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知道如今只有您一個人回來,那麽您的形象就代表着整個長白之巅的形象,長白之巅可不止是您一個人的地方啊!”
說者無心,聽者卻有意。胥顏神色瞬間冷峻,喉結滾動,聲音竟然都有些低啞,他問:“你是在怪本君?”
銜陽大老粗并未察覺胥顏異常的情緒波動,但是還是被胥顏冰冷的語氣懾得立刻打了個哆嗦,喊道:“我哪敢啊!”
胥顏輕哼了一聲。
銜陽不甘心道:“主子別啊,你看那只小狐貍啊!雖然老龍眼拙,但是我可看出來了,他可是九尾火狐啊!當初,呃,幾十萬年前老龍是親眼看着那上古界最後一只九尾火狐灰飛煙滅了的,這九尾火狐啊,跟鳳絕那老小子一模一樣啊,天底下獨一只啊!按理說他死了這世間就再也沒有九尾火狐了,可是這眼前就有一個,神君,您确定您要如此絕情,連上古神獸血脈也要如此對待?哎呀說了半天鳳絕哪去了?那小子向來是像狗皮膏藥似的貼你身上就揭不下來,今兒您回來了,鳳絕哪去了?”
“閉嘴!”胥顏一聲略帶怒氣的話語徹底打斷了銜陽沒完沒了的聒噪。
銜陽感到後脊梁陰風瑟瑟,縮了縮脖子,提着自己的槍灰溜溜地往後退到一處高大的綠色植物後面擋住自己大半個身子,只露出半張臉,一只眼睛眨巴眨巴的。
胥顏吐出一口氣,睫毛輕顫,煙色水眸冰冷含霜。
門外的神仙妖獸都快走光了,樓乾勸了狐九幾次未果,不禁搖了搖頭,想了半晌他從懷裏掏出一枚黑黢黢的丸藥,放在手心裏看了半天。
這丹藥就是當初鳳絕給他的那三顆裹龍丹,鳳絕隕落後,樓乾自己吃了一顆,此後四萬年未曾長進的修為像是突破瓶頸一般,自此修煉一日千裏,短短四千年,他神力便沖破上神之劫,後才被天帝封為神将。
剩餘的兩枚便被樓乾好好的保存起來,貼身帶着以備不時之需。
他不知道這裹龍丹對狐九的母親有沒有效果,可是看着狐九一片孝心他不知道為什麽總是心生憐惜,他沒有父母,不知孝為何物,可是一身火紅毛發的狐九總能讓樓乾想到千年之前葬身火海的鳳絕。
他舍不得将如此珍貴的丹藥送給別人,但是這也是當初鳳絕贈與他的……
“門開了!”
☆、神罰
正當樓乾打算把丹藥轉贈給狐九之時,冰凍十萬載的厚重石門傳來陣陣摩擦破碎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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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九不敢置信地擡起頭,只見那高聳入雲的厚重石門上的冰雪破碎開裂,冰雪劈頭蓋臉砸在他身上他也沒動,只看見頭頂的石門逐漸露出真容。
銀白色的巨大石門,門上鑲嵌着無數精美的五色寶石,繪成一整幅精美圖騰,奢華威嚴而肅穆。
冰雪破碎之聲越來越大,直到整扇石門的冰雪盡數崩落,厚重的石門中間突然開啓了一道縫隙,柔和卻強大的神力由石門之內湧現,就算世間再華麗的詞彙都不足以形容這一刻的震撼。
狐九驟然感覺門內湧現的渾厚神力幾乎能将他粉身碎骨,但是此刻渾身除了柔和的祥和之氣外他感覺不到任何痛苦,就連剛剛五髒俱碎的傷痛都有所緩解。
樓乾瞪着眼睛,不敢置信地張着嘴巴喃喃道:“長白之巅……竟真的開了!”
