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章節
屠殺和死亡。
雲荒,這就是雲荒?!
她呆呆發怔,對視着頭頂逐漸斷氣的平民,血流滿了她的臉。忽然間,一只手伸出來擋在她臉前,擋掉了那如瀑布般流下的鮮血。背後有人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只手拍到她肩膀上的時候、那笙才恍然記起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的,還有人一直在她身側。
炎汐,炎汐……她忽然間快要哭出來。
“咦,難道就這樣都死光了?”周圍寂靜了下來,落地的滄流帝國戰士發現再也沒有人動彈的跡象,有些詫異,“方才明明看到有個女的跳出來,怎麽射殺的全是男的?”
“羅嗦什麽,一定是還在躲着裝死呢!慢慢搜……”落地帶隊的校官冷笑,叱喝下屬,然而看着滿街堆積如山的屍體,眼睛忽然眯起來了,“太麻煩了,幹脆點把火,把整條街燒了得了,守着兩頭街口、還怕她不逃?”
“好主意!”已經搜索得有些不耐煩,士兵們立刻響應,“讓傀儡把風隼上帶着‘脂水’扔下一袋來,咱們潑上去燒了吧!”
地下搜索隊暫停了下來,打出訊號,天上的風隼立刻有一架掠低,上面鲛人傀儡毫無表情地操縱着機械,底艙打開,長索掉下了一大皮袋的東西,迅速落地。
士兵們退回,圍着,打開了那個皮袋——奇異的味道透出,黑色的水蜿蜒而出,流到地面上——居然比雨水和血水都輕,漂浮在上面,宛如詭異的黑色的毒蛇,蔓延開來。
“糟糕,他們要用脂水燒!”雖然看不見,但是嗅到了奇異的味道,炎汐身子猛然一震,抓緊了那笙的肩膀,在她耳邊低聲囑咐,“你挪一下,快坐起來——你還記得剛才西京大人的方向吧?”
“西京?我忘了……”那笙愣了愣,方才西京和那位滄流少将對決的方位、在被炎汐拉着狂奔了一段路後她完全胡塗了,只好搖搖頭。
“……。”這樣的情況下,還看到她這般路癡的神情,炎汐簡直是不知道如何說才好,忽然間覺得空桑人選上這樣的一個女子、實在也是夠頭大,他哭笑不得,憑着記憶指點,“往現在你面對着的方向跑,遇到路口就往左拐,該是如意賭坊大門——如果西京大人還在那裏、他一定會保護你。”
說到這裏,他忽然沉默了一下:如果萬一西京此時已敗在雲煥劍下、又該如何?
然而,眼前步步緊逼的危機已經讓他無法再去假設得更遠——如果那笙留在這個街區的包圍圈裏,那是一定會被抓到殺死的。只有讓她去西京那個尚有一線生機的方向試試了。
“等一下看到煙冒起來,等我沖出去後數十下、你就往那邊拼命跑,知道麽?”聞到刺鼻的味道越來越濃,低頭看見黑色的小蛇從屍牆下蔓延滲透過來,炎汐知道情況危急,再也來不及多想,低聲囑咐。一邊說、他一邊騰出手來,解開自己的束着的發髻,将頭貼着地面,讓一頭藍色的長發浸到黑色的脂水裏,滾了一下,瞬間全部染黑。
“啊……那是什麽?”那笙看得心驚,脫口低聲問。
“北方砂之國出産的脂水。”炎汐将頭發染成和常人一般的黑色,淡淡回答,一邊從身邊屍體的傷口上接了一些鮮血在手心,“比火油更厲害的東西——看來他們要燒街、逼我們現身。”
“啊?”那笙吓了一跳,沒有想到堂堂滄流帝國的軍隊、居然燒殺搶掠都不眨眼。然而看到炎汐這般奇怪的舉動,她更加詫異:“你、你在幹什麽?”
炎汐沒有說話,只是将死人的血抹在咀唇上。黑發披散,紅唇素顏、宛如女子。
“咦,比女孩子都好看呢。”畢竟是孩子,那笙一邊因為緊張而全身微微哆嗦,一邊卻因同伴這樣奇異的樣子而感到新鮮有趣,忍不住笑了起來。
輕聲的話音未落,“嗤啦”一聲,忽然間、仿佛有什麽焦臭的味道瞬間散開。
“燒起來了!記住,快逃!”那個瞬間,炎汐猛然低呼,想要站起。
“你要幹什麽!”那笙下意識地伸手,将他死死拉住,把他拉回到屍牆背後——然而,陡然間她就明白過來了,“不許去!不許去!”
