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
“是,小姐把自己和一只灰鴿關在房間裏,以淚洗面,乳母怎麽哄也不聽,好在國公爺趕了過來,就差陪着小姐一塊哭了,總算勸說下喝了些寧神藥,過了一兩天,小姐才不再鬧了,也開始吃飯了。”
“鴿子?”
“對,聽那丫頭講,是玉山救下的,平時也由他來喂養。只是在下沒有親眼所見,汴梁養鴿子的人多,不知是不是那只消失幾個月的灰胖。”沈馳将收到的消息如實報告給寧王,并悄悄打量他的神情,倒沒什麽變化,但跟随寧王多年,他還是感覺到了寧王隐隐的焦躁和失落。
明輝城中的大将軍府中,還有三位美人呢,雖然不過是侍妾,哪個不是絕色,也沒見寧王這麽上心過,回京之前,殿下的行動就開始圍繞着陸府和那位陸小姐,難不成這位将會是未來的寧王妃?那長公主家的蘭薇郡主呢,他有點替寧王着急。陸小姐再漂亮,和長公主府的這位郡主實力沒得比,美人沒有男人不喜歡,可關系到未來的皇位,自然要選對自己最有助益的一位。寧王的野心他自然清楚,長公主面上保持中立,心中卻一直看好寧王,這是別的皇子作夢都想擁有的支持,這樣不管不顧的追求陸家小姐,不怕惹怒了長公主嗎?更不怕令待他如親父一般的賀将軍失望嗎?
沈馳退下後,寧王長籲口氣,不能再等了,一切已超出他的預想,他不知道中間出了什麽問題,不論他多輕視這個小白臉,娜嫒似乎對他真動了情。他說不出的心慌,本來無比篤定娜嫒一定會被他吸引,如今看來,他不得不承認,他的确成功的吸引了她,可結果卻是令她厭煩。她為了另一個人傷心難過,茶飯不思,這一切本只會因他而起。
還想借機在未來讓她驚喜一下,現在看來,他動的這些小心思顯得多麽可笑,娜嫒愛上了別人。
如果之前他還想瞞着陸國公留玉山一命,這一刻他下定決心,世上絕不會再有玉山存在,哪怕因此娜嫒會對他存些怨氣,她才多大,十幾歲的小姑娘,時間久了,傷心一陣子也就淡了,反而讓她知道這個人還有希望活着,心中存了念想才不好辦呢。
并不難辦,福子将玉山悄悄帶到宮外,下面的沈馳自然會安排。
他自認從不是善類,付出巨大代價重活一世,難道不是為了她?想要他讓出娜嫒,絕無可能,無需再拖了。相信父皇不會拒絕為他賜婚。
作為嫡子,他一直能感受得到父皇對他不同與其他皇子的提防,那麽他放棄對他有情背景深厚的蘭薇,轉而求娶家勢相對平凡的國公之女,倒也可以令父皇一時對他放松警惕,他更不擔憂娜嫒拒絕他的求娶,他相信未來的丈人這個時候不會再縱着女兒的性子來了。
只是這事還是讓靜宜太妃出面的好,還指望寧王尋找女兒的太妃哪裏會拒絕,知會了陸雄一問,她這侄子頭一次痛快的答應了,不像以前只要涉及到他那寶貝閨女,就瞻前顧後的了。太妃滿意極了,娜嫒被他爹慣得無法無天,哼,這下好,統領幾十萬燕軍的寧王降住你,看你還敢嚣張不!再說以後有了寧王這個侄孫女婿,女兒能尋的日子或許真的不遠了。
陸雄的姑姑靜宜太妃親自開口牽線,一切也正中皇帝下懷,即刻就下指婚旨意。只待明年娜嫒及笄之日正式大婚。
汴梁第一美人被賜婚給寧王的聖意一下,全汴梁城便熱議得開了鍋,曾經隔空向往美人的酸秀才們垂頭喪氣,把盞迎風寫了無數傷情的詩出來,一時汴梁酒窯的存貨都降了大半,向來彼此不待見的鍪王、豫王也聚在一塊大醉一場。
距聖旨下達已過了三天,霞瑞軒中,惠娘瞧了眼安靜的內室,心中喜憂參半,小姐終于要作王妃了,未來的富貴日子有了保證,可小姐一直悶悶不樂的,為防萬一,她把尖銳的剪刀都藏了起來,時刻提醒着旁邊伺候的丫頭們盯緊點。
