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
娘,她才十六歲,幾乎與外界隔絕,只一心呆在這裏,守着自己心愛的人,大大的眼睛,小小的臉龐,在歸寧看來,就是一個孩子,一個孩子,竟要承受這些東西,身邊連一個能說話的伴也沒有。
歸寧一陣心酸:“素素妹妹,你的事情我也聽說了。姐姐沒有來說教的意思,我本不懂情愛,也從來沒有深愛過一個人,你年紀雖比我小,但是你的經歷比我多,也比我痛。我一直都不痛不癢的活着,我不像你,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深愛着一個人整整三年。只是,你們不能這樣下去了,你又能有幾個三年時光能去等他呢?”
素素也心酸一笑:“寧兒姐姐,你真該慶幸你不是我,不用承受這種痛。我把一生都賭在那個男人身上,我不怕等,我也等得起。他活着,我就活着,他死了,我也就跟着去了。”歸寧心疼地拍拍素素的手,嘆了口氣:“傾臣一介武夫,他哪裏敢輕易就許你什麽,他心裏的顧忌太多太多了。盡管愛你如命,沒有人推他一把,他就只會一味躲避,讓你們彼此都痛苦。”
聽到歸寧說傾臣愛她如命,素素着實是又驚又喜的,激動地緊緊握住歸寧的手:“寧兒姐姐,你的意思是,他愛我?傾臣他愛我是嗎?”
“傻丫頭,傾臣他愛不愛你,你自己真的沒有一點感覺嗎?我可是聽說,你一天不吃飯,他就抓狂了。他可是一個冷峻的侍衛,只有你,才能撕下他的面具,讓他為你糾結,為你擔心為你痛。他只是不說,他不是不愛你。”
素素又回想起三年來傾臣對她的關心和守護,眼淚就忍不住掉下來。他若愛自己,那為什麽不接受自己的愛?一味的只知道躲避她,懲罰她,不許素素對他用情。
“素素妹妹,姐姐就住在不遠處的歸寧軒,你若信得過我,什麽時候想通了就來找我,我不能向你保證什麽,但是我至少可以幫助你改變你們現在的相處方式。你相信姐姐,你們的相處方式已經出現了大問題,再這樣下去,只會更加糟糕。你還年輕,太多太多的東西你都沒有經歷過,你值得擁有美好的一切,而不是像現在,跟傾臣不進不退,傾臣這個人,他吃定了你愛他,你不敢做出什麽事情來,如果再不推他一把,你們就算再耗上幾個三年,也還是得不到幸福。”
向來與外界極少接觸的素素,在歸寧的勸說下心動了。三年來,傾臣一昧地逃避,她追得很累,可傾臣鐵了心不回應。
素素知道自己年紀太小了,傾臣分不清自己是把素素當女兒看待,還是把素素當一個女孩看待,所以他不敢,不敢接受素素的愛,也不敢面對自己的情感,如果再不推他一把,他一定不會往前進一步,素素,說不定還有幾個三年要等。
然而素素,是一天也不想再過這種壓抑自己情感的事情了。
☆、踏馬歸去
? 歸寧從傾臣樓回來後,直接就去了千帆殿。馳遠正在練書法,擡頭就看見歸寧大搖大擺進來,于是停下筆來好整以暇地看着歸寧:“我這千帆殿你是闖上瘾了?來得正好,我挂在牆上的荷花圖呢?”
歸寧挑挑眉:“那是我的東西,我拿了也是應該。”馳遠失笑:“你的東西?也罷,你就好生藏着,我可警告你,我這書房裏的字畫,你可不許再拿了。”
歸寧背着手專心端詳挂在牆上的字畫,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知道了。”但是心裏卻在想,就算我拿了,你也未必知道。歸寧溜達一圈,就溜達到馳遠身邊去了。
馳遠也不理她,繼續專心練書法,由得她看。歸寧輕念:“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情卻有情,王爺,為何拿我的詩句練手,莫不是覺得我文采好?”
馳遠看着歸寧得意的面孔,只一笑而過:“不知為何,這句詩,念過一遍之後就牢記在腦海裏了。”那是,唐代大詩人劉禹錫的《竹枝詞》,講的是兒女情長,自然讓人印象深刻。可歸寧是斷不敢承認自己這句詩是出自他人之手:“王爺,能贈我一幅書畫嗎?”
“畫些什麽?”
