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節課間,段傲天從老周辦公室裏出來,把陸然換進去了
周睿懵了,這什麽操作,問段傲天:“你倆什麽情況?”
段傲天沒回答,腦袋裏亂糟糟的,陸然那麽老實會不會被老周一詐什麽都說了,會不會以為他就是很愛打小報告的那種人,在今天以前,段傲天以為打小報告這個事兒跟他扯不上半毛關系,這他媽簡直是人生路上的恥辱柱。
陸然兩節課沒回來,據說中途還去了趟心理咨詢室,心理咨詢老師是位女老師,姓紀,據說是剛剛聘過來的,長得漂亮溫柔,陸然蒙頭蒙腦的進來,搞不清楚狀況,老周跟他說下面兩節課不用上了,讓他去一趟心理咨詢室。
心理咨詢室布置的很幹淨舒适,窗臺上擺了幾盆綠植和幾盆多肉,看着心情很好。
陸然敲門,裏面一道女聲說:“進來。”
推門進去,紀老師笑容和煦:“陸然是吧,先坐。”
陸然坐下,紀老師給他倒了一杯溫水:“喝點水,不用緊張。”
“老師找我來,有什麽事?”陸然接過一次性紙杯,沒喝。
“周老師讓我跟你聊聊,可以聊聊麽?”
“嗯。”
紀老師不疾不徐,聲音和緩:“是這樣的,手銀這個問題在青春期很常見——”
陸然:······
想掐死段傲天這 個神經病,要說這事兒跟段傲天沒關系,他把段傲天腦袋揪下來讓他自個兒當球踢。
被迫聽了一節課的衛生健康知識普及,陸然面無表情的回到教室座位,段傲天的眼神罕見的有點兒躲閃:“咳,老周跟你說什麽了?”
陸然面無表情:“沒說什麽,上了一堂衛生健康知識普及課。”
段傲天心虛的摸摸鼻子:“噢,那、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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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然眼神冷飕飕,下颌線繃得很緊:“手銀跟我有什麽關系,或者說你什麽時候看見我手銀了?”
段傲天耳朵根兒騰的一下紅了,偷摸的看了看周圍,确定沒人聽見他們的對話,稍微放下了心,一臉震驚道:“你這人怎麽肥似,這個詞是随随便便能說的麽?你臉皮可真厚。”由于說話太快太急,咬字都不清楚了。
‘咔嚓’一聲,陸然手裏的金屬筆杆被掰折了,他深吸一口氣,氣笑了,這他媽哪兒來的純情少男,手機搜資料的時候怎麽沒見你這麽要臉。
段傲天耳朵尖,聽到聲音,看向陸然的手,問:“什麽東西斷了?”
“沒有。”陸然手指摩挲着斷裂的筆杆,十秒鐘後,把筆放回桌上,金屬筆杆煥然一新,完好如初。
陸然:“你為什麽會認為我手銀了?”
段傲天耳根子仍然是紅的,視線亂飄,就是不看陸然:“上周六,我回宿舍看見的。”
周六?陸然回憶了一下,可能是直播的時候讓他誤會了,陸然心裏有數了,想了想說:“我覺得你對我有點兒誤會,周末我帶你去個地方。”
打了陸然的小報告,雖然不是故意的,但段傲天總覺得心裏虧得慌,就答應了。
轉眼到了周末。
陸然領段傲天去了對面小區的房子,小區外面有些老舊,裏面卻收拾得很幹淨,段傲天站在玄關打量,陸然給他拿了雙拖鞋,說:“進來吧。”
為了方便他上學,程青青給陸然買的是兩室一廳,一個房間是卧室,另一個房間布置成了書房,桌上擱着一臺臺式電腦,配置很新,舒适寬大的轉椅,彩色熒光的鍵盤。房間不算小,段傲天一進來,卻顯得有些擁擠,陸然問他:“喝飲料喝水?”