女兒毫不猶豫的應了親事,陸雄卻難受起來,甚至不敢像過去一樣坦然的面對女兒。在他心中,殺戮太重的人絕非是他這個嬌女兒的良配,但眼下沒法子,解除了娜嫒的禁足,他索性借着張羅着女兒的陪嫁,連着幾天未再見娜嫒。
将那只繡完的竹青色荷包塞入幾棵香草,娜嫒緊緊将它攥住貼在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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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步走向供在案上的聖旨,眼中湧上一股辛酸,展開黃绫,寥寥幾行朱紅的字跡決定了她未來的命運,上一世她和寧王的婚約并非賜婚,而是寧王親自上門求親,她當時自然欣喜萬分,只差尖叫出聲了,絲毫不知道那只是悲劇的開始。
她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誰知道蘭薇又和他合謀了什麽主意,一想起枉死的玉山,她就恨不得同寧王來個同歸于盡,就算父親曾想放棄幫助玉山,後來太妃明明松了口氣,寧王卻認死理讓人活活杖斃了他,此人心胸何其狹窄和險惡,她不過他眼中一個玩物,竟然身邊的人都難逃他的黑手,未來呢,敬國公府,甚至勢利的舅舅一家會不會同上一世一樣被害的家破人亡,娜嫒越發不确定了,寧王莫名其妙的纏上她,絕不可能是什麽真心,只能另有目的。
我已再三退讓了,既然如此,娶我也好,未來你可不要後悔,娜嫒恨恨的想。
娜嫒喚來青兒為她打扮停當,餘光中亮光一閃,她注意到青兒手腕上不知何時多了兩只金镯,樣式精美,娜嫒平時賞她不少首飾,印象中倒沒有這對金镯,而這丫頭最近心情很是歡快起來,前天她恍惚聽她在外頭和小丫頭炫耀,有了她,家裏的哥哥剛剛娶了媳婦,蓋了新房,過去爹娘嫌她是丫頭,小小年紀賣進了府中不聞不問,如今還不是靠着女兒才過上順遂日子。
娜嫒低頭含了下櫻花粉的口脂,又正了正發間的金步搖,才立起身對青兒說,“找人備車,我和惠娘出城一趟。”
“小姐去哪兒,青兒要不要跟着?”
“你守在家,我去給玉山燒點冥錢。”娜嫒又取過粉撲,在眼下輕輕印了印,青兒為她披上輕軟的北極狐裘,心中嘀咕着,給故人上墳,哪有打扮的這樣嬌豔的,這身衣裳刮上紙灰沫子,髒了多可惜。
一輛颠簸的半舊馬車中,玉山半伏在破毯子上,手腳戴着鐵鏈,默默的聽着外頭喧嚣的叫賣聲,他在汴梁流浪了許久,自然聽得出這在鬧市中,還有他熟悉的李記湯包鋪子飄出的香氣。
迎面而來的豪華馬車中,娜嫒倚着錦緞軟靠,手指輕輕輾開一張紙條,上面的字跡她并不熟悉,“收到,敬候佳人。”一旁的惠娘哀愁的瞟了眼娜嫒,唉,這孩子又要作什麽,讓她事先備了輛馬車,先出了城,又換上另一輛馬車重新返回,目的地卻不是國公府。
轎窗在裏頭釘死了,連一絲光亮都難以透入,漸漸車外熱鬧的聲音退去了,馬車似乎正行在出城的路上,玉山忍不住想到了娜嫒,她還好麽,會不會已經淡忘他了,早上被塞到馬車中時他便有了不祥的預感,這就是命吧,那樣美好的人注定與他無關,認命的閉上眼,他努力回味着娜嫒為他拭汗的模樣,為他和太妃抗争的情景,那一刻他第一次感覺自己的生命也是矜貴的,雖然一切消失的太快,他仍有一絲得意,原來倨傲的小姐姐待他不同以往了。
娜嫒猛得按住胸口,眉頭緊蹙,“怎麽了?”惠娘驚得問道,“哪不舒服?”