“畫一個四面不透風的涼亭,添上一枝最美豔的蝴蝶蘭,邊上再配一個武夫。”
半晌,畫作終于完成,馳遠像是知道歸寧的心思一般,武夫的形象,跟傾臣簡直神似。歸寧忍不住笑,原來,還是有人懂自己心思。
歸寧拿起筆,在畫作最右邊一筆一劃寫上“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馳遠又笑:“萬萬不可,仔細傾臣對你生怨。”歸寧放下筆,拿起桌邊的印章往字畫上一蓋:“我是斷不會給他恨我的機會,畫作上面有了王爺的蓋章,到時候我再以王爺的名義送過去,你看他怨誰。”
馳遠失言,但是又不甘心:“寧兒,我是王爺。你誣陷王爺,放在哪個朝代都是死路一條,你可仔細想清楚了。”歸寧自顧自卷着字畫:“別拿你的身份來吓唬我,仔細你這房裏的字畫,可別等我一把火燒光了你再後悔。”
說着就把字畫收進袖子裏,連聲招呼也不打,就滿足地出了馳遠的書房,留下馳遠在原地哭笑不得:“寧兒啊寧兒,你這是恃寵若嬌了。”
是夜,歸寧假傳聖旨,讓天玄把這幅畫親自送到傾臣手上。天玄看着傾臣五味雜陳的表情,頓時知曉自己被騙了,于是趕緊在傾臣發火之前,一溜煙跑了。
對于歸寧一心要管傾臣和素素這一件事情,馳遠也并沒有真心要阻止,歸寧聰明伶俐,若是能正确開導素素,那麽她自己也多了一個伴。若真能促成傾臣和素素的好事,那麽自己的貼身侍衛也不用那麽辛苦,最重要的是,歸寧在府中,也終于有點事情可做,何樂而不為呢。
難得管一回閑事的歸寧準備好一切,只等着素素上門。三日之後,素素就站在了歸寧軒的門口。既然幸福等不來,那還不如去賭一把,興許,就贏了呢。
當日,歸寧打聽到傾臣和天玄晚上會回府,傍晚時分帶着素素去了馬場。以前馳遠有空時候會帶着歸寧來玩,還送了一匹溫順的白馬給歸寧,聽說了鄰國進貢的寶馬,性情溫順,極通靈性。
歸寧把它牽來介紹給素素:“馬棚裏暫時沒有性情溫順的馬,今日你就騎我的無雨吧,改日我再幫你找一匹适合你的馬來,有空可切記來找姐姐玩,何苦再那樓閣裏消耗時間。”
三年沒有出過門的素素內心多少有些忐忑,歸寧也把她的慌張與不安看在眼裏,于是走過去拍拍素素的肩膀,溫柔一笑:“好素素,你可等着吧,相信我,我不會害你。”
素素這才願意在歸寧的幫助下上了馬,歸寧就在前面牽着,無雨溫順得緊,素素也漸漸放松下來。歸寧見差不多了,就擡起頭看着馬背上的素素:“時辰還早,我們跑兩圈可好?”素素笑着點點頭。
歸寧吩咐下人把王爺的馬牽來,那是一匹高大英俊的黑馬,馳遠給它取名為汀雨,回想起那日馳遠第一次帶歸寧來馬場,把一黑一白兩匹馬牽到歸寧面前的時候,歸寧看中的其實是馳遠的那匹黑馬,因為這匹馬長得俊,瞬間就俘獲了歸寧的心。
可誰想那馳遠不願給,說那匹黑馬陪着自己征戰沙場多年,早已有了血性,已經懂得認主,怕傷到歸寧,歸寧問了馳遠黑馬的名字,知道它叫汀雨,取自淫雨霏霏的意境,歸寧一氣之下就把那匹白馬叫做無雨,取自晴空萬裏之意。
其實雖然汀雨有血性,也認主,但是很多次歸寧一個人來馬場,都是跟汀雨一起玩,汀雨也早已習慣了歸寧,倒也沒傷害她,下人向馳遠報告,馳遠知道歸寧沒受傷,也就當作不知道這件事情,歸寧就一直霸占着汀雨直到現在。
歸寧摸摸汀雨的頭,在高大英俊的黑馬耳邊說道:“許久沒來了,你越發英俊了。汀雨,我們跑兩圈吧。”說完就上了馬,與素素并排站在一起,素素十三歲之前,她的父親有專門找人教素素騎馬,還找了師傅教素素武功。素素的底子在那裏擺着,倒也不怯場。
