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職。’明日,殷谒見,詭辯風生,骈以為神,補鹽鐵
劇職。骈嚴潔,甥侄輩未嘗得接坐。殷病風疽,搔扪不替手,膿血滿爪,骈獨與之同席促
膝,傳杯器而食。左右以為言,骈曰:‘神仙以此過人耳!’骈有畜犬,聞其腥穢,多來
近之。骈怪之,殷笑曰:‘殷嘗于玉皇前見之,別來數百年,猶相識。’”這諸葛殷管揚
州的鹽鐵稅務,自然權大錢多。李三十九郎無法與之相抗,極是悲哀,又怕諸葛殷加禍,
只有暗自飲泣。有一次偶然和荊十三娘談起這件事。
荊十三娘道:“這是小事一樁,不必難過,我來給你辦好了。你先過江去,六月六日
正午,在潤州(鎮江)北固山等我便了。”李三十九郎依時在北固山下相候,只見荊十三
娘負了一個大布袋而來。打開布袋,李的愛妓跳了出來,還有兩個人頭,卻是那妓女的父
母。後來荊十三娘和趙中立同回浙江,後事如何,便不知道了。這故事出《北夢瑣言》。
打開布袋,跳出來的是自己心愛的靓女,倒像是外國雜志中常見的漫畫題材:聖誕老人打
開布袋,取出個美女來做聖誕禮物。
十一 紅線
《紅線傳》是唐末袁郊所作《甘澤謠》九則故事中最精采的一則。袁郊在昭宗朝做翰
林學士和虢州刺史,曾和溫庭筠唱和。《紅線傳》在《唐代叢書》作楊巨源作。但《甘澤
謠》中其他各則故事的文體及思想風格,和《紅線傳》甚為相似,相信此文當為袁郊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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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安史大亂之餘,藩鎮間又攻伐不休,兵連禍結,民不聊生。鄭振铎說此文作于鹹通
戊子(公元八六八年)。該年龐勳作亂,震動天下。袁郊此文當是反映了人民對和平的想
望。故事中的兩個節度使薛嵩和田承嗣,本來都是安祿山部下的大将,安祿山死後,屬史
思明,後來投降唐室而得為節度使,其實都是反覆無常的武人。
紅線當時十九歲,不但身具異術,而且“善彈阮鹹,又通經史”,是個文武全才的俠
女,其他的劍俠故事中少有這樣的人物。《紅線傳》所以流傳得這麽廣,或許是由于她用
一種巧妙而神奇的行動來消弭了一場兵災,正合于一般中國人“大事化小事,小事化無事
”的理想。
唐人一般傳奇都是用散文寫的,但《紅線傳》中雜以若幹晶瑩如珠玉的骈文,另有一
股特殊的光彩。文中描寫紅線出發時的神态裝束很是細膩,在一件重大的行動之前,先将
主角描述一番:“乃入鬧房,飾其行具,梳烏蠻髻,貫金雀釵,衣紫繡短袍,系青絲絢履
,胸前佩龍文匕首,額上書太乙神名,再拜而行,倏忽不見。”盜金合的經過,由她以第
一人稱向薛嵩口述,也和一般傳奇中第三人稱的寫法不同。她敘述田承嗣寝帳內外的情形
:“聞外宅兒止于房廊,睡聲雷動;見中軍卒步于庭下,傳叫風生……時則蠟炬煙微,爐
香燼委。侍人四布,兵仗交羅。或頭觸屏風,鼾而亸者,或手持巾拂,寝而伸者。”(
與附錄中的文字微有不同,這一類傳奇小說多經傳鈔,并無定本
)似乎是一連串動中有靜、靜中有動的電影鏡頭。她盜金合離開魏城後,将行二百裏
,“見銅臺高揭,漳水東流。晨飚動野,斜月在林”,十七個字寫出了一幅壯麗的畫面。
紅線敘述生前本為男子,因醫死了一個孕婦而轉世為女子,這一節是全文的敗筆。轉世投
胎的觀念特別為袁郊所喜,《甘澤謠》另一則故事“圓觀”也寫此事。那自然都是佛教的
觀念。結尾極是飄逸有致。紅線告辭時,薛嵩“廣為餞別,悉集賓僚,夜宴中堂。嵩以歌
送紅線酒,請座客吟朝陽為詞,詞曰:‘采菱歌怨木蘭舟,送客魂消百尺樓,還似洛妃乘
霧去,碧天無際水空流。’歌竟,嵩不勝其悲。紅線拜且泣,因僞醉離席,遂亡所在。”