緩緩搖搖頭,娜嫒取出帕子扇了下風,輕嘆口氣,“方才胸口疼了一下,可能這轎子太氣悶了。”
“大冬天的,偏要出來,好在一會兒就到了。”惠娘心疼的為她按了按太陽穴,又從荷包中取出顆薄荷味的鹽津梅子讓她含着。
路程并不遠,不一會兒馬車便停在一處幽靜的巷子口,車夫老劉放下矮凳,惠娘小心的扶着娜嫒下了車。
這裏有處酒家,設在砌着青磚牆的院落中,門扉高懸的方形招牌寫了店名“逸醇齋”。
未待他們進入,兩個恭謹的小厮出現了,引他們向院內走去,幹淨一致的長袍,皂靴,步伐姿态看起來絕非普通人家的小厮。
院內別有洞天,并不似普通的酒家,更似一處小型的園林,蜿蜒在庭院間的池水上橫卧着小巧的單拱白石橋,雖在冬季,岸兩邊林木茂密,有朱紅尖尖的亭閣頂掩映其中。
他們延着池邊走,路上并沒有看到別的客人,來到池水源頭,一處精致的雙層閣樓出現在眼前,明黃的琉璃瓦,朱紅的立柱,稱着藍天份外鮮亮,“二位請。”小厮将正門自兩邊打開,便悄悄退到一邊。
“本王等了你好久,”一個高大的男人出現在門口處,惠娘一驚,想不到小姐要見的竟然是他,忙伏跪下去。
“見過殿下。”娜嫒微垂頭深施一禮。
下一刻,胳膊便被對方扶住了,但只是禮貌的一觸便松開了。
“随本王進來吧。”豫王一比手。
乍一看,豫王同寧王相似之處頗多,健碩俊朗,身材颀長,在禁軍作着金吾将軍,只是到底沒有真正在戰場上歷練過,氣勢溫文一些。
娜嫒邁入正廳,眼睛環視了一圈,便輕輕摘下裘邊的帽兜,如脂玉般瑩潤的小臉露了出來,微擺的步搖,雪色的狐裘映着皓腕明眸,眼前的娜嫒美的似春雨過後初綻的白芙蓉,豫王看在眼中,不由目光一滞,不過很快意識到了什麽,故作輕松的移開目光,請娜嫒入座,喚人上茶。
惠娘等在偏廳,那邊書房中,娜嫒正和豫王對弈,“千載難逢的機會,殿下千萬可不要錯過。”娜嫒玉指一提輕松吃掉了豫王的一顆黑子。
“我不明白,你為何要幫我?”豫王神情凝重,擡眼盯住娜嫒,對方不慌不忙,玉手托着腮,粉嫩的小嘴微微翹着,似在思考他将在哪裏落子。
“原因嘛,”娜嫒擡起頭,輕嘆口氣,“我不想嫁他。”
豫王很快明白過來,娜嫒為了一個小畫師大鬧奉先殿的事,他早已了解,聽說最後那可憐的小子被杖斃了,寧王未免太過魯莽,為了清除情敵卻得罪了美人,只是這個借口并不能完全說服他。
“他手握兵權,向來被聖上忌憚,如果我沒看錯,皇上最中意的繼承人應該是殿下您。可惜因為長公主府心向着寧王,聖上一直未敢頒下立儲的旨意,殿下一定委屈很久了。”
豫王輕笑一聲,将手中的棋子抛回棋盒。正了面色對娜嫒道,“陸小姐知道的太多了,本王的确對你仰慕已久,只是千萬不要借此枉自揣測本王對大燕的忠誠,皇位立嫡長,不論哪一點,都輪不到我。”
“雖傳言蘭薇郡主心儀寧王,可現在不成了,”對豫王的虛僞不以為意,娜嫒俏皮的一笑,“長公主的獨女,成為大燕的皇後再合适不過,殿下覺得我說得對麽?聖上為什麽這麽急着為我和寧王賜婚,是将留給蘭薇留給殿下的吧,哦,我忘了,難不成是鍪王?”忽閃了一下眼睛,娜嫒故作驚訝的說。
女孩子的這點小伎倆在豫王面前算什麽,不過,她倒真說進他心裏去了,父皇的确一直有意立他為儲,雖說因長公主态度不明懸而未決,不代表父皇不作其他打算,鍪王雖看起來不成器,但真正了解他的人都知道那不過是表像,宮中長大的孩子哪一個簡單,父皇敬重自己的母妃,許以六宮之權,卻極為寵愛鍪王的母親吳貴嫔,誰敢說漸漸年老的皇帝就不會動将皇位傳可以幺子的心思呢。出局了個寧王,蘭薇可選的人,便是他和鍪王。他的謀士也不建議他此時向父皇提出賜婚的要求,萬一父皇改了主意,以他那多疑的性格,他未來的路只會更難走,但如果想登上皇位,長公主府的支持又十分關鍵,真是令他頭疼。
最好的辦法,是蘭薇表現出對他們其中一人有意就好辦多了,但誰都知道,蘭薇性子高傲卻心機甚重,多年來也就寧王頗得她看重。
“我會助殿下一臂之力,殿下也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豫王靜靜的聽她說,“除掉寧王,立我為後。”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