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冷眼旁觀
清晨的陽光很單薄也很刺目，林窈适應不了稍微有點強度的光線。
韓馳并不知道她現在已經變得極為怕光，為了讓室內沉悶的空氣得以流通，他把落地窗前的窗簾一下子全部拉開了。躺在床上剛剛睡醒的林窈，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就用被子蒙住了雙眼。
韓馳拉開窗簾，就立馬轉過身來看向了床上的林窈，她這個躲閃的小動作，自然沒能逃過他的雙眼。他有些疑慮的輕皺了一下秀逸的眉頭，眼底的神色也驟然蒙上了一層陰翳。
林窈好半天才稍微能夠适應室內的光線，然後從床上爬起來，抱起韓馳提前幫她準備好的衣服，溫順的前往浴室去更換掉睡衣。
他今天幫她準備的是一件月牙白的長裙，腰上系着綢帶，濃長的秀發随意的披散在肩頭，愈發趁得面容白嫩清秀。
露在外面的胳膊上，有被他昨天晚上用水沖擊出來的醒目的淤痕，刺得人有些眼疼。等她換好衣服出來，韓馳已命人送來了早餐。
林窈不想坐到韓馳旁邊的沙發上去，尤其是那件事情發生之後，她每次見到他不茍言笑的神色，就總是覺得是自己玷污了他。但是她沒有資格忤逆韓馳的意願，甚至連讨價還價的餘地都沒有。
之前他認為她是韓窈淑，無論何事都會無條件的縱容和嬌慣着她，那時她以為自己說的話就是聖旨。而現在，她不是作為韓窈淑而存在，而只是作為一根支撐韓窈淑皮囊的骨架而茍活，他除了這副皮囊，對她再沒有半分柔情和憐惜。
林窈在距離他有點空餘的位置上坐下來，韓馳看着她對自己避諱畏懼的連頭都不敢擡，沒有表情也沒有情緒，端起一碗熱氣騰騰的香菇西紅柿雞蛋羹，盛了一勺就送到她嘴邊。
剛煮出來的蛋羹，燙得她還沒張嘴，只是貼到了唇瓣，就已經燙得她快疼出了眼淚。
林窈硬逼回眼眶裏的淚水，強忍着不掉下來。雖然雞蛋羹燙的根本沒辦法張嘴，但她還是毫不猶豫的張嘴吃到了嘴裏，然而咽下去了，眼淚卻控制不住的，滾落進他未來得及撤離的勺子裏。
韓馳的手指頓了一下，盯着她的臉凝視了好一會兒，她的嘴唇因為灼燙而顯得異常的鮮紅妖冶，像是要滴出血來，臉色反而趁得十分蒼白。
他再次盛起一勺，卻是動作略顯僵硬的先送到自己的唇瓣吹涼了，然後再送至她的唇邊喂她喝下，動作比先前溫柔了很多。
林窈有些難以置信，心裏更是說不好是什麽感覺。她還以為自從那天晚上之後，他已經打算讓她自生自滅。這還是韓馳自從知道她不是韓窈淑之後，第一次這般溫柔的待她。
韓馳覺察到她熾熱的目光，本來就不夠和暖的臉色更加陰冷下來，放下手中的碗勺，沒有再看她一眼，頭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間。
林窈沒有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默默的端起桌子上的碗，碗的邊沿有他放下時不注意灑出的羹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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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緩慢的吃着這碗羹，混着眼淚吃了半個小時。不過不好吃，雖然她沒了味覺，還是能夠感覺到這碗羹的口感還不如白開水。
吃完了雞蛋羹，林窈又吃了兩片剛烘焙出來的面包。第二片面包還沒吃完，她就突然起身跑去了衛生間，附身在馬桶邊，不管不顧的吐了個一幹二淨，胃裏翻攪得像是要把腸胃一起嘔吐了出來。
林窈按下沖水馬桶，眼睜睜的看着所有的污穢物都被沖進了下水道，才顫顫巍巍的扶着牆站起來。然而她剛轉過身，就看到了不知何時已站在身後的韓馳，負手背光而立，臉側有濃重的陰影，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凝視着她的眼睛，像是一把刀生生刺進了她的心髒。
“我……我……”林窈慌張的試圖解釋，但是口齒現在不利索的她，語無倫次了半天都沒完整的說出一句話，一臉擔憂緊張的神色，感覺是快要哭了出來。
韓馳一言不發的看着她的窘迫，然後慢慢的走到她的面前，眼睛始終注視着她的雙眼，生硬的說出一句話：“出去走走吧。”
