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回合裏,都沒有取得絕對的制勝優勢
衣纏好腿上,驀地一道強光直射過來。
方才一場虛驚,二女早已特別留下了仔細,這時燈一現,二人倏地左右分開。只是對方居高臨下的勢子,把現場情形看得十分清楚,燈光乍然一收,一條人影極其快速地已竄到了眼前。
這人頭纏深色布巾,一身勁服,左手拿着一盞帶有罩頭的長燈,右乎握着一口鬼頭刀,乍然現身之後,左手長燈忽然亮起一道匹練燈光,直向二女之一的潘幼迪藏身處照去。
朱翠有了前次被犬襲經驗,深悉快戰速決之必要,這人既然已有所發現,便無論如何也留他不得。
當下,趁着對方注意另一個方向的當兒,驀地躍出,身子向前面一欺,右手纖纖五指,有如五把利刃,直向着這人後背上力插了過去。
這人顯然也是個練家子,身後勁風一現,他即倏地轉過身來,只可惜朱翠的來勢過于疾勁,迫使他措手不及,一口刀不過才吐出一半,已被朱翠的健步連身掌勢擊中前胸,整個身子直直向後倒下去。
他身子才不過倒下一半,卻迎着了另一個要命的殺星潘幼迪。後者身形向前一欺,二指着力之處,已準确疾快地點中了對方後背的志堂穴上。這個漢子不過“吭”的一聲,頓時人事不省地直直倒了下來。
潘幼迪腳尖飛挑,阻住了他倒下的身子,慢慢地把他放下來。
這一切雖然發展快速而激烈,但由于她二人動作迅速而輕快,并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就這樣一個人一條狗相繼地被擺平了。
潘幼迪向朱翠比了個手勢,二人悄悄向後撤開。在靜中觀察了一下,不見有什麽動靜,随即按照原來計劃,分別向寺內掩去。
朱翠悄悄地掩近廟牆之下,仔細聽了一下,裏面靜悄悄的,不再遲猶,霍地飛身縱起,落身院牆之上,緊接着身子一滾,已輕輕飄落牆內。
裏面果然好大的地勢,正面是高有兩丈的隐蔽牆,兩邊是放生池。
順着一條由石塊砌成的雨道,可以直直地通向正面的大雄寶殿,“大雄寶殿”四個字的金色匾額,在月光下閃閃放光,大殿裏隐隐有燈光傳出,卻是靜悄悄的聽不見一點聲音。
朱翠左右打量了一陣,确信沒有什麽人,随即現身快速向殿前貼近,身形一長,已拔起了兩丈高下,攀住正面檐頭,緊接着下身一彎,已貼向廟壁,雙手一松,有如一只貍貓似的已蹲在了窗臺一角。由她所處身的這個位置,很清楚地可以看清大殿裏的一切。
一點不錯,确是一座供有神佛的大雄寶殿,金身的佛祖與各路神佛供持正面左右,神案上的萬年燭閃閃有光,卻是不見一個坐殿的和尚,卻有兩個武職打扮的軍官正在喝茶談話,聲音甚低,也聽不出他們說些什麽。
朱翠已可确定,這座廟宇果然已為官方所征用,成了臨時的将軍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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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當下施展輕功,一路翻向大殿後側方,見有一排亮燈的閣樓,可想而知這原是和尚就寝的禪房,現在倒不知讓什麽人占據了。心裏想着。随即施展輕功提縱之術,直向那排亮燈的閣樓上縱去。那排閣樓雖然不很高,但是卻不易攀登。
朱翠輕功極佳,也是她藝高膽大,随着她的“白鶴沖霄”之勢,足足把身子拔起了五六丈高下,身子向下一落,兩只手已攀向了閣樓窗戶。
不意她雙手方自一觸及窗臺,只覺得手上一軟,像是觸及了一根綱索或是鋼絲之類的東西,心裏頓時知道了不妙,慌不疊身子向後一個倒折,兩只腳就勢用力地向窗臺上一踹,整個身子箭矢也似的倒竄了出去。
事實的發生确是過于突然,就在朱翠兩只手方一觸及窗臺上那根線索的同時,身邊上已響起了一陣清脆的叮叮聲,緊接她身子的倒折,一排弩箭已向她身側射來。
朱翠驚心之下,雙足兩手同時翻動,将身邊勁箭全數打落,緊接着身子一個倒翻,輕飄飄地已落向地面。
然而,已有人不容她這般施展。眼見着那排閣樓長窗霍地啓開,嗖嗖嗖一連快速縱出了三條人影。三個人身法确實夠快。
就在朱翠身子方自落地的一霎,三條人影已呈“品”字形自空而墜,散落在她身側四周。
朱翠一驚之下,倒也好整以暇。
三個人衣衫不整,似乎倉促現身,各人連外衣都來不及穿着,只是裏面的一襲內衣卻是緞質緊身,看來極其仿佛,朱翠出身王族,一眼即可認出,這是朝廷大內的裝束,不用說這三個人必然是此次随同曹羽下來的大內衛士了,只是據說曹氏已然返京,卻不知他手下的衛士還留在這裏作甚?
