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世裏見過幾會跨馬游街的狀元郎,抿着嘴笑道:“聖上感念學子的十年寒窗苦讀不容易,這狀元郎都讓年齡大的人得了,探花郎卻都是少年英才,是想讓他們再努力更進一步!”
喜弟明白似地點點頭。
蘇怡香看着倒笑了起來。
喜弟也笑了。可是笑着笑着他卻漸漸抿緊了唇。
趙子辰回到府裏,就鑽進秋棠院裏。
幾個表妹扒在秋棠院外面往裏看,沒有趙子辰的話,誰也不敢往裏走一步。趙府爺們個個長得出衆,趙府的內裏更是像一個秘,表妹們争先恐後往趙府裏湧,七大姑,八大姨的,說不清的親戚往裏湊,不是那長得出挑的,都不敢和別的表妹争,這一個個如花似玉地,萬裏花嬌,五六朵嬌嫩的花兒,站在六月烈陽下,曬得臉頰褪了胭脂,汗沁沁地讓人不忍直視!都看得出這幾位眼睛裏妒火燃得紅了眼圈兒,有柔弱些的,竟還掉下幾顆金豆子挂在臉上!
“素顏這是霸着表哥不讓出來麽?這都多大會子了!”
有人終于忍不住開了口。
“咱們要不一起進去瞧瞧去,法不責衆,表哥怎麽能這樣對待我們?”
秋棠院裏的東廂房裏,趙子辰對着一桌子瓶瓶罐罐發呆,凝視了半晌,皺着眉頭,對着身邊的人道:“怎麽沒有呢,按說,這大周最好的香料都在這裏了,可是就是找不出那種味道!”
于昊翹着二郎腿,十分郁悶地問他:“子辰,你別讓我說你是犯傻了,從蘇家布莊裏出來,你就不對勁,進了府一門心思就往這秋棠院裏鑽,你着了什麽魔?不行,我得去一趟大姨那裏,你這樣子得請寺裏的和尚為你做個道場,驅一驅沾在身上的魔!”
趙子辰不聞所動,姑娘身上帶着的那縷香氣,怎麽說也是如蘭如茉,這樣的香如果不是調出來的,難道是她自帶的?他看着素顏問號一個接一個的從腦子裏冒出來!
素顏是誰?這一位是趙家夫人親親娘家外甥女,早早就接進府裏,當做自家未來兒媳婦養,可是趙家幾個兄弟沒一個應承,不是她長得不好看,也不是她不得人意兒,實在是她一門心思在調香上,從早到晚,眼裏只有香,平日裏這是個調人心情的事,可是日日讓他背對着自己的,誰也受不了,這算是個冰山美人了,在這趙府裏比正經主子以下的人又是高高在上,對她,誰也不敢說個不是!
趙子辰今日裏主動到秋棠院裏見她,這是破天荒地第一次,素顏是受寵若驚,站在地當中,手指激動的絞在一起,她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他來親近她,這下可好,終于金石為她開了。
可是趙子辰眼裏卻只有她的香。問她怎麽調出那種帶着蘭香又帶着茉莉的味道,這還不好調嗎,她轉身抑着激動的心情,在他面前表演了怎麽将那種香氣調出來的過程,滿心以為,她的手藝足讓他滿足!
沒想到他卻說,她找不出那種味道來,是不是太打擊人的自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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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子辰的腦子裏勾勒出蘇怡香的曼妙身姿,本來是沒興趣再在這事上纏繞,可是眼睛裏卻一直揮之不去,鼻尖環繞着那縷幽香,無法不讓他想起。
夫人讓人來請他,趙子辰對着素顏道:“今兒個謝你幫我!”
素顏不敢露出心情不好來道:“表哥怎麽這樣說,這是我藝不到家,沒有得你的意兒,你別惱心,讓我再做幾種出來,你再看看!”
