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回合裏,都沒有取得絕對的制勝優勢
成了廢物?”
“不……”邵一子喘成一片:“不是廢物……海兄弟你聽着……左光鬥已把寶圖上的文字翻譯出來,就寫在剛才……你收起來的那張紙上……”
海無顏點點頭接道:“這麽說,高立雖然奪去了那份寶圖,卻是一無用處,可是?”
邵一子點點頭:“除非他們……能找到一個通曉前朝西藏五族秘體字跡的人……否則那卷東西對他們是沒有用的。”
“我知道了。”
海無顏微微點了一下頭道:“這麽說,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如果當時高立在前輩你的身上再多搜一下,很可能就把這張譯文搜到了。”
邵一子點點頭,喘哮成了一片。
“好!”海無顏道:“現在我要問你一句重要的話了,你這麽苦心孤詣地去發掘這批寶藏,真是為了藏族富強康樂麽?”
“是真的,”邵一子喃喃道:“皇天可鑒,兄弟,你要相信我,相信我!”
“我相信你,”海無顏一臉正氣他說道:“那麽,現在在前輩你臨去之前,我可以向你發誓,你的這個未了的任務就交給我吧!”
邵一子頓時全身一振。
“真的?”
“蒼天可鑒!”
“那太好了,那太好了,”邵一子喃喃地接道:“這樣我死也可以安心了!”
海無顏道:“但是我對于這件事一點也不清楚,前輩你請說出原有的計劃。”
“好!我說……我說……”接着他說出了他心裏的話:“當今第十五王,是一個賢人可以信賴,但是他叔父……紮克汗巴親王,卻是一個貪婪無厭的小人,你要……防他一防,如今西藏所以貧窮、積弱,這個紮克汗巴應負一大半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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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紮克汗巴!”海無顏點了一下頭:“我聽過這個人的名字。”
“不錯……就是他……”邵一子咳了幾聲,嗆出了一口濁痰,随即接下去道:“此人……的武功極高,有全藏第一奇人之稱,他一直居住在天竺國,近五年才回轉西藏……”
“這麽說,當今第十五王,豈非要大權旁落了?他這個叔父,又如何能容他得下?”
“這的确是一個值得憂慮……的問題……但今王得人民擁戴……或許因為這樣……他才能存在至今……”
喘息了一陣,他才又接下去道:“所以……你的任務,不但要把這批寶物……交在十五王手裏……最重要的是消滅……消滅……說到這裏他又大聲地嗆咳起來。
海無顏點點頭,接道:“消滅紮克汗巴……”
“對了……”
邵一子費了半天的勁兒,才咳出了嗓子眼兒裏的一口血痰,喘哮得更加厲害。
海無顏眉頭微皺,他兩手貫聚了真力,沉實地抵附在邵一子的兩肋,徐徐地上下推按,終于又把邵一子已經踏入鬼門關的一只腳給拖了回來。
“噢……我現在好像好一些了!”
“但是不會太長久的,”海無顏明亮的一雙眼睛,注視着眼前這個垂死的老人:“你已經足以自傲了,你能健康地活到了今天這個年歲,是因為你一生正直,主持公理正義,當今武林中人、雖然比你武功高強的人還有不少,但是能有你這種俠義心胸抱負的人,卻是微乎其微。人生難免一死,你的死并無遺憾。”他冷笑了一聲道:“那個用手結束你生命的人,上天明鑒,他必定不會有好下場的!”
邵一子臉上帶出了一種欣慰:“你說得對極了!我死而無憾了,往後的事,就交給了你吧!”他的眼睛眯成了一線,那麽神秘地向海無顏注視着:“你是我眼前……僅有值得信賴的人……而我對你,卻認識不多……不過,你的言行,已經告訴了我,你不會讓我失望的……”
海無顏肯定地點點頭道:“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邵一子把身子彎起了一些,頻頻喘道:“我還忘了一件事,你雖然有那張寶圖的譯文,但沒有原圖指引,你是找不到寶藏所在的,所以,你仍要設法拿回原圖,兩相對照,才能成功。”
海無顏輕嘆一聲道:“這是一件很困難的事,但是我既然已經答應了你,就一定盡力做到,你可以安心地去了。”
邵一子頹然點了一下頭。
他的眸子,似乎已經失去了原有的光采。
“邵前輩,你還有什麽要關照我的沒有?”海無顏輕輕地在他耳邊問,這幾個字傳進邵一子耳中之後,他竟然又像是得到了一些鼓舞,微微合攏的眸子倏地又睜大了許多。
“賢弟……我今年八十六了!”邵一子聲音沙啞地接下去道:“遺憾的是,我身後竟然沒有一個弟子能夠繼續承我‘二天門’……失傳江湖已久的身法……”
海無顏呆了一呆:“原來你老竟是二天門的傳人,這一點我倒是不知。”
“豈止是你不知道……”邵一子接下去道:“這是一個隐秘……當今武林只怕還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海無顏十分驚訝地道:“二天門自從‘乾坤’二位先生去世之後,江湖上并沒有聽說這二位老人家有任何傳人,想不到……”
“這是一個天大隐密……”
“天大的隐密……”
邵一子努力地想把身子坐起來,他忽然像是有什麽話要說出來。
海無顏忙把他扶坐起來。
“邵前輩,你有什麽話要說麽?”
