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的人,貴子還得繞着彎子想辦法!”
蘇怡香睡了一覺起來已是幕色四合,院子裏泛起濃濃的黑色,蘭芝從外面進來,給她點了油燈:“姑娘,貴子這麽長時間還沒回來,我心裏不安,可不要出什麽事才好!”
蘇怡香看看天色,眉頭皺起:“現在咱們什麽也幹不成,唯有一個字等!”
說着話,聽到門響,蘭芝出去開門,腳步聲響起,蘇怡香坐在炕沿上望着進來的貴子,貴子的臉上帶着笑,蘇怡香一顆心安下來:“貴子,怎麽樣?可是找到地方了?”
貴子道:“姑娘!倒是有一處地方,還是前一回來北京城,老爺帶着我去走人家路過那裏,那個地方叫妙豆胡同,胡同裏裏面住着達官顯貴,但也有幾處民宅,小老百姓也一樣住得!”
蘇怡香聽到妙豆胡同,一時有些怔愣,過了妙豆胡同不遠就是北兵馬司胡同,前世裏她家就住在那裏,如今不知蘇府成了誰的府宅,這樣想着,又問貴子 :“那妙豆胡同住着哪位顯貴?”
貴子道:“是前年的新科狀元樓鳳驕家的府宅,聽說他家老爺如今任戶部尚書!”
蘇怡香聽得心裏振奮,怪不得前世裏樓鳳驕三天兩頭來找三哥,原來是因為住的近的緣故!這一趟要找樓鳳驕和趙陽,讓他們幫着自己救蘇興之,貴子找的地方離樓鳳驕家不遠,這是老天爺幫她,她當下拍板道:“你說的這院兒,咱們要了!”
……
趙子辰讓趙俊上前去敲門,眼裏古井無波,這小院裏的門縫裏透不出一絲光亮來,不知道是不是還在裏面,葡萄的甜香味和夾竹桃的清香味從院裏飄出來,往後退,還能看到這小院城後面有幾根青竹升到半空。
打蘇怡香帶着蘭芝和貴子離開得意軒,他的人就已經跟在身後,和樓鳳嬌分開後,于昊纏着要跟他來,他沒讓。他心裏越來越對她有種特別的感覺,除子那抹香味,讓他感覺上了瘾似地,還有她對北京城的感情,現在,真的到了京城裏,他也才知道,她不是來吃這北京的小吃,玩北京的風情來,是來救她爹了!可是她明明見了自己,而且也知道他的官兒不小,為什麽她不找自己,哪她想要找誰救她爹?
咚咚咚的敲門聲在半夜裏響起,蘇怡香剛脫了外面罩着的直綴,急忙又披在身上,看了看從旁邊站着的蘭芝道:“這麽晚了,誰會來這裏?”
蘭芝道:“姑娘別出來,我先出去看看,有貴子,先讓他問問,問明白了,我再來回姑娘!”
蘭芝說完出門去了,蘇怡香坐在炕頭上,定定看着門外,夏日的北京城沒有白天那麽火熱,打開門一陣陣涼風從外面送進來,等了半天,再沒聽到敲門聲,偶爾的低語,讓她知道貴子可能正和門外的人說話!
蘭芝也不見進來回一聲,剛起身要走出門去,忽然對面大踏步進來一個人,蘇怡香唬得變了臉色,對着眼前的人有些驚訝地道:“趙大人?你怎麽來了?”
趙子辰也不說話,竟直兒進了她的房間對着她道:“你來北京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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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怡香有些傷感又有些無助的傷心,看着趙子辰不由自主眼圈兒紅起來,又嘟起紅唇:“我爹遭了難了,被人關進北京城的大牢裏!”
那份嬌弱,那份單薄讓趙子辰心裏猛地被人揪了似地難受,這事兒讓他真猜着了,那柳月明說的,還真是她爹。他惱她明明見了他,為什麽當作不認識他:“所以你見了我跟見了鬼似地貼着牆溜?我那麽像鬼嗎?”