“水就行。”
陸然從冰箱裏拿出兩瓶水,遞給他一瓶,搬過來一張椅子,把窗簾拉好,說:“坐。”
段傲天依言坐下,陸然沉默一會,說:“待會兒不管看見什麽,我希望你能保守秘密。”
段傲天點頭,陸然活動活動手指,他的手指很白很細,骨節分明,很漂亮,段傲天的視線不由自主的被吸引過去。
陸然說:“那我開始了。”
“好。”意識到自己盯陸然手的時間有點長,段傲天像被燙到了似的收回視線。
與此同時,心中有點忐忑,這氣氛,難道小慫包要跟他一塊兒看點字母片?膽兒可真肥,尺度這麽大的麽。
段傲天換了個姿勢,很不自在,陸然打開電腦,登入界面。
瞬間跳進眼簾的不是想象中的小姐姐,而是眼珠子血紅暴突的長發女鬼,占滿整個屏幕,吓得段傲天爆粗口:“我操?!”
作者有話要說: 敏感字眼用同音字代替,不是錯別字哦。
陸然氣成包子臉:你朋友腎虛跟我有毛關系,就是你腎虛跟我也沒關系。
段傲天深沉臉:講真,還是有關系的。
☆、超能力9%(捉蟲)
窗簾遮擋嚴實,電腦屏幕閃着熒光,陸然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滑動鼠标,他身上有股凜冽的草木味道,不知道用的是哪個牌子的香皂,那股草木味兒不時傳來,段傲天不自在的調整了一下坐姿,小慫包是不是經常和人看字母片,不然動作怎麽這麽熟練,他都不會覺得不好意思麽,人長的清秀,想不到還是個重口味,段傲天莫名有點不爽。
見陸然熟練的調出一個文件包,段傲天挑起長眉:“你經常這麽幹?”
陸然右手不停,眼睛盯着屏幕:“嗯。”
聽見陸然這麽說,有只看不見的小手撩撥得他更不爽了,段傲天冷哼一聲,不說話了。
陸然沒察覺到對方生氣的點,估計察覺到了也不會管,安裝完成,登入賬號,進入直播間,他今天要直播的是一款恐怖游戲,他提前通關并看了評論,吓人的點都比較老套,沒什麽特別,難度系數不高。
開始游戲直播,電腦屏上的畫面陡然轉換,天黑人荒,小路的盡頭站着一個背對他的長發女人,陸然沒有好奇心,并不想走過去,反而轉身走向樹林深處的古宅。沒成想,長發女人一起跟了過來,女人擡起頭,深重的眼底淤青,青白的臉色,漆黑空洞的眼眶占滿整個屏幕。
一心以為要看字母片的段傲天原地撲棱一下,差點兒把整張椅子帶倒。
因為有段傲天在,陸然沒開麥克風,聽見響動,陸然抽空看他一眼,手下動作不停:“沒事兒吧?”
段傲天驚魂未定,跟電腦屏幕保持兩米遠,猶如一只受了驚的肌肉兔:“你給我看的什麽玩意?”
陸然語氣平常:“直播恐怖游戲。”
段傲天依然警惕的保持距離,瞪圓了眼睛,不可思議:“不是、你給我看恐怖游戲幹什麽?”
陸然邊打游戲邊回:“手銀跟我沒關系,我也不腎虛,那天我就是在直播,然後你進來,我不想讓別人看見,所以關了電腦,不存在看字母片被抓包的情況,就這麽回事。”
段傲天想想挺合邏輯,但是不對啊:“你不腎虛喝什麽黑枸杞泡水?”
通關失敗,陸然停下等讀檔:“黑枸杞是周睿他媽給我的,我這還有很多,你要不要拿一包?”
陸然走到旁邊的櫃子,打開,滿滿當當塞滿了大包的黑枸杞,他抽出一包遞給段傲天:“要麽?”
