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
? 這日,莫非因政事召了馳遠和天玄進宮。莫非意定神閑地喝着茶,“邊境不安啊,惠州靖州等邊境地區的人民身處水深火熱的境地,我林将軍畢竟沒有三頭六臂,守得住一處,守不住第二處,你們看呢?”
天玄知道莫非話中有話,于是把手環在胸前,沒有出聲。馳遠喝了一口茶,“兩個月前,我與天玄剛從前線回來,那裏的情況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青桑國暫時不敢出兵,因為他不知道我們安排了多少兵力駐守惠州,他國力不強,輸不起。靖州有林将軍,你不必擔心。”
莫非又挑了挑眉,“那也要做好準備不是嗎?萬一青桑國冒險出兵呢” 馳遠放下茶杯,“那我就明說吧。惠州這形勢,沒有你說的這麽急。再且,你這朝廷,如果連個出征的人都找不到,那你的根基就不穩。你不能只靠我和我的冀王軍幫你攘外,出色的将領是在沙場磨練出來的,你要做好長遠的打算,因為以後我不再打算出征了。”
莫非擺擺手,“行了行了,我只問你一句,”說着邪笑着把頭靠近馳遠,“是不是,因為她來了?”
馳遠站起身來,也不回答莫非的問題,作勢就要走,剛剛走到門口,就聽見外面有人嘈雜地喊抓刺客。天玄迅速一身一個箭步擋在了莫非跟前。莫非還算冷靜,因為天玄和馳遠在身邊。馳遠轉身對天玄說,“保護好皇上,我出去看看。”
莫非緊跟在天玄後面,天玄走到門口的時候就看見自己的主子跟一個黑衣人交起手來了。莫非和天玄一開始都以為只是一般的刺客,但是看見了這個黑衣人的身手之後,莫非就再也冷靜不起來了,天玄更是緊張地護着莫非。
一黑一白兩個身影打得難分難解,馳遠覺得黑衣人的武功招數似曾相識,但是又想不起來是在哪裏見過。黑衣人趁馳遠分神之際,不輕不重給了馳遠一掌。馳遠猝不及防往後退了幾步,想作勢去追,但是黑衣人已不見蹤影了。
馳遠見手下的人還想去追,于是把他們叫住,“不必追,你們追不到他。”莫非見安全了,這才從天玄後面出來,“哥哥,這個黑衣人是誰?武功極高的樣子。” 馳遠運了一下氣,黑衣人剛才那一掌并沒有傷到他,只是傷了他一些元氣,“我沒能認出來,但是他的武功我似乎在哪裏見過。”
“天玄,快扶你主子進來,看看傷到沒有。”
天玄忙上前去扶他的主子,馳遠擺擺手,“無礙,沒有傷到。他無心傷我。皇宮現在不安全,天玄你傳我命令,調三千冀王軍進宮護駕。要最精銳的。”說着極拿出帥印給了他。
“天玄領命。”
天玄走後,馳遠看着莫非,“是不是你又在外面闖什麽禍端了?” 莫非一臉委屈,“沒有呀哥哥。最近我可都沒有出宮。我哪裏知道怎麽就遭刺客了。”
馳遠想罷,又對莫非擺擺手,“我看也是,你根本沒有機會惹到這樣的人。”
又過了兩天,刺客沒有再來,馳遠這才把冀王軍給撤了,自己和天玄暫時回了冀王府。
☆、傾臣歸來
? 眨眼歸寧來到冀王府已經小半月了,馳遠偶爾會抽出一天的時間陪着歸寧,有時候是帶歸寧去馬場騎馬,有時候又只陪着歸寧在梨花樹下坐坐,端一杯清茶,搬一張椅子,困了就在樹下睡去,這樣一天的時間也很快就過去了。太後夫人也會偶爾來訪,和歸寧說說話,不久之後,也就回了宮中去。但是那千帆殿,歸寧是一次都沒有進去過。
這日,聽說馳遠病了,這幾日也沒見馳遠的身影,歸寧就想着去千帆殿看看情況。誰知道來到千帆殿門口,竟一個下人也沒有,歸寧也不好直接進去,就在門外站了一陣。
許久,天玄從裏面出來了,看見在門外的歸寧,甚是疑惑:“既然來了,怎麽不進去,在門外站着像什麽樣?”歸寧不理會天玄的取笑,“聽說你家主子病了,就想過來看看,誰料一個下人也沒有,一時間不知道找誰詢問。”
“主子身體不舒服已經好些天了,你既然來了,就進去看看吧。主子不喜歡喧鬧,我就把下人都辭退了。你啊,可算是有點良心,還知道來看看。”
天玄微微嘆了口氣就出去了。歸寧想,在門口站着也不算一回事,既然來了,就去看看,看天玄這态度,應該病得不重才是,又怎會幾日不好?