長白之巅重開的一瞬間神力幾乎沖破雲霄,神威一瞬間廣達三界內外,天界亘古留存的鎮元鐘,在這一刻憑空響了起來。
一瞬間所有正在離去的神仙紛紛趕着回來。
還有長白山外衆多神仙紛紛往長白之巅湧來,然而在他們靠近長白山時,渾身神力卻蕩然無存,紛紛掉到了地上,看來長白之巅重新開啓,神威便重回十萬年前。
一時之間,長白山下又多了不少爬山的神仙妖獸。
鎮元鐘低沉的嗡聲一聲接一聲,響徹三界,足足振滿了九九八十一聲。
九九歸一,真神歸位。
守在長白之巅門口的那些上神和妖們激動之情不比盤雲階下的那些人少,于是待那宮門剛剛開啓僅能容一人通過時,山門前的十數人紛紛争先恐後的朝山門湧去。
樓乾剛跑了一步想起什麽,将手心裏的丸藥重新收回懷裏,扯着還愣愣地跪在原地的狐九喊道:“門都開了還想什麽呢!快走啊!”
狐九當真是驚的不輕,他沒想到長白山竟然真的開啓了!
狐九被樓乾扯着從可容兩人并排通過的門縫中走過,一瞬間豁然開朗。令他吃驚的是,長白山外常年冰凍,四季嚴寒,門內卻一派生機勃勃之景,青草綠樹,花開正好,甚有不少鳥獸齊飛,清明翠柳。
進入門內,首先一眼便能看到懸浮于半空的三座恢弘的大殿,正中大殿上書乾坤殿,左側大殿為禦天殿,右側乃是飛鸾殿。左側禦天殿環繞紫氣,古樸大氣。而右側大殿卻裝扮的金碧輝煌,與禦天殿和乾坤殿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狐九看着那金碧輝煌的飛鸾殿突然感到了異常的清冷。
“上古真神之殿果真不同凡響,百聞不如一見啊!”樓乾啧啧感嘆。
狐九除了剛進來時驚訝這會兒便回過神來一心想要找到天池,他拽了拽樓乾的衣袖,問道:“上神可知天池在何處?”
樓乾搖搖頭:“我哪裏知道,我們剛剛進來的時候不是看見有個守山門的侍衛嗎?你且去問問他,我可要好好觀賞一番神殿之景。”說完兩眼放光得搓着手朝遠處走去。
狐九嘆了口氣,轉回頭去找那守山侍衛,巨大的山門邊果真站着一位虎背熊腰的壯漢,而那漢子身前站着的赫然是白發蒼蒼的靈虛老祖。
只見靈虛老祖極為恭敬地向那漢子行了個非常厚重的禮節,那漢子非但沒覺得受之有愧,還受禮般得對靈虛老祖點了下頭,盡管如此,狐九看得出來那靈虛老祖也是一臉的榮幸。
狐九兀自咂舌,天啊,靈虛老祖是什麽人物?他可是三界中資歷頂老的老上神,走過滅世隕落之劫,開創昆侖山派,桃李滿三界,連天帝都敬重的人如今竟然對着長白之巅一個守門的神将如此恭敬!
待靈虛老祖走了之後,狐九才走到那漢子跟前,因着靈虛老祖,狐九也是極為尊敬地向漢子行了一禮:“青丘妖狐狐九參見上神。”
“呦,九尾火狐!”銜陽眼睛刷一下亮了起來,摸着下巴好奇地打量狐九好像狐九是什麽極為稀罕的東西,不過狐九不知道,他的确很‘稀罕’。
“沒想到老龍我有生之年還能見到九尾赤炎,據說當初你老子死的時候赤霄才剛出世,說起來也有小四十萬年了。”銜陽那輕松的語氣就好像是說昨日一般。
四十萬年!我老子?這人在說什麽?狐九一臉懵地看着銜陽,突然想起來,既然長白之巅封存了十萬年,而這人還能受靈虛老祖的禮,那說起來,這人得活了不知多少年了,至少比四十萬年還要長,狐九在心中感嘆,上古時期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世界啊。
在銜陽一臉掂量豬肉的表情下,狐九趕緊道:“不知上神可否告知狐九天池在何處,狐九欲求取天池之水回青丘救母。”
原來就是你這小狐妖哭哭啼啼叫喚了好幾個時辰。銜陽垂着眼看着狐九,心中暗想,小子,說你運氣好還是運氣差呢,說你運氣好吧,确實是正巧趕上了長白之巅開山之日;說你運氣不好吧,這偏偏開山的人是胥顏,若是開山之人是帝神博禦,想必他念着你一片孝心也能賜你點水,可這胥顏……
“哎,不對啊,”銜陽突然驚叫一聲:“我才想起來,你一個百來歲的小妖怪是怎麽上來長白之巅的?難不成你破了胥顏神君設的那三關?”銜陽摸着下巴眼冒金光的看着狐九。
狐九一時心中忐忑,害怕他說出真相銜陽會立刻将他趕下山,但是說出來的話那豈不是會害了樓乾将軍,就在狐九左右搖擺不定之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震怒。
“哪裏來的混賬,竟敢擅闖我胥顏的寝宮!”