趙子辰點頭,可是心裏卻是失望的,那肯定是這大周獨一無二的香味兒。
于昊跟着趙子辰一前一後進了趙夫人的屋子,身後那幾雙眼睛流戀地在趙子辰身上滑過,于昊特意跟緊了幾步道:“你這府裏,茑茑燕燕地到處都是嬌花,明明心裏滿心歡喜,臉上還擺着一層冰霜,你這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我要是你,早就左擁右抱,滾到撥步床上去了,還能讓她一個個等到現在?”
趙子辰道:“哪一個都不是好打發的,你還是省省吧,不然,就回你們于家去!”
于昊眨巴着眼睛就洩了氣,那個家他還能回去嗎?
趙子辰一進屋就看到自己的母親瞪着他道:“誰讓你把府裏好好的布料生意順手給了蘇家布莊?”
趙子辰冰霜臉帶了副笑容他道:“娘,該換個門地兒了,年年就那些花色,穿在身上跟舊的沒什麽兩樣,出去應酬,都說我兩年沒換新衣了,是府裏窮的解不開鍋了?”
趙夫人愣了愣,轉頭看身邊的人:“可是花樣子不新?”
身邊的人不敢搖頭,也不敢點頭,偷着擡眼看了看趙子辰,低下了頭。
她可不敢在這煞星的頭上胡作非為,就是身上沾了人家的銀子,好賴一年有幾十兩的進項。
趙子辰斜睨着她,半天不言聲,被盯着的人,後背一陣發涼,兩腿打起了哆嗦。
趙夫人看出來了,這是他拿了她身邊的人把柄,真是恨鐵不成鋼,兒子的眼裏能揉進沙子嗎?她軟了聲氣兒,養了兩個兒子,一個太冷,一個太熱,冰和火就是兩重的天,誰也不搭理誰,這府裏的事兒,大兒子很少過問,過手,這事她不能在下人面前折了他的臉,讪讪地道:“蘇家布莊的布料我看過了,說真的,都是金陵城裏少有的,就說那兩匹刻絲紫湯荷花和紅花樹真是好料子,讓人愛不釋手,也罷,今年後半年的就打蘇家布莊裏進吧!對了,你吃飯了嗎?沒吃,就讓小廚房裏給你做你愛吃的!”
這事算是這麽解過了,這樣好的消息,要不要給那姑娘說說去,順便見見她呢?趙子辰心裏轉了九個彎子,拿定了主意要離開。
他和于昊一唱一合,兩人說得趙夫人眉開眼笑,等到從屋子裏出來,趙子辰的眼睛裏就看到一個人從正院大門裏走了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 文有些冷,沒人氣,是我寫得親們不愛看嗎?我心裏寒寒的,收藏也慘,要上月榜的心就瓦涼瓦涼的!好似沒指望了,親親能收藏一下嗎?,只要點一點文上方左邊的那個收藏此文就可以了。
☆、雙生子
趙子安笑嘻嘻頂着午後的太陽走進來,下巴微翹,頭上一束紫冠玉簪斜插,束着一束黑發。一件杭白綢兒的長袍直綴,紮着箭袖兒,上面挑着金錢,滾着窄邊兒,看着就十分的華麗。
于昊見着,眼睛裏見笑,指着對面的人道:“子安,又到哪個消金窟裏樂兒去了?”
趙子安忙擺手:“我不跟你說,你跟我哥從來就沒把我往好裏看,我就是趙府裏一壞人,沒人疼沒人愛的,你當我不知道,你沒少在我哥面前編排我!我可看清楚了,以後還是要少跟你來往!”
于昊瞪着眼道:“長記性了,我就說,兩天沒見,你怎麽這麽會說話了,你哥還在這兒呢,你敢刺激我?”
趙子辰看到趙子安那一瞬間,臉上早挂起冰花兒,讓人看着冷得要死,身邊站着的丫環婆子,悄沒聲息地都移動腳步,離得遠遠地,趙子辰的人就是這麽滴一個人,要是蘇怡香知道他還能耐着性子和她有那麽一些交集,都應該要對他感激涕零才是!
趙子辰看着他一步步走近自己,問他:“你去哪了?”
