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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一回合裏,都沒有取得絕對的制勝優勢

,輸了一陣好不懊喪,然而轉念一想,若是随她轉回不樂島,正可與家人團聚,共謀對策,倒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心裏這麽盤算着,随即踏着淡淡月光,往來路上慢慢前進。

走了一陣,也不知前行多遠,忽然面前人影一閃,撲向自己而來。

朱翠刻下已是驚弓之鳥,見狀吓得忙自後退。

卻聽得眼前人影一笑道:“別怕,是我!”敢情是潘幼迪,只見她喘息急促,倒像是趕了百十裏路似的。

二女見面甚是驚喜。

朱翠道:“我心裏正惦着你呢!你可是從廟裏剛出來?”

潘幼迪搖搖頭道:“早就出來了,你倒是怎麽出來的?可受傷了?”

朱翠懶洋洋地搖搖頭,一時也不知從何說起。

潘幼迪道:“今天晚上是透着有點邪門兒,咱們邊走邊談。”

朱翠自忖着與方才那個瘦女人動手落敗,說出來不甚光彩,卻先問潘幼迪道:“你是怎麽回事?我在廟裏跟他們打得稀裏嘩啦,差一點把小命都送了,卻也沒看見你這位女俠客伸一把手幫幫我,你難道不知道?”

潘幼迪白了她一眼道:“還說呢,再沒有比今天晚上更窩囊了。”

朱翠奇道:“是怎麽回事?”

潘幼迪道:“你在那邊鬧事,我當然聽見了,正想過去幫你一把,可是暗地裏卻出了一個冒失鬼,死纏着我不放,直到現在才擺脫了他。”

朱翠一愕,心說這可正巧得很,我叫人家欺侮了,你也沒有逃過,當下急忙問故。

潘幼迪道:“這個人是我生平所遇見最厲害的一個人,一身武功高不可測。”說到這裏頓了一下,輕輕嘆息了一聲道:“幸虧他看來對我并沒有什麽敵意,否則真要動起手來,我只怕在他手裏讨不了什麽好。”

朱翠聽她這麽說,不免吃驚道:“啊!這個人是男的是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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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男的,”潘幼迪腦子裏回憶道:“是個老人,年歲很大的老人。”

看了朱翠一眼,她又接下去道:“我被他引出了廟,還趕了一段路,卻是怎麽也追不上他,我以為他是故意引我出來,好讓你寡不敵衆,剛要轉回去,他卻又回來誘我,就這麽打打跑跑,一直歪纏到現在,等到我決計與他一較高低時,他卻又跑了。”

朱翠聽後悶悶不發一言。

潘幼迪見她不說話,于是問道:“你又是怎麽回事?怎麽好好地會跟他們打起來的?”

朱翠便把方才經過細細說出,至于自己敗給那個瘦女人的事也不便藏私,照實說了。

潘幼迪停住腳步道:“這麽說這就明白了。”

朱翠看了她一眼,像是在問:你明白什麽了?

潘幼迪道:“原來他們是一夥的。”

朱翠道:“你是說故意把你誘出去的那個老人和這個瘦女人?”

“當然啦!”潘幼迪冷冷一笑:“我真是糊塗,居然會沒有想到,原來是他們兩個。”

朱翠這時心裏也忽然明白了:“你是說,這個瘦女人竟是不樂島上三位島主之一的那個風……”她一時忘記了那位姓風的島主名字。

“風來儀!”潘幼迪為她接下去道:“那個把我誘出來的幹瘦老頭就是高立,白鶴高立,想不到不樂島的三位島主竟然全都來了。”

朱翠呆了一下喃喃道:“怪不得他們本事這麽大……”

潘幼迪打量着她道:“你真的要跟風來儀去不樂島?”

朱翠默默地點了一下頭:“也只好這樣了,難道這其中有什麽不妥麽?”

