間驚醒,痛苦地蜷在地上,啞聲嘶吼,疼得全身發抖,毛發盡濕。小狐貍也被那一拳振飛,但是因為連着臍帶并沒有飛走而是摔在了地上,它爬起來甩了甩腦袋一臉懵的表情。
阿碧不知所措地看着白靈,“小姐小姐,你怎麽了?”
“只要斬斷了臍帶娘親就沒事了!”狐九一心這般想,但是那臍帶卻軟得異常堅韌,無論他刀割斧鑿都斬不斷,相反他每砸一下,娘親都疼得嘶吼一聲,疼得在地上打滾。
怎麽辦到底該怎麽辦!
“狐九,看到了嗎,這就是你出生的時候。”
“神君?”狐九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神君,神君我求你了放過我娘放過我娘,我求你了!”狐九跪在地上拼命磕頭。
“不,這可不是本君不放過她,九尾赤炎乃是上古神獸,白靈區區後世一介狐妖,怎有厚福能誕下上古血脈?沒死已經是上天垂憐。”
“不會的,不會的!我要救我娘親,我一定要救我娘親!”
“呵呵,狐九,這臍帶所連的可是上古與現世的時間厚度,任憑這世間鬥轉星移,滄海桑田,這臍帶也不會損傷分毫,除非……”
狐九心急如焚:“除非什麽?”
“其中一人死去,臍帶可自行脫落。”
“不會的,不會的!”狐九茫然地搖頭,突然想起什麽對着天吼道:“這是幻覺這一切都是幻覺!這些都是你設計的,你在騙我,你在騙我!”
“呵呵,這可不是幻覺,你想想你剛才做了什麽?都是因為你的貿然出手狐榮才斷定你娘背叛了他導致至今都不肯相信于她,不是嗎?”
狐九心中驚恐,是真的,竟然是真的!娘親明明是清白的,可是狐榮硬說娘親背叛了他才生出了狐九這個怪物,三百年來從未見母親一面!
原來都是因為自己!
“狐九,想要救你娘就剩下斬斷臍帶這一條路了,還有本君可提醒你,臍帶不斷,今夜子時,你娘便會魂飛魄散。你若不信,到時從長白山離開回青丘看看你娘還在不在,屆時,你便知道本君說的是真是假了。”
“不可能!不可能!”
狐九不肯相信胥顏的話,如果這裏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話,如果斬斷臍帶只有這一條路的話,那為什麽現在他和他娘都還活在世上?
狐九想要賭一把,就在今夜子時,這一切都是幻覺,娘親會沒事的!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夜幕降臨,外面刮起陰森森的大風,夜空一片漆黑不見一點星光,狐九坐在白靈旁邊,眼睜睜地看着白靈在兩個時辰之內身體縮成一副連着皮毛的骨架,呼吸越來越弱,已經到肉眼幾乎看不到起伏的程度,深深凹陷的眼睛神色空洞,瞳孔也在逐漸渙散。
阿碧抱着白靈骨瘦如柴的白靈,一遍一遍擦着眼淚,眼中帶着恐懼和怨恨地看着正在一邊舔毛的小狐貍。
那正在舔毛的小狐貍,火紅的毛發光澤水亮,雙眼栩栩發光,短短兩天時間就長得飛快,從剛出生時兩個手掌大到現在身體已經有一條胳膊那麽長,果然是因為精血的緣故嗎?
“狐九,還有一刻便是子時,看看你的娘親吧,她現在只剩最後一口氣撐着,子時一到立刻就會魂飛魄散,如何選擇……”
“你閉嘴!”狐九頭腦一熱完全忘記此刻正在跟他說話的人之誰,大喝一聲,一記夾雜着法力的手刀便朝小狐貍砍了過去。
正在舔毛的小狐貍竟然相當警覺,頭一閃,躲了過去,但是那一記手刀還是劈中了他柔軟的腹部,小狐貍頓時尖聲叫了起來。
阿碧被小狐貍吓了一跳,竟然看見小狐貍平白肚子上多了一道傷口:“這……這是怎麽回事?這是怎麽回事?哎呀真是作孽啊!”
狐九只覺得肚子一疼,低頭看時,血已經滲出了衣服。
“狐九,這只小狐貍就是你,你若殺死它,你也活不成了!”