兩個女子兩匹馬,在寬闊的馬場上跑得飛快。素素再一次感受到了在馬背上馳騁的快感,她壓抑了三年的神經,終于放松了下來,在馬背上重拾自由歡快的感覺,素素的眼淚就這樣掉下來,然後被風吹落,消失不見。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兩個女子也玩得累了,就放着汀雨和無雨自由吃草,而素素和歸寧就躺在綠色的草地上,一時無語。
歸寧知道素素的心裏在想什麽,這個十六歲的姑娘用三年的時間反複咀嚼一個黑暗的夢魇,她把生的期望寄寓在傾臣身上,三年來,她只為傾臣而活,心裏頭苦啊,然而到頭來,卻什麽也沒得到。
歸寧就是因為知道騎着馬肆意奔跑能帶給人以靈魂的撞擊,所以才帶素素來的馬場。歸寧第一次騎馬,是馳遠教的,那時候歸寧騎着無雨,馳遠騎着汀雨,他們肆意奔跑在馬場上。
那種潇灑不羁的快感,在歸寧的心頭持久不散,穿越來到一個不知名的朝代并且無親無故的歸寧,在馬背上釋放了內心的壓抑,那些無法對人說出口的秘密給歸寧帶來的不安,在馬背上頓時煙消雲散。當你在馬背上肆意馳騁的時候你便能親身體會到,那是一種對自由的向往,更是一種,對生活的激情,從馬背上下來,你會覺得筋疲力盡,然而,你也會覺得一身輕松。
所以這應該就是為什麽馳遠從太後的寝宮把歸寧抱回來的第二天,他就帶着歸寧去了馬場,因為馳遠懂她,懂她的不安與倔強。
歸寧與素素回府的時候,天色已經全部暗了下來。就在傾臣樓門口,那個苦苦等待的身影再也不是素素,而變成了傾臣。
三年來,等待已經成了素素全部的生活,盡管知道可能他今晚不會回來,但還是會傻傻地等,一個人,等到深夜,然後回房,繼續等。
傾臣也一樣,他早已習慣了被等待,所以當他回來時找遍整間房子都看不見那個嬌俏的身影,他急了;當他問遍所有丫鬟與家丁,所有人都說不出素素的下落時,他快要急瘋了。
三年了,每一次他回到府上,他總是能看見素素在等他,要麽在門口,要麽在大廳,要麽在他自己的房間,要麽在花園的四角亭裏,明明苦苦等待了那麽久,而當素素看見那個高大俊冷的身影時,卻是微微一笑:“你終于回來了。”你終于回來了,這一句話,傾臣聽了整整三年。
庭院裏那棵杏花樹開了又敗,敗了又開,而她總在那裏,不來不去。每一次,傾臣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內心裏呼喊的,也都是素素的名字,那個人,在等他,他時刻提醒自己,不能死,不能受傷,不能被俘,因為有一個人,一直在等着他,他要回去。
然而,他又怕回去,他怕看見那個可憐的小小身影,怕自己控制不住。他就這樣不進不退,耗掉了彼此三年的時光。
今天晚上,他第一次感到束手無策,他想去找,卻不知道往哪兒去找,沒有人知道素素的下落,于是傾臣悲哀地發現,他除了等,再也沒有別的選擇。
當他站在門口那個素素站了一千個夜晚的地方時,他才知道,原來那個小小的人兒就是這樣站在這裏苦苦等着他,将近一千個夜晚,懷着落寞的心情,她就在這裏等着他。
如今角色變換,傾臣的心,痛得無法呼吸。歸寧就是想讓傾臣體會一下等待的滋味,讓他知道,素素小小的身體每天承受的是怎樣的一種折磨。時光輪回,當素素看見門口的那個身影,眼淚無法壓抑地流了下來,三年的付出,好像在這一刻找到了價值所在。
素素用三年的等待去證明,當我不在的時候,原來,你也願意等我。