潘幼迪搖搖頭道:“這……我還不知道,也許不會,不樂島上的這三個老怪物,雖然善惡不分,在江湖上名聲并不好,但是他們卻一向自負甚高,倒沒聽說過他們曾經用計謀陷害過誰,而且他們死要面子,尤其是對你一個後生小輩,大概還不至于用什麽陰謀,再說你家人還在他們手上。”

朱翠輕輕一嘆道:“就算他們安着什麽壞心眼,我也顧不得了,哼!我就不相信,難道他們那個不樂島真是銅牆鐵壁,像外面傳說的那麽可怕,只能進不能出麽?”

潘幼迪搖搖頭道:“這個我也沒辦法告訴你,夜深了,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快回去吧。”

回到客棧裏,點上了燈。

潘幼迪皺着眉道:“我活了這麽大,還是第一次遇見這麽厲害的人,那個姓風的女人固然我是不知道,如以白鶴高立這個人的身手來說,真是并世無雙。”

朱翠聽她把對方敵人首領贊譽得如此之高,心裏大是不服。當下冷笑一聲道:“那也不見得。”

潘幼迪看着她道:“你知道誰的武功又高過他了?”

朱翠冷冷地道:“最起碼我就知道一個人的武功不會比他低。”

潘幼迪微笑道:“是誰?”

“海大哥!”臉色微微紅了一下,她喃喃地道:“海無顏。”

潘幼迪怔了一下,半天沒有吭聲。忽然她冷笑一聲,站起來走向窗前:“那你可說錯了。”

朱翠原本是不好意思在她面前提起海無顏的,但又實在氣不過潘幼迪長他人志氣,這才把她心目中的第一強人搬了出來。當她說出了這句話,看見潘幼迪的表情沉重,心裏頗是後悔,可是這時聽見她這麽一說,卻又不由得代海無顏不服。當下不服地道:“我怎麽說錯了?”

潘幼迪冷冷一笑,道:“你以為你的海大哥真是天下無雙麽,哼哼!我雖然對這件事知道得不夠清楚,可是卻知道他曾經去過了一趟不樂島,而且被高立打傷了,差一點還送了命呢。”

朱翠道:“事情并不是如你所說的那樣。”

“那又怎麽?你說。”

潘幼迪忽然瞪大了眼睛,那樣子就像是要立刻與她翻臉的神态。

朱翠竟然未曾留意。當下她侃侃道:“這件事海大哥曾對我說過。”

潘幼迪神色驀地又為之一變,面色雪白,冷冷哼了一聲。

朱翠哪裏會想到這幾句話竟然會傷了對方,而且傷得那麽深,只有在飽受愛恨痛苦折磨之後,才能體會出愛情的尖銳。

朱翠偏偏沒有覺察到,繼續說下去道:“海大哥告訴我說,當時在不樂島是三位島主合戰他一人,才不慎受傷逃走。”

“哼哼,真的麽?”潘幼迪蛾眉雙挑,冷冷地道:“海大哥海大哥叫得可真甜,你這位海大哥倒是對你無話不談哪!”

朱翠忽然覺出了對方語氣不對,擡頭望去,正好接觸到對方那雙銳利的眼睛,那種眼神兒情不自禁地使她打了個寒顫,一時悚然。

潘幼迪冷笑一聲:“對不起,我實在不知道你們……”微微一頓,她強壓怒容道:“既然你那個海大哥本事這麽大,我這個姐姐顯然是比他差得太遠了,有他來幫着你,可比我強多了。”

朱翠想不到她竟然會對自己說出這種話來,一時大出意外,真不知要怎麽回答才好。

潘幼迪看着她冷笑一聲,忽然跺了一下腳道:“我走啦!”

