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章節
手停在上方,忽然間白雪中一縷微光閃爍,應合着他手上的力量,噗的一聲跳入手心。
一枚銀白色的戒指,雙翅狀的托子上、一粒藍寶石奕奕生輝。
“皇天?!”珠寶商人脫口驚呼,看向披着鬥篷的人和榻上那一堆奇異的白色。
真岚将戒指握在手心,似乎在傳遞着什麽力量,榻上那一灘宛轉的白雪陡然起了微微的變動,仿佛從渙散中凝聚起來。慕容修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奇異的一幕,真岚沒有開眼,許久,只是淡淡道:“不,這不是皇天,而是後土。”
“後土?!”慕容修看着,忽然間仿佛記起了什麽,恍然大悟,“你、你就是——!”
“別亂動!”第五次将那笙的頭按下去,炎汐的聲音已經有了不耐的火氣,手上的力道也加大了,一下子将那笙重重按倒在街角的石板路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啊!”然而東巴少女猛然拼命掙紮着,想再度擡起頭來,“血!血!放開我!”
街上已經沒有幾個活人,屍體堆積在那裏,流出的血在地面蜿蜒,合着清晨的雨水。那笙的左頰上沾了一大片血水,尖叫,拼命想抓開他的手:“讓我出去!他們是不是在找我?我出去就是!不要殺人……不要殺那麽多的人!”
“胡鬧。”炎汐的手毫不放松的按着她,将她的臉繼續按倒在血污裏,在隐蔽的死角裏,看着雲集在上空的風隼,眼色慢慢冰冷——好狠的征天軍團!居然将整個街區的人都趕了出來、盡數射殺!
當然,為了“皇天”,付出這樣的代價只怕也是無所謂的了吧?
那笙還在鬧。這個女孩的眼睛是看不得血色的,更看不得那樣多的血為她流出,染紅整條街道——但是她也沒有意識到自己一個人的身上、寄托着多少人的生命和希望吧?所以才會那樣慷慨無懼的跳出去,以為自己若豁出去便能結束流血——卻不知從她身體裏流出的、将會是十萬空桑人的血。
想到這裏,炎汐陡然愣了一下:空桑人的血關自己什麽事呢?自己為什麽要護着這個帶着皇天的姑娘?……空桑人是鲛人數千年來的死敵,如果滅了不是更好?少主也吩咐他驅逐這個女孩,而他,複國軍的左權使,百年來看到過多少兄弟姐妹死在空桑人手裏,如今居然還在拼死護着皇天的主人,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他那樣一愣,手上的力量不知不覺便減弱了,那笙在地上用力一掙,竟然從他手下掙脫,拔腿便跑了出去。街上已經看不到奔逃的人,所有房屋都被射穿,屍體橫陳在街上,偶爾還有未死的人低低呻吟,聲音讓人毛骨悚然。
“住手!不許亂殺人!不許亂殺人!”揮舞着雙手,少女沿着堆滿屍體的街道跌跌撞撞跑着,對着天上雲集的風隼大喊。回應她的、果然是漫天而落的勁弩。她揮着手,指間的皇天發出藍白色的光,宛如利劍一一擊落那些勁弩。
或許……就讓她這樣跑出去也好吧?畢竟少主命令過了不許再收留這個帶着皇天的少女,而她或許也有力量保護自己。她能逃掉也未必。
自己曾發誓為鲛人回歸碧落海的那一天而獻出一切、那麽自己的性命也該為複國軍獻出,如果就這樣在這次追逐皇天引發的風波裏終結、那豈不是違反了當年的誓言?
炎汐終于轉過頭,決定不再管這個帶着皇天的女孩兒。
“皇天!”看到了跳出來的少女,風隼上的人齊齊驚呼,看到了底下藍白色的光芒。
“小心,不要靠的太近!不要象上次那樣被擊中!皇天的力量有‘界限’,注意離開五十丈!兩架為一組、封鎖各方,輪換着用最強的‘踏踏弩’聯排發射!”風隼上,副将鐵川代替缺陣的雲煥少将,下達了一連串的命令。
“是!”風隼上的戰士領命,按吩咐各自散開,立刻從容不迫地織起了一張密不透風的箭網,将那個少女網在裏面。
從半空看去,那一排排密集的勁弩如同狂風般一波波呼嘯而落,淩空射向那名竟然意圖以個人血肉之軀、攔下風隼的少女。
沒料到一下子受到的攻擊增加了十倍,那笙胡亂地揮着手,然而沒有接受過任何武學技擊訓練的她、只會毫無章法地随手格擋,哪裏能顧應得過全身上下的空門。
猛然間,一枝響箭呼嘯而來,穿透她的肩膀。
那笙因為疼痛而脫口叫,身子被強勁的力道帶着往前一傾,那個剎間,更多的勁弩射向她的周身。
炎汐本來在一邊看着,剎那間深碧色的眼睛陡然收縮:片刻前汀那樣悲慘的死去的情形,仿佛在眼前回閃。
那笙……那笙也要被這樣射殺麽?