林窈猛然擡頭看向他，臉上滑過難以置信和受寵若驚的神色，但眼神剛接觸到他的目光，立馬又不自信的低了回去，不像是遵從自己內心的意願，倒像是習慣了服從和乖順的點了點頭。
韓馳看着這樣子的林窈，沒有情緒的臉上，卻是微微蹙了蹙眉頭。
他煞費苦心為她建立的自信已經蕩然無存，她又變回了沒遇到他之前的那個自卑的林窈。
林窈出門之前又換了一套厚一點的衣服，原本因為一天到晚身處溫暖的溫室，穿多穿少都體會不到空氣的冷暖。
韓馳帶她去了仁川商業街，街上的人并不是很多，所以不顯擁擠。
林窈不知道他為什麽帶自己來這裏，面對一路上頻頻投射過來的目光，她有些局促窘迫，暗暗的攥緊了衣袖，目光有些躲閃的逃避着別人的視線。下意識的就往韓馳的身後躲了躲，想要把自己整個人都隐藏起來。
她以前雖然也習慣不了別人肆無忌憚的打量，但是卻絕不至于像現在這樣卑微得像是要把自己隐沒在塵埃裏，別人一個眼光就能置她于死地。
走在她身前的韓馳，腳步突然停了下來。她的心思全放在關注別人的眼光上，一個沒注意，就撞在了他的後背上。
他的身子有一瞬間的僵硬，但是她已慌亂緊張的沒有絲毫覺察，趕緊站直了身子，往遠離他的方向退了好幾步，生怕他會生氣似的，趕緊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韓馳轉過身來，低下頭認真的看她，眼底閃過失望和懊惱的神色，但是這種神色轉瞬即逝，複而被冷峻薄寒的底色所籠罩。
林窈不敢擡頭看他，一味的低垂着腦袋，雙臂緊緊的環抱在胸前，一副受屈和怯弱的畏縮相，像是對整個世界都充滿了不信任和抗拒，沒有任何的安全感。
韓馳把視線轉移向了街道右邊的一家咖啡廳，沉默的看了好長時間，既沒有打算進去的意思，也沒有動身走開的意思，不知道想從裏面看出些什麽。
林窈覺察出了他的異樣，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不由得怔住了，心裏湧起複雜而又酸楚的情緒。她記得韓馳跟她說過，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就是在這家咖啡廳的門口。
當時他剛從咖啡廳裏出來，正準備回公司，而無意間卻看到了從對面飾品店裏出來的她，穿過擁擠密集的人潮，他不禁看癡了眼。見她陪着另一個女孩子消失在街道的盡頭，鬼使神差的就追着她跑了好幾條街和好幾站路。
林窈突然之間很想哭，她到現在都還覺得自己是在做一場噩夢，根本接受不了被韓馳唾棄和痛恨的事實。他曾對她那樣好，好的讓她以為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被上帝眷顧的人。
她從來沒有真正得到過別人的愛，沒有父母，沒有朋友，沒有親人，連唯一關心她的林院長都背叛了她。韓馳是這個世界上對她最好的人，但是也是這個世界上對她最殘忍無情的人……
韓馳注意到了林窈的情緒，也看到了她眼中閃爍的淚光，然而卻無動于衷的繼續往前走去。不知道是不想看，還是怕看到她委屈受傷的楚楚可憐樣，總之看到她這個樣子，他會沒來由的心煩氣躁，沒了耐心。
林窈沒有注意到韓馳已經撇下自己先走了，等她發現的時候，心裏不由得慌亂了一拍。剛想追上去，身側卻突然竄出來一輛自行車，車子勾住了她的衣角，把她撞到在地的同時，車子連同車子上的人也跟着人仰馬翻，糟糕的全部壓在了林窈的腿上。
林窈的腿被壓得痛出一身冷汗，卻硬是咬緊了下唇，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撞到她的是個男生，衣着相貌很是陽光帥氣，頭上反扣着一頂白色棒球帽，見自己不小心撞倒了人，趕緊起身扶起了車子，然後又忙去攙扶地上的林窈，不住的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你沒事吧？要不要我現在送你去醫院？摔傷了哪裏？你不要生氣，我一定會負全責的！”
林窈沒有說話，沉默又柔軟的搖了搖頭。掙脫他的手，自己從地上爬了起來。韓馳不喜歡她跟別的異性有肢體接觸。
男生心裏很是過意不去，而且還有點為自己這麽一個說不過去的失誤感到恥辱，堅持要送林窈去醫院才放心。
周圍很快圍觀了很多人，剛開始別人都指責男生撞了人，慢慢的又開始幫着男生勸服林窈去醫院做個檢查。
林窈腿疼的走不了路，她一直低垂着頭，長長的秀發遮住了她的大半張臉。見男生如此的不通情理，引來這麽多看熱鬧的人圍觀，心裏不禁生了厭煩和惱意，揚起臉目光淡薄沒有感情的看着男生說：“我沒事，請你讓開。”