蘇怡香搖頭,什麽時候她把他當作鬼了,都是他一廂情願,自說自話,但溜那是肯定的:“我不是怕你跟我提起供你們府裏布料的事!”
趙子辰走近了一步,低下頭看眼前的人,她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低着頭,咬着嘴唇,烏黑如緞的發起了個髻,上面簡單插着個朱玉簪,白天裏沒看清,這時候在油燈的光暈裏看着,竟發出些溫潤的光澤,像是雞血石打磨的,他擡手去摸那個簪子,蘇怡香以為他擡手要打她,吓得抱住了頭道:“你別打我頭,我娘說了,姑娘家的頭金貴着呢!”
趙子辰伸在半空的手忽然頓住,臉紅耳赤地道:“你說什麽呢?想挨打,你接不住我一個手指頭!”說着也不管她避着自己,手直接取下她頭上的朱玉簪道:“這簪子不錯,看着是雞血石打磨的,送我吧!”
蘇怡香起頭看他道:“這是我爹送我的!”女孩子身上的莪件,怎麽能随便送男子,這雞血石打打的簪子有什麽好,他竟用了強來搶她的東西。
心裏有些瞧不起他的樣子。臉上卻道:“你要喜歡,北京城裏比這好的多的是!”
趙子辰卻将簪子握在手裏不放道:“京城裏有名的鐘家寶行裏,有我的三成股,過兩日,我帶你去打幾套頭面!”
蘇怡香搖頭:“我沒功夫做這些,我爹還在大牢裏!”
趙子辰白了她一眼:“你不會嘴軟些,說些讓人聽着熱乎的話求求我?”
蘇怡香聽着看他眼神又立起來,後退一步道:“我有辦法!”
趙子辰抿起嘴辰,好看的眼睛眯了起來,他看着這個眼前的人兒,明明心裏脆弱地都用可憐的眼神打量他了,還在這裏嘴硬,他一時冷了臉道:“什麽辦法?”
蘇怡香又垂下了頭不說話了,趙子辰感覺十分沒意思,他都替她着急成這樣子,她卻将他拒之千裏。
蘇怡香這也是另有想頭,那對頭是柳月明,背後是柳太師,現在再加一個柳家的平女婿,對手不是一般的強勢。要是蘭芝知道她的心裏想的,肯定要問她,為什麽要叫文珏是平女婿,她一定會告訴她,因為柳月茹是他平妻,他自然是柳家的平女婿了!
柳太師家是聖上眼裏的重臣,趙家是隐世之家,明面上就是吃喝玩樂的一家子,沒什麽高遠的理想,醉生夢死是趙家一貫為人處事的法寶。真要讓他和柳家唱對臺戲,得罪柳家,讓趙子辰卷進她和柳家的事非當中,這不是她想要的,畢竟趙子辰只是她們家的一個客戶,不是至親的人用不着拖人家下水。于其到了中間後悔退出來,莫如現在不要鑽進去。
到了這一步,蘇怡香有些猶豫地道:“我現在還沒想好,到時候,如果我真遇到難處,沒辦法了,我再求你幫忙!”
趙子辰心裏是真的心疼這個可憐的姑娘,他見好就收,不想太逼着她,這麽好的機會,她不要,他便道:“那好,這外面的尾巴要怎麽處理,我看,你現在遇到的不僅僅是你爹進大牢的事吧,那個豬掌櫃要不要處理一下?”
蘇怡香驚愕地擡起頭道:“你說什麽?”果真這豬掌櫃在外面放了人盯着她。
趙子辰道:“看你這樣聰明,內裏就長了蠢腦袋,院外面都讓人盯出窟窿來了,你讓那個蠢蛋去妙豆胡同找房子,人家豬掌櫃的人跟着一路來回,這會子姓豬的正往這裏趕呢?”
蘇怡香看着趙子辰,眉頭緊皺,她有些怼恨地道:“他盯我,是想要我蘇家産業,你盯着我做什麽?”
趙子辰一噎,這個榆木腦袋,難道不是自己心裏挂念她才這樣做嗎?
