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的宰相鄭畋和高骈的關系很不好,雙方不斷文書來往,
辯駁攻忤。《資治通鑒》中載有一個十分有趣的故事:僖宗中和二年,即公元八八二年,
“骈和鄭畋有隙。用之謂骈曰:‘宰相有遣刺客來刺公者,今夕至矣!’骈大懼,問計安
出。用之曰:‘張先生嘗學斯術,可以禦之。’骈請于守一,守一許諾。乃使骈衣婦人之
服,潛于他室,而守一代居骈寝榻中,夜擲銅器于階,令铿然有聲,又密以囊盛彘血,潛
于庭宇,如格鬥之狀。及旦,笑謂骈曰:‘幾落奴手!’骈泣謝曰:‘先生于骈,乃更生
之惠也!’厚酬以金寶。”在庭宇間大擲銅器,大灑豬血,裝作與刺客格鬥,居然騙得高
骈深信不疑。但高骈是聰明人,時間日久了,未必不會懷疑,然如讀了《聶隐娘》傳,那
一定疑心大去了。精精兒先來行刺劉悟,格鬥良久,為聶隐娘所殺。後來妙手空空兒繼至
,聶隐娘知道不是他敵手,要劉悟用玉器圍在頭頸周圍,到得半夜,“果聞項上铿然聲甚
厲”,“後視其玉,果有匕首劃處,痕逾數分。自此劉轉厚禮之。”行刺的情形,豈不與
呂用之、張守一布置的騙局十分相像?現在我們讀這篇傳奇,當然知道其中所說的神怪之
事都是無稽之談,但高骈深信神仙,一定會信以為真。
《通鑒》中記載:“用之每對骈呵叱風雨,仰揖空際,雲有神仙過雲表,骈辄随而拜
之。然後賂骈左右,使伺骈動靜,共為欺罔,骈不之寤。左右小有異議者,辄為用之陷死
不旋踵。”如果呂用之要裴??寫這樣一篇文章,證明這種事以前也發生過,看來裴??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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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不寫;也許,裴??是受了呂用之豐富的“稿費”。這猜測只是我的一種推想,以前無人
說過,也拿不出甚麽證據。我覺這篇傳奇中寫得最好的人物是妙手空空兒,聶隐娘說“空
空兒之神術,人莫能窺其用,鬼莫得蹑其蹤”。他出手只是一招,一擊不中,便即飄然遠
引,決不出第二招。自來武俠小說中,從未有過如此驕傲而飄逸的人物。《太平廣記》第
一百九十四卷“聶隐娘”條中,陳許節度使作劉昌裔,與史實較合。劉昌裔是策士、參謀
一類人物,做過陳許節度使。劉悟則做的是義成節度使。兩人是同時代的人。
附錄 聶隐娘
聶隐娘者,貞元中魏博大将聶鋒之女也。年方十歲,有尼乞食于鋒舍,見隐娘,悅之
,雲:“問押衙乞取此女教。”鋒大怒,叱尼。尼曰:“任押衙鐵櫃中盛,亦須偷去矣。
”及夜,果失隐娘所向。鋒大驚駭,令人搜尋,曾無影響。父母每思之,相對涕泣而已。
後五年,尼送隐娘歸,告鋒曰:“教已成矣,子卻領取。”尼 亦不見。一家悲喜,問其
所學。曰:“初但讀經念咒,餘無他也。”鋒不信,懇诘。隐娘曰:“真說又恐不信,如
何?”鋒曰:“但真說之。”曰:“隐娘初被尼挈,不知行幾裏。及明,至大石穴中,嵌
空數十步,寂無居人。猿極多,松蘿益邃。已有二女,亦十歲。皆聰明婉麗,不食,能
于峭壁上飛走,若捷猱登木,無有蹶失。尼與我藥一粒,兼令長執寶劍一口,長二尺許,
鋒利吹毛,令逐二女攀緣,漸覺身輕如風。一年後,刺猿百無一失。後刺虎豹,皆決
其首而歸。三年後能飛,使刺魔隼,無不中。劍之刃漸減五寸,飛禽遇之,不知其來也。
至四年,留二女守穴。挈我于都市,不知何處也。指其人者,一一數其過,曰:‘為我刺
其首來,無使知覺。定其膽,若飛鳥之容易也。’受以羊角匕,刀廣三寸,遂白日刺其人
于都市,人莫能見。以首入囊,返主人舍,以藥化之為水。五年,又曰:‘某大僚有罪,
無故害人若幹,夜可入其室,決其首來。’又攜匕首入室,度其門隙無有障礙,伏之梁上