一句話清冷威壓,伴随着晴空炸雷,在天邊傳來陣陣回聲。
狐九回頭,只見右側飛鸾殿門口,一名神仙從殿門口徑直飛出百米之外,撞到一處假山上,假山立時四分五裂地炸開,那人又接連撞到了假山後的宮牆上這才掉到地上滾了幾滾,滿口吐血。
狐九頓時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紫陽!”狐九聽見不遠處一個神仙的驚呼。
在場衆人全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震得連動都不敢動。
紫陽也是吓破了膽,他剛才只不過是到處看了看,見那飛鸾殿大門留有一絲縫隙便想湊近看看完全沒有進去的意思啊!可是沒想到他還沒來得及才上殿前的臺階就被一股突如其來的神力擊中,此刻紫陽萬分惶恐之中尚留一分神智,顧不得渾身疼痛,立刻跪地拼命地磕頭,語無倫次地告罪:“小神知罪小神知罪參見胥顏真神,請,請真神饒恕……”
紫陽還未說完,飛鸾殿上便凝成了一道渾白的身影,看不真切人,只話音依舊清冷:“區區後三界的一個小神仙,本君憑何饒恕你。”
胥顏話音剛落,衆人就看見地上那渾身顫抖如篩糠的紫陽身下的那一塊草突然瘋長起來,同時長起來的還有長着寸長荊棘刺的藤蔓,那些藤蔓越長越長,連同長長的青草将紫陽包裹起來,紫陽頓時爆發出了慘烈的嘶吼聲,然而藤蔓絲毫不見停頓的将這人層層包裹,尖刺毫不留情紮進這人身上每一寸皮膚,鮮血流出,幾乎變成了一個血人,最終被帶刺的藤蔓拽入地下,那慘烈的叫聲也漸漸沒了聲響。
狐九張着嘴:“……”
這一下子,整個廣場上的人都愣住了,不用問都知道,定是紫陽擅自進入了胥顏的宮殿,被胥顏真神毫不留情的……賜死?
衆人一時之間吓得連動都不敢動,大氣都不敢喘,白毛汗蹭蹭地往外冒,剛剛拽進人去的那片土地綠草勃發平整如新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然而剛剛那個神仙慘烈的叫聲仍然聲聲在耳,是誰曾說的,上古真神心懷慈悲,闵懷蒼生……
看到這一幕的樓乾突然之間想到五千年前,胥顏揮手間,敬天雷刑頃刻間煙消雲散,還有瀕死的鳳絕身後毫不留情刺穿身體的那青紫色雷電,往事歷歷在目此生不忘,今日又見如此慘烈之刑,樓乾立刻朝着飛鸾殿跪了下來:“天界守将樓乾,參見胥顏真神。”
其他人回過神來,紛紛朝着飛鸾殿跪了下來,敬重的聲音難掩顫抖:“參見胥顏真神。”
狐九慢了一步,但也随同衆人跪了下來,虔誠的匍匐在地,瘦弱的身體微微顫抖,此生第一次見到如此毫不留情的懲罰,吓得他眼皮直跳。這可比斬妖臺的斷頭之刑恐怖太多了。
銜陽扁了扁嘴,伸手捂住了臉。
飛鸾殿上混白的身影逐漸成型,有膽子大的偷偷向上瞄了一眼,入目一片人形的白色混沌卻是連真神高矮胖瘦都看不出來。
“本君重臨世間五千載,今日重開長白之巅,三界諸神皆可入我山門。本君久不問世事,是以三界諸事仍歸各界皇者所持,本君絕不幹涉。”
“謹遵真神谕旨。”
胥顏說完之後,身體便開始慢慢溶解,可就在衆人松了一口氣的時候,天空中突然傳來了一聲“咦”。
胥顏有些消散的身體又凝了回來,但是仍然是一片人形混沌,衆人一口氣憋在了嗓子眼兒裏。
“你是誰?怎會出現在我長白之巅?”
