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艙外傳來孩子們咯咯的歡笑聲,玉山正帶着兩個孩子玩老鷹捉小雞,他扮老鷹,娜嫒扮母雞,正左跑右閃的護着身後的立瑩和立隆。幾個婆子捧着盛有各式月餅小點的食盒在旁邊笑着看熱鬧,蛋黃色的圓月慢慢爬上夜幕,瑩潤光線暖暖的籠罩着月下人間。
玉山将前袍襟加袖子都挽起來,一副張牙舞爪的模樣,好久沒這麽開心了,娜嫒笑得不行,張開雙手小心的攔着他,不讓他抓到立隆。
不論娜嫒心中如何抵觸,也不好拒絕父親請舅舅一家過來共度中秋,其實除了勢利的舅舅舅母,他們的孩子并不讨厭,立杭在外沒有回京,立芸和立萱姐妹倆都來了,姐妹倆安靜的坐在一邊,除此之外,舅舅小妾雪英生的一對兒女也帶了來,一個四歲男孩叫立隆,一個五歲女孩立瑩,而瞧另一名小妾明香肚子又鼓了起來。娜嫒暗嘆,舅舅家人丁倒是挺旺。
娜嫒喜歡小孩子,便和玉山帶着他們來到甲板上玩耍。
惠娘帶着幾個廚娘正在張羅着擺飯,看席面差不多了,就出來喚孩子們進去吃飯。
娜嫒一見惠娘出來走了一下神,這下讓玉山抓住了機會,他閃過娜嫒向立隆伸出手去,眼看就要抓住他了,娜嫒反應過來,哪能便宜了他,扭身回來去擋,身後的立瑩跑得慢,一腳踩住了姐姐的裙子,娜嫒尖叫一聲馬上就要向後仰去......
一艘用多色绡紗裝點得五彩缤紛的雙層畫舫緩緩向他們駛來,船上燈火通明,茜紅的窗紗返到水面上一簇簇的紅影,伴着纏綿的琵琶樂及女子悅耳的嬌笑,無法言傳的風情旖旎。
玉山緊緊攬住娜嫒的纖腰,該死,她怎麽總站不穩似的,剛剛她怕撞到身後的表妹,向船邊摔倒,動作那麽大,船圍欄很低,不小心墜到河中都是可能,驚得他出了一身冷汗。他盯住娜嫒急喘着,見她沒事大松口氣。娜嫒驚魂未定的抓着他的胳膊,長長的眼睫毛吓得連眨都忘了眨,終是緩過神,扶着玉山站了起來。
兩個孩子的乳娘見狀忙抱起孩子回艙去了,那邊惠娘過來格開他們兩人,伸手為娜嫒整了整發髻,“大小姐,開宴了,”又似低聲嗔怪的說,“祖宗,給我省點心吧,這船上婆子多,加上舅爺家的人,上年紀嘴就碎,讓人家瞧見不知怎麽渾說呢。”
這樣近,玉山哪能聽不到,何況惠娘本就有意讓他聽到,玉山不由的臉一紅,咬了咬唇避到一邊。
“玉山,你也來吧,”惠娘喚他一同入席,對于玉山,惠娘沒有惡意,可也必須讓他清楚,一個窮小子和國公府小姐不會有未來,近來小姐很喜歡和他處在一起,這可不是好兆頭。真在娜嫒婚前出了什麽醜事,她未來怎麽和地下的夫人交待。
“誰敢說,”娜嫒反駁道,臉卻是沖着一旁伺候的幾個婆子,近來乖順的面容現出幾分驕戾來,聲音又高了一分,“亂講一個字,找人伢子賣了去。”言畢輕提着裙裾無事一般回了艙。
在場的幾位婆子聞言頓時收回暧昧的目光,裝作無事般低下頭。
玉山眼中一熱,沒有急着回艙,深呼口氣,他轉身看向河面準備平複一下情緒,恰好幾丈之外駛來艘雙層畫舫,一個高大身影吸引住了他,或者說根本不容許他注意到其他,夜色中燈影迷亂,那人一身雪青色暗紋團花長袍,銀絲蜀繡隐隐泛光,紫金發冠,深目劍眉,雙手扶在圍欄上,全身散發出一種陌生而危險的氣息。
玉山過去也算經歷豐富,三教九流他一眼就能看個大概,這個人亦不例外,腰系精致的缂絲脂玉帶,面目俊美,氣質初看似儒雅的公子,可健壯的頸部暴露出長年習武的背景,應該是位出來尋歡的官階頗高的武将。