她腦子裏這麽想着,卻是暫時按兵不動,兩只眼睛滴溜溜地分別在三個人身上打轉。
三人之中一個霍地揚手,“叭”地一聲打着了手裏的火折子,一團火光發自手上,方圓兩三丈地方,都在火光照射範圍之內,朱翠自然無所掩飾,頓時為對方看了個清楚。
“啊!”其中一個身材較為矮小的人大為震驚地道:“敢情真是公主閣下你的大駕光臨了!”
這人一口關外音調,說話時眉飛色舞,極其狡猾的樣子,一面說兩只手拱了一下,油腔道:“失敬了,公主,我們哥兒幾個可是候駕多時了,您那也就別再折騰我們哥兒幾個啦,留下來吧!”
話聲随行的兩個同伴連施眼色,忽然一聲叫道:“上!”三個人霍地一擁而上。
其中一個個頭瘦高的人,身子一撲過來,抖手打出了一串鏈子槍,蛇形的槍頭,直奔朱翠前額正中點到。
朱翠本可從容退開,無奈她自悉對方身分之後,牽及舊恨,決計要留下來與對方一個厲害。
這時為首高個子的鏈子槍到,她頭微晃,蛇形槍頭已然走空。
高個子當然技不止此,一槍走空之下,手腕子力挫,那截蛇形槍頭倏地又自收回,槍頭上甩起了鬥大的一片槍花,卻向朱翠後腦上反兜了過來。
朱翠冷笑二聲,僅憑兩耳聽風之術,已知對方槍尖來勢,身子向前一個快速搶步,右手突回,只一下已刁住了對方槍頭,就勢用力向回一帶,那個高個頭由于上來得太猛,一下頓失重心,禁不住足下一跄,差一點摔倒地上。這麽一來,鏈子槍竟然到了朱翠的手上。
其他二人乍見此情,俱都大大地吃了一驚,想不到同伴一上來才只動手一招,即落敗服輸。
朱翠顯然技不止此,緊接着足下一上步,手裏的鏈子槍已霍地掄了開來,雪亮的槍鋒,劃出了一丈七八方圓的一個大弧度,其他的兩個人頓時被迫,雙雙跳出戰圈之外。
這麽一來,正好給了朱翠出手殲敵的良機。
她恨透了這群狗仗人勢的大內鷹犬,所以下手也就絕不留情,鏈子鋒運足了力道向前一送,“噗”的一聲正中高個子後背。
這一槍就算沒有紮他一個透明窟窿,卻也夠瞧的。高個頭“啊”的叫了一聲,瘦高的身子就像一扇門板似的,直直地向着前面倒了下來,頓時疼昏了過去。
剩下二人見狀更加吃驚,他們原來就知道朱翠不是好惹的,現在嘗到了味道,才知道不是好相與。
其中那個矮個子最是狡猾,一見不妙率先手指按唇,發出了尖銳的一聲呼哨。同時左手翻動、打出了一掌“鐵蓮子”。
他雖是張惶應敵,不及穿衣、可是暗器镖囊及随身的兵刃一口“三尖兩刃刀”,卻是随手攜挂,一見不妙,就勢發出。
那掌鐵蓮子一經出手,驀地大片散開來,有如出巢之蜂,霍地直循春朱翠全身上下湧了過來。
朱翠出來之時,因聽從潘幼迪之言,沒有帶劍,想不到卻演變至此,若非她即時由對方手上奪來了這串鏈子槍,此番勝負可就難以預言了,最起碼眼前這片鐵蓮子便是首先躲它不過。
