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狩獵非在宮中,本來不過是來應個景,難得出來透口氣的女孩子們也少了平日的拘束,聚在營帳中,叽叽喳喳的吃小食,一邊讨論中汴梁的傳聞趣事,一邊等候狩獵的結束。玉真公主纏着娜嫒,非讓她說出護膚秘籍,“姐姐這樣美,皮膚比鮮桃還嫩,怪不得我那幾個皇兄為你神魂颠倒。還是二哥命好,一開口,父皇便将你指給了他,哎呀,你不知道鍪王因此賭氣一月未和父皇說話呢。”
娜嫒輕笑敷衍着,心中卻不以為然,真的那樣愛她嗎,當時敬國公府遭難,她颠沛流離,豫王、鍪王加上那些曾經對外宣稱非她不娶的癡情貴公子們又在何處。
近三個時辰過去了,滿載而歸的狩獵隊伍回到了紮營處,豫王最先回營,接着是鍪王帶着的隊伍,公主貴女們不方便露面,但卻感受得到外頭熱鬧的氣氛,不時有侍女從外頭帶消息返到帳中,說的無外乎,某某郡公獵到三只野狼,某某公子遇到黑熊一類的故事,還有個宮女捧着一只裝在籠中的松鼠進來,說是豫王命人送來給蘭薇郡主的,蘭薇得意的接了過來取了幾顆花生逗着它,其實她最讨厭這些帶毛的小動物,可現在不同,豫王的舉動說明了什麽不言而喻,四處射來的豔羨目光暫時足夠彌補被寧王“抛棄”的陰影了。
“好可愛,我過去瞧瞧,”玉真一見那蹦來蹦去的小松鼠,眼睛立刻直了,丢下娜嫒跑到蘭薇的坐席看熱鬧去了。
娜嫒卻沒心思關注這些,神情有些恹恹的,惠娘忙低下身安撫她,“唉,一只松鼠得意個什麽呢,咱們王爺要送小姐一對小鹿,那才神氣呢。”又有些着急的自言自語,“我看太陽快下山了,豫王鍪王都回來了,咱們王爺怎麽還沒個蹤影呢,也是,同去的陳國公世子那麽胖,別是把馬累趴下拖了王爺後腿了。”
娜嫒心頭一縮,咬了咬唇沒有回應。只覺得帳中的炭火燒得太足了些,脖領處熱乎乎不舒服,“惠娘,咱們出去透透氣吧,我覺得悶得慌。”娜嫒扶着案邊氣息有些不穩。
惠娘見娜嫒額邊都是細汗,再看對面蘭薇得意洋洋的炫耀勁,以為她心裏不痛快,便為她籠好了大氅,戴上面帷,扶着出了大帳。賬前有侍衛守護,作為女眷,自然不好獨自走出太遠,惠娘便問其中一位侍衛可否聽說寧王殿下回來了沒有。
“我方才換的班,只見豫王鍪王兩位殿下與陛下剛剛進的主帳。您瞧,那邊是豫王殿下。”
娜嫒迎着他的手勢看過去,豫王恰好也向這邊看來,半遠不遠的距離,娜嫒還是看到豫王唇邊微微的一勾,眼中暧昧的從她臉上滑過就轉過身去。
惠娘卻在擔憂寧王,她瞟了眼遠處,忽然眼睛一亮,搖了搖身邊的娜嫒,“小姐,那不是陳國公家的世子嗎,殿下一隊的,他回來了,那殿下想是也快到了。”
陳國公世子名田騰,素來體胖,只見他騎下的馬呼哧呼哧吐着白氣,毛色中露着濕意,顯然比其他馬匹辛苦的多。田騰臉上熱的通紅,也不知是獵到了太多野味高興的,還是跑了太遠累得,帶隊一沖到營帳邊上便大呼“來人!快來人!”接着翻身下馬,邁着不長的腿,不顧攔阻的禦前侍衛,快步沖進了皇帝所在的主帳。
“這是怎麽了?”惠娘大驚問一旁的娜嫒,只見她面無血色,雙目隐隐帶着水光,木然的看着前方。
不一刻,就見皇帝出現在主帳外,豫王、鍪王緊随在身邊,伴駕的幾名金吾将軍随後趕來跪在雪地上,似乎得了口谕匆匆離去,不一會,大隊的禁軍也動了,浩浩蕩蕩向山上行進,豫王和鍪王也翻身上馬加入進去。
惠娘有了不好的預感,和守帳的侍衛說,“麻煩這位軍爺,幫我們小姐問問寧王殿下回來沒有。”