狐九心下一驚,看來胥顏是發現自己了,他剛要說話,便發現身體竟然憑空飛了起來,不受控制的往飛鸾殿飛去,最後停在飛鸾殿匾額之處懸浮于半空。
樓乾此刻也是心驚不已,他其實沒有把握會瞞過胥顏真神,可是看着狐九與鳳絕如此相似,他實在不忍心不幫助他,但是他最不該忽略了一件事,當年胥顏親自處決鳳絕,如今的狐九看在胥顏眼裏又會如何!
狐九于半空中向胥顏跪下,誠惶誠恐道:“胥顏真神在上,青丘狐妖狐九,因母親病重,故今上長白之巅求取長白山天池之水,望胥顏真神成全。”
整個場院安安靜靜毫無聲音,靜得甚至能聽見心跳聲,跪着的人心中紛紛埋怨起狐九來,這個不知死活的妖精!
等了一刻,才聽見胥顏清冷威壓的聲音響起來。
“三百歲的狐妖,呵呵,我竟不知何時有人破了本君親手設立的三大陣法。”
狐九頓時羞愧地再次磕了響頭:“母親生病數年藥石罔疾,胥顏真神若能賜狐九天池之水,狐九願付出一切報答胥顏真神大恩。”
“求取天池之水?你何德何能?”
衆人的心差點蹦到了嗓子眼。
胥顏重重地哼了一聲:“今日重啓長白之巅,本君無意多增殺戮,識相地趕緊離開長白之巅,本君不會追究你是如何上山的,否則……”
狐九知道自己今日是着實走了大運才能有幸和胥顏說上一句話,這個時候再不求人更待何時!“狐九定要……”狐九的話還沒說完,胸口便猛然中了一擊,口吐鮮血,但是他的身體還留在原地,紋絲未動,但是身體上的疼痛卻是實打實的。
當初鳳族族長鳳绫連胥顏一招都接不住,狐九這個不要命的竟還在這裏糾纏不休!樓乾氣惱地向胥顏行禮道:“請真神恕罪,此狐妖位分低劣,不值得真神動怒。”
胥顏看了樓乾一眼,認出了他,當初就是他在幽冥山為鳳絕求情。
過了半晌,胥顏突然笑了一聲,卻突如其來詭異的讓衆人心中發毛,“狐九,念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本君倒是可以允許你去天池取水。”
狐九頓時驚得睜大了眼,仰起頭費力地看着高高在上的胥顏。
“當年本君于盤雲階設了三道法陣,凡是能通過三大陣法的人皆可于長白之巅實現一個願望,你未走盤雲階,便想求水,本君今日若随意應允了你便是對衆生不公,若你能按着規矩從盤雲階走上長白之巅,本君便實現你這個願望,你待如何?”
狐九大喜過望,立刻向胥顏磕了個響頭:“狐九一定會按照規矩從盤雲階走上來,多謝神君!”紫陽凄慘死相歷歷在目,只要不讓他死,就算再困難他也會堅持下去!
相比狐九的大喜,其他人卻覺得這狐貍簡直蠢透了,那盤雲階是那麽好走的嗎!尤其是站在門口的銜陽,硬生生嘆了一口老氣。
見到狐九滿臉喜色,胥顏哼道:“還有,你今日不知尊卑不知禮數妄上長白之巅便是對本君不敬,本君要你五步一跪,九步一叩首,一步一步走上來,少了一跪,少了一叩,不管你過沒過三關,都得給本君滾回去重新來!”
狐九被頭上傳來的威壓壓得頭都擡不起來,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就算胥顏再提出什麽要求,他都必須接受。
看見狐九向他磕頭,胥顏輕飄飄道:“當然,你也可以中途放棄,本君絕不幹涉,不過嘛……我倒要看看從我長白山離去後你能從何處拿到救母的藥。”
胥顏此言一出,狐九瞬間臉色煞白,胥顏這句話算是威脅嗎?不,不是,他根本不屑于威脅他,就算他不說這也是事實,今日之事不出一日便會傳遍三界,他若是中途放棄,或者是失敗而歸,屆時四海八荒哪裏還會有人膽敢幫助于他!更何況胥顏真神已經明明白白說了出來,若是再有人敢幫他,便是和真神作對,誰有這個膽子!