朱翠一時大驚,趕上一步,說道:“迪姐。”

無奈潘幼迪性情古怪,說走就走,開門向外步出。

朱翠追上去拉住她道:“你這是幹什麽!我……又說錯了什麽?……”

潘幼迪冷笑一聲,狠狠甩下了她的手,說了聲:“再見!”當真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朱翠一個人愣愣地站在門前,發了好一陣子呆,忽然追出去,早已失去了潘幼迪的蹤影。好沒來由的一番懊惱。

返回房間以後,朱翠一個人悶悶地喝了一杯茶,和衣躺在床上;卻是心緒煩亂,無論如何也睡不着覺,越想越不是滋味,竟然趴在枕頭上痛哭了一場。

幾乎天已經亮了,她才矇矇地睡着,沒有多久卻又被客棧裏的噪雜聲驚醒。

朱翠緩緩地擁被坐起,想到了潘幼迪的負氣離開,心裏頗不是個滋味,忽然心裏一動,忖道:“她還有個随身的行囊在這裏,昨夜不曾拿走,難道她不要了?”

那個随身的行囊,潘幼迪原來放在床側,等到朱翠想起來忙去看時,顯然已是不見了。

這一驚,使得她僅存的一點睡意頓時為之消失了個幹淨,這又是怎麽回事?

她記得很清楚,昨晚潘幼迪負氣離開時,兩手空空,什麽也沒有帶走,她的刀連同那個随身草囊,都留在房裏,何以一覺醒來,竟然不見了?

“莫非是被賊偷走了?”這個念頭不禁使她頓時又為之吃了一驚。

然而轉念一想,似乎又不對,如果真有賊人潛入,何以單單只偷走了潘幼迪的東西,自己的東西卻絲毫未缺?

朱翠察看了一下自己的東西,包括金珠細軟一樣不少,所遺失的僅僅是潘幼迪的一個草囊。

“我明白了!”朱翠心裏忽然想起來:“一定是她又回來過了。”這麽想着,連忙趨前去察看窗戶,果然窗扇虛掩,分明是有人進來過,再一回頭,卻見床頂帳帏上別着一張素箋。這便是了。

拿下那張紙來,上面果然是潘幼迪的留字。

翠妹:我之離開實有情非得已之苦,妹自珍重,後會有期!下款署名“迪姐”二字。毫無疑問自然是潘幼迪所留。

朱翠看着留書發了一陣子楞,苦笑了笑,随即把這張信箋疊好收起。

這一霎,她心裏倒是出乎尋常的鎮定,暗付着她走了也好,我反正也要去不樂島,自己的事自己了,用不着拖累別人。

當下匆匆穿好了衣裳,暗忖着我這就去大方禪寺找常威那個忘恩負義的老賊去。轉念一想,她不禁又猶豫了,蓋因為昨夜那一鬧,常氏父子必已震驚,防衛定然更為嚴謹,自己雖有拼死之心,卻未見得能見得到他們,還是要定一定,另謀對策的好。心裏思忖着,随即來至室外。

客棧正前方是一處茶館,兼營早點生意,本地人的早餐食物,與川人甚是類似,除了燒餅油條豆漿之外,另有糍飯、米糕、麻花、棕子、豆腦豆花,林林總總,花樣繁多,鄂人較諸川人更喜歡所謂的“擺龍門陣”,三五個人湊在一起邊吃邊談,真是熱鬧極了。

朱翠由于已經改了裝束,看來不過是一個普通小家姑娘,自不如以前之惹人注目。

茶館地方夠大,卻也坐滿了,想要找一個單人小座确是不容易的事,好在這種場合也不必過于拘禮,一個小夥計問明了她只有一個人,随即把她帶到了一個座位上。

那張桌子上原本有個老太太帶着一個媳婦兒,還有一個小孩,朱翠與她們湊合着一起坐倒也不算擠。

要了一碗豆腐腦,一團糍飯(糯米飯),剛剛想招呼夥計泡一壺茶,不意眼光掃處,意外地發現了兒個人,使得她準備的話忽然吞到了肚子裏。

她眼睛這一霎所看見的敢情是一式衣衫的八條漢子,正巧坐在隔壁座上。

八個人雖然每人外面都罩着一襲青布大褂兒,可是大褂的裏層,卻是不折不扣的衙門官衣,朱翠只消瞟了一眼,便可馬上知道他們是些什麽人物。

由于昨天夜裏那番驚天動地的厮殺,朱翠實在難望不被對方一眼認出了本來面目,可是事實上對方顯然是沒有認出來自己。

八個人只是大口吃着燒餅,大聲地談論着什麽。

一個操着濃重本地口音的胡子大漢道:“真是她媽的洩氣,被兩個雛兒吓破了膽!他媽的,老子是沒有碰見,要不然非把那兩個丫頭給留下來不可。”