兩人大眼瞪小眼,半晌蘇怡香才道:“我不會進你們趙府侍候你的,你府裏的貨,我讓金陵的三位掌櫃都準備好了,張小雨會幫我做好的,等我救了我爹,回了金陵,就送到趙府,要是我回不去……要是我回不去,錢掌櫃和張小雨他們也會送去!”她哽了哽聲,要是她回不去,那就是讓柳月明已經害死了!
趙子辰聽了她這通話,真是要被她氣得倒仰,轉身出了屋門,站在院裏頭也不回,恨恨地道:“就憑你這話,你就是能送進趙府,我也得給你攪黃了,趙府,你進定了!”
等到趙子辰前腳跨出院門,後腳就被追出來的蘇怡香拍關了門。
趙子辰回頭看了一眼關上的院門,對着站在院外目瞪口呆的趙俊和三個随從道:“給我把豬掌櫃和他的人提到城牆邊上,吊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狼狼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5-04-07 08:54:25!
☆、借勢兒
蘇怡香在院裏悄悄聽着外面的動靜,等了一會子,沒聽到敲門的聲音,讓貴子上前悄悄打開了院門去看,外面早已沒人人影兒。
蘭芝跟在蘇怡香的身後,看着黑糊糊的胡同口道:“姑娘,趙大人這是看上你了!”
蘇怡香正望着胡同口納悶,聽到蘭芝的話,回頭伸手敲了蘭芝的額頭道:“你說什麽呢?”
蘭芝抱着額頭,從指縫裏眨巴着兩只眼睛道:“姑娘,我看出來了,趙大人想要幫你,可你不讓他幫,所以他生氣,所以就摔出那句狠話,不過,他的樣子實在是惹人愛,他說就是姑娘能交出貨來,也要把這事兒攪黃了,也要讓你進趙府!這樣一來,姑娘不就是二郎神的媳婦兒了嗎?”
蘇怡香看着蘭芝這個癡貨,真是無語,她一言不發從她面前走過,去了自己的屋子。
貴子站在蘭芝面前道:“趙大人給了你什麽好處,你看看你一副癡人面相,讓我說什麽好!”
蘭芝卻瞪了一眼貴子道:“你知道什麽?趙大人可是堂堂的将軍,咱們家現在就缺這樣為姑娘撐腰子的人,太太那樣的,你也知道,要是這一次姑娘救不出老爺來,她回到金陵可有罪受了!我說這些,你懂什麽?我這不是皇上不急急太監嗎?”
貴子看着蘭芝一張巧嘴噼裏啪啦說了一通,想想不作聲了,看到姑娘房裏的人影子晃動,才小聲道:“這位趙大人要是真能在京城這四九城裏橫着走,哪咱就讓姑娘求求她又能怎麽樣?”
蘭芝臉上露出些笑容小聲道:“這樣想你就對了,趙大人肯定能橫着走!”
貴子看着蘭芝走進蘇怡香的房裏,這才暗道:“當願姑娘想得開!”
蘇怡香可沒想通,送走了趙子辰這座瘟神,她四仰八叉地躺倒了大炕上,望着天棱上的梁子道:“蘭芝,他剛剛說豬掌櫃帶着人來找咱們說話了,這會子也怕快到了,你給我倒杯茶,我潤潤嗓子,等一會要跟他纏磨纏磨!”
這種時候,蘭芝自然不敢多說話了,正事要緊,姑娘以前文文娘娘的,平和的不得了,不知道這一次能不能壓得住豬掌櫃!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的樣子,蘇怡香的眼睛澀地不得了,從金陵到北京一路上風風火火,馬不停蹄,進了得意軒又聽到那樣重要的消息,再見到前一世裏的丈夫文珏,到趙子辰突然出現在她面前說了那樣一通話之後,她的精力不是一頂半點的差,可是為了蘇家,為了京城裏的布莊,她還得打起精神來和豬掌櫃鬥法,可是眼看到了人定時分,這豬掌櫃的一根豬毛也沒見着?