此時大片鐵蓮子漫天幕地飛到,朱翠手上運勁一振,鏈子槍唰啦啦殺出一天光雨,只聽得叮當一片聲響,來犯的鐵蓮子全數磕飛在天。
矮個子姓秦名耐,人稱“飛天鹞子”,他身邊的那個人叫“兩頭蛇”楚昆,兩個人過去在關外是幹着殺人越貨的買賣,自從投了曹羽當了皇差,每個人都補上了一份功名,此番氣焰較往日又自不同。
“飛天鹞子”秦耐一心想着能夠生擒了無憂公主朱翠,便是大功一件,哪裏考慮到自己性命的安危,真是名利膺胸。
眼前乍見朱翠的鏈子槍掃開了鐵蓮子,生怕她伺機逃開,嘴裏向身邊的兩頭蛇楚昆招呼道:“老楚,拾下這個丫頭,可別叫她跑了!”話聲一落,霍地揉身而上,手裏的三尖兩刃刀,對準了朱翠腰眼就紮。
朱翠想不到自己一再小心,仍然是動了對方,等一會少不了又被潘幼迪奚落,尤其恨惡的是,這麽一來常威父子必将受驚逃離,好不容易找到了他父子的藏身之處,以後又不知他們将藏身何處去了。心裏越是恨惡,偏偏眼前越是不能抽身。
說時遲,那時快。秦耐的三尖兩刃刀還沒有遞過來,另一面的“兩頭蛇”楚昆已飛躍而前。
楚昆的兵刃是兩口牛耳尖刀,身子向前一撲進,兩口尖刀霍地抖了出來,照着朱翠背上就紮。
朱翠冷笑一聲,身子向左一側,鏈子槍霍地反甩起來,飛出去撩向秦耐面門。
所謂“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楚、秦二人施的都是短兵刃,這類兵刃只有在進身貼近之後:才能發出十分的威力,只要被它一貼近可就危險萬狀了,反之如果不使它近身,便一點危險都沒有。
眼前朱翠所以感到驚險萬狀,便是因為被他們貼得過近,但是她立刻就了解到這種情形的不妙,是以鏈子槍一經抖出,直取秦耐面門,後者在沒有貼身朱翠之前,便不得不趕忙退出,饒是這樣,鏈子槍的銀色槍頭仍擦着他的面門滑了過去,險些在他臉上留下一道血痕。
朱翠一招逼退了秦耐,毫不遲疑地側身飛腿,直向楚昆心窩上踹去。
“兩頭蛇”楚昆向左一閃,就地一滾,霍地又騰身躍起,兩口牛耳短刀,照着朱翠正面小腹上紮去,招式之猛看起來簡直是在玩命。
這時,另一面的秦耐,卻連響起了幾聲呼哨,只見眼前人影閃爍,一連六七條人影快速奔到了眼前,無數道燈光齊向朱翠身上集中。
立刻就有三人抖動兵刃,加入戰局。
朱翠雖說藝高膽大,但目下到底情況特殊,第一衆寡懸殊,第二是她沒有稱手兵刃,再加上各種心理原因,一口怒氣難平,頓時就被困住,一時抽身不得。