這位侍衛官應了是,不一會兒就跑了回來,“禁軍搜山,因為寧王殿下,他,”他擡頭看了眼這位國公府小姐,“失蹤了。”
“失蹤?世子爺不也才回來嗎?再等等呢,怎麽好說失蹤?”惠娘驚訝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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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世子爺中途和殿下跑散了,本來殿下身邊是有兩位侍衛的,可不知為何并沒有跟在身邊,再回來尋,只找到他獵的小鹿,還在山頂發現一攤血跡和王爺的大氅。”
惠娘心裏發着顫,聽着就懸。她回身一把摟住娜嫒,“我可憐的小姐,這可怎麽才好,你可得堅持住啊。”
娜嫒任惠娘抱着,面帶悲戚不發一言。她的目的達到了,寧王兇多吉少。可她只覺得無比的疲累。
惠娘見她愣愣的,似乎對這樣的消息并沒有太過意外。不怎麽想起一天未見的青兒了,關鍵時候掉鏈子,本來陪着一同上了山,偏偏鬧着肚子痛,只好托了人送到宮人休息的營帳中,又請的醫官開了藥,也不知道這會兒緩過來沒有。
偏偏此時青兒小跑着趕了過來,“小姐,”
“你好些了?”娜嫒平靜的打量她一眼,淡淡的問道。
“嗯,醫官的藥很見效。”
“利索了?”眼睛避開青兒的探詢,娜嫒又問,聲音微微發着顫。
“小姐放心。”青兒咬了咬唇應道。
惠娘感到一絲奇怪,可又不知哪裏出了問題。消息傳得很快,衆多貴女包括蘭薇都驚到了,本來熱鬧的帳內,一時都沉寂下來。
山邊最後一絲陽光也消失了,娜嫒坐在帳中不安的等待着,聽着衆多貴女真真假假的安慰,蘭薇也沒有方才的驕人氣焰,縱然怨寧王,她哪裏舍得他死,甚至胸中更燃起了憤慨,聽說是為了娜嫒獵小鹿才和世子爺分開了。要不是這個女人,寧王或許也不會遇險,娜嫒自然感到蘭薇投射過來的惡毒目光,她倚在案邊扶着額,用袖子半掩着面,手中抓着腰間的玉佩,注視着燈罩透出的燭光。
玉真公主剛剛摟着她哭了一場,真是小孩子,遇到難過的事就會哭,甚至不管她與這位二皇兄不過區區幾面之緣。更想不到,她眼中的未來皇嫂,正是這場慘劇的始作俑者。
天快黑了,女眷們都在侍女的陪伴坐上轎辇去了雲臺山上的行宮,只剩娜嫒并惠娘和青兒坐在帳中,等待最新的消息。
大帳中空曠下來,銅爐中的炭火已快燃盡了,惠娘見還未有消息,怕是要在這兒等整晚了,寧王出事,未來的寧王妃自然不好像他人一樣回行宮休息,可總不能幹坐着,于是告訴青兒好好照顧小姐,她去找伴駕的尚宮尋一套幹淨的鋪蓋來,也好讓娜嫒休息下。
惠娘出去了,幾個侍候的宮人累了一天,遠遠的坐在氈毯上守着帳門也無精可采的。
見身邊靜下來,娜嫒正起身子,看向青兒,聲音輕柔,“确定他死了麽,怎麽傳說只有血跡,人呢?”。
青兒擡頭,對面的小姐背對着燭光,面容隐在昏暗中看不清楚,無形中卻有股寒意籠罩過來。
她忍不住一抖低聲道,“許是豫王布置的人将屍首藏了起來也未嘗可知。”
“我在問你,當時他死了沒?”娜嫒聲音雖低,卻帶着凜厲。
青兒一驚,這是小姐和豫王安排好的計策,她費心的扮成她的模樣引誘寧王,現在話中卻不難聽出痛不欲生的意味。
“青兒當時害怕,只全力刺了一下,寧王倒下後出了好多的血,把雪地都染紅了,我湊過去草草看了一眼......”
“好了!”
