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載着玉山的馬車已遠離了汴梁,沒有上官道,而是換上崎岖的山路,巨烈的颠簸,詭異的布谷鳥叫聲,玉山心中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濃,寧王救了他,卻又派人将他送走,如果沒有惡意,為什麽非捆了他,回想與寧王相見的情景,他感受不到任何善意。
不知又走了多久,劃拉一聲,車門被從外頭敞開,湧入的日光刺得他本能掩住了眼睛。
“下來,”車夫在外頭喊到,聲音帶着狠戾。
勉強撐起身子,玉山眯着眼往外看了眼,周圍是濃密的樹木,滿地枯葉和殘雪,他心中苦笑一聲,倒是個殺人藏屍的好地方。
車夫身材高大,一身強健的肌肉,見他不動,以為是腿麻了,便伸手一把他拎了出來,利索的把他身上鎖鏈解開,又把身上系的包袱往地上一丢。“就能送你到這兒了,現在把衣服脫了,換上這包裹裏頭的!”
玉山被颠了一天,腦子都快成漿糊了,又沒吃東西,剛剛被扯下車,他一下子清醒了許多,就等着死亡的最後一刻呢,可現在是怎麽回事,要殺就殺,是心裏內疚,死前還給他換身衣裳?
見玉山乖乖的換好衣服,車夫才又開口道,“往北走,知道哪是北吧?”
玉山迷惑的點點頭,他自然知道,可這位不是要殺他麽?
車夫從馬車底下抽出一把長刀來,在手惦了惦,背過身去向四周看了看,似乎在尋找什麽,聽見身後沒動靜,一回頭,見玉山還顫顫得看着他發呆,不禁不耐煩了,“快走!”
玉山定了定神,深深躬了下身,“多謝大俠不殺之恩!”
車夫沒理他,嘴中咬着的草杆往地下一吐,不知咒罵了句什麽,向遠處走去了。
玉山打開留給他的包袱,裏頭除了銀兩還有封書信,不過這時候他沒心情打開細看,幾天來莫名其妙的經歷暗藏兇險,有逃生的機會他得把握住。
---------------------------
不多時,娜嫒便向豫王告辭,豫王将她送到門口,娜嫒讓惠娘先上車。
掃了眼四周,跟随的侍衛都避嫌似的散在各處。豫王膽大了起來,一把扯過她,将她的一對小手攏在掌中,低頭輕嗅了一下,“娜嫒,”豫王喚她,目光灼灼,“殿下是不放心我吧?”娜嫒一愣,抿嘴笑道。不過依舊任他抓着手。
“我還怕殿下真的對蘭薇動了心思呢!”
Advertisement
“不會,不過權宜,有了你,祉護今生無憾。”
娜嫒垂下眼,緩緩抽回自己的手,“我不便與殿下經常見面,往後你只待我消息就行了。還有我今天說的你都記在心裏了?”
“娜嫒與我說的每句話,我都記得。”
車內的惠娘恨不得将耳朵堵上,我的祖宗啊,過了年就要嫁為人婦了,這時候和別的男人暧昧不清的,大小姐是嫌上次在奉賢殿弄得亂子不夠不大嗎?都怪她慣着,她想幹什麽,她都依着。豫王雖和其他人一樣仰慕娜嫒,但向來彬彬有禮,什麽時候說過這樣露骨的話。惠娘感覺天要塌了,再怎麽自己親自喂大的小姐,她可不想小姐未來被人指指點點。
馬車緩緩離開,豫王合了合拳,方才炙熱的表情漸漸恢複平靜。美人他自然是愛的,但從來不能超越他的野心,收到娜嫒的信箋時,他幾乎不敢相信他的眼睛,一切正往他渴望的方向發展,未來,皇位美人他都要,至于後位,從身份上看,無論如何她都比不過蘭薇更為有利,不過真到他榮登九五的時候,多多寵愛她些也就夠彌補了。
回去的路上,娜嫒沉默不語,倒是惠娘唠叨個不停,“你到底要幹什麽,你和我說說,我養了你這麽大,就算不是你親娘,也不能眼看着你行差就錯。你是有婆家的人吶......”
娜嫒終于受不了,“惠娘,你剛剛就在旁邊,我和他清清白白的,你只按我說的去作就好了,要不就裝不知道。”
“我知道你不願意嫁寧王,又因為玉山的事心中不平,可事情定了下來,小姐可不能像那些沒腦子的女人賭氣作些失了人倫的事啊。”
娜嫒嘆口氣,不再理她。人想一世安穩真的不太容易,就像這躲不開的寧王,玉山的死只是開始,未來呢,她的乳娘,父親呢,敬國公府幾百號人呢。豫王自然不會憑着對她的幾分喜愛就相信她,她靠得是自己手中的籌碼,寧王。
“好了,我再不見他了。”捂住耳朵,娜嫒無奈的答應了。
看着時候還早,娜嫒提議去街上的逛逛,惠娘自然不會拒絕,讓車夫老劉将馬車停到店鋪雲集的大街邊,兩人就下了車。人來人往的街市上好不熱鬧,娜嫒感慨的環顧四周,果然看到一個賣板栗的老太太守在攤子旁吆喝着,“惠娘,瞧了沒?突然好想吃糖板栗,”娜嫒指了指她,“你讓老劉把她的板栗都包下來,多給些銀子。”
惠娘疑惑的應了,娜嫒從小并不喜歡吃板栗,這街邊上的,向來潔癖的小姐不嫌髒了嗎?再說那麽多吃得完嗎?