在這樣一個夜裏,兩個人相顧無言,要把一輩子的眼淚流光。傾臣哭了,為素素的平安歸來而哭,為素素所承受的孤單與冷漠而哭,也為自己的冷酷無情而哭。
傾臣把哭成淚人的素素抱回屋裏,一路無言。素素知道,一天晚上不能立馬就改變什麽,但是她依然很滿足,滿足到心裏鼓鼓的,那些摻雜悲哀的歡樂,像是要溢出來了。
素素終于知道,自己今早決心踏出傾臣樓去找歸寧,是一個多麽正确的決定。她,終于勇敢地踏出了尋找幸福的第一步。
再說歸寧這邊,歸寧送素素回到傾臣樓的時候,也看見了等在門口的傾臣,她就沒有逗留,直接返回了歸寧軒。一進門,就看見馳遠在自己房裏悠閑地喝茶。
歸寧本來就心情好,也就沒有介意馳遠私闖民宅:“喲呵,王爺好興致,得空來我這歸寧軒喝茶。”馳遠把歸寧那滿臉的笑意看在眼裏:“今日,和汀雨玩得可開心”
歸寧一愣,心想,那些個家丁果然偷偷彙報了,于是讨好地一笑:“開心得很,汀雨就像它的主人一樣,跟我有緣,沒有傷我半毫。”馳遠無奈地搖搖頭:“你啊,要是萬一出了事,我又不在身邊,到時叫你如何嚣張。”
歸寧聳聳肩,不以為意,“對了,你能否再送我于是一匹馬?要性情溫順的,适合素素騎的。” 馳遠放下茶杯,盯着歸寧看了好一陣,在歸寧背後生涼的時候終于開了口:“傾臣把素素當心頭肉一樣疼着,你仔細再闖了禍,到時候我也救不了你。”
看着馳遠認真的神情,歸寧知道,其實馳遠和傾臣何嘗不是一樣?傾臣護着素素,而馳遠,也在盡全力護着歸寧。馳遠看着突然直直地看着自己的歸寧,心裏正疑惑着,還沒等馳遠開口問,歸寧就先回過神來:“王爺,你帶我上房頂看看可好?今晚月色好美。”
一向嚣張跋扈的歸寧很少有這樣柔柔的請求,馳遠也實在沒有辦法拒絕,只能使輕功小心把歸寧送上了房頂。歸寧就這樣與馳遠并肩站着,看向傾臣樓,那裏燈火通明,卻又十分安靜,歸寧微微一笑:“他們今晚,估計要一夜無眠了。”
馳遠微微嘆了口氣,視線依舊停在傾臣樓的方向:“莫非和天玄經常說我固執,決定了的事情,沒有誰能改變。我今日,也算是找到伴了。向來你想做的事情,也是沒有任何人能改變你的想法的。”
歸寧看着馳遠,他這一翻雲淡風輕的話,也不知道是褒還是貶,做一個執着的人,其實也未必就是一件好事。但是歸寧在此刻卻清楚地知道,原來,有一個人陪着,就會不那麽孤單。
☆、華夜之女
? 自從那天從馬場回去之後,素素就再也沒有來過歸寧軒。歸寧知道傾臣舍不得對素素做點什麽事情,也就沒有多擔心。
這日難得馳遠沒有公務,一大早就在梨花樹下練起武功來。一身白衣,一支玉簫,身輕如燕,發絲飄揚,白色的梨花簌簌飄落,這場景,那樣美。
早起的歸寧看得入了迷,後來看見白梨花被摧殘地越來越厲害,心急了:“哎哎哎,練武的那個,別摧殘我家的梨花,你快停下聽見沒有,停下停下,花都掉光了。”
馳遠好笑地停下來看着尚未梳洗的歸寧:“怎麽就是你家的梨花了?這明明就是我母後種的梨花樹,你倒好意思。”歸寧心疼地看着滿地的落花,狠狠地瞪了馳遠一眼:“以後再也不許來這裏練武了,這一地的花,你倒舍得,我可心疼。”
馳遠見歸寧只心疼花,為了花還明令禁止自己以後來這裏練武,心中可忒不是滋味了。但是看到蹲在地上撿拾花瓣的小小身影,尚未梳洗的青絲散落在背上,活活給這景色添了幾分靈氣,心裏也就再也氣不起來了,于是蹲在歸寧面前,伸手拿去了落在歸寧發髻的一片花瓣:“今日我得空,想去上街逛一逛,你要不要一同去”歸寧這才擡起頭來:“去!”