“飛天鹞子”秦耐,眼看着自己方面人多勢衆,朱翠已被困住,他們幾個大內武士,所以被曹羽留下來,自然并非為了保護常威父子,實在是旨在擒獲朱翠。原來曹羽不愧老謀深算,他算準了常氏父子出賣朱翠,必不為後者所容,一定會來找他複仇,是以一面傳出去自己返京的消息,好令朱翠與其友排除緊張心理,暗中卻以保護“鎮武将軍”常威父子為名,将手下精銳八人留置常威身側,密切注意朱翠之動态。想不到朱翠鬼使神差真的自行來到。
當然,秦耐等八人既負有擒捉朱翠之任務,顯然技不止此。
事實上這麽一鬧,整個大方禪寺早已震驚。
在另一面負責刺探的潘幼迪一聽見亂聲,即知道不妙,當下匆匆由側面暗中趕到。
潘幼迪身方臨進,只見前院裏一片燈火通明,無數盞孔明燈圍成了一個圈子,無數燈光所聚處,只見朱翠以一敵衆,正與四五個厲害的敵人戰在一處。朱翠手上施展着的鏈子槍,雖說看起來勇銳異常,奈何對方人物個個兇悍勇猛,其勢已是危險萬分。她心裏一急,顧不得以身犯險,猛可裏縱身而出。
突的,就在這一霎間,腦後哧的想起了一縷尖風。
潘幼迪是何等精細的人物?一聽腦後風聲,即知有人暗算,身子向前一個搶仆,已閃開了襲來的暗器。
其實那是什麽暗器,不過是一片樹葉而已。那枚飛來的樹葉勁道好猛,只聽見“篤”的一聲,深深地釘進了對面樹杆。
潘幼迪一驚之下,不禁怒火中燒。她原是要搶救朱翠脫險,這麽一來便不得不先照顧身後這個暗殺的勁敵。
怒火中,她霍地翻過身來,卻只見三數丈外,一個瘦高身材的人影,正以潇灑的身法,拔上了一座亭子。
潘幼迪生平最恨人暗算傷人,對方雖然出手的暗器不過是一片樹葉,可是觀諸他出手的勁道,一旦中人也是不得了。對方出手之後并不後退,顯然故示輕敵,潘幼迪便萬難咽下這口氣,一聲清叱,騰身便起。
她身子快速騰起,手裏卻是不閑着,彈指間發出了一口柳葉飛刀。
一縷刀光,閃了閃已來至那人面前。瘦高的人影似乎嘴裏發出了“呵”的一聲輕笑,只見他雙手倏地向前一夾,“啪”的一聲,竟然以一雙肉掌把來犯的飛刀夾于掌心之內。
這一手手夾飛刀,雖是看來極其驚險,其實也的确是危險萬分,然而這個夜行人卻施展得極其輕松自然,這等手法,确實武林罕見。
潘幼迪自從這人一現身以飛葉出手,就知來人身手不凡,這時見他施展了一手“貼掌”
的手法,便知這個人的确高明,只怕今夜遇見了厲害的對頭。
潘幼迪外號人,稱“燕子飛”,當知其輕功必然有特殊的造詣,這一猛撲上來,恰似燕子淩波,的确是快到了極點,身子向下一落,似乎發覺到對方有一張清癯的瘦臉,雙目炯炯有神。
這張臉無疑對潘幼迪來說是陌生的。
随着潘幼迪的進身掌勢,這個人已自亭子上倒穿了出去,雙足登處,“哧”的一聲,真個是疾若箭矢,這一蹿,足足出去有四五丈之遠。
武林中盡管不少輕功頗佳之人,然而像眼前這人的輕功身法,還真不多見。