這條街上都是些老字號,貨品也是汴梁最好的,出入的人非富即貴。好久沒出來逛街了,加上表姐和固城縣公的婚期近了,父親雖有厚禮送上,可作為表姐妹,她想親自挑件禮物送給她。
兩人進了家玉器坊,老板一眼就認出這位未來的寧王妃,忙不疊的上來,“大小姐好久不見了,今天怎麽這麽得閑?”娜嫒說了來意,老板忙引着她們上樓,“貴人的運程什麽時候都好,您來得好巧,小店新來了批上好的玉镯,翡翠簪子,料子水頭足,全出自名匠之手,樣式也新,還沒上架呢!”
娜嫒正和惠娘對着一盒盒精美的首飾挑選,老板在旁邊殷勤的介紹着,一個略為尖銳的女聲響了起來,“妹妹怎麽也在?”
娜嫒一擡頭,只見一群丫頭擁着蘭薇不知什麽時上了樓,将手中的兔毛暖手筒摘了随手扔給身邊人,蘭微扭着腰,染着血紅丹蔻的雙手合着袖,帶着掩也掩不住的怨氣走上前來。
本來對嫁給寧王無精打采的娜嫒,精神大振,她忘了作寧王妃的另一大好處,便是可以将眼前的賤人氣個半死。就算的真心相愛,兩人背地另有籌謀,作為女人對喜歡的男人要與他人假意成親,心中也會痛苦不堪吧。其實怕什麽呢,你那麽愛寧王,寧王那麽愛你,我哪裏拆散得了你們。
“郡主姐姐,”娜嫒換了熱情的語調,立起身施了一禮,一臉無辜的打量眼蘭薇,關心的問,“姐姐怎麽了,眼睛怎麽腫了?”
蘭薇其實不過今天偶爾出門散散心。收到皇上為寧王指婚的消息後,她差點氣昏了過去,她哭喊着去找公主母親,要她去求皇帝撤回旨意,德榮長公主安撫了女兒半天,見毫不效果,女兒瘋了似扯着她的袖子死也不肯離開,氣惱之下,德榮打了女兒一耳光,“無用!沒了男人就跟要活不成了似的!怎麽配作我的女兒?!”
雙眼哭成桃子一般的蘭薇看着母親,手捂着臉頰呆住了,長這麽大別說挨打,母親連重話都沒與她說過,這是怎麽了。
德榮立起身,揮開大袖背過去懶得看她,“哼,蘭薇郡主,你知道不知道,你比宮中的公主不知逍遙多少倍,怪我這個作母親的沒有教好你,可我竟想不到你能幼稚到連這個道理都不懂!不嫁寧王,還有豫王、鍪王,不論哪一個娶了你,你都會是皇後,你有什麽損失?那個不識趣的寧王有什麽好?放棄我的女兒,一個有軍功無兵的親王,未來等着他就是死路一條!這樣愚蠢的男人,怎麽入得了你的眼,還真舍不下了?”
“可女兒喜歡他!”蘭薇又哭了出來。
“喜歡?”德榮冷笑一聲,“想要擁有潑天富貴,無上尊崇,兒女情長永遠不能放在第一位,你未來是要作皇後的,現在你作什麽,叽叽歪歪的跟冷宮裏的怨婦有什麽區別?要怪也怪你自己,太過自信!”