邵一子未說之前,先自發出了一聲嘆息,汨汨的淚水又自他眸子裏淌了出來。
“天大的隐密……”他注視着海無顏道:“本來我決心不說出來,讓二天門武功随着我的死永沉人世,但是你的正義卻感動了我,現在我到底忍不住要說出來了。”
海無顏低頭思忖了一下,苦笑道:“雖然蒙你信賴,但是我卻無意探人陰私,如果沒有十分的必要,我看前輩你也就不必再說了。”
“不……要說,要說!”邵一子掙紮着侃侃說道:“二天門武功神秘高奧,不是當今任何武林門派所可以想象臆測的,乾坤二先師在本門之中,充其量也只是中人之材,至于我,不怕賢弟你見笑,我只是為門下,至今猶未能踏入門徑,得窺其真實武功菁華堂奧,這是我一生最大的遺恨,萬死不能饒恕的大罪!”
海無顏十分驚訝地注視着他,卻不知說什麽,在他想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然而以對方垂死前所說的一切,又豈能是假的?
邵一子抖顫沙啞的聲音接着道:“我的前半生只是乾坤二先師座前的一名茶童罷了,二位先師窮其一生之力,即在想為二天門物色一個理想的傳人,但是這個願望,他們二位直到臨死竟然都未能實現……在失望的心情下,才把我這個明知不成器的人收為門下。”
海無顏打量着他的神色,緩緩說道:“你不要太激動,慢慢他說吧!”
邵一子仍然抽搐垂淚道:“事隔數十年了……我猶不能忘記兩位先師當年造就我的苦心……”
他終于吐出了他心裏想說的話:“海賢弟,我有一件重要的東西要給你,只可惜那樣東西,現在不在這裏。”
海無顏道:“什麽東西?”
鐵匣秘芨!邵一子喃喃道:“這是我二天門經三百年,早已失傳武林的下傳絕技,可恨我自兩位先師手中接過之後,至今仍未能叩開門徑,天憐我二天門,竟然會在我垂死前遇見了你……這本秘笈就贈送給你了……希望……你能珍視它……”
海無顏點點頭道:“我會的!”老實說,對于這件事他并無絲毫喜悅,面對着一個即将離世的老人,他只覺無限悲傷。
邵一子身子開始緩慢地縮下來,似乎他這盞生命的燈,已經燃到了盡頭,就将要熄滅了。
“大柱子……那裏……找回……我的黑馬……馬鞍子,鐵匣……秘芨……在……在那裏。”
含糊他說了這些,他就沉沉昏睡了過去。
海無顏看了他一下,只見他雙頰間顯現着一絲酡紅,嘴裏雖仍喃喃地訴說着什麽,卻只是些吃語,一個字也聽不清楚。
就這樣,這位曾經在西北道上,被公認為那一帶武林盟主的老俠客,就這樣撒手離開了人寰。邵一子去了,可是他身後卻留下了一副千斤重擔,這副擔子卻交給了海無顏。
海無顏以簡單的方式,料理了邵一子的後事,然後便潛返武漢近郊七裏鋪,在那裏他找到了那個為人家種田的長工大柱子,取回了邵一子寄存在他那裏的一匹黑馬。
這匹黑馬,端的是一匹罕見的伊犁好馬!