朱翠心裏一動,暗付着:這麽說來,很可能昨夜這些人都不在現場了,這倒是巧得很,自己正愁無處探聽常氏父子下落,難得有人送言上耳,這倒要仔細聽聽他們說些什麽了。

聽了那個胡子大漢話後,他對面一個濃眉瞠目的聳肩瘦削漢子嘻嘻笑道:“營座家裏已經有了兩個了還嫌少麽?”

這句話一出口,引得座上其餘各人俱都笑了起來。

朱翠不禁臉上微微一紅,狠狠瞪了這個說話缺德的人一眼,即見那個胡子大漢嘿嘿一笑道:“我只怕還沒有這個豔福!聽說這兩個丫頭都是一等一的好姿色,只是只能看,卻不能吃。”

另一個禿眉漢子喜孜孜地問:“那又為什麽?”

“你問這話可就外行了!”胡子大漢道:“人家好不好還是個公主的身分,就是賤賣也輪不到你我的頭上。你沒聽說麽,兩個雛兒本事大得很呢,要不然咱們主兒會被吓成這個樣子?”

禿眉漢子道:“師爺也大膽小了,這一次是藏在廟裏,再下一次不知道能躲到哪裏?”

朱翠已知道一個大概,對方所談到的那個“主兒”、“師爺”即是指的“鎮武将軍”常威,至于這些人的身分,個用說俱都是常威手下的武職人員了,那個胡子大漢被稱為是“營座”,很可能是個營級軍官。

是時對方座上一個黑臉矮漢子道:“老帥聽說這次吓壞了,昨天夜裏沒睡。”

胡子大漢哼了一聲道:“他一夜沒睡沒什麽,我們手底下人可他媽的慘了。”

禿眉漢子道:“光沿途放哨,就好幾百人,一天兩天倒也無所謂,時候長了,真有點吃不消。”

胡子漢子道:“那有鳥的辦法,誰叫咱們今天穿着這身號衣,哪天脫下來就輕松了。”

是時夥計又上來了幾籠包子,還有小籠的扣肉,一副恭敬巴結的樣子,想是對各人身分俱已清楚,才會有這些額外的接待。

朱翠一面吃着豆腐腦,心裏想着:原來常老賊每天進出衙門,還有這番聲勢,這些人敢情是他放出的步哨,旨在暗中保護常威進出平安。這麽想着,朱翠暗中向這幾個人注意打量了幾眼,果然看出他們都暗中帶有兵刃。

就在這處茶館前,是一條黃土驿道,而且是前往漢陽必經之地,朱翠由是聯想到常威老賊很可能途經于此,是以他手下的人才會出現在眼前小店。

一念觸及,不禁使朱翠頓時為之精神大振,想不到她與潘幼迪甘冒鋒镝前往大方禪寺一探的結果,反而還不如目下無意中所得的收獲為大,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毫不費工夫”。一想到常威的車駕可能由眼前經過,朱翠簡直耐不住心裏的激動。

這時就見那個胡子大漢放下手上的筷子,向外面張望了一下道:“時間差不多了,咱們得招呼着差事啦。”

他于是吩咐道:“老李老張你們先走一步。”