趙子安不敢正眼看他,歪着個頭道:“沒去哪,春月回了趟她父母家,我去接她了!”
趙子辰道:“沒出息!”
你有出息,你有出息給我睡一個看看,從娘肚子裏比自己早出了那麽一刻鐘,就成了自己的哥哥,成天裏看着自己不順眼,自己這才叫生活,二十歲的人了,難道不該有幾個通房小妾嗎?
趙子安嬉皮笑臉:“哥,娘叫你做什麽?聽說你将咱們家的布料生意都給蘇家布莊了,這倒也好,春月家旁邊就是那蘇家布莊的宅子,蘇家有四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哥這樣關照她們,說不定能納一個回來給你暖個床什麽的!”
趙子安不停地在那裏咬舌根子,趙子辰的心裏卻是莫名的滾熱起來!于昊看着哥倆長得就跟一個人似地,分不出你我,一個是話唠,一個沉默的讓人惱心,他很有嗞味地看着趙子辰,趙子安的話像個炮焾子,在趙子辰的心裏點燃,嗞嗞發着響聲。
趙子辰眼裏閃過一道亮光,亮得驚人,亮的耀眼,趙子安說的每一句話,都到了他的心坎裏,內心裏他不是個冷血的人,要是沒有蘇正家出事,沒有皇上九五之尊的嚴苛,沒有帶那幾萬的兵守着金陵陪都,他和趙子安沒什麽分別,什麽場合他沒去過,可是自打蘇正家出事,兔死狐悲,居安思危,心裏就有了憂患意識!趙家還能和以前一樣成為新皇的心腹肱骨之臣麽?
還能成為救聖上于危難之中的忠義良将麽?
所以他收斂了性情,秦淮河上的河房前飄過的那些個怨怼的眼神他不是沒有見過,這府裏這些個眼前每天晃蕩的适齡表妹們,不是沒有愁過,可是卻沒有一個人能入了他的眼!
逢場做戲他還是會的,偶爾片葉沾沾身也是有的,官場不同于私家的宅子。
趙子辰道:“你那個小妾家是賣水粉的?”
趙子安正說的歡實,聽到趙子辰問他愣了下道:“是啊!哥,我要是早見到蘇家的姑娘,定會納蘇家姑娘,都是我白長了一對鳳眼,那麽好的姑娘,那麽好看的人……”
趙子安說着,腦海裏想起了在去王家的路上,路過蘇家宅門的情景,蘇家宅子的門前站着個小公子哥兒,打眼一掃,明明是個姑娘,卻穿着水藍色湖杭綢的直綴,清涼似荷,出塵靈秀,去王賈門前往這邊看,她正朝着自己打量,回轉時,再一次看去,竟是讓人驚豔,站在蘇家宅子門前,那就是蘇家的姑娘,一頂小轎跟在春月的轎子後面,他抓心撓肺,那轎子一離開轉了彎,他的心裏空落落的。
趙子辰盯着趙子安一雙癡迷的眼,心裏咯噔一聲,他是看到誰了?
時夜。
蘇怡香點了油燈,就着油燈看折桂坊裏買回來的書。
她是一點兒也不知道她在趙家一母同胞的雙生子心裏蕩下了怎樣的漣漪!蘭芝半就在她身邊,手裏納着一只鞋底,邊納邊對着她開始唠叨,就像個老太婆:“姑娘,這趙府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家,隔壁王家的堂堂親閨女,上趕着給人家做了妾,我回來想法子和王家的人搭話,聽話音兒,這趙家也不是大富大貴的,還說趙府裏表妹多,都是梨嬌桃嬌的,惹人眼紅的主,他們家姑娘跟的人二爺,二爺天性的風流,院裏有好幾房妾侍,算上通房,他那院裏就沒一個幹淨的!”
蘇怡香轉了個身,背對向她不說話。
蘭芝頓了頓,起身轉了個方向,坐在她對面:“姑娘,這怎麽好呢,明明一個二郎神,天殺的,怎麽就是個多情的人呢?”