潘幼迪那麽輕快,直似燕子的身法,竟然再次撲了一個空,眼看這個人倒穿的身子,已飛向高有兩丈的牆頭。
緊接着這人似乎向着潘幼迪微微點了一下頭,倏地反縱而出。
潘幼迪作夢也想不到敵營之中,竟然會藏有如此厲害的高手,雖然情知朱翠刻下身處險境,卻也不得不先照顧了對方這個厲害勁敵為首要之途,眼下便不假思索地緊跟着向外縱身追出。
是對現場确是一片急亂。
朱翠以一當衆,确是施出了渾身解數,那杆鏈子槍舞上盤下,八面威風,已經接連傷了兩個人。可是饒是她如此勇猛,卻依然難于脫因而出,對方的打法顯然是無論你怎麽厲害,傷多少人,就是決計不放你脫身,一任她身子轉向哪裏,俱都被一群頑敵緊緊裹住。
八名大內衛士,雖然傷了三人,剩下的五個卻是滑溜得很,而且一番激戰之下,打出了經驗,五個人以三人近身對敵,兩個人卻伺機休息,輪番上陣。時間一長,朱翠饒是厲害,卻也顯出後力不繼。
這時,環繞在身外的敵人卻是越來越多。
一名身着官衣的武職軍官,正在忙裏忙外地調度着,在他的指派之下,埋伏了厲害的火槍。
戰陣裏,朱翠長發披散,汗流滿身,身上多處已見了傷,雖然已有些氣力不繼,卻也餘勇可賈。
她當然知道這樣打法于自己大是不利,只是對方這幾個大內武士,确是不易對付,這一套交相替換的打法更是早經預習,時間越長對自己越是不妙,她不得不急謀脫困。
她這裏心念才轉,一名留着小胡子的衛士已揉身貼近,手中雙刀斜刺裏直擦着朱翠左腿劈了下來。這一招當真驚險到了極點。
朱翠由不住驚出了一身冷汗,而值此千鈞一發的當兒,另一個施镔鐵拐黑胖子,亦乘機搶步上前,镔鐵拐指中門挂兩肩,好不厲害。
這一霎,朱翠稍一失策,便難免受傷,心裏一急,一狠心,拼着受正面黑胖子一拐,也得脫身重圍。
黑胖子手中鎮鐵拐雖是勁沉力猛,但是如非直接命中頭部要害,其他各處着它一下,顯然還要不了命,是以就在胖子拐勢之下,朱翠僅僅閃開了頭,卻拼着受傷,把左面肩頭讓給了對方。
這群大內衛士雖然出手狠毒,那是因為朱翠太過紮手的緣故,不得不全力以赴,其實他們所負的使命是活捉對方,非萬不得已不想傷害對方。
眼前這個黑胖子進招過猛,容到發覺手中镔鐵杖已将招呼到對方的剎那之間,心裏一陣子發慌。那是因為對方雖然是欽命要犯,到底是貴為千金的公主身分,自有其神聖不可侵犯的威儀,尤其是朱翠緊緊逼視着對方的那雙眼睛,十足的有“逼人”之勢。
黑胖子的鎮鐵拐眼看已将落下,忽然為對方那雙明亮的眼睛一逼,便不禁陡地自心底生出了一片寒意,空中的镔鐵拐頓時為之緩慢了半拍。
須知動手過招,要緊的決竅乃在乎一個“快”字。
黑胖子這一遲緩,便不啻失了制敵的先機。
朱翠自不會放棄這一刻良機,一聲清叱,手中鏈子槍的尺半鐵鏈已力掃而出。“叭!”
