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微不可聞的輕嘆一聲,寧王扶正酒盞,用帕子将娜嫒裙子上的酒漬擦了擦,重新凝視她,“嫒兒怎麽如此不小心?”
“讓殿下見笑,我還是回房換身衣服吧。”心跳聲怦怦在耳,娜嫒故作鎮靜的答道。
寧王将青兒手中的狐裘披肩遞過來,為她圍好合上彩貝蝶形扣,再彎下身貼近她耳邊,聲線溫柔,“也好,我等你。”
外人眼中,此情此景,兩人就是一對情頭意合的未婚夫妻,只是娜嫒知道,自己的背上已滿是冷汗。
“嗯,”娜嫒羞怯的低聲應了,避開他起身下了石階。寧王負起手,視線中是女孩款款而去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園門外才收回目光,他忍不住左右手交握,指間發出卡卡的聲響。
一出園門,娜嫒不由加快了腳步,惠娘都快跟不上了,“小姐慢點,殿下都說等着你了,不着急。”惠娘話裏帶着喜氣,瞧瞧小姐急得。
娜嫒不答話,直奔霞瑞軒而去,進了屋,任惠娘為她褪去外裝,她呆坐在梳妝臺前,袖中的手微顫着。
身後忙來忙去的惠娘,展開衣櫃門在各式衣裙中翻來翻去,“這水粉和青櫻色的不錯,小姐看看穿哪個?”
“惠娘,我好害怕。”娜嫒喃喃應道。
惠娘沒太聽清,放下手中的衣物走上前來,“小姐說什麽?”
“沒什麽。”娜嫒扶着腮幽幽吐出一句,取過玉梳抿了抿流海。
惠娘打量着她,“累了?要不我就去和殿下說下,午飯咱們回這裏吃?不然把人家晾在那,太過失禮......哎?”鏡中的娜嫒額角密密的細汗,面色蒼白,惠娘一驚,“這是怎麽了?哪不舒服?”
“無妨,”娜嫒轉身,越過她,在櫃中取出件藕荷色的襦裙,“穿這件。”她不能讓惠娘看出她的慌亂,一切越來越可疑,都怪她松懈了,寧王目光狠毒,怎麽可能認不出熟悉的品種獨特的信鴿?
蘭薇讨厭羊肉膻味所以對羊肉避之不及,所以一直不知道自己吃羊肉會嚴重到起疹子,偏偏上一世,臨近她和寧王大婚的一場宮宴中,蘭薇懊惱中多喝了些酒,無意中吃了羊肉脍,結果起了一身疹子,皇帝的寶貝外甥女,長公主的獨女出了這麽大的問題,皇帝忙派了半個尚醫局禦醫們過去,好一陣子才痊愈。新的一世,這個秘密本應只她知道,她不過想借機給豫王接近蘭薇的機會,一切天衣無縫,就算她刻意讓蘭薇吃羊肉鍋盔,在寧王眼中,至多是女孩子間互相較勁,哪怕起了疹子,也不過是巧合。
但寧王看她的目光,卻帶着洞析一切的憐憫。
令她膽寒的并不止這些,寧王為什麽會提到灰胖的名字?有疑雲一點點的消散,背後的真相才是讓她戰栗的,寧王最初只見她一面就輕薄于她,才真正認識沒多久便對她口口聲聲的嫒兒,還有一種她至始不肯承認的莫名熟悉感,如今已逼得她不能回避,她可以重生,寧王呢?會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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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已呼之欲出。
這時外廳有人進來,“小姐,”青兒匆匆走進來,臉上帶着遺憾,“方才殿下的侍衛進了園子,不知道和他說了什麽。殿下已經離開了,走前還提醒小姐,明日狩獵多穿些。”
“什麽要緊的事,”惠娘不滿的嘀咕着,“把咱們小姐都撂下了?”
狠狠閉了閉目,娜嫒長長松了口氣,邁着發軟的步子,一頭栽到圍床上,暫時無需面對他了,否則,她真怕自己失控會作出些出格的事情來。
“哎喲別睡呀,午飯還沒吃完呢,我叫人把羊肉送來,吃完再睡。”惠娘忙過來扶她。
“......”扯過錦□□脆把頭都蓋上,娜嫒一句話也不想說。
想是生寧王的氣了,惠娘無奈,只好為她掖了掖被子,帶着青兒退了出去。
聽到隔扇合上的聲音,娜嫒才從被中探出頭來,手中抓着一只小瓷瓶凝視着。
鍪王府中,一處隐蔽的花園內,十多支羽箭顫顫的刺在箭耙中心,兵器架旁的幾名侍衛見狀連聲叫好。
一身勁裝的鍪王放下手中的長弓,接過侍從遞上的茶盞抿了一口,瞟了眼箭耙,秀美的面上意氣風發。
在別人眼中,他就是個圖有其表的繡花枕頭,每天除了跟美人厮混,和一些文人墨客吟詩作畫,看不出一點興邦立業的本事。想那本要與他聯姻的柔然公主,再厲害不過會些花拳繡腿,竟也将他打得半月沒起來床,簡直成了大燕宗室裏第一笑柄。
沒人知道,十三歲出宮王府開牙之前,他的确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男子,因從小體弱多病,父皇和母妃對他向來嬌養,按父母的本意,他只需作一輩子富貴王爺平安渡過一生即可,但他天生傲性沒有令他放棄,他央着夫子為他請了出色的武師,鍛煉體格,修習一個皇子早就應該掌握的劍術、騎射,多年來已見成果。