。至瞑,持得其首而歸。尼大怒:‘何太晚如是?’某雲:‘見前人戲弄一兒,可愛,未
忍便下手。’尼叱曰:‘已後遇此輩,先斷其所愛,然後決之。’某拜謝。尼曰:‘吾為
汝開腦後,藏匕首而無所傷。用即抽之。’曰:‘汝術已成,可歸家。’遂送還,雲:‘
後二十年,方可一見。’”鋒聞語甚懼。後遇夜即失蹤,及明而返。鋒已不敢诘之,因茲
亦不甚憐愛。忽值磨鏡少年及門,女曰:“此人可與我為夫。”白父,父不敢不從,遂嫁
之。其夫但能淬鏡,餘無他能。父乃給衣食甚豐。外室而居。數年後,父卒。魏帥稍知其
異,遂以金帛署為左右吏。如此又數年,至元和間,魏帥與陳許節度使劉悟不協,使隐娘
賊其首。隐娘辭帥之許。劉能神算,已知其來。召衙将,令來日早至城北,候一丈夫一女
子各跨白黑衛至門,遇有鵲前噪,丈夫以弓彈之不中。妻奪夫彈,一丸而斃鵲者,揖之雲
:吾欲相見,故遠相祗迎也。
衙将受約束,遇之。隐娘夫妻曰:“劉仆射果神人。不然者,何以洞吾也。願見劉公
。”劉勞之,隐娘夫妻拜曰:“合負仆射萬死。”劉曰:“不然,各親其主,人之常事。
魏今與許何異。照請留此,勿相疑也。”隐娘謝曰:“仆射左右無人,願舍彼而就此,服
公神明也。”知魏帥不及劉。劉問其所須。曰:“每日只要錢二百文足矣。”乃依所請。
忽不見二衛所之。劉使人尋之,不知所向。後潛于布囊中見二紙衛,一黑一白。後月餘,
白劉曰:“彼未知止,必使人繼至。今宵請剪發系之以紅绡,送于魏帥枕前,以表不回。
”劉聽之,至四更,卻返,曰:“送其信矣。後夜必使精精兒來殺某及賊仆射之首。此時
亦萬計殺之。乞不憂耳。”
劉豁達大度,亦無畏色。是夜明燭,半宵之後,果有二幡子,一紅一白,飄飄然如相
擊于床四隅。良久,見一人望空而踣,身首異處。隐娘亦出曰:“精精兒已斃。”拽出于
堂之下,以藥化為水,毛發不存矣。
隐娘曰:“後夜當使妙手空空兒繼至。空空兒之神術,人莫能窺其用,鬼莫得蹑其蹤
。能從空虛而入冥,善無形而滅影,隐娘之藝,故不能造其境。此即系仆射之福耳。但以
于阗玉周其頸,擁以衾,隐娘當化為蠛蠓,潛入仆射腸中聽伺,其餘無逃避處。”劉如言
。至三更,瞑目未熟。果聞項上铿然,聲甚厲。隐娘自劉口中躍出,賀曰:“仆射無患矣
。此人如俊鹘,一搏不中,即翩然遠逝,恥其不中,才未逾一更,已千裏矣。”後視其玉
,果有匕首劃處,痕逾數分。自此劉厚禮之。自元和八年,劉自許入觐,隐娘不願從焉。
雲:“自此尋山水,訪至人,但乞一虛給與其夫。”劉如約,後漸不知所之。及劉薨于統
軍,隐娘亦鞭驢而一至京師柩前,恸哭而去。開成年,昌裔(此處作劉“昌裔”而不作劉
悟)子縱除陵州刺史,至蜀棧道,遇隐娘,貌若當時。甚喜相見,依前跨白衛如故。語
縱曰:“郎君大災,不合适此。”出藥一粒,令縱吞之。雲:“來年火急抛官歸洛,方脫
此禍。吾藥力只保一年患耳。”縱亦不甚信。遺其缯彩,隐娘一無所受,但沉醉而去。後
一年,縱不休官,果卒于陵州。自此無複有人見隐娘矣。
十 荊十三娘
唐末,浙江溫州有個進士,名叫趙中立,慷慨重義,性喜結交朋友。有一次到蘇州,
在支山禪院借住。有一位很有錢的女商荊十三娘,正在廟裏為亡夫作法事,見到趙中立後
,很愛慕他。兩個人就同居了,俨若夫婦,一起到揚州去。趙中立對待朋友十分豪爽,出
手闊綽,花了荊十三娘不少資財。十三娘心愛郎君,也不以為意。
趙中立在揚州有個朋友李正郎。李有個弟弟,排行第三十九。李三十九郎在風月場中
結識了個妓女,兩人互相愛戀。可是這妓女的父母貪慕權勢錢財,強将女兒拿去送給諸葛
殷。當時揚州歸大将高骈管轄。高骈迷信神仙,在他左右用事的方士,除了呂用之和張守
一外,還有個諸葛殷。《資治通鑒》中描寫高骈和諸葛殷相處的情形,很是生動有趣:“
殷始自鄱陽來,用之先言于骈曰:‘玉皇以公職事繁重,辍左右尊神一人,佐公為理,公
善遇之;欲其久留,亦可縻以人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