狐九被逼無奈,最終磕下了頭。
胥顏一甩袖,狐九便原地消失,同時,盤雲階下正躍躍欲試爬山的人都驚訝地看見一只九尾火狐從天而降。
狐九消失了,樓乾說不上來是松了一口氣還是嘆了一口氣,可就在這個時候,卻突然聽見頭頂威嚴的聲音又說:“你可知罪?”
下面跪着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胥顏在同誰說話。
唯獨樓乾在聽到胥顏這句話的時候,一瞬之間臉色差的不比狐九強多少,冷汗一下子冒了出來,誠服地向胥顏磕下了頭:“小神知罪,任憑真神責罰。”
樓乾此話一出,別人馬上就明白過來,那狐九之所以能上長白之巅原來是樓乾幫了他。明白之後,均是惋惜之聲,哎,這樓乾上神可真是想不開啊!怎麽偏偏要幫那個不知死活的狐妖。
還算是個人物,胥顏心中冷哼,“既然如此,本君便罰你自毀五萬年修為,你可服罪?”
衆人齊齊驚呼,五萬年修為!仙者修行七萬年才得以渡劫成神,想要沖破上神之劫更需要渾厚的修為加持保護身軀,抵抗雷劫,若是能平安度過雷劫者,至少會損耗五萬年修為。樓乾剛剛沖破上神之劫不滿千年,已經損耗了至少五萬年修為,這個時候若是再自毀五萬年修為,那豈不是連修仙者都不如?
樓乾何嘗不知道這個結果,可是有什麽辦法,他破壞的是上古神址的規矩,失敬的是上古真神,只叫他自毀五萬年修為已經是寬恕了!
樓乾蒼白着一張臉,将頭緩緩磕在地上。
飛鸾殿上的身影消失,與此同時飛鸾殿正殿朝政殿內,胥顏站在銀光閃閃的神座前,在他腳下九級階梯下,一左一右分別站着天帝和妖皇。
天帝一身明黃色帝袍,頭戴冕旒,留着長及胸口的胡子,身材富态,神色平靜。相比天帝,妖皇更為年輕,而且看長相便知是個還不夠沉穩的,穿着一身深紫色皇袍,因着剛剛胥顏在殿外的話語,此刻還沒有合上因驚訝而張開的嘴巴。
胥顏瞥了下面兩人一眼,道:“本君這般處置,不知二位可否滿意?”
妖皇立刻回道:“神君說笑了,那狐妖是自作孽,神君這般處置是應該的,應該的……”
天帝則是先對胥顏行了半禮,才說道:“紫陽唐突上神罪無可赦,只是樓乾壞了長白律法,如此處置有些輕了。”
妖皇不禁愣了愣。
胥顏道:“呵,現在可不是十萬年前,能做到殺一儆百便足夠。”
天帝和妖皇齊齊道:“遵旨。”
胥顏哼了一聲,長袖一甩便走了,臨走時冷冷說:“你二人今後不許來打擾本君。”
妖皇手擡在半空中,臉已經因過度驚訝而完全僵住了,誰能告訴他,這個人當真是上古真神?怎麽和傳聞中不一樣啊!
天帝和妖皇二人匆匆從天宮妖界趕來,屁股都沒沾到凳子,腳都沒站穩就被趕走了,好在長白內外的衆神妖并不知曉兩界之皇曾拜訪過長白之巅,好在留了一絲顏面。
☆、白靈
盤雲階下,狐九虔誠地仰望隐匿在雲霧之中的長白之巅。他看到了,那個高高在上的真神,不怒自威的神姿,渾然天成的出塵氣質,白衣白發,就是五日前在長白山下救了他的人!原來他就是真神胥顏。
可是為什麽看到他自己的心會疼呢?
“喂!叫你好幾聲了怎麽不說話?”
狐九想得專注被身後的人推了一個踉跄這才回過神來,回過頭才發現剛剛推他的是個看起來比他大不了多少的男孩子,只是個子比他高,膚色白皙,圓眼鷹鼻,長得很是英俊。
“在下狐九,不知……” 眼前這人穿了一身描竹葉白衣,外面套着青色紗衣,頭上綁着藍巾,一副人間書生打扮,衣着單薄,尤其是他在這天寒地凍的長白山裏手中還拿着一把折扇,狐九見他說話冒着熱哈氣,眼眶被凍得通紅卻仍咬牙裝作一副“我不冷”的姿态,心想這人是什麽人,尤其是他身上竟然是凡人氣息,一時鬧不明白。
三界之所以為三界,便是人,妖,神各掌一界,凡人沒有法力不得自由跨界,而神妖雖有法力卻恪守三界規條不得擅自攜帶凡人跨越界面。故而眼前這人若是凡人便是不能出現在此處的。
“我叫洛決楓,” 少年爽朗一笑,道:“我是修仙者,乃是昆侖山弟子,你也是來闖關的嗎?”