一般伊犁馬都是黃色的,像這匹全身純黑的,端是還不多見!想到了邵老人的遺愛,海無顏不禁對這匹坐騎十分愛護。
邵一子臨終之言,果然含有深意。
海無顏整理老人身後各物,在那個古老的皮鞍座裏,終于發現了隐藏于其中的秘物:
“鐵匣秘芨”。想象中那必然是一本包羅萬有的巨作,事實上卻是不然,那僅是一本只有十二頁的素絹薄冊,其中所載,多是深奧意境的武學用語。
海無顏僅僅翻看了幾頁,已引起了內心極大的震蕩,也只有像他具有如此深奧武學造詣的人,才能會有如此感受。只可惜他眼前待辦之事太多,否則他必将覓一僻靜之處,仔細研究一番。
“白鶴”高立竟然會離開不樂島來到了中原,顯示着必然有重要的事情,這倒非得要去探查一下了。
燈光下,那口劍現出藍汪汪的一片光澤。
“無憂公主”朱翠輕輕地用手指撫摸着它,每一回當她向這口劍注視着的時候,內心即情不自禁地興出一番惆悵,一番憤恨。
她這“無憂公主”的封號,乃是前朝天子所賜,用以告誡她要永遠保持着快樂天真,無憂無慮。照常理來說,一個美麗的公主,是不應該有什麽事情值得憂慮的,然而她卻是一猝驚變故,疊遭迫害不幸的公主。
當初離家習武時,曾經發過誓言,要以自己一身所學為人間除盡惡人,消除人間所見之一切不平之事,這是何等雄大的抱負,然而,如今呢?每一次想起來,她都會情不由己地皺起了眉毛。
父親的死,母親與弟弟的安危,這些不幸的事,就像是一根根尖銳的針,深深地刺紮着她。
這一霎,只見她緊緊握劍,擰眉剔目,忽然當啷一聲,抛下了手中劍,驀地伏在床上痛哭了起來。
房門“吱”的一聲打開來,閃進來黑衣窈窕的潘幼迪,朱翠忙自停住了泣聲,把身子轉到了裏面:“是迪姐麽?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潘幼迪微微一笑,先彎腰拾起了地上的寶劍,插進劍鞘裏,輕輕走過來坐下。
“你怎麽了?又哭了?”
“沒有呀!”
朱翠一面說,一個骨碌由床上坐起來,強自作出了一副笑容。
潘幼迪伸出手指,揩去了她臉上一滴淚水,朱翠頓時顯得很尴尬。
“怎麽啦,你又想媽媽和弟弟啦?”
朱翠搖搖頭,眼圈一紅,差一點眼淚又要淌下來,她可不願在人前示弱,尤其不願意被這個結拜的姐妹給看輕了。身子一翻,下了床,走向窗戶向外面探望着。
潘幼迪笑了笑,自己倒了一杯茶,呷了一口。
“這也沒什麽難為情的,幹嗎不好意思?”
“你再說……”朱翠霍的回過臉來,真像是要惱了。有心要作出一副生氣的樣子,奈何那雙不争氣的眼睛,偏偏又有些發紅,像是受了什麽委屈的樣子。
潘幼迪一笑說得:“得了,你也別難受了,倒是有個好消息告訴你,你一定高興!”
朱翠眨了一下眸子道:“是什麽好消息?”
潘幼迪冷笑了一聲,道:“我本來想找李妙真的,卻想不到會偶然發現了你想要找的仇人!”
“是誰?”朱翠精神一振的道:“曹羽?”
“那倒不是,聽說他已經離開了漢陽。”
朱翠頓時顯得很失望地嘆了口氣道:“那麽看起來,這一趟武漢又白來了!”
“那倒也不是!”潘幼迪冷笑道:“姓曹的雖然已經走了,但是姓常的卻跑不了。”
“姓常的?”朱翠立刻精神為之一振道:“你是說常威父子?”
潘幼迪一笑點頭道:“不錯,就是他們。”
朱翠頓時興奮的道:“那可好極了,他們不是已經搬離了漢陽府嗎?”
“亨,那倒未見得,依我看只不過是搬了個家而已!”
朱翠用力地咬了一下牙:“好吧,你告訴我他們這兩個狠心狗肺的東西藏在哪裏,今天晚上我就找他們去!”
潘幼迪搖搖頭冷笑道:“你千萬不能這麽沖動,反正我既然找着了他們,他們就一定跑不了,不過經我初步打探的結果,常威那個老賊,大概是怕你報複,可是小心得很,保護他的人多極了,尤其厲害的是神機營的火器擡槍。”
朱翠挺了一下腰道:“我不怕!”