外人只見他好性情,待人親切,阖宮裏的宮女們跟發花癡似的天天盼着他進宮,将他誤會成個毫無個性的纨绔,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只有令其他幾個皇兄喪失對他的警惕,他才有希望在奪位之戰中取得一點先機,他對親情不抱幻想,幾個皇子的母親或背後的娘家針鋒相對,失敗者的悲劇下場,不會因為他們都曾同為皇子而改變。
至于那個柔然公主,從未入他的眼,相貌平平強壯似牛的野丫頭,想作他的王妃作夢吧。
娜嫒,打他頭一次在宮宴上見到便喜歡上了,可她那樣傲,把他送去的情詩書畫都換了錢,令他傷心的許久,國公府的獨女哪裏會缺錢,就是擺明了拒絕。一來二去,他府中的侍妾越來越多,拎出哪一個乍一瞧,不是眉眼,就是臉型,甚至笑聲,總之都不難尋到一處與那得不到的人兒的相似之處。
娜嫒,你可知我癡心,鍪王嘆道。父皇賜婚寧王的旨意對他來講幾乎是晴天霹靂,賜婚的事他求了父皇多次,他只是讓他再等等,他曾以為娜嫒成為他的王妃只是時間問題,。
偏偏轉眼就将娜嫒指給了與她相識不久的寧王,他多年對娜嫒的喜愛,父皇竟裝作糊塗嗎?對父皇的作法,他失望至極,他重新審視父皇,或許在他心中,他這個看似極得寵愛的幺子并沒有那麽重的份量。
從兒時起,從未有過什麽真實的挫折,加上他足夠努力,他想作到的,想得到的,沒有一樣沒有得到滿足,或許因他風流成性,父皇忽略了他得到娜嫒的決心。
明日狩獵,亦是一場決戰。寧王妃?如果沒了寧王,又何來寧王妃?至于豫王,最令他輕視的便是他,親近蘭薇,當他毫不知情嗎?為了争位,連女人都利用上了。
淡然一笑,鍪王取過白玉柄的青鋒劍,抽出銀白劍身,纖長的手指拂過劍鋒,輕彈一下,铮的一聲,劍身映出鍪王略變形的芙蓉面。
夜幕降臨,豫王府書房中,燈火通明,衆多幕僚圍坐在一起,對着沙盤,激烈讨論着,豫王坐在不遠處的矮榻上,燈光映在他的臉上陰晴不定,他手中提着只精致銀壺,時而揚首吸上一口清酒,局外人一般靜靜支肘看着衆人。
明日至關重要的一天,更是極為難得的機會,只是,目前來看,寧王未免太過平靜了,他回京帶回的五百侍衛,暫時編入禁軍,由他帶着,平時寧王身邊除了兩個貼身侍衛,外加個內侍福子,再沒有什麽心腹可以驅使。
向來警覺的寧王一心陪着娜嫒,讨她歡心,連蘭薇都不再放在眼中,一副為了美人樂不思蜀的模樣。前面已看不到任何阻礙,偏偏越是這樣,豫王越感覺詭異。
他揉了揉眉頭,有了陳院正的秘方,蘭薇身上的疹子只一天就消個幹淨,挽救一個女孩的容顏可以說挽救了她的命,蘭薇對他十分感激,加上寧王和娜嫒适時的刺激,蘭薇對他動情已非難事。
趁着敬國公不在府中,寧王見天往娜嫒那兒跑的消息自然傳到了他的耳中,說不嫉妒怎麽可能,有些事如果一點希望都沒有也就沒什麽心理負擔,偏偏娜嫒對他許了諾,他的心又活了起來,她與寧王郎情妾意的模樣日日啃噬着他的心,好在,明天就來了,同樣是驗證娜嫒忠心的時刻。
戈壁上剛剛下了一場大雪,亂石,雜草被掩蓋的嚴嚴實實,擡眼望去,月亮的清輝之下,整個大地似乎成了一張無邊無際的雪白大被,對玉山來講,實在不知何時才能走出這令人絕望的白雪茫茫。他已在這裏迷失了三天,幹糧和水已一點不剩,好在下了雪,不至于渴死。他已經無力牽馬,馬兒也瘦了一圈,默然的跟在踯躅前行的主人身後,四腿亦開始打晃。
終于他放棄了,展開四肢撲通一聲,仰面倒在了雪地上,雪蓋下尖銳的草根硌在背後,也不在乎。他快累死了。拿着出關的牒文,一路順利,許是太順利了,路程走了一半,在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戈壁上遭遇了這場大雪,所有地圖上标明的路标都無際可尋。
也不管狐皮帽子滾了好遠,“小姐姐,”玉山滿是皴裂的雙手掩住臉,“我走不動了,我想我會死在這裏了。”
同樣疲累的馬兒無奈的立在旁邊,深垂下頭無力的拱着雪地尋找着可能殘存的草葉,或許下一刻也會同他一樣栽倒在地。
“娜嫒......”他輕喚着她的名字,帶着向往,“我要死了,你現在在作什麽呢,有沒有想我......”淚水濕潤了幹涸的嘴角,他喃喃的說着胡話,甚至最後,他都聽不清自己在說些什麽,一身彩衣的娜嫒出現了,如他們初見時般明豔照人,她遠遠站着愛憐的看着他。似乎恢複了力氣他猛的站起來,一個大力真的抓住了她,熟悉的乳香撲了他一身,“小姐姐,你真的來了......”他激動的問。
娜嫒任他摟着,輕輕點了點頭,紅唇嬌豔似火,眼波妩媚含情,他再也忍不住,俯下身去,含住了最渴望的櫻唇。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