一聲,正揮中在黑胖子的胖臉上。
顯然朱翠對他留了一些厚道,沒有用槍尖而用槍鏈,否則只這一下,黑胖子就休想活命了,雖然這樣,對方卻也受不住。
這個人嘴裏怪叫了一聲,随着朱翠的鏈子揮處,整個身子一溜子踉跄,向左面跄出,臉上鮮血立刻迸出,只疼得他“啊唷唷!”連聲怪叫了起來。
把握着這一霎良機,朱翠驀地騰身而起,縱出三四丈外,落向一條甬道。
是時燈火大作,渲染得這片地方宛若白晝一般,無數官兵捕役一個個持刀仗劍,嚴陣以待。
朱翠這般忽然自空而降,衆人一陣大亂。
兩名捕役猛地揮動鋼刀就向朱翠身子撲過來,被朱翠揮起鏈子槍當場紮倒了一人。
這時的朱翠,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脫困的獸,随着那名捕役的跌倒,朱翠已再一次地拔身而起。
就在她身子起自半空的這一霎,一人怒聲喝道:“放!”緊接着,只聽見“轟”的一聲大響,一陣子黃煙起處,爆濺出無數鐵砂子兒,直向空中射來。
現場情形相當錯綜複雜。
按說在這種火器擡槍之下,朱翠萬難全身而退,但她還不該死,就在那名擡槍手揚槍待放的一剎那間,猛地斜刺裏傳出來一股沉厚的掌力,将這名擡槍手身子擊得一個踉跄,槍雖然是放了,卻是大大失去了準頭。
朱翠僥幸沒有被火槍打中,卻吓了個魂飛魄散。
她原意還想着一不做二不休,闖進後殿搜出常氏父子,當場給他們一個了斷,這聲槍響算是驚醒了她的如意夢,當下不能再有所逗留,随即一路倏起倏落直向廟外翻出。她雖然逃出廟外,可是身後仍傳出大片喊殺聲;驚慌中不及回看,也不知到底有多少陰魂不舍的人在後面追趕,只覺得腳步聲十分淩亂。
二十二
夜色正濃,四野蕭然。
朱翠一口氣奔出了不知有多遠,下意識裏仿佛感覺出身後的腳步聲不如先前多了,然而并非沒有,最起碼還有一雙腳,似乎就緊緊釘着自己,一點也不肯放松。
這麽一來,便迫使朱翠不得不繼續跑下去。
心裏一急,她幹脆施展出輕功提縱之術,當真是施出了全身的勁道。這一陣快速疾縱,少說馳出了五六十裏,這麽一來,好像已聽不見身後的腳步聲了。
朱翠不得不停下來歇口氣兒。她哮喘着在一樹下坐下來,回頭看了看,身後黑沉沉一片,不要說追趕的人了,就連住家的燈火也不見一盞,遠處山上的野狗與狼的吠嚎一聲聲傳來,聽起來倍覺凄慘。
朱翠放下了手上的鏈子槍,這才覺得身上多處疼痛,敢情很多地方都挂破了,心裏又惦念着潘幼迪,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裏?
忽然,身側傳出了一聲冷笑。
一條纖細的人影,有似幽靈般地自樹後傳出。
朱翠倏地一怔,不禁喜道:“是迪姐麽,把我吓了一跳,你怎麽先到這裏?”
話聲出口,卻見那個人影并沒有移近,也沒有回話,透過并不十分明亮的月光,發覺到這人的輪廓,并不十分像潘幼迪,一驚之下,這才知道自己認錯了人。
“你不是……”朱翠後退一步,吃驚地道:“你是誰?”
纖瘦的人影緩緩地道:“我們見過,你再想想看。”聲音清脆,毫無疑問的是個女人,一面說肩頭輕輕一晃,已飄前丈許。
朱翠本能地往後面退了一些。
她此刻驚魂未定,戰志已消,突然間又殺出了一個人來,怎不令她吃驚?
“你真是好忘情,從廟裏到現在,我緊緊地追了你一路,難道你不知道?”
朱翠一驚之下,這才知身後那雙陰魂不散的腳步,原來是她,自己施出了全身力道,卻未能逃開這個人的跟蹤,而且人不知鬼不覺地反倒掩藏在自己前面,只是這身傑出的輕功就令朱翠暗中欽佩而自愧弗如。
“原來是你!”朱翠仔細地打量着對方:“你為什麽要跟着我?”
“問得好!”一面說,這個人緩緩移步向前。
忽然間,朱翠看清了她的臉:“啊,原來是你!”
就是剛才在湯圓小店一起吃湯圓的那個女人,後來還看見她騎着小毛驢遠遠地趕過了自己,想不到卻在這裏遇見了她。
“你想起來了?我們剛才不是見過面嗎?”
