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請禦醫了嗎?”微蹙眉,豫王問到。
身後的宮人忙有人應了,“請了,不過杏林只是行宮,禦醫醫術只怕沒有宮中的好。”
“腿也不夠長嗎,怎麽還沒到?”豫王怒問道。
那宮人一抖,伏跪在地上。
豫王沒再理她,走近坐到蘭薇身邊,定了定神,勇敢的面向那慘不忍睹的臉道,“妹妹別怕,別是用了什麽脂粉不适,玉真公主去年就是,吃了幾劑調理的藥,很快就好了。”
蘭薇用袖子掩着半邊臉,平時的跋扈和架子再也尋不到了,她絕望的看着豫王,“是嗎?”
豫王微笑,“相信我沒事的。這邊有休息的香儀小榭,咱們去那裏,等禦醫過來。”
蘭薇本是個遇事不亂的,可作為女孩子同樣避免不了視容貌如命,池中映出她滿面紅斑足可以将她所有的自信都擊破。
病因并不難判斷,禦醫詢問蘭薇剛剛吃過的東西之後,開了個方子,“郡主莫要過于擔心,服過幾劑藥,七天之內定會痊愈。只是這幾天不要外出,免得被冷風吹到刺激肌膚。”
“七天?”蘭薇驚訝道,馬上就是皇家狩獵,這樣大出風頭的日子怎麽可以少了她,她請人特意制了套女子騎裝,如果去不了,那豈不又讓娜嫒奪了風頭?
“你不是講,吃羊肉感覺不适很常見,怎麽要這麽久?”蘭薇不滿的瞪了眼禦醫。
禦醫擡頭瞧了一眼,對面那一臉盤紅疙瘩真是提神吶,“公主的反應較他人重得多,所以......郡主,您還是多養養,否則這些疹子怕是會留下些印子。”
“啊?”全身失了力一般,也顧不得用帕子掩面了,蘭薇堆坐在長榻上,失魂落魄。
“危言聳聽,退下!”豫王斥道,待禦醫顫抖着退出後,他小心的坐到蘭薇身邊,“當小孩子出天花呢,濫竽充數之輩,明天我和母妃講,打發了他。莫怕,吃羊肉出的疹子,我小時候也出過一樣的情形,當時的陳院正,用了家傳的秘方,只兩劑藥便都退了,你瞧,我面上可看得出一絲印子嗎?”
蘭薇擡起頭,打量豫王,就跟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扯住他的大袖,“真的,表哥沒有騙我?”
平日蘭薇極少稱他為表哥,向來禮貌的稱他為殿下。豫王自信的點頭,“騙你作什麽?陳院正已告老,不過方子應該不至于失傳,只是知道的人少些。我遣人去尚醫局問問,一定尋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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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保證,”豫王目光溫暖,“表妹定可以如期參加狩獵。”
“多謝表哥。”蘭薇噙着感激的淚光,難得将崇拜的目光投向這位很少關注的豫王。
豫王餘光掃過蘭薇緊抓着他大袖的玉手,唇角輕彎了一下。
***
距離汴梁二百裏外,一戶看似平常的莊子中,一群丫頭婆子候在外廳,時而發出強忍的抽泣聲。敬國公陸雄黯然的坐在內室中,手邊的茶早已涼透,室內藥氣熏人,大夫正為圍床上躺着的中年婦人診脈,病人面色臘黃,病入膏肓的光景,她昏沉的睡着,露在外面的手枯瘦如樹枝一般。一男一女圍立在旁邊,看年紀也就十三四歲,女孩子挺着紅腫的眼泡,顯然哭了好久,男孩子雖表情哀痛倒是鎮定,眉眼和陸雄幾乎同出一轍。
“唉,國公爺,夫人此次餘毒複發與往日不同,實為兇險,如今藥石無靈,請恕老夫無能,您還是早作打算。”大夫仔細診過脈,無奈的向陸雄道。
“嗚~”那女孩聽聞頓時哭了出來,伏在婦人身上哭喊着“娘親”。那少年再也繃不住,也跟着抹起眼淚來。
陸雄長嘆口氣,苦笑道,“她跟了我這麽久,卻沒有幾天舒坦日子可過,十多年的病痛,也好,不必再受這些苦楚了。”
他疲倦的撐起身,命人送大夫出去。然後坐到婦人身邊,她氣若游絲,陸雄知道時辰到了,輕輕将她的手攏在掌中,“玉湖,不管你聽不聽得到,陸雄今生虧欠你良多......放心的去吧,咱們的孩子也已經長大了,”言畢喉嚨一哽,再也說不出別的。