蘇怡香被她煩得皺起了眉頭:“你沒事幹了嗎?問人家這麽多做什麽,做什麽也犯不着你來說,你安生些吧!”
蘭芝放下手裏活,紅了眼圈,對着蘇怡香道:“你就這樣說我,老爺出去這都多長時間,太太就盯着你手裏的賬本,就怕你偷了家裏的錢財一樣,大爺還小,太太還想着給大爺留個家業呢?你怎麽不傷心?我是想着有個人能疼疼你!看你在這家裏孤孤單單地,還說你是太太手背上的肉呢,現在看看,連手背上的都挨不到你!”
蘇怡香被自己的丫環說得沒有還嘴的餘地,她也想親近娘親,可是娘親要将她推得遠遠地,不讓她親近,這份難受和感觸,她一直埋在心裏,說不上傷心,可也高興不到哪兒!
蘭芝還要說,被蘇怡香打住了打發她去鋪床,青鳥的镂空香爐裏冉起一縷香煙,煙絲彎彎繞繞,将外面的夜色襯得越發的黑幽,她住在西廂房裏,三姐前一陣子說和二姐想住在一起,自個兒讓人丫環搬了她的東西,去了東廂房,睡上了大姐玉絹曾經睡過的床,這西廂房裏就成了她一個人,一個人好,說話做事自在,沒有人絆着,丫環也能守在自己的身邊,說話說的晚了,還睡在一張床上,雖說床不大,可要是到了冬天裏,兩人擠着還能互相暖着。
蘭芝自小跟着她,是個嘴上沒把門的,有什麽說什麽,可她也不傻,看人說話,到了外面,她是不會亂說的,只有自己知道,蘭芝是她的伴,平常絆個嘴什麽的,也是個樂趣!
蘇怡香想着想着,卻紅了眼圈,她暗嘆一聲,就這麽着吧!
兩人說話的聲音不大,可也不小,這跨院裏就這麽大,窗前聽壁角的人,心靈震撼,丫環跟着站在身後,大氣不敢出,聽了半天,兩人眼對眼的望了一眼,悄沒聲息走了。
趙氏的房裏還亮着燈,将将脫了身上的外罩,要梳洗上床,門簾一挑,從外面走進二姑娘玉鳳來!
趙氏看着她眼神閃着金光,像是得到什麽寶似地,拍了拍身邊的香妃軟榻道:“過來和娘說話,看你這樣興奮,是有什麽好事麽?”
蘇玉鳳慢騰騰走近了趙氏的面前道:“娘,我聽說有人上門提親了?”
趙氏笑着道:“姑娘家,你好意思問?不知道害羞的小皮子!”
蘇玉鳳扯了扯趙氏的袖子說:“娘,你再讓我挑挑吧,上門提親的那幾家,哪一家也不是我想嫁的!咱們家又不是養不起我,急着要趕我走!”
趙氏道:“你姐姐嫁人都一年多了,生了個胖大小子,你如今十九了,再不嫁出去,來年爹娘要是因為你被人說嘴,你的親事就難了,這些個你不懂,女孩兒家的,早早有個歸宿,當娘的才安心,你這樣吊着,什麽時候才能嫁個好人家!”
蘇玉鳳低低蚊聲道:“娘,金陵城裏不是有個趙府嗎?我想嫁進趙府!”
趙氏耳尖,聽着吃了一驚:“你說什麽呢?這怎麽可能,那是什麽人家,咱們是什麽人家,金鍋能蓋個木蓋兒麽?你就別屑想了,那不現實!”
“有什麽不現實的,蘇怡香能想着嫁,我為什麽不能,她是娘的閨女,我就不是?”蘇玉鳳是一根筋,又是個火炮子,她出去解手,轉身回來走近了西廂房去聽壁角,她怕蘇怡香挪了父親的銀子,一開始還有些擔心被發現,到了後來,就是肆意去聽,因為沒被人發現過,所以膽子越來越大,現在,她是聽上瘾了,隔空不息地要偷聽蘇怡香的,這一會,她聽到讓她意想不到的事,二郎神,趙家在耳朵裏使勁的鑽,王賈家的,是王賈家什麽人嫁進了趙家?這些她都想知道!