段傲天拒絕了,黑枸杞什麽的他這輩子都不需要。
游戲存檔完畢重新開始,陸然坐回電腦前,這款游戲劇情一般,但突然晃出或躲在門後的鬼影,容易讓玩家一驚一乍,□□,被扣掉眼珠的洋娃娃,倒掉下來的幹屍,段傲天站在三米開外的地方遙遙的看着陸然,說:“事情都解釋清楚了,我先回了。”
“既然來了,看完這局再走吧。”陸然說。
“不了不了。”拒絕得很幹脆了。
陸然奇怪的看他一眼,椅子被拖到了三米開外,段傲天自己站在寬大的椅背後,目光散漫游移,就是不往他這個方向看。
一個匪夷所思的猜測漸漸成型,陸然懷疑的眼神看向段傲天:“你怕鬼?”
段傲天聽了這話像是被滾燙的針紮了一下似的,三步并做兩步,連人帶椅子拉過來,大刀金馬的坐回電腦前,眼神無所畏懼,語氣不屑:“笑死人,我怎麽會怕這個?”
“噢,那就好。”陸然轉回視線,接着過關。
大約過了十五分鐘,段傲天半偏着頭,眼神游離,問陸然:“你渴不渴?我去倒杯水。”
陸然專注屏幕:“不渴,謝謝。”
又過了五分鐘,段傲天起身,扔下一句:“那我去趟洗手間。”
陸然這邊正是緊要關頭,頭都沒回:“好,前面右拐是洗手間。”
段傲天進了洗手間,放水,洗手,擦手。完事之後沒有立刻出去,手機鈴聲響起,他接通電話,那邊的侯辛說:“我在燒烤攤,你要不要來?”
段傲天揉了揉眉心,他現在不能走,走了就會被釘在怕鬼的恥辱柱上,扒都扒不下來的那種:“你在哪個燒烤攤?”
侯辛:“就咱們校外的那個。”
段傲天想了想,說:“你一會兒打包兩份過來,就學校對面的小區,十號樓XX室,陸然家,到了我給你開門。”
侯辛納悶:“你怎麽在他家?你倆關系什麽時候突飛猛進了?”
段傲天:“有事兒,少貧,快來。”
從洗手間出來,他征求陸然的同意:“一會兒侯辛過來送點吃的,他能進來麽?”
陸然:“可以。”
二十分鐘後,陸然結束直播,有人在直播間裏問他玩了幾次通關,陸然手指動了動,敲下兩個字:“五次。”
段傲天從旁邊瞥到,心想,原來上次在宿舍聽到的‘七次’是這個意思,太他媽尬了,他不自在的轉眼看向別處,假裝沒看到,仿佛只要他躲得夠快,尴尬就不存在。
五分鐘後,有人敲門,侯辛拎着外賣盒走進來,入眼一片黑,愕然:“你們這幹什麽呢,還拉窗簾?”
陸然拉開窗簾,說:“沒什麽,證明點事兒。”
段傲天假裝沒聽見,去拿外賣盒裏的肉串。
三人合力把肉串吃光,侯辛摸摸電腦,對陸然說:“你這配置不錯。”摸着下巴,補了一句:“适合看片。”
段傲天心想哪有雷你往哪兒踩,去客廳拿起外套,提高音量:“走了!”
侯辛不知道他天兒哥哪來這麽大火氣,摸不着頭緒:“這是怎麽了?”
陸然狀似不經意的問:“看片,你們平時看什麽片?”
侯辛:“就字母片呗,天哥不愛看”,突然想到什麽,壓低了聲音,分享秘密情報似的:“就前兩天,天哥說有個朋友,能一夜七次,那不得牆橹灰飛煙滅了,是位狼人。”
陸然:······
侯辛搓搓手臂,突然覺得有股涼氣,是空調開大了?
恰好,段傲天拿了外套出來,見兩人面對面站着,說:“愣着幹嘛,走了。”
剛要穿鞋,陸然在旁邊突然說:“聽說你有個朋友一夜七次,這個朋友我是不是也認識?”