“活不成又如何,只要娘親能好起來,就算要我死又如何!”狐九一雙眼瞬間血染,頭發上的束帶斷裂,披頭散發,一身紅衣,雙眼赤紅如同鬼魅。
狐九握緊雙拳,拼勁全身的力氣往小狐貍身上打去。
這一擊幾乎是狐九所有的法力,小狐貍中了一擊,疼得倒在地上打滾,口鼻湧出鮮血。狐九也亦如此,口中吐出了大口的鮮血,頹然跪在地上,連動的力氣都沒有。
阿碧急得都快哭出來了,在地上團團轉,一邊走一邊哭。
小狐貍被狐九打得急了眼,爬起來就要跑,可是有臍帶連着,好幾次他都被帶着倒在地上,白靈的身體也被他從幹草上拽到了地上。
狐九眼神渙散,舉起沉重的手,讓身體剩餘的一點法力彙聚到手掌,快要子時了……
小狐貍再次被身後的法力擊中,疼得他嗷嗷直叫,拼命地往外跑,掙着堅韌的臍帶,阿碧抱住白靈只剩一副骨架的身體嚎啕大哭:“我求你放過小姐吧!我求你了!不要在折磨小姐了!我求你了……啊老天啊,誰來幫幫小姐!”
小狐貍嘶吼着扯拽着連接他肚子的臍帶,可是無論如何他都掙脫不開,最後紅着眼睛,回身一口咬在了臍帶上。
子時到了……
狐九看着奄奄一息的白靈,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河源村
突然。
“斷了!斷了!竟然斷了!”阿碧叫了起來。
狐九猛地一回身,只見那條他無論如何都斬不斷的臍帶竟然真的斷了!
小狐貍掙脫了臍帶的束縛,逃命一般跑出了柴房。
狐九看着白靈逐漸有了起伏的胸口,揚天長笑起來。
原來所謂的幻境關鍵都在于他自己,無論是闖關的他還是當時只有三天大的他,一切的因由來源,皆是他。
“恭喜你過了第一關。”憑空之中一道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狐九眼前又恢複了一片冰天雪地的景象,在他身後傳來無數的驚呼,他回過頭,只見他與剛才見到的闖關者中間隔着一道空蕩蕩的涼亭。
“我出來了?”狐九看着自己的雙手不敢置信,身後的鼓掌聲和吶喊聲好像是九霄之外傳來的一樣不真實,而那幻境之中的景象才是真實的。
狐九想到什麽猛地扯開自己的上衣衣襟,赫然看見自己腹部,肚臍左側一寸的地方,有一道一掌長的深刻傷疤。
狐九頓時笑起來,但是眼淚卻止不住地流,原來如此,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原來這個疤是他自己給自己留下的!怪不得這個疤從他不記事的時候就有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哈哈哈哈……”
隔着一個涼亭,原本還因為十多萬來出現第一個闖關成功的人而歡呼雀躍的人們漸漸停了下來,紛紛滿臉疑惑地看着狐九的一舉一動,許久後才有人出聲問道:“這人難不成是瘋了?”
狐九又哭又笑的樣子,看着好像是受了大刺激的樣子,着實是讓人摸不着頭腦。
狐九在那群人口中得知,他進去的時間也是剛好半個時辰,可是他卻覺得過了好久好久,即使幻境中那些景象如走馬觀花一般在他眼前閃過,但是一切的一切又何嘗不是真的,這一切不是幻覺,他只是回到了過去,救了過去的娘親,也救了現在的自己。
如果在幻境裏,他真的殺死了小時候的自己,是不是自己現在就不在了,還有,如果當時小狐貍沒有咬斷臍帶,娘親是不是在那個時候就死了,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那現在的一切是不是都不一樣了。
他突然在想這一切是不是命中注定,他注定要來長白之巅走這一程?
狐九想到這裏,不由自主地望向天空,然後跪在地上,面向長白之巅的方向緩緩磕了頭:“多謝神君。”
此時,飛鸾殿上空的日落閣上,胥顏望着天際盡頭火紅的雲霞,微微笑了起來。
狐九沒有停歇繼續以五九之數向第二道關卡進發。而他走得時候才發現,腳下的石階已經和之前走得那兩百公裏粗糙冰凍的石階不一樣了。
他用手拂開石階上的雪,見雪下的石階竟然是用光滑的石頭鋪成,那些石頭各個如同寶石一般晶瑩剔透,圓潤光滑,但是這些東西鋪成的石階雖然看上去好看,但是對狐九來說卻是如同酷刑一般。
所以到達第二個涼亭的時候,狐九剛剛因為在第一關闖關時休息片刻而好起來的的雙腿經過一路跪拜此刻基本上再次沒有知覺了,他最後是爬進的涼亭幻境之中。
“狐九,看不出來,你還挺堅決的。”一片漆黑的空間裏想起胥顏的聲音。
狐九趴在地上,有氣無力道:“只要能、救娘親,讓我做什麽都行。”
“既然如此第二關祝你好運呵。”
狐九累得說不出話,眼前的漆黑一點一點消散,露出光亮,但是狐九眼睛一閉徹底昏了過去。
狐九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才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瞬間被吓了一大跳。
此刻在他四周圍了好多人,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孩子,穿着破舊的衣服,頭上紮着破布條,全都用狼一般發亮的眼睛看着他,狐九眼睜睜地看着一個骨瘦如柴的老太太看着他口水都流了出來。
狐九頭皮發麻,一下子跳了起來,謹慎地看着這些人:“你們是誰?”