原來如此,狐九明了,修仙者處于神界第三等級,介于人和仙中間,肉體凡胎身有法力,修仙是凡人修煉必經的過程,等到修煉到一定程度自會脫胎換骨褪脫成仙。
狐九點頭道:“沒錯。”
洛決楓用折扇拍了一下手心,笑道:“太好了!那我們一起去吧!聽說那盤雲階上的幻境有時是一人一境,也有時一境中可同進數人,如有幸我二人分到一個幻境中那還有機會互相幫個忙。”
狐九倒是沒聽過這些,事實上在他沒遇到那個道士之前他連長白之巅是什麽都不知道。更遑論什麽盤雲階和三大法陣。
“好是好,可是……”
“沒有可是,哈哈,我們走。”
洛決楓不由分說地拉着狐九就要跑上去,但是狐九可不敢忘在長白之巅上胥顏真神的懲罰,故而走上五步時,狐九硬是掙脫了洛決楓,在對方詫異的目光下跪了下來。
周圍排隊上山的神仙妖怪們俱都好奇地打量狐九。
洛決楓被周圍人注視着,心中慌亂,便問:“狐九你這是做什麽?”
狐九無意向洛決楓解釋太多,這裏人多口雜,他無意隐瞞自己的所作所為,反正長白之巅上有很多人看見了,他想隐瞞也隐瞞不了,只是他下意識地不想将有關胥顏的事情告訴別人,只道:“狐九向一人承諾,必會五步一跪九步一拜,一步一步走上長白之巅。”
洛決楓張大了眼,周圍的人也都對着狐九議論紛紛。
洛決楓用諷刺地口氣道:“你開玩笑吧?你當這是什麽地方?這不是什麽山上的廟宇,你求神拜佛用這招還行,可是你搞清楚,這裏是長白山!盤雲階上還有三道關卡!就算沒有關卡你這樣五步一跪地要走到什麽時候,你可知盤雲階有多長?”
狐九站起來,眼睛望向山頂,坦然笑道:“你說得對,我的确是在求神,閣下還是先走吧。”
“哼,你求我我都不會等你的。”洛決楓狠狠瞪了狐九一眼,轉身順着盤雲階跑了上去。
狐九走了九步,再次跪了下來,頭磕在冰冷的石階上竟然激得他打了個寒顫,周圍的人無不看狐九而驚異,不知情的人還在感嘆,妖界竟然出了個如此虔誠的朝聖者!
狐九以五九之數層層而上,接連走了幾日,渴了就吃點路邊的積雪,餓倒是沒餓,只不過覺得腹中很是空虛。除此之外,就是太冷了!縱觀他人,無不被凍得瑟瑟發抖,按說神妖皆有法力,用法力抗寒豈不就不冷了,但是走盤雲階的,都是因為神力不夠直接登上長白之巅的人,一身法力全無,又哪來的餘力給身體抗寒。
那四面八方而來的寒風幾乎無孔不入,狐九早就被凍透了,一直咬牙□□着。
這些日子,他身邊上山的人陸陸續續就沒停過,上山的和下山的都一樣多,幸好這盤雲階足夠寬,狐九在中間緩緩而行,人們在他右側上行,左側下行,竟然還很有秩序的樣子。狐九甚至還看見了幾只青丘來的狐妖,只不過那幾個人都沒有認出狐九來。狐九更不認識他們,只不過臉熟而已。
後來又走了幾天,狐九竟然再次看見了洛決楓。
洛決楓比狐九剛看見他時的幹淨整潔和風度翩翩相比,簡直就是狼狽,那一身白衣不知從哪弄的滿是髒污,外罩青衣竟然還扯破了幾處,原本明朗陽光的神情此刻也是泱泱的。
狐九料想洛決楓定是沒有通關,不然也不會一身狼狽地原路下山了。
洛決楓見到狐九仍然狠狠瞪了狐九一眼,大概是覺得丢臉,便一言不發地陰着臉從狐九身側匆匆走了下去。
狐九心無雜念,一心只想要走上長白之巅,就這樣,狐九終于走到了盤雲階兩百公裏處的第一道關卡。
狐九這時才知道,所謂的盤雲階關卡就是一道普通的涼亭,涼亭現在已經被冰雪層層包裹,看起來像雪雕一般。
狐九前面還有幾個闖關的人,他決定先來後到等他們都闖完了他再進去,于是幹脆直接坐到了地上,他的雙腿酸疼地直發抖,褲子被磨成了薄薄的一層,膝蓋更是紅腫不堪。
那裏便有一個衣着不俗,相貌不凡的男人搓着手,滿臉興奮地走進了涼亭。
狐九只見那人走到涼亭中間的時候就停了下來,雙目緊閉,一動不動。狐九暗想進入亭中就是進入了陣法嗎?