“貴子,趙大人之前說豬掌櫃在外面真的讓人盯着咱們?”
貴子站在門外面,正在看天上的星星,猛得聽到蘇怡香在屋裏問了一句,忙道:“是這麽說的,姑娘,是我不好,我沒想到豬掌櫃真的讓人盯在外面,我這一趟妙豆胡同,讓他知道的一清而楚,咱們還搬不搬了?”
蘇怡香嘆道:“不搬了,再搬也躲不過人家的眼去!不過這時候豬掌櫃不來,怕是就到明天了!”
蘭芝打着哈哈道:“姑娘,要不咱們睡吧!”
蘇怡香想想也是,豬掌櫃再能耐,也得惦量着些分寸。
一夜過去,到了次日早上,蘇怡香一覺醒來,和蘭芝、貴子一起吃了打外面買回來的煎餅果子,喝了半碗小米粥,三人一起出了門。
蘇怡香走的方向正是去蘇家布莊的路。蘭芝緊跟在她身後,貴子稍遠些跟着,蘇怡香想了一夜,還是要和豬掌櫃單面鑼對面鼓地說清楚,開門見山,看看豬掌櫃怎麽辯解,再見機行事!
快到蘇家布莊的時候,忽然打布莊裏跑出三個人來,貴子道:“四爺,是布莊裏的夥計!”
蘇怡香站定了,堵了布莊的門前道:“你們這是上哪去?”
對面的三人忽然停住了腳步,打頭一人頭上汗點子往下淌,昨兒個是他迎着蘇怡香進了蘇家布莊,自然知道這眼前的人是誰。
今兒個,蘇怡香穿了芙蓉布的直綴,腰上懸着個比目魚的玉佩,頭上插着根木頭簪子,初讓人看,還以為她買不起簪子,才随便插的,可是知就裏的人一眼就認出,那是用沉香木做的,貴在無價!她本來喜歡那個雞血石打制的血玉簪,穿了男裝的時候,老愛在頭上的纂兒上插它,可是昨夜讓趙子辰從他發上搶走了,今日只好換了這根!再說配着芙蓉布的直綴,倒是顯得素雅。
那人上前一步急道:“東家,我們去救豬掌櫃!”
蘇怡香聞聽有些怔愣:“你們豬掌櫃是出了什麽事了嗎?”
那人擡眼看了看蘇怡香,見她面容平靜,古井無波,可那眼神卻犀利無邊,他哆嗦下身子道:“豬掌櫃和張三兄弟倆昨夜裏被人吊在城牆上了,到現在還不知死活!”
蘇怡香聽了,自然就想到這是誰幹的了,明明心裏有些得瑟,可是眼裏卻有些濕,心裏百般的滋潤卻不能得外人說。蘭芝大喜道:“姑娘,豬掌櫃他……”
還沒說完,蘇怡香就打斷了她的話對着那人道:“你先去,我就來!”
對面的人應了一聲,轉身就帶着兩人跑了,可是沒跑多遠,他突然停下了奔跑的腳步,轉身去看蘇怡香,果真,蘇怡香施施然進了蘇家布莊,這是不想救豬掌櫃的樣子麽?
的确是!這小二想的沒錯,怪不得昨兒個夜裏,她等着的豬掌櫃一直沒出現,誰能将豬掌櫃吊在城牆上,唯有那個霸王才敢這樣做!她心裏泛起絲波浪,夾着些道不清,說不明的滋味在裏面,踏進蘇家布莊腳步卻沉穩而有力。
貴子對着布莊裏的人道:“金陵來人了,這是咱們少東家,過來都見見!”
正在迎客的小二們聽到說話聲齊齊看過來,卻不見上前來搭話,蘇怡香暗道,看這架勢,是不歡迎她,趙子辰這樣支持她,她如果自己還立不起來,怎麽說得過去。
“貴子,把咱們從金陵帶過來的東西拿出來,給各位念念!”