娜嫒止住青兒繼續說下去,轉過身,長出口氣,再将頭埋在雙臂間,終于雙肩急顫着,無聲的抽泣起來。上一世,他讓她等他回來,她守諾了卻再也沒有等到他,這一世,她失約了,所有的怨與恨都得到了報償,可為何無法言說的痛卻沖撞着她的大腦令她喘不過氣來。
突然帳外人聲漸起,守在帳門口的宮人也翹起簾子向外頭看去,只見火光沖天,大批的禁軍已回營了。“是不是尋到了?”“只怕尋到的是屍首吧。”宮人們探頭探腦的議論道。
娜嫒聽了,只覺得魂魄不知飄在了哪裏,她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揩了把眼淚,惘然的向外頭走去。突然簾子大開,兩側的宮人先是一驚都立刻伏跪了下來。來人手一揮,幾個宮人忙退了出去。
外頭鼓進來的寒風瞬間熄滅了幾只燈燭,光線暗了下去,隐隐的不難看出來人颀長俊美,一手持馬鞭,一手扶着佩劍,墨狐大氅斓邊銀色繡紋微閃。恍惚間,娜嫒仿佛見到了熟悉的身影。
帶着一身風雪的豫王出現了,他丢下銀鞭,嘴邊噙着笑,大步上前,一把接住奔過來的娜嫒,緊緊将她攏在懷中。
異樣的男人氣息令娜嫒猛得醒了過來,她怔怔的仰首。
美人無時不美,連發呆的模樣都說不出的嬌俏可愛,“娜嫒,他死了,”豫王輕撫着她的頸子,低聲說,
“只尋到了他的兩個侍衛,可惜,山中野狼太多,他屍骨無存。”豫王一邊說一邊仔細的打量她的反應,眼睛紅紅的,想是哭過了,也是,寧王出了這樣的慘事,她當然要哭上一哭,否則怎麽說得過去,當然,就算她真的難過,也來不及了,她所作的一切已經背叛了寧王。
“......”娜嫒回過神來,有些羞澀的欲推開豫王,偏偏他手又收緊了些。
她嘆口氣,“青兒看着呢。”
“怕什麽?”豫王笑道,“出了這樣的事,狩獵沒法進行下去了,明日咱們就會返京,父皇留了一支百人禁軍,會作作樣子繼續搜尋。”
作作樣子?大燕唯一嫡出的皇子,戰功卓著,莫名死于狩獵中,連皇帝也不過應個景,搜個山,根本沒期望他活下來吧。娜嫒心中苦笑,以前恨不得他死,他真的死了,卻替他覺得凄涼。
豫王的喜悅令人厭惡,哪怕她也參于其中。
不太習慣豫王的接觸,娜嫒勸道,“殿下早點休息去吧,讓蘭薇知道你特意跑來看我,只怕會誤了你的大事。”
娜嫒的提醒很起作用,豫王本能向身後瞄了眼,松開了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小心的樣子會令她誤會,又俯身朝娜嫒額上吻了一下,轉身離去。
惠娘回來了,并沒有帶鋪蓋回來,有關寧王的噩耗她自然也聽到了,“小姐節哀,咱們不必等了,回行宮吧。沈侍衛真是細心,雖然寧王這樣了,他急得焦頭爛額,日後怕還是要受罰,卻專門派了侍衛候在帳外,送咱們過去。”
狩獵營帳距行宮不過一裏路,但畢竟夜深,自然要有護衛才能安全。
娜嫒唯有起身,等在這裏已無意義,青兒惠娘伺候她穿戴整齊,一出大帳,果然見沈馳迎了上來端正施了一禮,眼中帶着痛意,“怪沈某護衛不利,小姐莫要太過傷心。”
娜嫒苦笑着微微點頭道,“哪裏,我聽惠娘打聽了,是寧王先遣開了你,人各有天命,沈侍衛節哀。”
因寧王的死神思不定的娜嫒一踏入軟轎,才意識到轎身太小,惠娘和青兒無法跟進來,正要退出問問沈馳,下一刻門便合上了,推力作用下她跌落回到轎內,叮叮咚咚,幾只粗大鐵釘透了過來将轎門釘個嚴實,接着是轎窗。
娜嫒大驚,急急呼喚惠娘,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此時天色漆黑,火把照耀下的營內人聲鼎沸,各路尋找寧王的禁軍正陸續返回,根本沒有注意到這黑黢黢的一處、來自軟轎內一嬌弱女人的呼救。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