待了一會兒,狐九突然想到也不知那裏面那人破關需要多久,狐九便向旁邊的人問:“他多久能出來?”
被問的那個人語氣非常肯定地回答:“半個時辰。”
狐九挑眉:“你這麽肯定他半個時辰就能出來?”
那人看了狐九一眼,笑道:“你第一次來吧?這是規矩,每個人進入陣法後不管在裏面過了多長時間,現實中其實只過了半個時辰。”
“原來是這樣。”
衆人默默地等在原地,果真到了半個時辰時就見涼亭裏面那人突然被彈飛了回來,徑直摔在衆人腳下。
“啊!不要啊不要啊!我放棄不要吃我不要吃我,走開啊,什麽東西滾開啊!”
男人倒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叫喊,神色無比驚恐,就好像看見了什麽無比可怕的東西一樣拼命地抓自己的身上,然而他身上真的什麽都沒有。這人剛出來的時候那身衣服還一塵不染的整潔,只不過現在他身上已經滾了一圈雪碴。
衆人将他圍在中間,臉上同樣帶着疑慮和恐懼。
那人一邊嘶吼,一邊将自己的臉都撓得血肉模糊,終于狐九看不過去一腳踢在他頭上将他踢暈了過去,這人方才停了下來。
幾位打算闖關的人頓時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其中一個男人似乎很有經驗地嘆了口氣道:“他運氣倒是差,每個人進去之後看見的幻境都是不一樣的,毫發無損走出來的比比皆是,我反正是不想闖了,你們好自為之。”說完甩甩袖子徑直下山去了。
盤雲階上的人絡繹不絕,可是真正闖關的人卻沒有幾個,原因無外乎那幾種。
剩下的幾個闖關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敢妄動。
狐九看了地上那人一眼,暗想什麽時候進不是進,反正這一步他都是必須得走的,于是鼓起勇氣深呼吸一下,毅然走了過去。
周圍幾個人都很吃驚,暗想這小狐妖倒是好膽色,遂紛紛好奇地看了過去。
狐九一步跨入亭中卻發現周圍雪景一瞬之間支離破碎,取而代之的是滿目陰森之景。
這裏也不知是什麽地方,四周盡是黑漆漆的一片,地是黑的,草是黑的,樹是黑的,唯有天竟是血紅色的。
狐九身處其中,很容易觸景生情,心生懼怕。
只不過不一會他又感覺到心中燥熱,無處宣洩般的向四周焦急地走了兩步,但聞天空突然響起了震耳欲聾的雷鳴聲,青紫色的雷電迅猛異常,接連劈下數道。
雷電劈下的地方離此處還有挺遠一段距離,狐九想盡快遠離這個地方,便朝着雷電劈下的那個方向走了過去。
走了一會兒,他突然看見不遠處有個人影,那人步履瞞珊,似乎也在往雷電的方向走。好不容易在這種鬼地方見到個大活人,狐九當然不會放過,便快速跑到那人身邊喊道:“在下青丘妖狐狐九,敢問這裏是什麽地方?”
那人卻根本沒看到狐九的存在,奮力往西走,一邊走嘴裏還一邊罵:“這到底是什麽鬼地方?怎麽還能迷路了?”
狐九和這人靠得很近,由此看清此人長相,不由得驚叫了一聲。
這人!這個人是……狐榮!
青丘狐族族長,狐榮!他怎麽會在這裏?