這段文字既豪邁而又纏綿,有英雄之氣,兒女之意,明滅隐約,餘韻不盡,是武俠小說的
上乘片段。
附錄 紅線
紅線,潞州節度使薛嵩青衣,善彈阮,又通經文,嵩遣掌箋表,號曰內記室。時軍中
大宴,紅線謂嵩曰:“羯鼓之音調頗悲,其擊者必有事也。”嵩亦明曉音律,曰:“如汝
所言。”乃召而問之,雲:“某妻昨夜亡,不敢乞假。”嵩遽遣放歸。時至德之後,兩河
未寧,初置昭義軍,以釜陽為鎮,命嵩固守,控壓山東。殺傷之餘,軍府草創。朝廷複遣
嵩女嫁魏博節度使田承嗣男,嵩男娶滑州節度使令狐章女。三鎮互為姻娅,人使日浃往來
。而田承嗣常患熱毒風,遇夏增劇。每曰:“我若移鎮山東,納其涼冷,可緩數年之命。
”乃募軍中武勇十倍者得三千人,號外宅男,而厚恤養之。常令三百人夜直州宅,蔔選良
日,将遷潞州。
嵩聞之,日夜憂悶,咄咄自語,計無所出。時夜漏将傳,轅門已閉,杖策庭除,唯紅
線從行。紅線曰:“主自一月,不遑寝食。意有所屬,豈無鄰境乎?”嵩曰:“事系安危
,非汝能料。”紅線曰:“某雖賤品,亦有解主憂者。”嵩乃具告其事,曰:“我承祖父
遺業,受國家重恩,一旦失其疆土,即數百年勳業盡矣。”紅線曰:“易爾。不足勞主憂
。乞放某一到魏郡,看其形勢,觇其有無。今一更首途,三更可以複命。請先定一走馬兼
具寒暄書,其他即俟某卻回也。”嵩大驚曰:“不知汝是異人,我之暗也。然事若不濟,
反速其禍,奈何?”紅線曰:“某之行,無不濟者。”
乃入閨房,飾其行具。梳烏蠻髻,攢金鳳釵,衣紫繡短袍,系青絲輕履。胸前佩龍文
匕首,額上書太乙神名。再拜而倏忽不見。嵩乃返身閉戶,背燭危坐。常時飲酒,不過數
合,是夕舉觞十餘不醉。忽聞曉角吟風,一葉墜露,驚而試問,即紅線回矣。嵩喜而慰問
曰:“事諧否?”曰:“不敢辱命。”又問曰:“無傷殺否?”曰:“不至是。但取床頭
金合為信耳。”紅線曰:“某子夜前三刻,即到魏郡,凡歷數門,遂及寝所。聞外宅男止
于房廊,睡聲雷動。見中軍卒步于庭庑,傳呼風生。乃發其左扉,抵其寝帳。見田親家翁
止于帳內,鼓跌酣眠,頭枕文犀,髻包黃? ,枕前露一七星劍。劍前仰開一金合,合內書
生身甲子與北鬥神名。複有名香美珍,散覆其上。揚威玉帳,但期心豁于生前,同夢蘭堂
,不覺命懸于手下。寧勞擒縱,只益傷嗟。時則蠟炬光凝,爐香燼煨,侍人四布,兵器森
羅。或頭觸屏風,鼾而亸者;或手持巾拂,寝而伸或。某拔其簪珥,縻其襦裳,如病如昏
,皆不能寤;遂持金合以歸。既出魏城西門,将行二百裏,見銅臺高揭,而漳水東注,晨
飚動野,斜月在林。憂往喜還,頓忘于行役;感知酬德,聊副于心期。所以夜漏三時,往
返七百裏;入危邦,經五六城;冀減主憂,敢言其苦。”
嵩乃發使遺承嗣書曰:“昨夜有客從魏中來,雲:自元帥床頭獲一金合,不敢留駐,
謹卻封納。”專使星馳,夜半方到。見搜捕金合,一軍憂疑。使者以馬撾扣門,非時請見
。承嗣遽出,以金合授之。捧承之時,驚怛絕倒。遂駐使者止于宅中,狎以宴私,多其賜
赉。明日遣使赍缯帛三萬匹,名馬二百匹,他物稱是,以獻于嵩曰:“某之首領,系在恩
私。便宜知過自新,不複更贻伊戚。專膺指使,敢議姻親。役當奉毂後車,來則揮鞭前馬
。所置紀綱仆號為外宅男者,本防他盜,亦非異圖。今并脫其甲裳,放歸田畝矣。”由是
一兩月內,河北河南,人使交至。而紅線辭去。嵩曰:“汝生我家,而今欲安往?又方賴
汝,豈可議行?”紅線曰:“某前世本男子,歷江湖間,讀神農藥書,救世人災患。時裏
有孕婦,忽患蠱症,某以芫花酒下之。婦人與腹中二子俱斃。是某一舉殺三人。陰司見誅
,降為女子。使身居賤隸,而氣禀賊星,所幸生于公家,今十九年矣。身厭羅绮,口窮甘
鮮,寵待有加,榮亦至矣。況國家建極,慶且無疆。此輩背違天理,當盡弭患。昨往魏都
,以示報恩。兩地保其城池,萬人全其性命,使亂臣知懼,烈士安謀。某一婦人,功亦不
小。同可贖其前罪,還其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