即席站起了兩個人,匆匆拿起內裝兵刃的包袱,馬上離開。

朱翠注意到這兩個人一出茶館即順着黃土大道向南面去,緊接着又有兩個人站起來向北面去,兩個兩個一撥,最後只剩下了胡子大漢與那個禿眉漢子留在座上。

胡子大漢道:“我們這叫做白忙,大白天誰有這個膽子敢攔路行兇,我就不信這兩個女人能有這麽大的膽子。”

禿眉漢子道:“你,這可難說,老子不就是叫那個無憂公主給砍掉了一條胳膊嗎?營座你可千萬不要大意,見着了她千萬不要硬上,我們借重神機營的東西來對付,就許能把這兩個丫頭給拾下來了。”

胡子大漢冷笑道:“包大勇那個家夥一直跟我作對,他那個神機營仗着上面的關照,可比我們神氣多了,媽的,我就是不服氣他,這一次我們要是能抓着了鄱陽公主,論功行賞,不但常帥那裏面子上好看,說不定就許換換行頭,調到宮裏當差去啦,那可是露了大臉了!

兄弟,你說是不是?”

禿眉漢子咧嘴笑道:“禿子跟着月亮走,這可全靠營座你的宏福了,你老要是有肉吃,可別忘了給兄弟們也喝一口湯呀。”

胡子大漢嘿嘿笑道:“那還用說,走吧,咱們這就瞧瞧去吧。”于是吆喝夥計拿手個把兒。

胡子大漢關照那個夥計道:“我們走啦,關照掌櫃的晚上給弄兩桌飯,我們人多,一切開銷寫到賬上。”

那個小夥計一連串地嘴裏稱謝,連連鞠躬打揖,才算送走了兩位大爺。

他們剛離座,朱翠這裏也坐不住了,吩咐夥計算賬,順便問那個夥計道:“你們這裏可以賒賬嗎?”

那個夥計嘻嘻一笑,指着牆上“概不賒欠”幾個字道:“對不起大姑娘。”

朱翠作驚奇道:“這就奇怪了,剛才我明明看見這桌上的幾位大爺又吃又喝,最後臨走卻是一毛也沒有付,說是寫到賬上,這又是怎麽回事?”

那個夥計一怔道:“這……”上下打量了朱翠幾眼,他趨前一步小聲說道:“大姑娘,這話你可不能亂嚷的,要不然我們這個小店的生意就做不成了。”

朱翠冷冷道:“這又為什麽呢?本來是你們不公平嘛。”

嘴裏雖是與那個小夥計對答,眼角卻是一直留意剛出去的那兩個人,只見他們二人出店後先是左右張望了一陣,随後才徐徐邁步,沿着道邊向前面緩緩踱去。

朱翠自信已把握了這條線索,倒也不過于驚慌,卻想聽聽這個小夥計說些什麽。

這個桌子上原先吃飯的老大太和那個年輕的媳婦及小孩都已吃完離開,說話比較方便。

小夥計被朱翠這句話一激,紅着臉不自然地笑道:“大姑娘這你就不明白了,你當剛才那幾位大爺是普通的老百姓、莊稼漢子嗎?”

朱翠佯作不解地道:“怎麽,難道他們還是跟皇帝當差的嗎?”

“咳!大姑娘你還真猜對了!”小夥計道:“猜得八九不離十兒,他們當中還真有當差的,嘿,派頭可大了!我們小百姓哪裏招惹得起。”

朱翠假作吃驚地吐了一下舌頭,才又道:“原來這樣,那他們這些人到這裏幹什麽,難道這個小地方還有什麽事要發生嗎?”

小夥計一面抹着桌子,大概這一輩子從來還沒有跟像朱翠那麽漂亮的女人說過話,樂得身子都酥了。

“這你就不知道了,大姑娘。”說時他把頭湊近了,一張嘴都快挨到了朱翠的臉上。

“是這麽回事,大姑娘,我告訴了你,你可不許對外人說,要是有人來問我,我可是不認賬。”

朱翠皺眉說道:“快說吧,我可要走了。”

這個夥計才道:“是這麽回事,你聽說過鄱陽王抄家這件事吧。”

朱翠心裏一陣子難過,微微點了一下頭。

“這就對了,外面是說鄱陽王雖給抓去砍了頭……”

朱翠一瞪眼道:“你胡說!”