其中一個看起來比較正常的五十歲左右的男人對狐九擺擺手道:“你別怕別怕,我們都是好人。”
狐九擰着雙眉将這些人仔細打量了一圈,發現這些人确實是毫無法力的凡人。但是即使是這樣依舊不能讓他放松下來。
那個男人又說:“我們是在村口發現你的,你暈倒了,所以我們就将你帶回來了,我們這裏叫河源村,我是河源村的村長,您可以叫我房三兒。”
狐九稍稍放松警惕,這群凡人就算再厲害也不能傷害他吧!“多謝各位,在下狐九。”
“原來是胡大爺。”
狐九:……
這時一個婦女從外面走了進來,她手中端了個托盤,上面放了好幾樣小菜還有幾樣新鮮水果,她先是用一種和這裏的人非常相似的眼神看了狐九一眼,然後才将飯菜放在桌子上,然後站到人群裏,再次目光灼灼地看着狐九。
房三兒見狐九全身都寫滿了疑惑和抗拒,遂趕緊讨好道:“胡大爺睡了好幾天餓了吧,我們特意為胡大爺做了幾樣小菜,村子偏僻,盡是粗茶淡飯,還請胡大爺不要嫌棄。”
“不了不了,我還是先走吧。”
房三兒立刻道:“胡大爺也許不知,我們河源村位置偏僻,出村子比較麻煩,還是請胡大爺先用餐吧,還是說,胡大爺嫌棄我們這的粗茶淡飯。”
“不嫌棄不嫌棄,”狐九突然想到這裏是幻境,也許他要破的關卡就在這河源村裏,胥顏真神不會莫名其妙将他發配到這個地方之後又任由他走掉的,再說……他摸了摸肚子,還真有點兒餓了。
“那狐九就不客氣了。”狐九朝房三兒等人見了禮,然後頂着衆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發亮的目光坐了下來。
屋子裏的人都沒有走,全都圍在狐九周圍。
狐九拿起筷子剛要下筷就聽見他旁邊的一個孩子發出了很明顯的吞咽口水的聲音,狐九一擡頭,那個孩子好像不好意思了一樣躲到了一個婦女懷裏,但是狐九卻發現所有人都在看着他,雙眼發亮,頻頻咽着口水或者舔着嘴唇,十足餓了十天半個月的樣子。
狐九手頓了頓,對衆人道:“你們給我做了這麽多菜我也吃不了,不如大家坐下來一起吃?”
那些人齊齊搖頭道:“不用了不用了,您吃您吃。”
狐九莫名其妙地心中不安,他仔細看着衆人:“你們真不吃?”
那些人仍然搖頭拒絕,但是仍然掩蓋不住臉上饞到口水直流的表情。
狐九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試探着地夾起了一塊兒雞肉。
“咕嚕嚕……”身邊傳來響亮的肚子叫聲。狐九手一抖,雞肉掉到了桌子上,他猛地擡頭,一瞬間頭皮發麻。
他這時才發現,那些人看得根本不是桌子上的食物,而是他!他們想吃的不是食物,而是他這個人!
狐九一躍而起跳到離這群人最遠的窗口,在這裏,就算那些人真得要對他做什麽,狐九也可以跳窗逃走。
他好歹是一個狐妖,竟然被一群人逼得要跳窗戶,真是可悲!
“你們到底要幹什麽!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你們到底是什麽人?快說!”
房三兒急切地解釋道:“胡爺莫怕,我們都是人!我們真的是人!”
“那你們這是要做什麽?你們想吃了我?”