說着就過去拿劍,那副樣子像是立刻就要走。
潘幼迪一把拉住她道:“給我坐下來吧!”
朱翠想到自己的過于沖動,不禁為之失笑,她一向是嚴密謹慎,想不到此刻竟然會亂了方寸。當下搖了一下頭,苦笑道:“再這麽下去我都要變瘋了!”
潘幼迪輕輕在她手背上拍了一下,感嘆道:“也難怪你了,任何人遭此大故也會有些反常,何況你一個嬌生慣養的姑娘已經很難得了!”
朱翠翻起眸子白了她一眼:“我們已經認識這麽久了,你還當我是嬌生慣養,哼!”
潘幼迪一笑道:“比起我來你還是夠嬌的。好啦,咱們先別鬥嘴,言歸正傳吧!”
朱翠問道:“你真的看見常威那個老賊了?”
“那倒沒有,”潘幼迪道:“不過,我看見了他那個寶貝兒子常孟!”
喝了一口茶,潘幼迪才繼續說道:“事情是這樣的,我因為想更了解李妙真這個老尼姑到底在弄些什麽玄虛,所以暗中跟了她一下午,想不到這個老尼姑精明得很,大概是被她看出了我的行藏,故意把我引到樹林子裏,轉了一圈就沒影了。”
朱翠道:“你也真是,就算這個老尼姑行為有些古怪,但是與我們沒有關系,只要她不幹壞事,我們又何必管她的閑事呢?”
潘幼迪搖搖頭道:“我可不像你這麽想,一個人做事如果光明磊落,自然不怕人知,反過來要是行事詭秘,掩掩藏藏,就一定有鬼。”她冷笑了一聲,接道:“就像白衣庵主李妙真這個人,她明明沒有退出江湖,卻偏偏要裝出已經封劍江湖,吃齋念佛的佛門中入,這當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勾當,我非要查個水落石出不可!”
朱翠無可奈何地道:“好吧,那你就慢慢地查吧,可是這件事又怎麽會與常威父子扯上關系呢?”
潘幼迪道:“他們之間有沒有來往,我還沒有聽說,我只是誤打誤闖地碰見了姓常的而已。”
“你在哪裏看見了常孟?”
“在茶館裏。”
潘幼迪于是說出了她的所見:“當時我被李妙真騙到了樹林子裏,才知道上了她的當,再找她已經沒有她的影子。出了樹林,見有一個小茶館,因為肚子餓了就去吃碗面,卻沒有想到那個常孟居然也在座上。”
朱翠道:“他可看見你了?”
潘幼迪點點頭道:“當然看見了,這人必定是作賊心虛,一看見我頓時吓了一跳,匆匆就走了。”
“你難道沒有跟下去?”
“哼!那還用說!”潘幼迪冷笑道:“這個人作賊心虛得很,一出門就上馬跑了,還有四個人暗中保護着他,可是仍然沒有跑開我的眼去。”
朱翠道:“你可找到了他的住處?”
“那還用說!”潘幼迪冷笑道:“我要不說,你一定想不到,你猜姓常的住在哪裏?”
朱翠道:“可是一個農莊裏?”
潘幼迪搖搖頭道:“不是,是個廟裏。”
“住在廟裏?”
這倒是朱翠事先猜想不到的。
潘幼迪冷冷地道:“廟雖然還是廟,可是裏面的和尚卻都搬空了,現在暫時變成了将軍府了!”
朱翠點點頭道:“這麽說我明白了,姓常的大概想到了我饒不了他,所以想出了這個花樣來,他又能瞞得了誰?”
潘幼迪道:“廟裏的情形我也大概地看了一下,的确是戒備森嚴,住着很多假和尚,人人武功高強,我猜想這必然是曹羽那邊派過來的人。另外神機營的火器班就散在廟外四周的民房,常氏父子自以為這樣你就找不到他們了,哼,想不到偏偏鬼使神差地竟然會被我給碰見!”說到這裏,她目光注視向朱翠道:“你是不是真的打算下手?”
朱翠緊緊地咬了一下牙,點點頭道:“那還用說,這種見利忘義,出賣主子的奴才,我恨不能立刻要他們的狗命!”
潘幼迪冷冷一笑道:“這件事你也不要看得太容易了!”
微微笑了笑,潘幼迪又接下去道:“誰叫我們是姐妹呢,這件事就算也有我一份!”