布莊大清早的客人不多,有七八個小二在裏面擺置布料,擦櫃臺,掃地,聽到這話這才停下手裏的活,看向蘇怡香!
貴子抖抖衣袖從袖筒裏拿出一疊紙來,看了一眼布莊的人打開道:“肖遠縣樸義村周肖氏,自願将親生次子周吉,年十二歲定時生人,賣與金陵人氏蘇興之為仆,生老病死介各從天命,如有哄騙逃攔走失,當周家歸還所賣銀兩兩倍賠償,兩邊情願,各無悔,永遠存照。丙批當付身價銀兩五兩正。恐後無憑,立此并照。外加盤費一兩銀。奉成縣吳山村劉大根……”
貴子在這裏念,蘇怡香在櫃臺邊慢慢渡着步子,擡眼看着七八個小二臉上的臉色,被叫到周吉名字的人,臉色突然變得慘白,看着蘇怡香,嘴唇抖動。
随着貴子一個個念着的從裏面跳出來的人名,四五名小二終有一名忍不住撲通跪了下來:“東家,少東家!我們錯了,我們錯了!”
蘇怡香低頭看着自己面前的小二道:“周吉,有什麽要對我說的嗎?”
周吉回頭看了一眼站在櫃臺後面擺正布料的人道:“四爺,小的……小的沒有!”
蘇怡香順着周吉這無意識的舉動看過去,那裏站着一個二十一二歲左右的人。
蘇怡香道:“真的沒有嗎?貴子,拿着這契約,去找人牙子!”
“四爺別賣我……!”
周吉顫着身子道:“四爺別賣我!小的娘病着還在家裏等着我侍候,四爺要是賣了我,不知人牙子又會将小的賣到哪裏,求你了,四爺,別賣小的!”
他磕頭伏地,頭上片刻滲出一絲血珠來!
布莊裏的其他人都被這周吉的樣子吓呆了,蘇怡香卻對着貴子點了點頭,而後又對布莊的小二道:“賣不賣,得看你自己!我不介意蘇家布莊裏出些個吃裏扒外的,去了舊的,自有新人來補!”
這樣寒涼,布莊裏的小二沒想到少東家比起老東家來更狠,蘇怡香慢慢擡腿上了二樓,快要轉角時忽然往下看了看道:“哪個有話說,來樓上找我,要是沒人來,我就全當這事兒這麽結了!”
站在布莊邊上的小二看着蘇怡香的袍角不見,這才放下手裏的活對着其餘的小二道:“我上去看看!”
周吉聽聞跟着也要上前:“白果,我和你一起去!”
白果搖頭:“我要是被賣了,你就更留不住了!”
周吉忽然就耷拉下頭,不說話了。
白果上了二樓,看到二樓最東頭房間的門開着,他躊躇了下,還是走了進去。
☆、下馬威
蘇怡香讓蘭芝給她泡了杯雀舌,氤氲的水汽從纏枝粉彩杯裏飄起來,一口一口品着杯中茶水,閑散的樣子,恬淡而舒心,這分明就是個纨绔,可是落在白果的眼裏卻讓他某名感覺到慎意。
一刻鐘的時辰不算長,可是在這屋子裏仿佛要凍結了白果的心,他終于忍不住道:“少東家,您真的要将我們所有的人都賣了嗎?”
蘇怡香端着杯子的手停頓了下,又慢慢綴了一口道:“你認為我該怎麽做?”
白果看不到蘇怡香臉上的表情,他只是擡眼很快的瞄了一下就低下了頭:“少東家,豬掌櫃的事是豬掌櫃的事,小的們是小的們的事,兩者不能混到一起!”
蘇怡香坐直了身子,看着白果,這叫白果的小二年紀比自己要大的多,心思也比別人要通透,她道:“老東家遇難,豬掌櫃不想法救老東家,反而沉湎酒~色,置身事外,誰給他這麽大的膽子,你……還是蘇家布莊裏所有做事的人?”
白果低頭欠身道:“少東家,我們只是做事的!”