馳遠去上街,本來是一件極小的事情,但是礙于他王爺的身份,這就變成了大事。正好傾臣和天玄也在府上,馳遠就吩咐他們一同去了。
路過傾臣樓的時候,歸寧突然想把素素也叫上,但是傾臣冷冷地告訴歸寧素素不得空,不得空?哪裏有可能是不得空,分明就是被罰面壁思過了,那天的事情都過去那麽久了,傾臣還不放她自由,真是狹隘。可不正是這樣,才能顯得關心麽,素素此時,就算是被罰,心裏也是快樂的吧,因為任性了一次,就能看清自己在這個男人心中的分量。
歸寧問傾臣:“你打算關她幾天?”傾臣答:“十天。”歸寧看向馳遠,馳遠上去把歸寧牽走:“你可适可而止了,別想着說情,他們的事情,就讓他們自己解決吧。”歸寧不甘願地點了點頭。
馳遠說是找歸寧出來逛街,實際上就是陪歸寧逛街,天玄和傾臣在後面遠遠跟着,警惕周邊環境。
馳遠就跟在歸寧身旁,只負責付錢。這是歸寧活了這二十年來第一次心安理得地花男人的錢,突然發現,這種感覺實在是好到不行。然而城郊之外的花逍遙卻等得不耐煩了:“馳遠這混蛋怎麽還沒有來,讓我等了足足一個時辰了。”
這邊逛累了的歸寧跟着馳遠在客棧吃點東西,馳遠見歸寧吃得差不多了,就吩咐小二幫他找輛馬車,歸寧疑惑地問:“為什麽要找馬車?”馳遠悠閑地喝着茶:“今天約了花逍遙在城郊見面。”歸寧嗤笑:“原來帶我出來逛街只是順便。” “不,是順便約他見面。”
等到馳遠一行人來到城郊外的時候,花逍遙已經靠在柳樹下睡着了,身邊還擱着兩個酒瓶子。天玄無奈搖搖頭,走過去用腳輕輕踹他,一身緋紅的花逍遙才迷迷糊糊醒了過來。
馳遠走過去用腳踢開那兩個酒瓶子,看着一身不羁的花逍遙:“若是有仇家尋仇,你花逍遙這點警惕心,一百條命也不夠用的。”
花逍遙卻不屑地站起身整理衣衫:“我花逍遙仇家如此之多,若時時防範,那我豈不是要忙死?”馳遠冷笑一聲:“我也懶得關心你這條小命,言歸正傳,之前在信上所說的江湖異動是怎麽一回事?”花逍遙指着不遠處湖上漂着的游船說道:“先上游船,我再仔細道來。”
一行人上了船,圍着桌子坐下,桌上擺了些點心瓜果。花逍遙呷了一口茶才緩緩說道:“一個月前,武林中精通五行之術的五葉觀察到星象有異動,那日正巧是六月十六,月圓之夜,一直平靜非常的夜空突然出現了兩顆異常閃耀的星,其光芒覆蓋了周邊所有星星,連那月亮也遜色幾分。五葉說那是華夜之女降臨的預兆,所以這一個月來,江湖上已經稍有異動,所有的門派和江湖人士都在尋找華夜之女,還有的門派在尋找華夜之女的途中發生争執,這麽下去,江湖必定大亂。”
天玄微微皺眉:“八年前,你從那世界來到這裏的時候,五葉那老家夥也算出來了,正巧也是六月十六的月圓之夜,誰曾想你這厮運氣好,遇到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石練子,把畢生的武功傳給了你,所以江湖上的人才不敢觊觎你這個華夜之子的血液。”
坐在馳遠身邊的歸寧聽了天玄的一番話,驚出一身冷汗,原來花逍遙也是從二十一世紀穿越到這裏來的。那麽他們口中說的華夜之女,不就是自己和上官宛?那白胡子老頭不是說過,大風大浪與自己無關嗎?那麽現在自己又怎麽會卷入到江湖紛争中來了?
馳遠将歸寧的不安看在眼裏,又像是特意解釋給歸寧聽一般:“據說華夜之子與華夜之女的血能幫助人提升功力,盡管只是得到一點,對練功之人的幫助都是極大的。江湖上具有野心的人,誰不想找到華夜之女,為自己所用,如此,就算稱霸江湖也斷不成問題。”
歸寧拿着茶杯的手久久沒有反應,只看着馳遠,腦子裏還沒有消化馳遠所說的話,如此說來,手無寸鐵的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有被人喝血的危險?自己又不會一點武功,若被發現了,那豈不是活活成了擾亂江湖的禁虜?