朱翠一笑道:“你也願跟着我去蹚這個混水,可別忘了殺害朝廷的命官,是一等的殺頭罪犯呢!”
潘幼迪出聲笑道:“現在才說這個豈不是太晚了,第一天跟你在一塊的時候,我呀我這個死罪的罪名已經扣在頭上洗不掉了!”
兩個人都不禁格格笑了。
“說真的,”朱翠道:“你看我們什麽時候下手?”
“你先別急,這種事是急不來的。”說着,潘幼迪忽然站起來道:“這附近有一家小店,芝麻花湯圓搓得很不錯,我們到那邊去邊吃邊聊怎麽樣?”
朱翠一跳喜道:“好呀,你怎麽不早說呢,我肚子正餓着呢!”
一面說就去拿寶劍。
“用不着帶這個,”潘幼迪道:“那裏離常威父子住的地方太近了,要是被人認出來可就不太好。”
朱翠搖動着頭上的兩根辮子道:“你放心,我這副鄉下姑娘的打扮,就是我媽也認不得我的。”
潘幼迪久歷風塵,雖說歲數不大,可是江湖經驗卻遠較那久處深宮的朱翠要豐富得多,當下由行囊裏找出了兩套粗布褲褂,拉着朱翠一并換上。
對着鏡子一照,果然模樣兒一點也不像了。
二女本來就年歲相若,雖然各有一身了不起的本事,到底年紀輕,稚氣未退,此刻對鏡理妝,看見了自己前所未見的怪模樣,一時樂不自禁,歷久以來所壓諸在身上的萬斤愁擔,似乎一股腦地都暫時抛諸九霄雲外,一時間對着鏡子嘻嘻哈哈地笑個沒完。兩個大姑娘彼此調笑了一陣,這才手拉手地步出旁門,向大街上步去。
夜也已經很深了,但是眼前這條“王府井大街”,卻仍然很熱鬧,許多夜市仍然開張。
這邊上有賣面茶的,有賣面饽饽的,有耍把式賣藝的,還有玩猴兒戲的。
朱翠、潘幼迪兩個并世無雙的俠女,此刻混身其間,只覺得無比輕松,尤其是朱翠,自從家庭連遭事故後,還不曾像今夜這麽開心過。
混跡在熙攘的人群裏,看看這個指指那個,只覺得有意思極了。
逛完了夜市,找到了潘幼迪所說的那家小店,兩個大姑娘各叫了一碗湯圓,朱翠一嘗之下,果然美味,一連吃了三碗,仍然意猶未盡。
潘幼迪白着她小聲道:“夠了,我的小姐,真是好吃相!”
朱翠笑道:“誰要你帶我來的,這麽好吃,我還要吃幾個芝麻團呢!”
潘幼迪怔了一下,笑道:“好好!你就吃吧,待會夜裏別叫肚子痛就好了!”
朱翠道:“管他呢,先吃了再說!”于是招呼道:“喂!老板,再來四個炸麻團!”
店老板答應一聲,剛要轉身,就聽見另一個女人的聲音道:“也給我來幾個麻團!”
這一句話當然引起了兩個大姑娘的注意。
朱翠順着對方聲音看去,就在自己左側前方一個小方桌上,不知什麽時候來了一個女客,白白的臉,尖尖的下巴,一雙顴骨雖然嫌高了一點,卻是掩不住對方獨獨具有的那種氣質,是個相當美的婦人。
這個女人穿着一襲暗紅色的衣裳,尤其是上身的那襲披肩,垂挂着一些金絲銀珠,看上去亮晶晶的十分好看。
朱潘二女扭臉看她時,對方也正好在看她們,彼此眼光一交接的當兒,紅衣婦人微微一笑,點了一下頭。
朱翠由于不慣與生人攀交,情不自禁地把眼睛轉向一邊。
潘幼迪卻冷冷哼了一聲,道:“這個女人看上去有點邪門,還是少答理她,吃完我們走吧!”
她說話聲音甚低,當然不愁被對方聽見,誰知話聲方落,卻聽見對方那個女人微笑着說道:“明明不是鄉下人,硬要裝成鄉下人,那才叫邪門兒呢!”
二女心裏一驚,對看了一眼,暗裏詫異着對方好靈的耳朵,自然她這句話是沖着自己說的。
朱翠不由打量了那個女人幾眼,對方卻連這邊看也不看上一眼。
潘幼迪微微一笑,向着朱翠搖了一下頭,示意她不要有所異動,随即站起來道:“我們走吧!別吃了!”