“可是我們以前并不認識。”
“那不要緊,因為我們現在已經認識了!”這個女人說話的口音很怪,大概是南方寧紹一帶的人,雖然她是北方官話說出,卻掩不住那種獨特的口音。
一面說,這個瘦削婦人,兩只靈活的眼睛已很快地在對方身上轉了一轉:“你雖然放下了裝束,打扮成一個鄉下人的樣子,可是卻瞞不過我的眼睛,我認識你!”
朱翠腳尖一挑,踢起了地上的鏈子槍,“唰!”一聲揚起來,伸手接住。
“哼哼……這麽說,你也是曹羽那個老賊一夥的了?”
朱翠經過了這一會的歇息,精神多少恢複了一些,對方既只是單身一人,正好趁機與她決一勝負,能夠除一個勁敵自然是好。
瘦婦人冷笑道:“曹羽是什麽東西!誰跟他是一夥的?我老實告訴你吧,你母親與弟弟很想見你,所以我特別來帶你回去。”
朱翠猝然一驚道:“啊,這麽說,你是不樂島上來的了?”
“對了,這一次你猜對了!”
朱翠不容她話聲說完,早已忍不住一腔怒火,身子一閃已到了對方面前,鏈子槍嘩啦一響,照着瘦婦人當胸紮了過去。
“且慢!”随着這聲“且慢”,對方這個瘦削婦人已輕飄飄地閃身一旁。
朱翠鏈子槍向回一收,怒視着她道:“還有什麽好說的?你雖不是曹老賊一夥的,行為卻是一樣,更卑鄙,既然你們已劫持了我的家人,還有什麽話好說的?”
瘦女人冷森森地道:“小丫頭好厲害的嘴,你要跟我動手,我當然奉陪,不過我們話可要先說在前面,我這次來就是要把你帶回不樂島。”
“哼,你休想,”朱翠道:“除非你贏了我,要不然小心着你的命吧!”
瘦女人點點頭:“那就這麽說了,如果我贏了你,你就得跟我回去。”
朱翠冷笑道:“你要是輸了呢?”
瘦女人道:“如果我輸了,也就聽憑你的處置,你說什麽都好!”
朱翠看着她,忽然一驚道:“說了半天,我還不知道你是誰?”
瘦女人道:“這麽吧,你先別管我是誰了,總之,我要是敗在了你的手下,我就把你母親弟弟所有的人都放回來,要不然你就要乖乖地跟我回去,一切聽憑我的發落,你看這樣好不好?”
朱翠想了想,頗是有些猶豫,那是因為這個婦人既然膽敢與自己挑戰賭輸贏,必然是不可能輕視的人物,當然自己未見得就怕了她。轉念再想,自己若是贏了,對方即答應把母親弟弟放回,自是夢寐難求,萬一要是自己輸了,大不了随她返回不樂島,仍可與母親見面,反正自己只答應跟她去不樂島,至于去了以後再出來,顯然是自己的自由了。
瘦女人見她臉上現出了一番沉思,只是默默不語,不由冷冷一笑,道:“我早知道你是不敢,這樣吧,你如果自認不是我的對手,脆下來給我叩個頭,我也就放你回去,你看好不好?”
朱翠看了她一眼點頭道:“用不着激将,好吧,我們現在就動手,只是怎麽個比法,你卻要劃出道兒來!”
瘦女人道:“那很簡單,我們以二十招分勝負,誰敗了不許賴皮,大家心裏有數。”
朱翠點頭道:“很好,就這樣吧!”一面說,她把手上的鏈子槍往地上一丢,擡了一下雙手道:“請!”
瘦女人很快地圍着她身子轉了一轉,站住點點頭道:“好标致的一個姑娘,怪不得江湖上把你說成了天女下凡,果然不同!”
朱翠嗔道:“廢話少說,你倒是發不發招呀?”
瘦女人身子站定道:“我已經準備好了。”
話聲才住,朱翠已撲身過來。嘴裏叫着“第一招”,兩只手“呼呼!”帶出兩股疾風,向着對方臉上抓去。
瘦女人尖叫一聲道:“好招!”