前方濃煙滾滾,黑色的水在瞬間化為了火焰。濃煙火焰的背後,不知道有多少雪亮的長劍和勁弩在等待着火中奔出的獵物。
炎汐準備掠出,被那笙那麽一拉卻阻了一下。
“喂,喂!你不要去!”那笙用盡全力拉着他,幾乎要把他的衣襟撕破,“我有皇天!我不怕他們的!你不要去,不要去!”
“傻瓜……皇天不過是帝王之血的‘鑰匙’而已,力量有限,也只能在他們不防備的時候打下一只風隼罷了。”濃煙滾滾而來,火宛如奇異的蛇一線燒過來,炎汐已經被嗆得微微咳嗽,指着天上,不耐煩起來,“如今他們有備而來,上面有十架風隼!還有雲煥!你、咳咳,你逃不掉的!”
“可惜我的力量也不夠。”頓了頓,他開口,苦笑,“我先引開他們,你快他逃去西京大人那邊吧!他的力量應該足以保護你——嗯,你說過要盡自己的力量幫助鲛人吧?只要是說這樣話的人、我必然同樣以全部力量來回報……”
濃煙已經滾過來,充滿了整條街,讓人無法呼吸。
那笙大口咳嗽着,不知道是否被煙熏得,眼裏不停地流下淚來,手卻死死拉着炎汐的衣襟:“咳咳,別去!別去!”然而,急切間想不到什麽理由,忽然擡頭:“你去了,咳咳,蘇摩要怪你的!”
那一句話,果然讓鲛人戰士的身子一震。
看着映紅天空的火光,聽到那些屍體在火中發出的滋滋的恐怖聲音,死亡重重的腳步近在咫尺。忽然間,炎汐笑了笑:“那就讓少主責怪好了——我也不過第一次任性而已。”
一語未畢,他再也不多話,一劍撕裂衣襟,從屍牆後掠出,足尖點着堆積如山的屍體,穿過撲來的滾滾濃煙,沖入烈烈燃燒的火中。
那個瞬間、應該是用盡了全力,鲛人戰士的速度快得驚人。
滄流帝國的戰士只看見濃煙中沖出了一個美貌女子,紅唇黑發,一掠而過,跳入燃燒着的房屋中,飛揚的長發帶着火焰,随即被噼啪下落的燃燒的木頭湮沒。
“發現了!在這裏!在這裏!”地上搜索的軍隊發出了确認的信號。
天空中風隼立刻雲集。
那笙的手用力抓着自己的肩膀,用力得掐入血肉,她想跳起來大叫,讓炎汐回來。然而全身微微顫抖,她咬着牙,終于還是忍住了沒有動。
一、二、三、四……按着炎汐的吩咐,她閉着眼呆在屍牆底下,一動不動默數,聽到那些呼嘯聲和搜索聲慢慢離去了一點,顫抖着數到了十。再也不猶豫,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淚,呼地一下子從屍體堆中跳起,借着濃煙的掩蔽用盡全力狂奔。煙熏得她不停流淚,火光映紅整條街,那些被亂箭刺穿的屍體在火堆裏燃燒,被火一烤、手足奇異地扭曲,發出滋滋的聲音,看上去仿佛活着一樣。
這裏就是雲荒……簡直是地獄……
那笙用手背抹着淚,拼了命往前跑,不敢再去回頭看炎汐的方向,他千萬不能死了,千萬不能死了——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她根本不想這樣。
她不要什麽皇天,不要什麽空桑國寶,不要和這些瘋了一樣的戰争和屠殺有任何關系。她拼了命逃離中州、來到雲荒難道是為了這些?她只要能安穩平庸地找到一個容身的地方,好好地生活、賺錢,和喜歡的人談戀愛……她不要卷入這些莫名其妙的争鬥中去。
然而,卻已經有人為她流了血。那些流下來的血、鋪就她至今平安的旅途。
她不可以再視而不見。
千百年來被奴役的鲛人,無色城裏不見天日的鬼,四分五裂的臭手真岚和已經死去的皇太子妃……她要活着,要為那些幫過她的人盡自己的力量——不管那些人為何而接近她。
那笙在燃燒的街裏狂奔,衣角和長發着火了,她跌跌撞撞地穿過那些堆積如山的屍體,向着西京的方向狂奔而去——她要活着,她要活着……其實她不知道以後自己能為那些人作些什麽,但是,如今她能作的、只是努力活下去。
終于到了一個街口,她往左看、記起來那是如意賭坊門前的大街,立刻摸索着左轉。
因為沒有被潑上脂水,別處的火暫時也沒有蔓延過來,前方的火勢稍微小了些。那笙咳嗽着,躲在斷瓦殘垣後,四顧看着。
原先金壁輝煌的賭坊已經零落破敗,那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