段傲天冷不丁望進陸然那雙沒什麽溫度的眼,只有一個想法湧上來:完了,壞事了。
“我這有部好看的片,看不看?”陸然彎起眼睛說。
侯辛聽說有片子看,一溜煙跑回電腦前:“看看看,反正沒事幹。”
陸然調出一部存過的片子,一邊說:“這是我十年珍藏。”
這話一出,侯辛的眼睛都亮了。
陸然從冰箱裏拿出幾袋薯片和可樂,打算觀影的時候吃。
電影開始,山村XX四個鮮紅大字躍然出現在屏幕上。
侯辛眼神放空,頭腦發懵:這不是我想要的。
陸然解釋強推:“這片子真的很好看。”
播都播了,幹脆就看吧,雖然十幾年前恐怖片特效化妝在今天來看比較拙劣,但陰森的背景音樂和細思恐極的情節鋪墊很到位,是一部優秀的恐怖片沒錯了。
随着劇情推進,侯辛吓得忍不住爆粗口,但眼睛還黏在上面一動不動,旁邊的段傲天則顯得安靜許多。
劇情發展到高潮,女鬼出現在廁所,馬桶裏堵着亂糟糟的黑色頭發,主角一行正在查看,天花板上的女鬼從後面猛撲過去。
“啊——!”侯辛痛叫出聲,在自己胳膊上一通猛搓,撸起袖子一看,一片紅印,控訴段傲天說:“你捏我幹什麽?”
段傲天放開侯辛的胳膊,鎮定的把離地的雙腳放回地面:“不好意思,手滑了。”
段傲天說手滑,侯辛就信了,沒往別處想,陸然在旁邊看了一會兒,打開一袋薯片,嘴裏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響。
電影中的女鬼正在複仇,音樂詭異陰森,耳邊是陸然吃薯片的聲音,段傲天忍了一會兒,忍不住了:“能別吃薯片麽?”
陸然停下來,把薯片放到一邊,道:“抱歉。”
陸然不吃薯片了,屋子裏除了放電影的聲音,再沒其他的動靜,很安靜,段傲天調整了一下姿勢,覺得還不如讓陸然接着吃,靜悄悄的更瘆人。
他往後面靠靠,企圖拉遠和電腦屏幕的距離,從這個視角看過去,陸然正好擋住半個屏幕,視覺刺激減輕了點,段傲□□陸然的方向歪了歪身子,努力把自己藏在陸然後頭,剛安心了點,背景音樂陡然尖銳起來,鏡頭突然拉近。
段傲天整個人往後一躲,電影進入尾聲,直到開始播放演員列表,他才松了口氣,身體逐漸放松下來。
陸然在旁邊問:“你沒事麽?”
段傲天大尾巴狼似的坐回原位,嗤笑,表情不屑一顧:“啧,我能有什麽事,鬼片都是騙人的,根本不存在。”
陸然點頭,接着說:“那你能把我手松開麽?有點疼。”
段傲天視線下移,順着胳膊看過去,他的手緊緊攥着人家陸然的手,攥的很用力,有的地方甚至都泛紅了。
段傲天滿臉震驚的盯着自己的手,仿佛被扼住了命運咽喉的尖叫雞,半天,輕輕罵了一句:“我操?”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慫萌慫萌的段小哥。
☆、超能力10%(捉蟲)
段傲天跟過電似的猛然甩開陸然的手,被電影吓到裝死的腦細胞原地複活,狹長濃黑的眼睛瞪着自己的手,他是什麽時候把小慫包的手包在掌心的,居然沒印象,是被吓斷片了麽。
陸然倒是神色自然,沒什麽反應,起身關了電腦。
段傲天在旁邊觑着他的臉色,本來心裏有點別扭,但看陸然若無其事,居然有點惱火,他別扭個屁啊,人家啥事都沒有,小慫包長得這麽招人,說不準牽過多少女孩子的手呢。
侯辛來回觀察這倆人的神色,咂摸出味兒來:“天哥,你是不是怕鬼啊?”
段傲天側臉線條英俊鋒利,這會兒電腦都關了,他特麽還是怼天日地的段爸爸,瞎幾把吹:“怕屁!這種根本不過瘾。”
陸然突然出聲:“我這還有幾部好看的,再來一部過過瘾?”