身子一偏,上下兩截軀體硬生生地錯開了半尺,這種身法果然武林罕見,而且出奇的利落。
瘦女人身子方自錯開的一霎,朱翠嬌軀忽然一擰,兩只抓空的手倏地向後一挫,纖纖十指一齊彎起來,有如十把銳利的銅鈎,反向對方瘦女人後腰上力按下來。
雖然是一招,卻連帶着是連環雙式,的确防不勝防。
瘦女人顯然是有來頭之人,一身功夫堪稱出神入化。就在朱翠的雙手突然第二次遞出的一霎,只見她身子霍地向後一收,看起來只是數寸之間的差異,偏偏朱翠的雙手又落了個空。
朱翠發覺到招式落空,慌不疊地向後就撤,進如風,退如雲,嬌軀閃處,已出了丈許以外。她這裏身子還沒有站定,空中一片風聲,對方瘦削的身子,已如神兵天降般當頭罩壓了下來。
朱翠慌不疊向左一閃。
對方瘦女人挾着大股風力的衣袖,已向着她臉上卷到,風力之疾勁,顯示着此女內力之精湛。
二人這一搭上手,轉瞬間已對拆七八招。
忽然兩個人的身子猝然接觸一團。
瘦女人左手下沉,施展了一招“玉女投梭”,朱翠用“金絲纏腕”的一招,去反擰她的手。
兩人招式其實都是虛式,猛然間朱翠往左面翻,瘦女人往右面轉。
朱翠冷叱一聲,倏地劈出一掌,這一掌聚集了她全身功力,掌勢一出,真有力開山河之感。
無如對方這個瘦女人确有神出鬼沒的身法,迎着朱翠的掌勢,她瘦長的身子宛若無物地狂飄了起來,整個人身看起來就像是一匹緞子般輕飄。
朱翠掌勢方出,見狀心裏暗吃了一驚,慌不疊想把出手的勁力收回,卻嫌慢了一步。
身邊上只聽見瘦女人一聲冷笑道:“你輸了!”
眼前黑影子乍然一閃,朱翠眼前忽然現出了對方那白皙清秀的一張瘦臉,當真是捷如電閃,交晃間已至面前,只覺得一雙肩頭已給對方尖尖十指抓中,一陣奇痛,仿佛肩骨都将要為對方抓碎,由不住“啊”了一聲。
這只是奇快的一剎,緊接着肩上一松,眼看着對方輕快的身子突地已拔上樹梢。
“你可認輸了?”話聲出口,随即輕飄飄地由樹梢上飄身下來。
朱翠怔了一下,這才似忽然想到了是怎麽回事,只覺得臉上一陣發熱,真恨不能有個地縫讓自己鑽下去。
瘦女人冷笑一聲,打量着她道:“看你的樣子,好像你還不怎麽服氣似的!”
朱翠輕輕嘆了一聲道:“算了,我輸了!”
“很好!我們可是有言在先,”瘦女人道:“那就跟我走吧!”
朱翠無可奈何地道:“你放心,我既然答應了你,當然會跟你去,不過……”
瘦女人一哂道:“你又在想玩什麽花樣?”
朱翠冷笑道:“你放心,我不會跑的,我只是有一件事急着要辦,辦完了馬上就可跟你回去!”
瘦女人道:“什麽事?”
“我要殺人!”
瘦女人立刻就明白了:“我知道了是鎮武将軍常威?”
朱翠奇怪地道:“你怎麽知道?”
瘦女人眼睛微微打量起她來。
“我們早就注意你了,還有什麽事情瞞得了我?”她随即點點頭道:“好吧,既然你這麽。說,我就給你兩天的時間,事完之後我自會尋你就是。”說完點點頭,随即退身而隐,真像是鬼舵一般,瞬息間已失其蹤影。
朱翠略一分神,再想到與她說些什麽,卻已失其蹤影。平白無故與人賭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