不過,盡管剛剛那人目光與他一錯而過,目光中強烈的敵意他卻感覺到了,他與他互不相識,真是莫名其妙,玉山搖搖頭,返身回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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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怎麽一個人在這兒?”玉娥樓的頭牌梅仙搖曳着腰肢來到寧王身邊,剛剛上船的這兩位公子一看就非尋常達官貴人,其中一個倒容易讨好,這一位雖上了船,卻獨自站在艙外,正眼都不看她們一眼。假正經的雛兒她也不是沒見過,繃得越清高,往往越好拿下。
寧王看也不看她,“告訴你們老鸨,我包下這只船了。”
“......哦,那公子稍等。”梅仙恍然大悟,她早就看出這位不是一般的主兒,這麽有錢,要把全船的姑娘都包下了,許是不喜歡其他客人分享這一船春光。
“只留下船工,其他人都離開。”瞧着河上游漂來越來越多的河燈,寧王面無表情補充道。
梅仙不明所以的一愣,不過立刻被寧王亮出的一把銀票驚得張大了嘴。
花船很快靠了岸。
“啧啧,可惜了的,”扶着欄杆,鍪王看着嬌滴滴的姑娘們互相牽着手踏上河沿的石階,用折扇打着手心感慨道,這在邊關生活了多年的寧王他真有些摸不透,這可是汴梁城中最好的妓院,花了那麽大筆銀子,把人趕跑了,只留下船?他無奈的低下頭,借着河燈,水面上映出他标致的五官,他向來有些自戀,對着水面整了整領口,抿了抿頭發,再擡頭瞄了身邊寧王一眼,恰好他也回頭迎上他的目光,鍪王不由心頭一顫。這是啥眼神呀?怎麽跟野獸似的發藍光呢。
突然,他意識到,除了遠在另一側掌舵的船工,船上只有他和寧王!這樣情意綿綿的中秋月夜......
森森寒意慢慢從背上湧上來,鍪王吞了口口水,唉,怪不得跟他一直和言悅色的,想不到自己這妖孽的容顏招來這麽多的煩惱,連親兄都受不了它的誘惑,鍪王心中悲嘆道。
“呵呵,皇兄,”他想說想不到皇兄在軍營中養成了這麽個癖好,可也不能對自個兄弟下手吧。“天色已晚,府中有幾位侍妾,極為難纏,如果我回府太晚,又要吵鬧個......”
“那四弟快些返回吧,為兄就不送了,感謝四弟帶我來見識如此美好的月夜,咱們改日再聚。”未待鍪王說完,寧王痛快的表了态,眼神溫暖,如剛剛在宴席上一般。
鍪王大松口氣,美色在前,他這二兄的定力還是不差的,懸崖勒馬,孺子可教,趁着船工還未收回搭向河岸的木板,向寧王拱了拱手,提裾小跑着上了岸。打這兒以後相當一段時間,鍪王再見寧王都刻意保持着距離,搞得寧王一頭霧水,當然這是後話。
“追上那只畫舫!”寧王大步來到船頭,吩咐船工道。
我倒要看看,哪個不要命的,敢和我寧王搶女人!寧王遙遙望着前方那只畫舫,玉色的面上越發陰冷。
中秋夜最有情致的便是放河燈了,此時河中已是光亮點點,粉的,白的如朵朵蓮花盛開,河沿邊,年輕的女孩子們将折好的河燈小心的放到水中,再撥弄水流,讓它飄走。
飯後陸雄和內弟等人在艙內一邊閑話着,一邊從敞開的窗隔,看着不遠處的娜嫒和玉山。立芸和立萱本也想跟着放河燈,卻被母親一記白眼唬得不敢動了,在岳氏眼中,娜嫒越發沒有大家千金的體統了,也不知道國公爺在想什麽,這是陸家哪路子的窮親戚,還玉山少爺,哼,兩人親密得一塊畫畫,一邊放河燈,她可不能讓女兒接近他,再帶壞了我清清白白的女兒。
娜嫒和玉山正持筆在字條上寫着什麽,陸雄微笑,這都是年輕人的游戲,在紙面上寫下自己的願望,再放到河燈中,祈望神靈能助自己實現它。多年前,他和娜嫒的母親也曾作過這樣幼稚的事。
記得他當時寫下要與青泠一生相随,可她還是早早的離開了他,心情有些黯然,本是秋季,河道中更是涼風習習,還有兩個幼小孩子在艙內,所以陸雄命人合上窗。
“玉山,你寫了什麽?”娜嫒扶住案頭,歪身向旁邊的男孩,斜觑着他正在書寫的紙條問。