蘇怡香重新打量起他來,做事和做事分明不同,豬掌櫃做的是自己的事,這白果想要做誰的事呢?
“說吧,老東家出事後,豬掌櫃前後都和誰來往過,誰請過客,誰送他什麽,這賬本在這一月之中可讓人對過?賬房可是你?”
白果猛地擡起頭來,看向蘇怡香,蘇怡香兩眼盯着他,一瞬不瞬,這一刻白果忽然有些後悔跟蘇怡香上來了。
他以為這少東家只是跟着老東家學了皮毛,只要說話混過去,料想也不是什麽難事,可是現在,他的一句緊接着一句的追問,讓他有些慌神。
“少東家!”
“說!”蘇怡香挑了挑眉,勾起一抹嘴角,這京城裏的蘇家布莊果然爛了根。歪了梁,從上到下都欺瞞蘇家人,她心裏對蘇興之有些心疼,她這位老爹聽多了她的主意,這一次到了北京城,顧此失彼,讓人鑽了空子,要成竹藍打水一場空了。
白果喃喃道:“小的正是賬房!”
蘇怡香松了眼皮,平視着他道:“兩套賬本,我要真的那一本!”
白果再次驚異,對于蘇怡香這東一榔頭,西一板子的問話方式,他有些不适應。
“少東家……!”
蘇怡香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對着貴子道:“跟他去取!”
白果就閉了嘴,看着蘇怡香,蘇怡香道:“白先生,我只求一個安心!”
白果忽然就打了顫,這一會,他再也沒有多說一句話,卻行轉身出了屋子,貴子跟在身後一起出去。
蘇怡香知道這一上來就開門見山,打了他個措手不及,他以為她年少好應付,卻是輕敵太過,着了自己的道,如今蘇家布莊的豬掌櫃被趙子辰吊在城牆上,這段時間就是他收取蘇家布莊的最佳時間,錯過了,等到豬掌櫃返回,他會變本加利與自己對着幹,于其這樣,不如就這樣釜底抽薪,讓他夾在幹岸上,嘗嘗背主的滋味!
很快的白果抱着一摞賬本走來,蘇怡香道:“我先前的話你還沒回答我!現在說說吧!蘭芝給白先生搬個椅子。”
白果不敢坐,站着道:“謝少東家,我站着好說話!”
蘇怡香以為豬掌櫃就是吃裏扒外,背主求榮,存了私心想要占蘇家布莊,沒想到聽白果一系話,卻緊蹙起眉頭,放在帽椅撫手上手也漸漸緊握起來,豬掌櫃不但背主,還害主,他最近養了個外室,是八大胡同裏有名的暗~娼,花紅兒,這一位吃穿用度可着和他正頭的娘子比,氣得豬掌櫃豬娘子得了一場大病,現在還躺在床上,她問白果這暗娼是原來住在哪裏?白果說了一外名字,她讓貴子和蘭芝都記住這人的名字後,讓白果站在一邊,親自打開了賬本兒,一頁頁翻起來!
照着這賬上的數字,蘇家布莊的生意在帽兒胡同這裏做得十分順手,但與送到金陵的賬本完全不是一會事,蘇怡香翻了幾頁,将賬本合上道為:“白先生,賬是這麽個賬了,可是實的東西呢?銀子都去哪了?”
白果道:“都在豬掌櫃那裏!”
再說趙子辰讓人将半夜準備上門的豬掌櫃和他帶的人吊在城牆上,此刻打發了人去城牆根上将他放了下來,這一來一去,驚動了柳太師和柳月明。
貧民百姓本不當會事,可是趙子辰這樣一來,滿京城裏的人都知道蘇家布莊的豬掌櫃得罪了趙府的将軍。
于昊坐在躺椅裏,喝着冰鎮酸梅湯道:“子辰,你這可是玩大發了,和柳太師家對着幹,為那丫頭片子出氣,這是惹禍上身啊你!蘇家要亡,誰能管得住,都是從根子裏爛,這只豬得了人的好處,這會子會不會後悔還兩說,就說那丫頭,可還記着你的好,對了,她知道這是你替她出氣嗎?”