段傲天張口,沒說出話,坐在沙發上的陸然偏頭看他,下颌線條柔和,脖子修長白皙,深蜜色的眼睛清透極了,好像一汪溪水,那一絲笑意就像一尾狡猾的魚兒一閃就不見了。
段傲天怔怔的看着,耳朵根發燙發熱,這麽瞧着,陸然長得可真好看,到現在,他看明白了,什麽一時興起看鬼片,就是對誤會他看字母片的報複,小慫包可真狡猾。
北中的卷子一沓一沓的發,這張卷子還沒做完,下張卷子已經發下。
段傲天不再逃課,發下來的卷子有選擇的寫一寫,老周的晚自習,段傲天發了會兒呆,從書桌裏抽出一張物理卷子,認真寫起來,兩道濃烈的長眉微微蹙起,筆尖兒在卷子上一點一點,稍稍思考一會兒,就在卷子上寫好答案,流利順暢,連續做了兩張,段傲天擡起頭,擰開瓶蓋,喝了口水。
段傲天看了旁邊的陸然一眼,他低着頭也在寫卷子,段傲天在他寫好的答案上随便掃了一眼,都是錯題。
他在宣傳欄貼的成績單裏看見過陸然的成績,小蔥似的,一水的平均分,後來他發現,小慫包不管上什麽課聽得都很認真,習題也認真做,然而成績依然很水。
跟給人刻板的學渣印象不同,段傲天偏科嚴重,對理科感興趣,文科弱得跟坨屎一樣,綜合起來成績勉強能站穩中游,有什麽金剛鑽就攬什麽瓷器活兒,因此他一開始就定好了,高二下學期分科的時候選理科,文科絕對不碰,他也清楚,自己不是學那些東西的料,不如放過自己,也給文科老師們留一條生路。
段傲天在北中的名聲不好,幾乎所有人都下意識的認為他成績很差,事實上,除去文科成績,單算理科,他幾乎能擠進學年前十。
北中單周放一個下午假,雙周放兩天假。
這周輪到單周,下午放假,陸然在食堂吃過午飯,回到小區。
空氣悶熱,天邊鉛色的灰雲堆積,天氣預報說今天有大雨。
陸然加快腳步往小區走,回到家,他先做了一張英語卷子。
下午兩點,陸然開始午睡,卧室的窗戶開着,他不喜歡封閉的房間,總要開着窗子,窗簾被疾風吹的呼呼鼓動,一顆豆大的雨滴砸在窗臺上,緊接着像灑豆子似的,大雨呼啦傾下,這陣雨來的又急又兇,街上的人群匆忙找地方躲雨,很快路上就見不到行人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陸然被一陣嘈雜的聲音吵醒,樓下的住戶傳來争吵聲,陸然的超能力令他的聽覺超乎尋常的敏銳。
他幾乎不需要刻意去聽,就能聽見鹿寶奶奶夾雜哭腔的聲音清晰傳來:“這孩子到底去哪兒了?!下這麽大雨,這是要我的命啊!”
一個男子聲音焦急,還在不停安慰:“媽,你別着急,我已經報警了,咱們在附近再找找。”
鹿寶奶奶恨聲道:“都怪那個喪門星,好端端的跑回來幹什麽,一回來就出事!鹿寶要是出了事,我跟她拼老命!”
窗外黑壓壓的,轟隆隆的雷鳴,偶爾一道閃電劃過,照的整間屋子亮如白晝,陸然手背蓋住額頭,初生嬰兒般濃密的睫毛自然垂落,有幾根顯得特別長。他視線茫然的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緩了一會兒神,起身關上窗戶。
關了窗戶,外面的雷鳴和雨聲像是被罩進了密封的玻璃罐,隔着一層厚厚的看不見的壁障,朦胧遙遠。
陸然停頓一會兒,開門下樓。
九樓左邊的住戶大門敞開,門口倒着兩把濕漉漉的雨傘,鹿寶奶奶身上濕透了,站在門口,旁邊的中年男人扶着她,神情惶急,身上同樣濕透,黑色的外套不停的往下滴水,地上有一堆兒碎紙片。
中年男人對鹿寶奶奶說:“媽,雨天太滑,你在家等着,我去找鹿寶。”
鹿寶奶奶不肯,掙紮也要去。
陸然站在樓梯口,出聲詢問:“鹿寶怎麽了?”