“這是給神靈看的,告訴你就不靈了!”玉山忙蓋住手下的紙條。
娜嫒撇撇嘴,“哼,你以前還叫我觀音娘娘呢。”
玉山橫了她一眼,“我現在也不明白,你為什麽要接我入府。”
“唉,不是和你說了嘛,夢裏有仙人提示我,要我作件善事。”娜嫒垂下眼,避開他的目光,把寫的紙條塞入蓮花河燈中。
他心中明白定有別的什麽原因,只是不願告訴他罷了,沒有再追問,玉山将自己的河燈放到木鍁上,将它穿過圍欄探到水面上,讓水沒過頭部,看燈飄在水中了,才抽回了木鍁。
“這是我的,”娜嫒将自己的河燈遞了過去,不一會,兩只靠得很近的河燈閃着暈黃的光随水流遠去了,漸漸混在一片同行的河燈中,再也分不出彼此。
映在水面上的圓月,完美的令人嫉妒,娜嫒揮着木鍁,将一輪明月攪成一潭碎金,并樂此不疲,待月亮恢複原狀再攪上它一番。
見娜嫒穿得單薄,河道上秋風漸起,玉山湊到她身邊,“夜深了,咱們進艙吧。”
将木鍁丢到旁邊,“只想這樣呆會兒。”娜嫒倚坐在圍欄邊,面上現出與年紀不符的哀戚之色。今天,本應她與寧王第一次在宮宴中相遇,就那樣輕易的芳心大動,被騙的體無完膚。現在,他又在宮中對着哪位千金展示他迷人的戰神魅力?哦對了,有蘭薇,他的真心愛人。
對寧王,再恨,卻改變不了曾刻骨銘心的愛過,再活一世,記憶卻沒有消失,預知些事情是好是壞現在還真不得而知。她有種不祥的預感,當初寧王針對敬國公府背後的因緣絕非蘭薇所說那樣簡單,若想真正解除危機,恐怕不是逃避就能起作用的。
月下的少女輕蹙着如煙眉黛,發呆的模樣依舊美的懾人,玉山左右瞧了眼見沒旁人,猶豫着準備解下披風為她披上。
娜嫒注意到玉山的舉動,略一驚,随之微笑擺了下手,“多謝玉山,一會就回去了,不用了。”
她經歷過了男女情~事,對玉山只有手足般的親情,漸漸她也感覺到幾分玉山額外的關心,作為衆多貴公子追逐對象的娜嫒太熟悉這種感覺了。或許當初她不應收他入府,為他置辦些財産送他回到家鄉也不失為報恩的好方式。
以前她問過玉山家中的情況,他總是支支吾吾的說忘了,還是問個明白的好,于是娜嫒認真的看着他,“玉山,你的老家在哪,應該還有親人吧。”
玉山神情一滞,猶豫再三,不忍再瞞她,“我是被人牙子拐來的,當時也就□□歲,因為發了高燒,他們以為活不了了,就把我扔下了。再被個老乞丐撿到救活了,可能燒糊塗了,許多事都不記得了,只記得人牙子兇狠的把我從馬車上推下來,嗯,不過好象我應該有個姐姐來着,她很寵我,見到我總是笑眯眯的。”
玉山再就說不下去了,老乞丐救了他沒多久就死了,他有生以來比較明晰的記憶中,除了學會乞讨,看人眼色,幾乎沒有什麽快樂的事,他很想從腦子裏找到些逗趣的往事和娜嫒聊聊天,卻發現唯有貧乏和灰暗,其實在他夢中時常出現的笑臉明媚的姐姐,他也無法确定是否确有其人,還是他自我安慰産生的幻象。
目前在國公府的日子有娜嫒相伴的日子太過美好,每一天,他都過得小心翼翼,現在她問起他的家鄉,親人,會不會有意要送走他?玉山眼神黯淡下來。
過去娜嫒對他人的苦難毫無意識,也毫不關心,現在不同了,娜嫒心中替命運多舛的玉山感嘆着,不忍再提其他,怪她,提這傷心事幹嘛,好好在她身邊長大,過幾年再讓父親給他找個好姑娘成個家,想到這兒,娜嫒高興起來,左右打量眼玉山,轉移了話題,“咦,好像又長高了,最近課業如何,夫子講到禮經了麽?”
總是這樣,像個長輩一般與他說話。刻意與他保持距離麽?玉山懊惱的看着她,卻發現對面的女孩瞪大了眼睛,像看到什麽可怕的鬼怪一樣掩住了口。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