趙氏肅了臉:“你打哪聽到的?”
蘇玉鳳不敢說她是聽壁角聽的,可也不想放棄這個說服娘親的機會:“娘,你別問我是打哪聽來的,紙包不住火,她肯定和趙府的哪位公子有了私~情!”
☆、有私情
“混說!”
趙氏不相信,她要去問問這個女兒,怎麽可以這樣不要廉恥地和男子有了私~情?心裏對蘇興之有了怨意,要不是他将蘇怡香自小帶着在外面跑,她怎麽會養成這樣大的膽子,無風不起浪,二女兒這樣說四女兒,心裏嫉妒,可是四女兒還小,玉鳳還沒個人家嫁出去,三女兒玉梅木納,是個平日裏不吭聲的,要是等着讓她們自己答應,要到猴年馬月,她做娘的,心裏愁得跟什麽似的,沒想到這最小的一個,倒是會替自己着想!
趙氏心裏胡思亂想,打眼向外看了看道:“你去睡吧,這事明兒再說!”
蘇玉鳳眼瞧着這時候半夜裏也做不了什麽,可是心裏被勾起一層想望,趙家,趙府的二郎神,是個什麽樣的人哪?
蘇怡香坐在臨窗的軟榻上,搭起的回紋窗格裏,一眼看到站在自己門外的文珏。二十一歲的文珏穿着刻絲青藍直綴,身材修長,皮細膚白棱角分明的臉上,一雙柳葉眼似是含情帶媚。文珏長得好,這是娘親一開始就告訴她的,她聽了有些羞澀,嫁給他後,更知道他是個百裏挑一的好丈夫!
文珏身量兒高挑,不算寬背蜂腰,卻長得結實,是個能文能武的人,他款步進來對着蘇怡香道:“明天就是她進門的日子,府裏可都準備好了?”
蘇怡香咬着銀牙咯吱響,沒給他什麽好臉色,就平平淡淡應了一聲,沒有多大的怨氣,也沒有多少的感情,一年的時間不算長,她對他應該還算在探索階段,他有許多她不明白,不知道的事兒,但她是個內裏秀聰的人,什麽也不問,當用兩眼瞅着,就這瞅着,也讓她看出不少的事來。
文珏看着蘇怡香平淡的眼神,輕皺起眉頭:“你不高興?這些不都是你同意的嗎?當初我還說不讓她進門,你在老太太面前特意說出來,現在,我要迎她進門了你卻又是這樣!”
和着取到取不到平妻都是她的錯,他享受着美人恩,卻把指責對着她,蘇怡香就怕忍不住在他臉上閃上兩巴掌,她擡起頭來睨着他看:“是我在老太太面前提起,要讓她進門給你做平妻!這一年多,她沒有進門,也跟進門差不多,現在,只是暗的變成明的而已!你這麽說我,你是想說,她不是你心議的人?要是我跟她這樣說是你在我面前這麽說她的,你是不是還要這樣對我?”
“你!”文珏被蘇怡香的話堵得失了臉色,看着蘇怡香淡淡的眼神卻又忽然笑了:“好,我說不過你,當初你不是一直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嗎?我不是一直都是依着你的意思在做?”
他真是厚顏無恥,這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娘親說父親看好的就是他的真誠,他的真誠在哪裏?誰能看到?蘇怡香被他的話氣笑了,眼睛裏說不出的有股火像要冒出來:“你并沒有違背你的良心,一直在依着我的意思做,這些我明白!你在候府裏的确沒有一妾一侍,可是你的外室已經多得不能稱之為外室了,除了她們貌美如花,博得你的一夜之歡外,你的候爺的名頭也讓她們只要想着倒貼上來,都是心甘情願的,你看,你真的是在與我做一生一世一雙人的事。”
文珏本來很好的心情,被蘇怡香的冷嘲熱諷找落到塵埃着。成親前,聽說蘇國玉蘇尚書的女兒人比花嬌,是個再柔弱不過的人,怎麽一成親就變得不受他掌控:“我明天就不過來了,府裏的事,都讓人交待下去,你可好好休息一下!”