趙子辰剛洗了頭,從淨室裏出來,一身雷州葛布的長衫套在自己身上,腰下的交帶兒還耷拉着,沒有系,寬寬松松地坐在他對面的太師椅上,想起昨兒個夜裏蘇怡香不說一個讓他幫她的字,心裏就憋氣:“大牢你去過了?”
于昊喝了口茶道:“可不是,那樣臭到家的地方,你竟讓哥哥我為你跑腿,你有心沒有,這三天裏,我是吃不下一口飯了,蘇興之皮包骨頭,不像個人樣兒,有人往他飯菜裏加了料,只要他吃,就會接着瘦下去,最後剩下一堆骨頭,到時候,一句人吓死了,什麽事都不成事了!”
趙子辰一邊用幹棉布擦頭發,一邊道:“你也就能做這點子事,可安排妥當的人?”
于昊睨眼不樂意地看着俊美無俦,玉堂金馬的趙子辰道:“你幹麻長成這樣啊,男不男女不女的,你要是個女的,我就取你過門做我媳婦了!”
趙子辰伸腿踢了他的躺椅道:“臭行!”
于昊接着望着天棱梁花道:“我還不知道我這輩子有沒有個媳婦兒!”
趙子辰道:“你家那老頭兒寵妾滅妻,你要再這樣逃避下去,遲早讓他把家業都給那個妾生兒了!”
于昊紅了眼道:“我可憐的娘!不說了!我出去走走!”
趙子辰道:“去哪?”
于昊轉了注意力道為:“帽兒胡同口裏有家布莊,我去那裏走走!”
趙子辰怔了怔道:“你說蘇家在京城裏開了的布莊?”
于昊嘆息道:“豬掌櫃就是這家的掌櫃!”
趙子辰卻不是因為這話句這件事,而是讓于昊一提,他還真想看看,這蘇四爺能能利用這機會,将蘇家布莊搶回來麽!
蘇怡香從蘇家布莊裏出來,七月裏像是蒸籠解了蓋兒,腳踩在地上,都能感覺出燙來,那一輪日頭照得地上白光光的,蘇怡香知道越是這樣的白,日頭越大,越讓人難受,要是過了午時,再睡一覺,發發身上的汗,到了下午申時一覺起來,那時候做什麽都讓人神清氣爽。
可她現在沒有這個閑的時候了,豬掌櫃被人送回家裏,她沒見着,白果不敢說什麽,送她出來看着一路走遠,才抹了把頭的汗點子暗道:這蘇四爺就像看到他們都做了什麽似的,一樣樣一件件依着他們做的說出來,他想按着不往出來拿,不往出來說,也不可能,蘇家布莊這些人,基本都是老東家從各地走商的時候買來的,身契捏在蘇家人手裏,時間久了,都好似忘了他們是怎麽進的蘇家,這位四爺四姑娘,明目皓齒,杏眼桃腮,長着一副聰明的腦袋,老東家不知道是怎麽教出來的,一言一行像足了那些來布莊的大家閨秀,骨子裏透着一股子不怒自威,這一會,他們這些人要是真被發賣了,再到哪裏遇這樣的主子去!
白果望着早沒了人影兒的胡同口,眼裏一片茫然,到底豬掌櫃都将銀子放在哪了?
蘭芝跟在蘇怡香的身邊邊走邊道:“姑娘真是料事如神,要不是咱們來的時候拿了這些人的賣身契,還不定怎麽收拾他們呢?”
蘇怡香頭痛的卻是她這趟來帶着人太少了,本來到了北京是要用這布莊的人做些事的,現在偏偏是了這樣,手裏無人,想要從豬掌櫃手裏要回蘇家的銀子,也變得不那麽容易!