然而等歸寧稍微冷靜下來的時候,她猛地想到,自己現在有馳遠他們保護,尚且沒有危險,然而上官宛卻未必,若自己不先找到她,她肯定有危險。
歸寧放下茶杯,看着花逍遙:“王爺是王室中人,江湖動亂對朝廷不是什麽好事情,若你們先将兩個華夜之女找到,憑借你們不凡的武功以及王室的力量,想來江湖中人也不敢有什麽異動,至少可以保證短期內江湖不會起紛争。”
花逍遙像是恍然大悟的樣子:“是了是了,我怎麽就沒有想到呢。馳遠在江湖上名聲本就高,再加上朝廷的力量,如此看來,為了避免江湖紛争,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她們并且保護她們。但是,放眼河山,莫非國土,要找到她們又談何容易呢?我們只知道一個,就是華夜之女的容貌出色,異于凡人而已。”
歸寧莊重地看了馳遠一眼,馳遠把她的眼神收入眼底,之前就說過,馳遠和歸寧都是固執倔強之人,一旦決定做一件事情,是斷不會改變主意的。所以馳遠只能無奈地點點頭,征得同意的歸寧再次看向花逍遙,又看了看天玄和傾臣,這才說道:“其實不難,我自有方法去尋她,不必興師動衆,也不必驚動江湖中人。”
花逍遙問:“姑娘有什麽方法?”歸寧從懷裏取出一張紙,打開來看才知道原來那是一幅畫,正是歸寧從馳遠書房裏帶走的那幅“荷花圖”,花逍遙看到上面那句“東邊日出西邊雨,倒是無晴卻有晴”,頓時拍案而起,驚訝地叫起來:“原來你就是華夜之女!”
天玄和傾臣也禁不住驚訝地站了起來,只有馳遠依舊雲淡風輕,他一早就知曉也并不奇怪,只要稍微留意一下就能發現,一個姑娘家住在深山老林就已經夠奇怪了,屋子裏面還沒有吃的東西,甚至連廚房都沒有。
再者,歸寧看見自己和天玄的時候的反應也不同尋常,像是早就有人告訴她自己會來一樣。最重要的是,歸寧的性子與行為,與這個朝代的風氣完全不符,灑脫,坦蕩,又不失細心溫柔,有才有德,是這裏的女子斷不能與之相比的,因為早就認識了花逍遙,也知道花逍遙的來歷,所以在馳遠見歸寧的第一天開始,馳遠就已經知道歸寧并非這個世界中人了。
而歸寧從馳遠的反應也知曉,這個男人,應該早就知道自己是華夜之女了,他不說,也從不過問,只是默默地在身邊保護着她。這是這個男人與衆不同的溫柔。
☆、千裏尋故人
? 自那天知道歸寧是華夜之女之後,花逍遙也跟着回了冀王府,住在西廂房,馳遠叫下人換了牌匾,把原來空着的廂房命名為逍遙閣,這對于歸寧來說是絲毫都沒有懸念的事情,但是還是忍不住笑。
馳遠也不理她,一行人來到歸寧軒來商量事情,只有傾臣先回了房,不久之後也來到歸寧軒,歸寧自然知道他擔憂素素。馳遠盯着桌面上的那幅荷花圖,問歸寧:“當真要用這幅畫不可?她有沒有什麽別的喜歡的詩詞?” 歸寧想了一下:“有的,她最喜歡一首詩,詩名叫做《鳳求凰》,花逍遙,你可有印象?”