男生瞬間被林窈驚世的相貌震撼得癡怔在當場，目光癡傻的看着她，心跳驟然漏跳了一拍，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本來他就沒想過逃避責任，現在見到林窈的長相，更是固執的不肯輕易放她走，非要送她去醫院才行。
林窈本來垂着眼睑的時候，還能保持起碼的鎮定和從容，現在接觸到這麽多陌生的目光，而且每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一個人的身上，她突然腦海裏就浮現出多年前被很多人圍在中心欺辱嘲笑的畫面，眼前盡是些逐漸被醜惡扭曲了的嘴臉，一個個都在對她指指點點、冷嘲熱諷，把她當成供人取笑玩樂的小醜。
林窈驚恐的看着四周的人，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忍不住驚聲尖叫起來，眼淚也不受控制的流淌下來。她現在只想徹底逃離這些人，所有人在她的眼裏，都是如此的不懷好意。她就像是一只受驚的鴕鳥，只想把自己深深的掩埋起來。
韓馳一直就站在不遠處看着她，看着這所發生的一切，冷眼旁觀的看着他親自為她建立的自信轟然倒塌。他是何等殘忍的一個人，殘忍的做到了面無表情。
韓馳把林窈帶回韓宅之後，林窈就像是重新得到了歸屬感和安全感一樣，蜷縮到床上，抱緊雙膝，把頭深深的埋進臂彎裏。
韓馳身影筆直修挺的立在床頭，安靜的看了她将近半個小時的時間，然後默不作聲的走出了她的房間。
喊來了韓伯，交代了他一件事情之後，韓馳就一個人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的坐了大半天，孤獨沉寂的側影，像一只沒有魂魄的幽靈。
晚飯林窈照舊是毫無保留的吐了出來，韓馳什麽都沒有說，也沒有強迫她吃別的東西。等到她躺在床上，用被子裹緊自己的身體時，他明知道她不過是在裝睡，為的只是做給自己看，卻還是沒有任何表态的為她關掉了房間裏的燈，只留了床頭的一盞光線柔和昏暗的臺燈，然後就離開了她的房間。
韓馳下了樓，蘇沉已經在樓下客廳裏的沙發上等了他半個小時。他還不知道韓馳找他來的目的，他派韓伯親自去醫院把他綁來，不知道是因為什麽重要的事。
韓馳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來，沒有招呼他一句，為自己倒了一杯白酒，送至唇邊喝了一大口。
酒的刺激性很大，一大口下去，腸胃被刺激得像是要痙攣糾纏在了一起。然而他卻面目冷淡的又喝了一大口，臉上絲毫沒有現出痛苦難受的神色。胃卻像是別人的胃，跟他無關。
“韓馳，你特意把我擄來，就是為了讓我看你喝酒？”蘇沉笑着打趣他說，心裏隐隐約能夠猜到這件事跟誰有關。
韓馳沒有放下酒杯，又為自己斟了滿滿一杯，然後把酒瓶推給了蘇沉。
蘇沉掃了酒瓶一眼，沒有伸手為自己倒酒的意思，“我不想看別人喝酒，也不想自己喝酒。”
韓馳苦笑着又喝了一大口，才放下酒杯，看了看蘇沉，然後又撇開了視線，聲音有些低沉暗啞的說：“她精神上出現了點問題。”
蘇沉知道他說的“她”是指誰，靜默的等待着他繼續說下去。然而韓馳說完這一句，卻很長時間不再開口說話。
他剛想端起酒杯，蘇沉卻快他一步搶了過去，仰頭一幹而盡，認真的看着他，等待着他繼續說下去。
韓馳嘴角有一抹苦澀，垂了垂眼睑，這時才顯出一臉的憔悴和疲憊，聲音裏透出一股傷感：“她現在很怕見到光，也很怕見到人群。不管給她吃什麽，她都會全部吐出來。而且……她現在已經失去了味覺。”
早上的雞蛋羹裏故意加了過量的鹽和醋，她吃的時候只是感覺到了燙，卻對羹鹹、酸得不能進嘴一無所覺。
他不知道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失去的味覺，他只是無意間見她錯把自己的一杯酒當成了白開水喝了，才有所察覺。
蘇沉猜到林窈的境況不會太好，卻沒料到竟會糟糕到這種地步。他現在跟小劉能夠和好如初，也多虧了當初林窈的幫助，所以他對林窈一直心懷感激，忍不住就脫口而出道：“窈兒在哪？我想去看看她。”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已近結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