趙子辰和于昊騎着高頭大馬,晃晃悠悠打對面走過來,三丈遠的距離對上蘇怡香,蘇怡香擡眼,背迎着金光一片啐然,真如初見時候,芝蘭玉樹,眉目爽俊,望之俨然,她将視線挪到他的唇上,分明還是看到的那張分外鮮活的唇,卻讓她感覺那唇除了鮮活,還多了些堅韌,這可是上次沒有發現的。她被他罩在他的身影裏,蘇怡香感覺到一股壓迫感襲來,不由得挪了挪腳,避開那道黑影,眯着眼,打手做了個涼蓬道:“趙大人!可真是巧了,怎麽到哪都能遇到你!”
☆、外室子
于昊不知道昨晚趙子辰來後的事,見了蘇怡香,心裏高興,從旁邊打馬走出來,下了馬,上前對着蘇怡香道:“那頭豬宰了嗎?”
蘇怡香搖了搖頭:“他把我家銀子藏起來了!”
于昊笑了起來道:“這豬可真有能耐,別着急,有他吐出來的時候,你餓了嗎,餓了我陪你去三清齋吃飯去!”
蘇怡香看了看挂在雲天裏的日頭道:“還真有些餓了!”
趙子辰冷冷聲音傳來:“于昊,你娘在府裏等着你呢,還不回去?”
于昊一噎,轉回頭看着趙子辰無知無覺道:“我陪着蘇四爺吃過飯再去!”
蘇怡香看了看趙子辰,他臉色不好,也不說話,就那樣盯着自己看,蘇怡香感覺脖子裏涼飕飕的,好似在金陵那一次,生生被他提擒着脖領子帶到了馬車上的事!
她雖然前世是大家閨秀,矜持端方什麽的,都是自小就學的禮議,可到了這一世,在大部分場合下,她是商人之女,沒有那麽高的要求,蘇興之他爹也不會想着讓她嫁個什麽高門大戶,所以在端莊矜持的骨子裏夾了些市井和商人的氣息,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這樣的她才能在這一世裏好好活下去!入鄉随俗,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但看在趙子辰眼裏,那輪光線照在她身上,無端端生出許多美好來,站在那裏放下打過涼蓬的手之後,那份從容與傲氣似乎一下子從她骨子裏冒出來,趙子辰有些意外,這樣的傲氣在大家子女孩兒身上才能看到的,竟然在她身上出現。
蘇怡香被他盯得緊了,有些不滿,可又不能明着接受于昊的邀請,可她是真的有些餓了,就是不跟于昊走,她也得帶着蘭芝和貴子找個地兒去吃飯。
“于爺,我這兒事還沒完,還得趕回去!承你的情,以後我加倍補給你!”
于昊皺着眉頭看了眼馬上坐着的趙子辰,又看看蘇怡香道:“別怕,這北京城裏,除了他,還有我于昊,有我看顧你,那頭豬定要好好宰了它!”
趙子辰聽了于昊的話,轉身打馬獨自離去。
于昊愣了,蘇怡香也愣了下道:“趙大人生氣了?”
于昊臉上陰晴不定地道:“蘇姑娘,趙大人還有別的事要辦,可能這時候想起什麽來了,要不,我們走吧?”
蘇怡香可知道昨夜裏自己惹到他了,她心裏明白,豬掌櫃的事,他幫了忙,自己沒謝他,還要落他的面子,有些不忍對着于昊道:“于爺,不了,我還有事,改天吧!”
于昊心裏有些失望,他也不是那麽不靠譜的人,這樣大氣又能随和的女孩子不多見,穿着男裝都這樣好看,不知道換上女裝是怎麽樣的驚豔,于昊其實裏心裏是個愛美的孩子,當凡是看入眼的東西和人,都十分的愛護,和情愛搭不上邊,可是他就是喜歡和蘇怡香說話,感覺她十分的合自己胃口。
蘇怡香看他想事情想出了神,她這邊急,等不得他清醒,帶着蘭芝和貴子先離開了。
等到于昊清醒了看人,人早不知離開多久了。
蘇怡香回到了家裏,坐在軟榻上想事情。
趙子辰打馬走了一截路,感覺臉上燒得難受,他這是給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