小夥計一怔,摸着脖子道:“這……這……大姑娘你可別發火呀,外面人都是這麽說的嘛。”

朱翠一陣子心酸,差一點連眼淚都淌了出來。

“咦,大姑娘你怎麽啦?”

“沒什麽!”朱翠說道:“你說下去吧。”

小夥計又是一怔,倒是看不出對方這個一身鄉下裝束的大姑娘,卻是有一種說不出的氣質,說話的語氣尤其是不同于一般。

“是是……”夥計還是真聽話:“聽說鄱陽王人雖然是死了,可是他家裏的人皇上也要抓,娘娘、小王爺和公主都失蹤了,這些人就是負責跟宮裏下來的人聯系,要把他們抓回去的。”

朱翠哼了一聲道:“憑他們……”

小夥計道:“聽說公主又露了面,所以這兩天風聲很緊。”

朱翠冷冷道:“難道他們知道鄱陽公主是藏在這裏?為什麽會來這裏找呢?”

“這個……”小夥計笑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不過好像有個什麽大官要在附近這裏經過,他們防備得很緊。”

朱翠道:“什麽大官,怎麽會住在這裏?”

“這……我就不知道了。”小夥計道:“反正每天早晚兩撥人,定要到我們這個小茶館歇腳吃飯……”

說到這裏,只聽見“篤”的一下,他的後腦袋瓜子上着了一下子,小夥計疼得“啊唷”

叫了起來。

一個小老頭,拿着手裏的旱煙袋杆子,狠狠地敲了他一下,看樣子像是這裏的掌櫃的。

“媽那個巴子的,我敲死你這小子,這麽多生意你不照顧,在這裏窮蹭個什麽勁兒,”

小老頭圓瞪着兩只鴨蛋眼:“要是再敢胡說八道,我扒你的皮。”

小夥計抱着頭,一溜煙似地跑了。

朱翠自覺無味,遂離座步出。

一個駝背的老頭在賣傘,天上正好在下着毛毛雨。

朱翠本來已走過去了,臨時又走了回來買了一把油紙大花傘,她察看了一下背上的長包袱,一把青鋼長劍就藏在裏面。

※ ※ ※

天是灰濛檬的顏色。

忽然,她像是一種預感,覺得今天一定能見着常威父子,這個出賣長官,見利忘義的好官要是被自己找着了,非得親手殺了他不可。

打開了傘,腦子裏盡是父親臨死遇害的種種假想,心裏之凄楚真非言語所能形容,天空中一群烏鴉低飛過去,傳出一片“叭叺……”令人沮喪的叫聲。

驿道上來往行人,都是莊稼漢子,多半肩上都挑着挑子,兩邊旱田裏難得被雨水浸濕,農戶們都趕着牛在忙着耕地翻土。

走着走着,朱翠就看出了一些名堂。路邊上似乎每隔不遠,就有一兩個官樣的便衣人物,這些人雖然身上穿着看來與一般人沒有什麽兩樣,可是就像是一個模子裏澆出來的典型,逃不過朱翠的眼睛。

前面是一條岔道,道邊生着幾棵老榕樹,一群人正在樹下避雨。

朱翠借着花傘掩飾自己,來到了岔道前面,心裏琢磨着:不知常老賊是走哪一條路?

一念方興,即見四名身佩腰刀的官差一路喝叱而來,一路走過把一些在樹下避雨的閑人趕開。

“走走走……不許在這裏躲雨。”

“這裏開道淨街啦。”

一些避雨的人,如何惹得起他們?頓時紛紛走避。

朱翠見官兵把路人逐向正道,心裏已猜知常威必将是走這條岔路了。她剛想轉向岔路,卻被橫出來的一名官兵擋住了去路。

“不能走這條路!”這名模樣神氣的武弁指着另一條路道:“走那邊。”

朱翠道:“不行呀,兵大爺行行好,我家在那邊呀。”

這名武弁一瞪眼,正要發作,忽然接觸到對方的笑臉,臉上立刻現出了微笑。

“大姑娘你可真會找碴,你家在哪兒呀?”