蘇怡香勾起嘴角,轉過了身來,多說一句都是折磨,他這是卸磨殺驢,典型地過河拆橋,要讓她好好歇着,那是官話,說白了就是沒你什麽事了,你一邊站着去的意思。她不是沒有尊嚴的人,這麽讓曾經和自己在一個床上睡過的人冷話趕她,比拿刀子殺她還可恨!
文珏再沒有可說的話,看着蘇怡香低下頭露出的一截細瓷般白如雪的脖子,有些怔愣。
蘇怡香在撥步床上輕聲叮咛,嘴裏不知咕叨着說什麽,就一個勁地叫着一個人的名字,蘭芝吓得下床點了油燈,端着舉到頭頂前:“姑娘,你這是夢魇了!快醒醒!”
蘇怡香被蘭芝搖着身子,半天忽地坐了起來,雙手緊握成拳,眼裏滿是恨意,額上起了些汗點子,蘭芝心驚,拿手一抹,手上盡是涼沁沁的濕。
蘇怡香緩了口氣,道:“給我端杯水來!”
原來是一場夢。可是這一場夢在前世就是真真切切的存在,她這是夢到前世的事了,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夢出現,蘇怡香喝了口蘭芝端到嘴邊的水道:“我做夢了!”
蘭芝坐在她的身邊,看着她的臉色有些慘白:“姑娘,你這是夢到什麽了,你在喊什麽,看着讓人害怕!是人的名字嗎?怎麽沒聽你說起過?”
蘇怡香噎了噎:“我喊什麽了?”
蘭芝道:“文……文什麽珏什麽的,這是個人名嗎?”說着又道:“你為什麽不夢趙府的公子呢?”
蘇怡香一口水從嘴裏噴出來,印在魚戲荷葉的閃鍛錦被上。她轉頭擡手在蘭芝的頭上拍了一把掌:“我看你比我夢魇的還厲害!”
這一夜蘇怡香倒騰着一直到了天快亮的時候,才小睡了一會兒,天一亮就被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人驚住了!
趙氏坐在她的撥步床邊,瞪眼望着她,她穿着件冰蠶絲的貼身小衣兒,兩條雪嫩的胳膊擺在閃鍛草綠色魚戲荷蓮的錦鍛被上,睡顏初展,懶懶的帶着些嬌憨,趙氏也忍不住驚嘆,說她自己怎麽這麽有能耐,生出這樣一個傾國傾城的人來,這是老天爺給她多大的造化,本該為着這樣一個人傲嬌一下,可她是個例外,沒辦法接受老天爺給她的這份好意,這是生生奪走了她兒子的人,換回個再好看,再讓人驚嘆的,她還是不能讓自己好好的接受她!
她的心裏泛着酸氣兒,再想到蘇玉鳳說的那些個個話,她就惱怒,不但長得這樣,還生着一顆不安份的心,她是她的親娘,可是她從來沒滋生過不安份,不知道眼前睡着的人是從哪兒得來的。她想着就生氣,看着就生氣,生氣着,臉上的的臉色就越發不好看起來,她本是精心裝扮過的,還是一個美人,蘇家四個姑娘,一個兒子個個不落人後頭,是他們做父母的長得好,可她此刻的眉眼讓人一看就變了形,都帶着唳氣,就少了幾份委婉!
蘇怡香一骨碌從床上翻身坐起,看着趙氏道:“娘,你什麽時候過來的?”