門口的兩人這才看見陸然,鹿寶奶奶一看見陸然眼淚就要往下掉:“鹿寶鬧着離家出走,我以為小孩子耍脾氣沒理他,現在到處都找不着。”
中年男人是鹿寶的爸爸,聽說在外地打工,平時很少回來,所以陸然并不熟悉。
陸然問:“已經找過哪些地方了?”
鹿寶爸爸說:“附近樓道和小區都找過了,小區外的小超市和商品店也找過了。再往後就得往遠了找。”
陸然點頭,說:“外面雨下的很大,奶奶你腿腳不靈便,還是不要出去了,我和叔叔出去找找,如果四十五分鐘我們還沒回來,就報警吧。”
陸然餘光瞥到地上的碎紙片,撿起幾塊,筆跡稚嫩,像是鹿寶的:“這是什麽?”
鹿寶奶奶神色有些不自然:“鹿寶畫的畫,小孩子家家懂什麽,瞎畫的。”
陸然想了想,把地上的碎紙片收攏到一堆,揣進兜裏。跟鹿寶爸爸一起下樓,路上,陸然開口:“可以問一下,鹿寶為什麽離家出走麽?”
鹿寶爸爸捏着袖口,神情尴尬,但還是說了出來:“說起來也丢人,以前家裏窮,鹿寶還沒斷奶,他媽媽就扔下鹿寶走了,一走就是五六年,沒回來過,前段日子突然出現,說自己現在條件好了,要見鹿寶,我媽她對鹿寶媽媽一直很有怨言,不讓她上門,也不讓鹿寶認她,大概是母子連心,鹿寶這孩子挺親他媽的,他奶奶把鹿寶給他媽畫的畫撕了,鹿寶就鬧着要離家出走。”鹿寶爸爸說話的時候,神色局促窘迫,他是個沒什麽本事的人,鹿寶他媽嫌棄自己窩囊掙不來錢,這事不光彩,他親戚鄰裏中間也一直擡不起頭,尤其是在這樣一個小孩面前說起。
他局促忐忑的擡起頭,卻猛然望進陸然的眼睛,幹淨通透,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沒有打探好奇,看着這樣一雙眼睛,他心裏突然松快了許多。
出了樓道,陸然跟鹿寶爸爸交換了手機號,找到了就通知對方,鹿寶爸爸焦急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
雨下的很大,幾乎模糊了視線,兩米開外看不清楚人影兒,又大又急的雨滴打在水坑裏濺濕了褲腳。
陸然站在樓道門口,沒動,閉上眼睛,白淨的面容上淚痣紅豔,耳尖微動,仔細分辨附近的聲音,各種亂七八糟的聲音蜂擁而至:
“囡囡,該吃飯了。”
“天天作,你作夠了沒有,要分就分!”
“這個月又加班十五天,媽的,還不給加班費,月末提辭職。”
“這電影真難看,圈錢圈瘋了吧,吃相難看。”
“畢業論文又被導師斃了,又得熬夜改。”
陸然仔細搜尋,把搜索範圍擴大到三公裏外的火車站。
一個稚嫩的聲音突然鑽進陸然的耳朵:“我要回家,我害怕。”
陸然猛的睜開眼。
鹿寶躲在公園的兒童滑梯裏,滑梯頂端是個小房子形狀,可以躲雨,外面轟隆隆的打着雷,好吓人,爸爸和奶奶是不是抛棄他了,都不來找他。
刺眼的閃電劃過,鹿寶哭出來,奶奶最壞,爸爸也壞,怎麽還不來找他。
鹿寶吓得把頭埋進膝蓋,堵住耳朵,努力的往裏面靠。
雨聲很大,一聲巨雷響徹天空,鹿寶緊緊閉着眼睛,縮成一團,冷不丁一只溫暖的手蓋在他頭頂,聲音溫暖含着笑意:“找到你了。”
鹿寶睜開眼,怔怔的看着陸然,陸然的頭發衣服全濕了,蓋在他頭頂的那只手還滴着水,雨水順着手滑下來落在他睫毛上,鹿寶閉了一下眼睛,把雨水眨落。
陸然給鹿寶爸爸打了電話,說明位置,鹿寶爸爸欣喜若狂,連聲說他馬上趕過來。
小房子的空間逼仄狹窄,容不下成年人,陸然勉強彎腰把手遞過去:“鹿寶,出來吧。”
聽見電話裏爸爸的聲音,鹿寶卻扭過臉,背對陸然:“我不,我不回去。”
“為什麽?”