說時,店夥計正把炸好的一碟麻團端過來,潘幼迪就吩咐他包起來帶回去吃,丢下一小塊碎銀子拉着朱翠就往外走。
二女經過那個紅衣女人時,對方正自向着手上的一個麻團往裏面吹氣,一雙深窪靈活的眸子,似笑非笑地向朱翠注視着,并微微點頭告別。
朱翠生怕為對方看破了自己的行藏,趕忙把眸子移向一邊,匆匆同着潘幼迪步出店外。
猛可裏一股疾風,直向着腦後襲到。憑着朱翠過去練武的經驗,立刻就感覺出來必然有暗器襲到,當下也來不及向潘幼迪招呼,霍地一個轉身側步,把身子閃開一旁。
什麽也沒有,只不過是一股風罷了,再看那個紅衣婦人,一雙筷子夾着一個熱騰騰的麻團,正在微微吹氣。
彼此間隔距離,少說也有三丈開外,難道對方這個紅衣女人僅僅只憑嘴裏吹一口氣,就能使自己有暗器臨頭的感覺,這也未免太過玄虛一點了。
走出了小店,拐了一個彎,在巷頭站住。
“這個人太怪了!”朱翠看着潘幼迪道:“你可看出來她的底細了?”
潘幼迪哼道:“照你這麽一說,我成了神仙了,什麽人一眼就能摸清她的底細,不過,只憑她剛才那種靈敏的聽覺,就可以知道這個人內功極高,比我們不在以下。”
朱翠道:“她可能練的有‘提呼一氣功’,迪姐,你可聽見過這門功夫麽?”
潘幼迪斜視着她,奇怪地道:“你說的是‘南風’老前輩的看家本領?”
朱翠點點頭道:“不是她又是誰?”
潘幼迪一笑道:“這位老人家好像早已經死了,不,不是她!”
朱翠道:“當然不是她,不過,我在懷疑剛才那個女人可能與她有關。”
潘幼迪道:“你憑什麽以為她擅長‘提呼一氣功’?”
朱翠随即把剛才奇怪的感覺說出,潘幼迪聆聽之後亦頗感懷疑。
她冷冷道:“聽你這麽說,的确有幾分像,不過除了‘南風’的提呼一氣功之外,武林中仍有幾門高深的氣功可以達到吹氣傷人的境地,就好比我們‘觀濤閣’的‘蟬覺之術’,就與你所說的提呼一氣功有異曲同工之妙。”
朱翠心中着實佩服這位拜姐的見解高越,比較起來自己的經歷差得太遠了。
潘幼迪接着道:“無論如何,這個女人确是一個不大簡單的人……奇怪,我居然認不出她是誰,讓我想想看……”
朱翠一笑道:“算了,也許以後一輩子也看不着她了,何必費這個心思!”
潘幼迪看着她嘆了口氣,搖搖頭道:“你太單純了,這些人不會無緣無故地出現的,等着瞧吧,早晚我們還會碰着的,是友是敵,到時候就知道了。”
說話時,只聽見背後嘩楞楞一陣鈴聲響,一頭黑白花的小毛驢直由身後疾馳了過來。
二女方自看清驢背上的騎客,正是剛剛在小店所見的那個紅衣婦人,無奈速度太快,瞬息之間,已只剩下了一個背影。
“哦,”潘幼迪急急趕上一步,看着對方漸逝的背影,冷笑道:“看起來她還真是有心人了!”
朱翠也是納罕地道:“這麽快的小毛驢,我倒也是第一次見潘幼迪在腦子裏仔細盤算了一陣,卻是怎麽也想不起武林中有這麽一個人。
朱翠道:“我們走吧!”
潘幼迪問:“去哪裏?”
朱翠一笑道:“別裝了,你會不知道我要去哪裏?難道我真的只是為了吃這個湯圓才來的?”
潘幼迪道:“去是可以,不過你一定要答應我今天晚上不許下手!”
朱翠想了想,點點頭道:“好吧,我原來就沒打算今天晚上動手,要不然我會不帶着劍嗎?”
潘幼迪道:“好吧,今天晚上我們只是去探察一下,不要驚動任何人!”
朱翠道:“我知道,你可真夠小心,一切聽你的就是了!”
潘幼迪看着她點點頭道:“我們兩個相處的日子也不算少了,你可曾想到我們就要分手了?”