蘇怡香有些驚喜,又有些感動,娘這樣親自做在她床前看着她睡覺,自打她懂事,這還是頭一遭,這是娘轉性兒了。她扭捏着雙手絞在一起,看着趙氏。
趙氏收起心思道:“娘是有話要跟你說,娘問你,你可是和金陵城裏行在邊上住着的趙府裏的公子有瓜葛?”行在是金陵皇城的叫法兒。
蘇怡香坐正了身子,她不解地問趙氏 :“娘這是打哪聽說的?”她不是來看她睡覺的,不是來親近她的,她的娘親這是來興師問罪來了。
蘇怡香收起心裏的那絲感動,淡然道:“我不知道娘是打哪聽說的,我自小跟着爹爹在外跑生意,見得人多了,娘說的這個趙府,還有趙府的什麽公子,還有什麽瓜葛都讓我意外,娘說說,是聽誰說的,我得去問問她!”
趙氏看着蘇怡香臉上沒有慌張,沒有害怕,神色坦然,有些摸不準道:“這些日子,你出門出的多了,外面有了不好的說辭,我看你還是在家裏守着吧,有什麽事兒,讓人進來禀你!”
蘇怡香點頭:“娘既然這樣說,那我就在家守着!”
母女倆說完了該說的,便沒有再多餘的話說了,兩人都陷入沉默,半刻鐘後,趙氏站了起來:“天熱,仔細中了暑,廚房裏有綠豆湯,起來了讓蘭芝給你端一碗!”
蘇怡香看着趙氏離去,垂下了頭。
魚戲荷蓮的錦鍛被面上,幾滴濕濕的水珠兒落下,轉眼暈了一片,一片又一片,連在一起,是一個大的團圓。
趙子辰本來能睡個好覺,因為心情好,有了偶爾可以取樂子的人,可是讓趙子安幾句話就破了美好。好不容易一晚上過去,天一亮就帶着手下的人去了趟軍營,站在将臺上,看着下面的人摔打,滿臉皺着個包子看着不順眼,親自下了場子,撂倒了七八個漢子,這才看着頭頂上升起來的豔陽,收拾了收拾打馬回了城裏的趙府。
“姑娘,錢掌櫃打發小的來回禀姑娘,昨兒個那位趙公子今早上又來咱們布莊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清歡送的地雷,收下了!勾勾手指頭!
☆、定盤針
蘇怡香剛剛喝了碗綠豆湯,正收拾着做點什麽的時候,西街萬家巷蘇家布莊的錢掌櫃就打發了人來。
晨光灑進屋裏,一縷一縷地隔着屏風的縷空将西廂房照的明媚又燦爛。
蘇怡香從昨晚開始,心情就不好,到了今天早晨,她的那張小臉就沒有過晴藍的時候,趙氏不讓她出門,守在這家裏,正打算自我療傷,将昨晚做的夢和今早上的傷感,一塊兒搓磨搓磨,打理打理。想從賬本裏找些能讓她出氣的地方,蘭芝抱着幾本賬策從裏屋裏出來,聽到小二正和蘇怡香的對話。放下手裏的賬本,道:“姑娘,去嗎?”
蘇怡香哼叽幾聲道:“去不了!”
小二不知就裏,望着蘇怡香期盼的眼神暗了幾許:“四爺,四姑娘,這趙大人金陵城裏人面廣,沒人敢惹,咱們不能得罪,臨來的時候,掌櫃的特意囑咐,要和姑娘說一聲,他指明要見你!說是要說一說咱們家的布料怎麽供給趙府的事兒!”
蘇怡香坐在太師椅上,垂着頭道:“太太不讓我出門!”
這可了不得,這麽大的生意,太太不讓四姑娘出門,這事兒八成就要荒,錢掌櫃一門心思想做成這筆賣買,老爺一回來,說不定能讓他再升一級,做個蘇家大掌事什麽的,自己心裏門兒清,太太怎麽不明白,四姑娘就是老爺離開蘇家的定盤神針,沒有她出門,金陵的布莊裏怕是要亂了套!
小二不敢多嘴,卻行從姑娘的門前退下來,轉身就出了蘇家宅子,麻溜兒地回了西街的蘇家布莊。
趙氏看着幹瞪眼,蘇家布莊裏沒她說話的份,蘇興之怕她亂指揮,不讓她太多過問布莊的生意,趙氏在這一頭是個明白人,賺銀子不容易,她也怕從自己手裏捅出個大窟窿來。
西街布莊裏小二說的話,她身邊的人從小二一出四姑娘的屋門,就入了她的耳朵:“趙府裏定下咱們的布?”