狐九沒想到房三兒這時竟然哭了起來。
“胡大爺,我們有苦啊!你可知道我們這裏是什麽地方啊?我們這裏的确叫河源村,位于沣、梁兩國邊境,與世隔絕,過着自給自足的生活。突然有一日,村民從河邊救回來一名受了重傷的士兵,我們将那士兵治好後,那士兵用身上的錢買了我們一些糧食然後離開了河源村。只不過沒想到半個月後,村裏突然來了一個道士,那道士自稱沣國國師,他說就是因為我們賣給了那個梁國人糧食從而導致沣國滅國,他用慘死在梁國鐵蹄之下的十萬沣國士兵的魂魄給我們整個河源村下了詛咒,讓我們整個河源村的村民不老不死,日日忍受饑餓,無法吃東西,你可知道我們已經活了整整三千多年了!想走走不了,想死也死不成啊!”
房三兒說完,房間裏的人都哭了起來。
狐九緩緩放下手,完全被驚到了,這世間怎麽還會有這種詛咒?三千多年,這倒底是真是假?其實經歷了第一關之後,狐九是不敢不相信這幻境的真假了,可是……
“你們是肉體凡胎的凡人,餓了三千年還沒有死,騙誰呢!”
房三兒撲通一聲就給狐九跪了下來,聲淚俱下地哭訴:“是真的,我說的都是真的,不敢有半點欺瞞,若是能死,我們這些人早就死了,何必茍延殘喘了三千年,日夜忍受着刻骨噬心般的煎熬啊。”
一個面黃肌瘦的小女孩膽怯地對狐九說:“哥哥,村長說得都是真的,我今年已經三千零四十二歲了,我都已經忘記了飯菜是什麽味道的了,我好餓啊。”
狐九心生恻隐:“難道你們沒有破解詛咒的方法嗎?”
“有是有,只不過根本沒有人願意幫我們啊!不然我們也不會餓了三千年啊!”
“是什麽辦法,說出來或許我可以幫你們。”
房三兒頓時兩眼放光地看向狐九:“真的嗎?您願意幫我們?”其他人也都滿眼期待地看着狐九。
狐九盯着一群人幾乎如狼似虎般的眼神,硬着頭皮道:“你先說吧。”
“肉,除非有一個人自願讓我們吃他的肉,詛咒才能破解。”
“你開什麽玩笑!”狐九怒斥一聲,推開窗戶就跳了出去。
這是什麽鬼地方!河源村?狗屁!這裏肯定是幻覺,我要出去,我要找到出口離開這裏。
河源村,聽起來多像一個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物産富饒,自給自足,人民自得其樂。然而狐九看到的只是遍地的黃沙,他走出來的那個屋子是整個村子及目之處唯一完整的房子,其他的房子全都破敗不堪,沒有窗戶,沒有門,沒有屋頂,磚石倒塌,只剩一個房子的框架。
外面的沙石地上盡是随地睡覺的人,他們面黃肌瘦,骨瘦如柴,卻仍然茍延殘喘地活着,連死都死不了。
狐九的突然出現讓那些人全都圍了上來,一雙雙發亮的,充滿期盼的眼睛看着他,似乎狐九的出現讓他們感覺到了希望。
看着一雙雙充滿期盼的雙眼,狐九控制不住內心的□□大吼一聲推開人群跑了出去,可是他發現他跑了很久很久,卻還是在這河源村裏。
狐九有些抓狂:“神君!神君?你在嗎?我有話要說!”
“你說便是。”
狐九雙手扶着膝蓋喘息:“剛才那個人說得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這河源村是八荒中唯一還有活人的地方,外人能進來,他們卻出不去,死不了,日日夜夜忍受饑餓,他們有食物,但是卻吃不了,就算再多的食物被他們吃下去後都會變成虛無。詛咒不解,沣國十萬大軍的魂魄都會得不到解脫,每到夜晚都會折磨着這裏的村民。”
“所以,他們說的那個破解詛咒的方法也是真的?”
“自然。”
狐九冷冷一笑:“讓一個人自願被人吃,神君,這就是你的慈悲嗎?”
胥顏沒有立即說話,過了半晌才笑道:“狐九,是誰告訴你,我胥顏心有慈悲的?”
狐九氣憤的站起來對着天空道:“可您是上古真神!有什麽事情是上古真神做不到的?連改變歷史都能做到,區區一個詛咒只要您一句話豈有破解不了的道理!”
“狐九,你都是在哪聽得這些狗屁傳言,這世上就算是真神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再說,十萬冤魂,本君可不願承受如此沉重的怨氣。”
“所以您就讓我來承受?”
“狐九,這你可就錯怪本君了,本君可沒叫你非承擔不可,只要你說一聲放棄,你立刻就會從這裏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