“該死的,快給我回來!”這一刻來不及想什麽國仇家恨,炎汐猛然掠出,一把将她拉倒,兩個人一起跌倒在厚厚的屍體背後。噗噗的、箭擦着他們射下,在屍體上發出肉質的鈍音。那笙被拉得踉跄,跌在他身上,炎汐感覺背後重重撞上石板路面,那幾處傷口再度撕裂般地痛了起來,讓整個背部和右手都有些抽搐。
終究……終究還是無法眼睜睜地看着。
“如果不想連累我一起送命,就給我安分點!”跌落的剎那,他厲聲吩咐,知道這句話對那個女孩子是應該有約束力的。
果然,重重跌落在他身上後,那笙眨了眨眼睛,不說話了。她知道炎汐這句話一出、便是應承了要照顧自己周全——只是忽然間覺得有點奇怪,蘇摩那家夥不是說過、不許他們鲛人管自己的事麽?
“呃?”她擡頭看着炎汐,忽然間将頭湊到他耳邊,輕輕道,“你是個好人。”
此時地面上已經一片死寂,天空中的風隼已經發覺了兩人的蹤跡,排列成隊、依次掠低——在掠到最低點的剎那,風隼的腹部齊齊打開,一道銀索激射而出,釘入地面,一隊隊身穿銀黑兩色軍裝的滄流帝國戰士手握長劍、腳踏飛索,從風隼上迅速降落地面,開始圍合作戰。
那笙跌在炎汐懷裏,看到那樣的聲勢,吓得動都不敢動,屏住了呼吸——雖然剛才口口聲聲喊着不怕死,此刻感覺到了鐵一般的壓力,少女的身子還是不自禁地微微顫抖。
從八架風隼上下來了大約五十名戰士,顯然是訓練有素,一落地立刻分成兩路散開,一路落在前街,一路落在後街,宛如雙翼緩緩合攏,将方才出現活人的街區圍合。街上屍體堆積如山,所以他們推進得并不快,然而每走一步,便要确認周圍路上和房舍中是否還有人存活,一旦發現尚自未死的人,沒有時間确認、便一律殺死。
屍體堆中零落的有慘呼聲傳出,這樣滅絕性的地毯式樣搜查裏、仿佛感到了生存的絕望,忽然間就有幾個受傷未死的人跳了出來,用盡全力拔腿奔逃。
天空上十架風隼在盤旋,在副将鐵川的指揮下錯落有致地依次下擊,監視着地面上一舉一動。那些原先躲在屍體堆裏裝死以求能逃脫這場屠殺的人剛一躍起,風隼上的勁弩就如同暴雨般落下,射穿奔逃的傷者。
傷者很快陸續被射殺,宛如稻草人般倒下。然而其中一個光頭男子居然身手頗為矯健,反手拔劍、一連格開了幾支勁弩,另一只手抱着什麽東西,飛快地在屍體中奔逃。
然而天上風隼盯準了他,地上的戰士也向他包圍過來,那個人滿臉血汗,奔逃的氣喘籲籲,面目都扭曲了,右手揮着劍狂舞亂辟,奇怪的是左手卻抱着一個酒壇死死不放。不可以、不可以放……那是二十年的醉顏紅……是敲開西京大人門的寶物……劍技,劍技,如果他有幸成為劍聖的門下、那便是……
只想到這裏,“噗”,箭頭從脖子裏穿出,那個奔逃的光頭男子居然還支持着往前奔出三丈,去勢才衰竭,被堆積到膝蓋高的屍體一絆,身子往前栽出,撲倒在屍山上。手指這才一松、啪的一聲,懷裏的酒甕跌碎在地面上,酒香混和着血腥彌漫開來。
血如同瀑布般從脖子裏流出,沿着箭杆滴落在底下那笙的臉上。
東巴少女躲在屍牆下,身子仿佛僵硬了,一動都不能動。咫尺的頭頂上,那具剛成為屍體的人的臉還在抽動,眼球翻了起來,死白死白,神情可怖。溫熱腥臭的血瀑布般滴落下來,流到她臉上。那笙呆呆地看着、居然連稍微扭頭避開的力氣都沒有了。
雖然從中州來雲荒的一路上也曾經歷戰亂流離,然而這樣邪異和可怖的事情她卻是第一次遇到——在那樣咫尺的距離內直擊力量懸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