身邊沒人給她說一定的話,因為誰也不知道祥情,知道祥情的人正被她圈在屋子裏療傷,趙氏明白了,果真是她的四女兒和趙府有了瓜葛,不過這瓜葛瓜的好,他們蘇家又能大賺一筆銀子。
趙氏商賈之家,想得就是利益,直白又簡單,打發人去叫蘇怡香。
回來的人說四姑娘病了,出不得門。趙氏就親自跑了一趟,對着她說你爹臨走時不是将金陵城裏的布莊都交給你打理了嗎?趙府裏有這麽大的一筆賣買,你怎麽不吭一聲?
蘇怡香能說她娘眼裏只有銀子嗎?不能,她躺在撥步床上,身上蓋着薄薄一層單被,頭上撫着棉巾說她昨夜裏受了風寒,有些不舒服,現在正在發燒,不能出去。
蘇玉鳳從屋外走進來指責她不為趙氏想,讓娘親親自來求她,蘇怡香道:“你也是蘇家的女兒,你去也成啊?”
蘇玉鳳這是瞌睡遇了枕頭,一撥腳就出了門。蘇怡香對着趙氏道:“娘,二姐代我去了,你先歇着吧!”
趙氏就知道蘇玉鳳心裏沒想的那麽純。趕着出門去攔蘇玉鳳,蘇玉鳳已經乘着自家的轎子去了西街的蘇家布莊!
蘭芝撇着嘴看完了娘三個的一場小相會,轉身對着還躺在撥步床上的蘇怡香,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這是多好的機會,這是多好的機會,你說說姑娘你怎麽能把這麽好的機會讓給二姑娘呢?二郎神可只有一個,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姑娘這一讓,二姑娘還能再放開手麽 ?”
蘇怡香從頭上取下濕着的棉巾,扔在一邊的方幾上,趙氏心思她知道,不讓她出去不可能,這一趟蘇玉鳳肯定铩羽而歸,她得端着些架子,雖說這是家裏的事,她是萬萬不敢推辭,蘇興之把這個家的一半交到她手裏,她不能沒個章程,不能沒個度,可是趙氏聽了閑話能來個興師問罪,今兒個過了這一道,如果不想個辦法,她這個娘親還會重蹈覆轍,舊事重提,這事是誰告訴她的,這消息太靈通,蘭芝不會将自己在外面的遇到的事兒說出去,可是這樣精細的內情,是怎麽知道的,蘇怡香心裏有計較,不聽蘭芝在那裏叽叽歪歪。
她從撥步床上坐起來,想想昨天那個趙公子那雙幹淨紋理顯現的手,托着布樣子搭在他肩頭的時候,他好似鼻尖兒觸着她的脖子動了動。她這人對這事敏感,她身上的那縷香,沒辦法根除,帶着它走動,免不得讓人多想。當初趙氏就因此還說過她是妖孽的話,這香是個軟肋,她得想個辦法遮掩!
蘇怡香換了衣裳,将發紮了個馬尾又束起在頭頂插了支玳瑁簪,讓蘭芝拿了龍涎香裝在香囊裏,這香味足,近前的人很容易聞到,這樣就能讓她自身帶着的香味沒在這龍涎香裏,這是她為了保護自己做的一層防護,女孩家出走應酬,難免和那些臭男子近距離交集,怕被人盯着不放!想起昨日存着僥幸,是端午節,一點兒女兒家的心思,放任了自己,現在再不能了!
蘇怡香想到現在還不知在哪裏的前世父母,抿緊了唇,她不是個忘恩負義的人,這一世的父母生養了她,她得好好孝敬着,可是,前世裏的蘇家遭了那樣的大難,自己死得又不明不白,既然老天爺讓她重活,她怎麽也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