“爸爸壞,奶奶也壞。”
“奶奶為什麽壞?”
“奶奶不讓我見媽媽,還說媽媽的壞話。”
“那鹿寶想見媽媽麽?”
鹿寶低頭,擺弄手指:“想啊,同學都有媽媽,就我沒有。”
陸然摸了摸他的頭:“那鹿寶喜歡奶奶麽?”
“喜歡,”鹿寶又快速搖頭:“以前喜歡,現在不喜歡了。”
“為什麽?”
鹿寶大眼睛裏含着眼淚,大聲說:“奶奶把我給媽媽畫的畫撕壞了,我最讨厭她了。”
“鹿寶很喜歡那幅畫?”陸然放緩了聲音,蹲下來,平視鹿寶的眼睛。
“那是老師讓我們畫給媽媽的。”
“那如果那幅畫沒壞,你就和奶奶和好,好麽?”
鹿寶用力的揉揉通紅的眼睛,停止抽泣,大大的眼睛撲閃,帶着鼻音:“好,如果沒壞,那我就原諒奶奶。”
陸然把手伸進褲袋,指尖微動,看不見的空間裏,碎紙屑繞着陸然的指尖輕緩旋轉,隔了一會兒,陸然從褲袋抽出一張完好如初的畫紙,畫紙上一個紮着馬尾的女人牽着一個寶寶,他遞給鹿寶,彎着眼睛:“是不是這張?”
鹿寶瞪大眼睛,雀躍的接過:“是我的畫,太好了,奶奶沒撕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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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能力11%(捉蟲)
鹿寶爸爸趕來,不住的向陸然道謝:“孩子,太謝謝你了,你怎麽找到他的?”
陸然唇側凹陷,露出一個梨渦:“我見過奶奶帶他在這附近玩。”
雨越下越大,兩人都渾身濕透,鹿寶又受了驚吓,容易生病,并不是說話的好時機,陸然主動告別:“您帶鹿寶回去,我回學校了。”
鹿寶趴在他爸爸的肩頭,揮着小手,跟陸然比口型。
陸然笑了一下,揮揮手,鹿寶說的是:“謝謝哥哥。”
周日晚上上晚自習是北中的傳統,告別了鹿寶爸爸,已經三點半了,陸然沒回小區,晚自習六點半開始,陸然懶得來回折騰,打算回宿舍換個衣服就去教室。
宿舍沒人,齊浩和周睿沒回來,下雨天,整個室內昏昏暗暗的,陸然開了燈,把濕衣服換下,放在盆裏泡好,四點十分,現在去教室時間還早,陸然覺得頭有點沉,可能是下午沒睡好,本來只想躺一會兒,頭剛挨上枕頭就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了。
這場大雨來的又急又猛,段傲天從家回來,想在校外吃個飯,沒想到被雨隔住了,他向來沒有帶傘的習慣,碰上小雨,淋着走就行了,但今天顯然不是,段傲天從校外跑回宿舍,一路淋得跟孫子似的。
宿舍門一推就開,段傲天心想,誰回來的這麽早,出去怎麽都不鎖門,進了屋,宿舍裏光線昏暗,段傲天也沒往上鋪看,以為屋裏沒人,段傲天一路冒雨回來,身上濕透,他進了衛生間快速沖了個澡,換了件白T恤,靠着桌子擺弄手機,沒過一會兒就開始打呵欠,他昨晚通宵,現在渾身困乏,就打算去上鋪眯一會兒。