朱翠企起腳尖,用手指着老遠的一些房子道:“呶,那不是麽,就是那座紅瓦房子。”

這個武弁可真是見色心喜,也忘了請示一下,随即自作主張道:“好吧,你就快走吧,可小心誤了我的差事。”一面說,伸手就向朱翠臉上摸去,無奈朱翠早已防到了對方有此一手,身子一閃就躲開了,一溜煙地就走了。

這時另一名官差見狀由後面趕上來道:“喂……”

先時的那個差官攔住他道:“算了,一個大姑娘人家,叫她走吧。”

朱翠耳中聽見了二人的對答,腳下一路快行,生怕對方又改了主意,要自己回來。

快走了一程,忽然發覺到有幾個身着藍布大褂的漢子,正遠遠在一路岔口上站着。

朱翠頓時站住,心裏忖着,自己要是這麽走過去,保不住不為這些人刁難,萬一出手可就露了痕跡,不如幹脆就在這裏避上一避。正好身邊是一處秋收了之後的旱田,稻草堆一堆堆的比人還高。朱翠身子一轉,就藏在了一堆稻草後面。

她心裏盤算着,若是常威老賊的車駕由此經過,正好出手行刺,忖思着距離車道不過丈許左右,這個距離縱身可及。

正思忖間,身邊上響起了一陣蹄聲,兩匹快馬直由方才自己來處快疾過來。朱翠一望之下,已認出了騎馬二人,正是方才在茶館所遇見的那個胡子大漢與其同伴二人。

兩匹馬風掣電馳地馳過眼前,一會兒的工夫卻又自前路折了回來,一陣風似地疾馳而去。

朱翠心裏猜測着,大概常威快要出現了。

眼前這條黃土道雖然是一個岔道,倒也平整,道路兩側生着高高的白楊樹,兩兩對生,看上去十分整齊。朱翠暗中察看了一下地勢,選擇了一處容易下手的地方,換了一個位置。

她決計要鏟除這個出賣自己的好官,心裏充滿了憤慨,膽力大增,當下把自己收拾得十分利落,一口青鋼長劍緊緊握在手上。

她想到了常威必然是乘坐馬車由此經過,身側護衛必多,略一耽擱定會為他逃逝無蹤。

心念一動,遂計生出了一個主意,當下查看了一下前後無人在側,便悄悄趨前,把附近道邊的白楊樹樹身之上用劍砍下一圈深深痕跡。

她胸有成竹,這麽做沒有留下一些痕跡,就這樣她一連在前後十株樹幹上動了手腳。

正當她完成了這項看似無聊的工作之一霎,遠處傳過來一陣雜亂蹄聲。

朱翠身子一轉,快速縱起,起落間已藏身在一排葦草之間。她身子方才藏好,大群馬隊已馳過眼前。

一列少說也有十名之多的騎馬漢子,夾雜着身後的辘辘車聲,浩浩蕩蕩直馳眼前。

朱翠緊握着長劍,仔細地打量着這列人馬,只見馬上漢子一個個雄赳赳氣昂昂,每人一襲油綢子雨衣,頭頂大笠,為首一個昂然漢子高高舉着一面旗幟,上書着一個“镳”字。

這套障眼法,自是瞞不過朱翠,只是若非是她事先已知道一些來龍去脈,是否還能看出其中詐情,可就難說了。

十騎人馬之後是一輛黑漆四馬雙桅的寬轅馬車,車身漆得油光黑亮,雙門緊閉,難望其中坐着的是否常威父子,不過僅僅憑着這番氣派,料必無差。

除了車前的十騎人馬,車後也有十騎同式衣着的人馬,另外在車身左右,緊緊貼着馬車前進的另有兩個人。

兩個人雖然一樣的套着一襲油綢子雨衣,可是衣式色澤卻與前後人馬有着顯著的差別,頭上大笠呈六瓣形,看來十分威武。