或許真的感受到了,婦人手指動了動,似乎想用力回握陸雄,可惜還是失敗了,終于失了最後的一絲力道,手頓了下便垂了下去。
陸雄打量已失去生命的女人,病容掩不住如煙的細眉,秀美的輪廓。她只是他權宜之下納的侍妾,傳宗接代便是她的本職,自然算不上他的愛人,但時間久了,兩人并非一點情意沒有,她拼着命為他保住了一對龍鳳胎,多年隐姓埋名小心的隐藏身份,為他養育大了孩子,雖衣食無憂,到底沒有享受到她應有的尊榮。
喪禮有條不紊的進行,陸雄愛憐的打量着靈棚中的一對兒女,女孩叫娜琳,男孩叫靜邦,他們比娜嫒小一年,當年大家都以為府中的玉湖姨娘悲慘的帶着未出生的孩子一命嗚呼,卻不知是被他作了個局送到了外頭。
為了保住陸家難得的一點血脈,陸雄費盡了心機,即使現在他也不敢輕易将兒子帶到府中亮相。離府三日了,娜嫒知道他在外面還有一對兒女,一定大發脾氣吧,陸雄搖頭,幾日不見了,也不知這孩子在京中有沒有給他再惹出什麽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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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娘輕輕俯耳過來,娜嫒一字一句的聽着,有時知道太多真不是什麽好事,父親有外室的事已經證實,雖不清楚那女人來歷。
心裏淡淡失落之餘倒有一份釋然,父親另有兒女,國公府的家業倒也可以繼承下去了。
惠娘心中嘆息着,她也是先得了國公爺的示下,才借着娜嫒的軟磨硬泡,将陸雄離府的目的告訴了她,那兩個孩子是她同父異母的弟弟妹妹,娜嫒又馬上就成為寧王妃了,想來國公爺認為此時讓大女兒知曉自家人的秘密也無妨。
娜嫒沉默了一會兒,強擠出笑容立起身,重新整了下領口,挺了挺胸笑道,“惠娘看我這身衣裳如何?”
“嗯,我們娜嫒穿什麽都好看,打扮成哥兒比鍪王殿下還漂亮吶!”惠娘欣慰的看着娜嫒,自打杏林一行後,寧王就越發不把自己當外人了,恰好國公爺一直沒返家,這位每天一大早就過來,還命人選了匹四蹄踏雪的棗色寶駒,用來教大小姐騎射,套近乎的同時沒少蹭吃蹭喝,不到傍晚絕不回宮。
而娜嫒呢,臉上也不再像過去一提寧王恨得咬牙,想來也是認命了,臉上的笑容雖淡,倒是沒有拒絕過寧王。今天寧王照例過來陪娜嫒,已經等在後園了。娜嫒故意拿喬的毛病改不了,非要磨蹭半天,讓寧王幹等着。
後園子銀裝素裹,寒氣逼人,連地面都凍的實實的。馬兒鼻中咻咻噴着白氣,跑了好久,眼看到了晌午,寧王迎上來,扶娜嫒下馬,奇怪,上一世教她學騎馬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光尖叫就讓他耳鳴了許久,現在跟換了個人似的,穿着小號的大紅勁裝,揚起鞭子駕馬輕松繞着園子跑了十圈,雖說不上熟練,但幾天下來駕馭的有模有樣了。
寧王很滿意自己看到的,美人英氣十足,和他越發般配了。
寧王牽着她來到六角亭坐下,“嫒兒,烤羊腿好了,咱們嘗嘗。”
亭外的烤架上幾只流油的羊腿吱吱冒着熱氣,惠娘已命小丫頭取下一只羊腿,用快刀片下來堆在盤中。
娜嫒吸了吸鼻子,坐到石案邊接過青兒遞過的帕子擦了擦手,那邊寧王湊到她身邊坐好,将裝滿羊肉的銀碟放到她面前,小銀叉塞到她手中,近來寧王簡直成了她的貼身大丫環,青兒都感覺自己跟個多餘的人似的。
不過看在惠娘眼中倒是喜出望外,一個男人真心喜歡誰,從舉動言語中是看得出來的,哪怕這位王爺對大小姐的喜歡來得莫名其妙一些。
挑着小銀匙将調味汁淋到羊肉上,寧王凝着她道,“娜嫒多吃些,可嘆羊肉這樣美味的東西,蘭薇卻是沒口福了。”
寧王從未當她的面提起蘭薇,聽得似無意,娜嫒卻心下一緊,她擡眼,貌似無知,“怎麽了?”