上鋪的爬梯是鐵質的,又窄又滑,設計的很反人類,段傲天每回往上爬的時候都覺得自己跟他媽人魚小公主似的,在刀尖上起舞。
爬到一半的時候,窗外電閃雷鳴,半點沒消停的架勢,閃電照亮了靠窗的鋪位,那裏躺着一張慘白的臉。
“我操!”驚得段傲天差點兒把手裏的手機丢出去,幸虧認出了是小慫包,及時收勢,否則手機角砸一下得淤青好幾天。
段傲天原本以為宿舍沒人,冷不丁看見陸然躺在那兒才被驚了一下,回過神來,他皺起眉毛,英俊的臉上寫着不爽:“在就出個聲兒,鳥悄兒的吓唬鬼呢。”
沒回應,陸然連位置都沒動一下,段傲天下去開了燈,陸然半邊臉埋在枕頭裏,秀氣的眉毛蹙起,似乎很不舒服,他皮膚太白了,所以平時磕了碰了的特別顯眼,眼下他脖子和耳根都透着股不正常的粉,平時清透的有些冷的眼安靜阖上,長而自然垂落的睫毛不安抖動。
這是發燒了吧,段傲天試着喊陸然兩聲,沒回應,他想了想,伸手在陸然額頭上碰了一下,挺燙的,燒的挺厲害,他推了一把陸然:“喂,醒醒,你有藥麽?”
陸然覺得渾身酸軟的跟塊棉花似的,耳朵像是進了水,聽什麽都隔着模糊的一層,被人推了兩下,陸然睜開眼,眼尾因為發燒有些濕漉,眼睛茫然的盯着湊到眼前的放大版俊臉,雖然這張臉是個帥比。
段傲天堅持不懈的搖他:“你宿舍有藥麽?”
段傲天說的每個字落在陸然耳朵裏自動被按了0.5倍速鍵,暈乎乎的腦袋像是塞滿泡了水的棉花,他盯着段傲天的口型,好半天才明白他說的是什麽。陸然下午淋雨着了涼,他的能力可以促進外傷愈合,但像這種感冒發燒是沒用的,相反,不知道為什麽,每次感冒發燒他身體的症狀反應都特別激烈,比常人要嚴重許多,腦袋思維也比平時遲鈍。
陸然動作遲鈍的指了指學習桌下面的抽屜,段傲天會意,翻遍了抽屜才找到感冒藥,他從飲水機接了一杯水,摳出兩粒藥,遞給陸然:“吃了。”
陸然從床上直起上身,腦袋還是懵的,低頭盯着段傲天送到眼前的兩粒藥,眼神冷淡,像是看到了極其厭惡的東西,就那麽惡狠狠的盯着,仿佛要看出一朵花兒來,段傲天手都舉酸了,氣笑了:“你盯着它就能把它吓跑是麽?”
陸然厭惡的打掉他手裏的藥,打掉了還不算完,扔到地上才解氣,段傲天愣了一下,緊接着就火了,他脾氣原本就暴躁,說實話,他都沒這麽伺候過他媽呢,也就是小慫包之前看着還算順眼,一個人躺在宿舍生病瞅着怪可憐,才給他倒水送藥,結果,這人不領情不說,還伸手把藥打掉了,你段哥什麽時候憋過這種火,不識好歹呢。
段傲天犯不着跟個病號較勁兒,但也煩了,不想管了,杯子撂在桌上,重重的一聲響,冷勾着唇角:“不吃藥也行啊,怎麽着,你牛逼,病能自己好啊?”
生了病的陸然反應遲鈍,沒聽出這話裏的諷刺,眼神遲緩的從掉落地上的藥轉到段傲天身上,神情嚴肅認真,點點頭:“對,我靠意念戰勝它。”
段傲天:······這他媽是把腦子燒幹了吧。
他盯了陸然一會兒,确認他沒開玩笑:“你他媽認真的?”陸然沒出聲,眼神直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