朱翠在這群人馬甫一現身當兒,已敏感地察覺到前道那十騎人馬當中,随有兩杆火槍。

那玩意兒長長的,套在一個黃布袋裏,各由一名漢子背着,外行人自然不知道是什麽東西,朱翠由于連番遇險,幾次三番地都差一點在這玩藝上送了性命,是以一看之下,由不住有些心驚肉跳。

她早先實在沒有想到,常威的随行護駕人員竟是這麽多,而且防守得如此嚴謹。

然而眼前朱翠卻拼着性命不要,也要決計一試。

放過了前進的十騎快馬,朱翠忽然襲身向前,只見她單手用力照着道邊的一株白楊樹上擊去,耳邊上“咔嚓!”一聲爆響。

一株高有數丈的白楊樹,帶着大片枝丫,驀地直向着車前倒了下來。

由于其勢突然,倒下的樹身,幾乎當場壓中前行人馬,只驚得衆馬長嘶,尤其是套車的四匹健馬紛紛人立前蹄,身後馬車一掀丈許,雖未仰翻,卻也已大大地為之震動不已,土飛石濺,聲勢端的驚人已極。

朱翠伎倆又何止如此?

緊接着第一棵樹身倒折之後,第二棵三棵……俱為朱翠快速進身的連環掌式劈倒在地,一時間爆響連聲,人翻馬仰,衆聲喝叱喧嘩不絕于耳。

正在奔馳的黑漆馬車,經此一阻,頓時困在中途,前進不得,退亦不能。

朱翠一經出手,中途豈能自止?一聲嬌叱,奮身而起,有如穿雲白鶴,“嗖”的一聲,已縱身子對方車棚頂上,長劍揮處,“咔嚓”一聲,已經把車門砍開了尺許一角。

就在這時,一個人倏地暴喝一聲,自馬上縱身而起。

朱翠方自認出來人正是随在馬車左右的兩名漢子之一,這人手上的一口閃電刀,已是摟頭蓋頂般直向着朱翠頭上招呼下來。

朱翠一經現身出手,已經将生死置之度外,是以手下也就格外的狠辣,毫不留情。

對方閃電刀到,她連躲也不躲,掌中劍迎着對方面門,霍地快劈了下去。

休看這一招無奇,其實卻是至為狠毒之極,此乃是她所學劍術中最為厲害的三式救命殺着之一,這一劍名叫作“力劈華山”,其兇狠處,在于全然不顧自身安危,以身喂敵,卻在最後的一瞬間,制敵以先機。

那名躍身而上的衛士,其實武功十分精湛,乃是奉令留守生擒無憂公主的八名大內武士之一,按常情而論,自然大有可觀,無奈對方朱翠一上來即使出要命的殺着,這一劍“力劈華山”,妙在招式無奇而手法高異。

這名大內武士,只覺得對方劍身之上炫耀出一片異光,劍氣所激處,冷森森浸入發膚,一覺出不妙,再想閃躲,哪裏還來得及?

說起來,朱翠的劍不過比對方的刀槍快了半步而已,然而這後發居先的劍勢端的非比尋常。

随着那名大內武士的一聲凄厲慘叫裏,左上自肩臂連帶着半截胸腔,整個地被朱翠一劍劈了下來,這個人連一聲也沒有哼,一頭便直向着車下栽了下來。

朱翠一劍得手,手下更不少緩須臾,身子向前一探,左足施出全身力道,腳向着車窗踢去,“嘩啦!”一聲大響,那扇車窗頓時被她踢了個粉碎。

車座裏頓時發出了一片驚呼聲。

透過破碎的車窗,朱翠發覺到那個賣主求榮的鎮武将軍常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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