“我早上聽說她前日突然起了疹子,似乎和吃了羊肉有關。”
“哎呀,真的嗎?”娜嫒忽閃着大眼睛問。
“嗯,”寧王夾起一塊羊肉送到娜嫒嘴邊,“張口。”
娜嫒嬌羞的一愣,輕輕張開口接住它,優雅的嚼着,小嘴油汪汪,紅得醉人。
“娜嫒,”寧王喚她。
娜嫒擡頭,寧王從來都是賤賤的叫她嫒兒,怎麽突然叫起她的名字來了,他離她很近,外人看來十分親密,可眼中卻露出一絲不熟悉的冷意。
暗暗叫聲不好,她給忘了,寧王和蘭薇本是一對,表面再和她裝作無情,心愛的人真的遇到麻煩,定是心疼的。
“呀,是不是因為吃了那羊肉鍋盔?”娜嫒索性點明,神色略帶焦急等着他确認。
寧王微微一笑,簽了塊羊肉塞進嘴裏,眼睛卻盯在她的面上,并不作聲。
瞧這陰森森的眼神兒,娜嫒感覺手心慢慢滲出汗來,“真是這樣?殿下什麽時候得的信兒,怎麽不告訴我,我好登門看望姐姐。”收斂了矜持,娜嫒放下手中的小銀叉,語氣誠懇愧疚。心中卻升起難言的悲哀,假意就是假意,面上再殷勤,一旦觸到他最在乎的女人,便都露了餡。
“詳情不清楚,她上次尋你的麻煩,想是老天讓她受點教訓。”寧王漠然垂下眼,專心吃起羊肉,突然似乎注意到什麽,他扭頭向遠處望去,“湖邊溜達的是只鴿子吧,怎麽這麽胖,不會飛不起來了吧。”
正巧青兒端着剛溫好的清梅酒送到案上,見小姐神情凝滞,似沒聽到寧王的問話。一時嘴快的毛病又犯了,“是鴿子,我們小姐救下的,還給它起了名字叫灰胖。”
“嫒兒好善良,只是兔子叫白胖,鴿子叫灰胖,”寧王笑着搖頭,“你就不會想個秀氣些的名字嗎?”
不知為何,娜嫒從他的笑容中看到太多內容,掩作心慌,她輕笑,“随意起的。”
“真巧,我在明輝城的軍營中,手下訓練了一批信鴿,有一只飛行的距離最長,從未出過錯,也最得我心,只是身形較其他肥碩了些,我便為它取名為灰胖。”似沉浸于回憶一般,寧王看着那鴿子在岸邊紮着翅膀露出一對胖腿踱來踱去。
“想不到,”他回過頭,眉眼依舊噙着笑意,但目光中的溫柔一掃而光,“我與嫒兒心有靈犀,連給鴿子起的名子都一模一樣!”
咣當,緊張的娜嫒不小心将手邊的酒盞碰倒,清香的酒液都灑到了前襟上,本來大紅的底色頓時被洇成暗紅的血色。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