“那狐媚子勾引寧王!他明明喜歡我的!”蘭薇不服的反駁道。
德榮無奈的皺了下眉,“他只是和你較其他人熟絡一些,喜歡你,我還真沒看出來,你快回房去吧,吵得我頭痛。”皇帝下旨之前她就得了消息,并未阻止。皇上下了旨,說明他心中的繼承人另有人選,她不想和弟弟對抗,她女兒嫁哪個不是嫁,在她眼中,寧王那個人和其他兩個皇子相比更難駕馭,長遠看來,舍去也好。
被母親一陣數落的蘭薇把自已關在房間裏又哭一個晚上,好容易養好了眼睛,服侍的人勸說下,她決定出來散散心,還約好了寧王在如意天茶寮等她,她要好好問問他為什麽這般無情,想不到冤家路窄半路她一掀轎簾看到娜嫒進了這家店,一股火直沖天靈蓋,她命人停車急火火的跟了過來。
“你們都退下,我要和妹妹談談知心話。”蘭薇揮了下袖,惠娘擔憂的瞟了眼娜嫒只好跟着其他人去了樓下。
事到如今,昔日本就是表面朋友的兩個人,再也無需太多遮掩,蘭薇慶幸,再怎麽她的身份高于娜嫒,過去兩人無甚厲害關系時,大體都過得去,不過就是誰風頭多少的,現在不同,她愛的男人被她勾了魂,主動向皇上請求下旨賜婚,熟悉她的人不難看出她對寧王的心意,如今的局面就是打她的臉,她蘭薇長這麽大,從沒這麽失敗過。到底是年輕的女孩子,妒意之下,惡毒的話也沒了遮攔,“妹妹今天氣色真好,打扮的這樣嬌豔,看在姐姐眼中都喜歡得緊,哎呀,聽說妹妹有個青梅竹馬的表兄,前陣子被活活杖斃了,妹妹的心也未免太寬了,茶飯不思的作作樣子也好,難不成真和他們說的有了新人忘舊人了?”
娜嫒現在最碰不得的傷便是有關玉山的死了。她定了定神,“郡主的小道消息真是靈通,想不到姐姐如此關心娜嫒,那都是些長舌婦嚼舌頭,姐姐可千萬別和她們一般見識。”懶得再和蘭薇糾纏,娜嫒施了一禮,說了聲告辭便要離開,剛經過蘭薇身邊,一個大力,她被扯了過去,蘭薇撲通一聲坐到地上,娜嫒也被帶倒,一下子壓到了她身上,“哎喲,來人!”蘭薇伏在地上尖叫着,“我的臉好痛,”
娜嫒撐起身一看,蘭薇耳邊一處淺淺的血痕,應該是剛剛摔倒時耳墜子劃傷了,娜嫒緩過神來,她瞪着呻、吟着的蘭薇,心想你也太能裝了吧,這點小傷至于嗎,何況明明是她故意拉她。今天真是開眼界了,這種下作的伎倆虧她一個堂堂郡主作得出來。
不論蘭薇下不下作,起碼在匆匆趕上樓來的人們眼中,剛剛坐起來的娜嫒就是兇手,郡主委屈的抹着眼淚,手指着娜嫒,“我知道妹妹厭惡我,寧王與我不過是普通的兄妹之情,妹妹何苦這麽不容人?嗚嗚,好痛。”
娜嫒在蘭薇帶來的人中又看到了吳媽,她拖着肥胖的身子極速沖了過來,抱着蘭薇叫了起來,“哎呀,這麽重的傷,會不會破相啊。我看看還有別的地方傷到沒有啊,”聲音太大,唾沫噴了蘭薇一臉。
蘭薇恨恨的推開她,抽出帕子擦了下臉,方才的嚣張變成了一臉委屈,“吳媽,算了吧,咱們走吧。”
“不行,襲擊郡主,還有王法了麽?來人,讓侍衛上來,将陸小姐扭送到大理寺!”吳媽一副義憤填膺。
惠娘呆住了,她知道蘭薇是個什麽人,可到底人家是真正的郡主,抓着把柄刁難別人,滿屋子又都是她的人,這下可怎麽成。
娜嫒瞪着蘭薇,心中不由更加佩服她,為了寧王真是什麽臉面都豁出去了,她還是想把蘭薇想簡單了,此事往大了鬧,極為有損國公府的名聲,甚至她和寧王的婚約也會有變數。
侍衛蹬蹬上了樓,在樓梯口看熱鬧的夥計們忙為他們閃出路來,“吳媽算了吧,我們姐妹一場,一點小傷沒什麽。”向來在随從面前傲慢無禮的蘭薇跟個委屈的小姑娘一樣抽抽答答的拭着淚。
惠娘忙攔在娜嫒身前,“是是,我家小姐和郡主平時相處的多好,誤會都是誤會。”
可蘭薇嘴上說的輕松,卻沒有阻止侍衛過來,娜嫒眉一挑,心中已想好了對策。
兩個侍衛平時守護郡主出行不過作作樣子,并沒有什麽機會作拿人這項工作,何況眼前這樣嬌滴滴的美人,哥倆互望一眼,他們眼中今天這檔子事兒,不難想到他們郡主又要整人了。
周圍一圈看熱鬧的丫頭加店老板和夥計,吳媽得意的扶着蘭薇等着看娜嫒出醜,惠娘無助的擋在娜嫒身前,心中急得不知怎麽辦才好。眼看兩個帶刀侍衛已走到跟前。
“啊~”一聲沁人心神的嬌呼,娜嫒身子一歪向一旁倒了下去。還未待人們反應過來,
“嫒兒!你怎麽了?都給我閃開!”一個男人怒吼着沖上樓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