現在的狐榮比他見過的沒什麽兩樣,只不過這個狐榮面目表情沒有那麽陰翳,所以顯得也比較年輕。他穿着一件棕色帶暗紋的長袍,食指上沒有代表族長身份的指環,看來這個時候,狐榮還不是族長。
狐九沒想到竟然還會在這裏看見狐榮,不由自主地情緒有些失控,他不想看見狐榮,不想和狐榮待在一個空間裏,即使狐榮并不知道他的存在,但是和狐榮待在一起讓他覺得惡心!狐九迫不及待地向四周大喊着:“神君,你到底要讓我做什麽?”
胥顏沒有回複他,狐九心裏着急地要命,扭頭就沖狐榮喊道:“這是哪?”
“喂!你聽見我說話了沒有?”
“別叫了,他聽不見。”天上突然傳出了聲音。
狐九一下子便認了出來,這是胥顏的聲音。狐九急切地喊:“神君!神君,這裏是什麽地方?你要我做什麽?你到底要我做什麽!”
狐九滿頭大汗地喊了半天胥顏也沒有再理他,狐九冷靜下來,跑去追狐榮,反正狐榮又看不見自己,不如跟着他看看他要去做什麽?
走着走着,狐九突然發現天又黑了,一擡頭才發現原來是天上的紅光慢慢消散了。就在紅光完全消失的時候,就連狐榮也停了下來仰頭看着天色,神色凝重地罵了一聲:“該死的到底發生什麽了!”
此時狐九正在狐榮對面站着,直到他感覺到背後詭異風聲響起的時候他猛地一回頭,不知從哪射來的一道紅光瞬間穿透了他的額頭。
狐九一瞬間怔愣,同時身後傳來狐榮的慘叫聲。
狐九心髒亂跳,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這才發現完好無損,狐九舒了口氣,看來他在這裏只是一道幻影。狐九回過頭去看狐榮,發現原本和他站在一起的狐榮此刻竟離他非常遠,而且還在地上捂着肚子直叫喚。
狐九沒搭理他因為他看見漆黑的草地間有一個閃閃的紅點。
狐九走了過去,發現草地上那個紅光竟是一顆珠子,狐九伸手去撿。
這時狐榮也發現了這枚紅珠子,捂着肚子從地上爬起來,往這裏走了過來,狐九心裏着急,可是無論他怎麽撿都撿不起來,最後眼睜睜地看着那個珠子被狐榮撿了起來。
下一刻,周圍景象驟然變成了一個山洞。
山洞裏很是溫暖,大概是外面陽光正好,所以山洞裏可見度也非常好。這裏像是一個女兒家的卧房,布置雖然簡單但是看起來很溫馨,空氣中彌漫着一股好聞的丁香花的味道。
丁香花……狐九愣了愣,突然聽見山洞深處有笑聲傳來。
狐九順着笑聲走了過去。
山洞的盡頭也是一個出口,出口位于一處很好看的山脊上,洞口寬大,山中郁郁青青,入目之處沒有一棵遮目的樹木,滿地盡是小腿高的青草,草叢中間開遍了各色的小花。
狐九甫一走過去便被洞口仰躺着翹着二郎腿的少女吸引。
那個女人穿着一身合體的白色勁裝,袖口和腰間都紮着鑲了玉石的粉色束帶,外面披一件水粉色的長紗衣,腳下踩着一雙白靴,前額網紗以水粉色寶石點綴,頭上插着白色的絨毛,模樣可愛極了。
狐九眼睛一熱,眼淚不由自主地湧了上來,就算他從沒見過這個女人,可是就在他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認了出來,這個女人就是他的母親,白靈。
白靈是青丘最古老的白狐一類少主,白狐類是青丘最大的一只守衛軍,白靈自幼聰慧,琴棋書畫無所不曉,再加上自幼受到父兄影響,對術法兵法猶有興趣,乃是青丘享譽三界的才女。
那香甜的丁香花是母親最喜歡的味道,粉色和白色是她最喜歡的顏色,即使嫁為人婦依舊我行我素的拒絕拾鬓倌發,喜歡穿行走方便的常服,完美的臉上未施粉黛卻無比清純俏麗。
狐九從未見過娘親的人形模樣,竟不知原來化形之後的娘親這般美。
白靈潇灑随意地躺在躺椅上,翹着二郎腿,一邊吃這花生米一邊看着洞口外的山坡,就連吃花生米都沒有一點大家閨秀應該有的樣子,她是抓一把放在手裏,然後一個個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