朱翠一愣道:“你要走了?”
潘幼迪點點頭:“人生沒有不散的筵席,我還有我的事,哪能老跟你在一塊……好吧,我們走吧!”
朱翠一聽說她要離開,立刻就覺得不大得勁兒的樣子來,潘幼迪既催着走,也就不再多想,當下匆匆上道。
潘幼迪由于已經走過一次,就頭前帶路。二人撇開大路,來至鄉野,施展開輕功提縱之術,好一陣子急趕,追追趕趕半個多時辰,才來到了潘幼迪所說的那座廟宇。
廟名“大方禪寺”;這是一座前朝古廟,碧瓦飛檐,甚具規模,尤其是廟門兩側的兩個大石頭獅,看上去更為莊嚴,朱翠忽然記起自己鄱陽湖畔的王府舊居,門前也似有這一般的立有兩個大石獅子,觸景傷懷,心裏不禁越對常氏父子生出恨意。
二女遠遠來到了廟門正前,只見兩扇廟門已沉實地關閉着,這已是大異常情(按:廟門是永遠開着的),卻在正門門檐內側,懸挂着一溜子氣死風燈,發出一片昏黃燈光,不過也只能照明三四丈方圓內外而已。
由外面看進去,這座廟宇的規模實在不小,飛檐交錯裏懸挂着點點紅燈。
二女雖是站在廟前正側,卻隐身在一行柏樹下。
潘幼迪打量着眼前的大方禪寺道:“這就是臨時的鎮武将軍府了。”
朱翠恨聲道:“也不知常威那個老賊藏在哪裏,我們進去看看去!”
潘幼迪道:“這樣吧,裏面地方太大,我走東邊,你走西邊,半個時辰以後咱們來這裏會面。”
話聲方住,忽然身側草叢裏有一物蠕動。
二女幾乎同時發覺,不待招呼驀地左右分開。
就在這一霎,身邊已響起了一聲低沉的犬鳴,一條黑影直循着朱翠身上疾撲了過來。
朱翠乍驚之下,身子向前一伏,這條厲犬竟然擦着她的背脊撲了過去,“撲通!”撲落草叢。
顯然這是一條經過訓練的家犬,咬人都不出聲音,一式撲空下,緊接着一個反翦之勢,第二次掉過身來,再次躍起來,直撲向朱翠正面。
黑夜裏也看不清這畜生是什麽模樣,倒是那雙眼睛反映着月色,現出了兩點綠光,陰森森的十分駭人。
黑犬一撲不中,第二撲亦未見佳。朱翠迎着對方來勢,這一次是向後面倒下去,這只狗“嗚!”一聲,又自撲了個空。兩撲不中,朱翠不容它再撲第三次,就在對方黑狗一式撲空前爪方自着地的一霎,她已借助兩時之間的彈力霍地把身子彈了起來。
正當朱翠要施展特殊身法,向對方厲犬襲近的一瞬間,一線白光“哧”地劃空而過,不偏不倚地正中黑狗前額正中。
“噗”的一聲,黑狗原待第三次竄起了一半,即為暗中飛來的一口薄刃命中前額,當場深入腦髓,随即倒地不起,只見它四爪抓動,把附近亂草抓得一塌糊塗,狠狠地折騰了一陣子才斃命。雖然是一只狗,卻也有其震撼人之處。
自然,發出飛刀的是潘幼迪了。
潘幼迪就站在朱翠旁邊,見狀,她冷冷地道:“好險!想不到!”
朱翠看了她一眼道:“幸虧你身上還帶着有飛刀,哼,你叫我不要帶劍,自己卻帶着暗器!”
潘幼迪一笑說道:“防身的暗器嘛,總是少不了的,你學過柳葉飛刀的手法沒有?”
朱翠點點頭道:“學過。”
“那好!”潘幼迪說:“我身上共有兩件刀衣,每一件上面是十二口飛刀,呶,這裏分給你一件。”
一面說她探手解下了一件遞過來。
朱翠接過一看,見是寸寬四尺長短的一條布帶,其上相交對插着十二口細窄短小的薄刃飛刀。
觀諸這類飛刀,每一口不過四寸許長短,刀身既薄,分量自然極輕,設非是具有極為精湛內功指力的人,簡直無能施展。
拉起彈管,只須将刀衣往小腿上一纏,不過像是多穿了一雙襪子樣的,一點也不覺累贅。
朱翠方自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