花逍遙說:“我高中時候有接觸過這首詩,依稀記得一點。”略微傾頭思考了一下,花逍遙便念了起來:“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翺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将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将。不得于飛兮,使我淪亡。”
歸寧滿意地笑了:“沒想到你花逍遙放蕩不羁,倒也文武雙全。”然後歸寧把視線轉向天玄:“依你看,你對哪一句詩印象最深刻?”天玄想了想,便道:“對首句印象最深刻,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如此坦誠地誇贊女子的美,同時也絲毫不扭捏自己對女子的傾慕之情,倒讓人佩服。”
歸寧笑着點點頭,又複問傾臣:“傾臣,你呢?”傾臣依舊是冷冷地回答:“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歸寧撲哧一笑,知曉他還是對那日找不到素素的事情耿耿于懷,傾臣冷冷地白了歸寧一眼,只有馳遠知道他們之間的暗潮雲湧,但笑不語。
歸寧重新坐了下來,問眼前這幾個男人:“依你們看,我們用什麽樣的方式把這個信息傳達給她?”花逍遙看看馳遠:“可以叫馳遠進宮請皇上幫忙,就說是朝廷招募才女來做公主的老師,因考慮到公主金枝玉葉,所以僅招募女子,就用這首詩來出題,我們給上半首,讓參加考試的衆才女填後半首,這樣,我們只需看答案就知道哪個是我們要找的人了。”
歸寧點點頭:“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她若看到這首詩,定然知道是我在尋她。”在座各位對此也深表贊同,于是第二天早上,布告就已經貼滿整個京城。想必國土之大,只需一天時間,這消息就能傳遍大江南北。歸寧默默在心裏祈禱,宛兒,你可千萬要看到消息,只有你能懂這首詩,只有你能懂,我們費盡周折,只為尋你,你千萬要平安歸來。
布告貼出去已經好些天,歸寧他們都沒有看到想要的答案,只有更加耐心地等。歸寧倒不擔心上官宛出事,因為剛穿越過來這裏的時候,那個白胡子老頭就已經說過有緣自會相見,上官宛應該尚且安好。
倒是花逍遙那個家夥,浪跡江湖慣了,住不慣這王爺府,天天出去厮混,晚上一身酒氣回到府上,有時候躺在梨花樹下一睡就是一個晚上。白天若不出去,也整日在歸寧軒門前貪睡,歸寧心裏早就已經恨得咬牙,那本來是屬于歸寧的地方,誰知道自從花逍遙來了之後,就一直鸠占鵲巢,害得歸寧不得不總往傾臣樓跑,傾臣也對歸寧恨得牙癢癢。
倒是素素,氣色不知道比以前好了多少倍,再也不是不茍言笑的樣子,精神多了。歸寧每次來,她都特別高興,有時兩個姑娘能在庭院裏聊上一整天,然而礙于傾臣在家,歸寧不能悄無聲息地帶素素出來玩了。
傾臣時刻留意着歸寧和素素的動向,就怕一個不注意,素素就又像上次那樣被歸寧拐了出去。歸寧發現,素素現在敢大膽地看着傾臣,眉目生情,溫柔款款,而傾臣,也沒有因此再罰她面壁,他妥協了,只要她開心,什麽都不要緊。
盡管有時候被素素□□裸的眼神看得渾身冒熱氣,他也始終沒有回避。他們越來越進入狀态了,這不正是所有人都期盼的效果嗎?他被吓怕了,那天晚上找不到那個小小的身影,他頓時心都被掏空了。傾臣以為素素離開了,因為委屈,因為得不到回應,因為想去尋找新生活,所以離開了,他都做好準備長久等下去了,就像素素三年如一日等着自己一樣,他願意等,多久都願意,然而,她回來了,心,頓時又滿了。
在他們兩個相顧無言,淚流千行的時候,有的東西已經開始悄悄改變了,傾臣再也冷不起來了,而素素,更加勇敢無畏。
一日清晨,歸寧醒來,習慣性地走出門口呼吸新鮮空氣,誰知又讓她看到樹根下那個倒黴的身影,花逍遙難得穿了一件紫色錦衣外套,頭發淩亂,紫色發帶微微松了,整個人頹廢地躺在樹根下,身旁的落花和小草已經焉得不成樣子,一看就知道是睡了一整晚的效果。再看那浪子手上還拿着一個空酒瓶,歸寧已經忍無可忍,連聲招呼也不打,氣沖沖走過去一腳就把熟睡的花逍遙踹下湖中。
花逍遙被吓得不輕,下了水之後清醒過來,“歸寧!!” 歸寧掏掏被超強聲波震到的耳朵,強忍着想往下扔石頭的沖動,叉腰對着湖中那個狼狽掙紮的人喊道:“花逍遙,從今天開始,你給我回你的逍遙閣去,實在悶得慌,你可以去春風得意樓找你的花魁玩,你若再敢在我門前睡一個晚上,看我不打斷你的腳,讓你再也逍遙不起來!”
聽到動靜趕來的馳遠和天玄傾臣三人,看到的就是眼前這一翻好笑的景象。馳遠從來沒有見過歸寧如此暴躁,看來花逍遙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糟蹋了她最心愛的花草。三個人就在岸上笑得意味深長,就是沒有一個人對湖裏那只東西伸出援手,看着一邊掙紮一邊罵街的花逍遙,三人都在心裏暗贊歸寧這一腳踹得好,踹得妙。
歸寧潇灑地扭頭就回了房裏,然後馳遠三人看夠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