歸寧走了進去,千帆殿裏的擺飾一如清淡的馳遠,一切都簡潔高雅,毫不奢侈俗氣。歸寧摸索走着,進了一間房,裏面挂滿了書畫,想必是馳遠的書房了。
歸寧走近一看,那椅子後面的牆上單獨挂的,不正是歸寧在客棧糟蹋過的那一幅“荷花圖”嗎?想起當日自己糟蹋這幅馳遠打算抵房租的畫作的情景,又想起馳遠當時無奈的樣子,歸寧不禁笑了。
走錯了好些個房間,歸寧才正确來到馳遠的卧房。馳遠安靜地躺在那張大床上,想必是睡着了。歸寧輕輕走過去,在床邊坐下,伸手去摸了摸馳遠的額頭,并不燙。
歸寧不忍心叫醒他,就在床邊坐了一會,歸寧越來越喜歡看着馳遠發呆,馳遠的美色,總是讓歸寧情不自禁。然而床上那個始作俑者,卻睡得一臉無辜,歸寧真想戳醒他,就拿自己塗過山茶花的手指狠狠地戳他那張永遠都雲淡風輕的臉,就像是上次在梨花樹下把他從睡夢中搖醒一樣,就算被他埋怨自己擾人清夢也無妨了。
然而馳遠是個習武之人,就在歸寧走進房門的那一刻起。馳遠聞到那股淡淡的梨花香,就知道是歸寧來了,只是自己本就乏了,就繼續睡去。然而鼻邊那一陣清香卻久久不散,讓馳遠一點睡意也就沒有了。
在歸寧起身離開之際,馳遠慵懶地睜開眼睛:“你總是很喜歡擾人清夢。”歸寧回頭,看見馳遠眼神一片清明:“你何故裝睡,害得我幹坐了一陣,得了什麽病?”說着又坐回了床邊。
馳遠坐起身,歸寧伸手去扶:“沒得什麽病,前幾日皇上召我進宮,有刺客闖入宮中,我與之交手,誰想那人武功極高,我消耗了些內力,休養幾日就好了。只是這幾日,天玄代替我進宮去護駕去了,他晚上是不能待在冀王府了。”
歸寧是知道馳遠的事情的,在他口中說出對方武功極高這樣的話,想必那人定是少有敵手了,看着向來神清氣爽,不愠不火的人乏力地靠在床上,歸寧皺眉:“那人深夜闖宮是為了什麽?”
馳遠看着皺眉的歸寧,不禁一笑:“何故皺眉,那人武功這麽高,去闖皇宮自然是有他的意圖。跟他交手的時候我已經發現,他無心戀戰,也沒有下死手,想來,闖皇宮應該也是無奈之舉。我今日倒是聽天玄說,前幾日,金香國使者來朝見,我國水犀公主和金香國王爺順利成親,兩人和睦非常,金香國國王特地使人來回禮以表感謝,聽說是差使者進貢了金香國的寶物萬靈丹,莫不是消息走漏了,引了那人前來闖宮偷盜的?”
歸寧點點頭,對馳遠的解說表示認同“不過,你曾告訴過我,新帝登基才三年,何來公主能出閣和親的?”馳遠又是無奈的笑:“水犀公主是先帝的女兒,是正妃娘娘所生,不是公主,那又是什麽?”歸寧這才明了,又突然想到什麽似的:“那個萬靈丹,是個什麽東西?”
“聽說是吃了能馬上蘇醒過來,無論昏迷了幾年,只要人沒死,吃了這個丹,就能馬上清醒過來。”
“當真有這麽神奇的東西?”歸寧心生懷疑。
“這東西既然是金香國拿來朝貢的,應該是假不了的。”馳遠說着就要下床來,歸寧小心幫着,床邊挂着淺紫色的朝服,外衣上面繡了一條金龍,讓馳遠的身份不言而喻,歸寧拿來衣服幫忙換上,馳遠伸開雙手,看着在自己腰間忙活的女子,戲谑一笑:“你做這些倒是得心應手。把你要了來當我貼身丫鬟,又怕貶低了你的身份。”
歸寧知道馳遠是在開玩笑,自顧自地依然在腰間整理衣服:“王爺不是早說了嗎,進了我王爺府,就是我王爺府的人,我在這白吃白喝小半月了,王爺就算把我要了當丫鬟,我又如何敢說一個不字。”
馳遠拿起手邊的扇子就往歸寧的頭上輕輕一敲:“就算我把你要了來,我母後也舍不得讓你操勞。再說,哪有丫鬟像你一樣,見到王爺從不行禮的?我這千帆殿,也敢随意闖,你這哪裏是丫鬟行徑。”
歸寧終于擡起頭來,看着衣着整齊的馳遠,穿着淺紫色繡着金龍的朝服,更讓這個男人透着一股難言的魅力,溫潤之中又帶有一絲霸氣。
忽略掉馳遠數落她的各種問題,歸寧滿意一笑:“王爺長得如此好看,在王爺身邊當個丫鬟未嘗不是一門好差事,王爺要不要找個嬷嬷專門來□□我,十天半個月的,想必我定能把王爺服侍得妥妥當當。”
這下倒是馳遠無言了,這女子竟敢公然觊觎王爺的美色,膽子可真不是一般大。
歸寧看馳遠搖頭不語,就問:“王爺可是要進宮?”馳遠點點頭“我也休息了好些天了,再說這現下是白天,想來那人也不敢白天再闖皇宮,既然金香國使者已經到了我國,那傾臣也該回來了,可能是被留在了宮中保衛皇上去了,我進宮看看情況。”
說着就要出門,生生被歸寧扯住了袖子,受到阻礙的馳遠回頭疑惑地看着歸寧,歸寧也只有慢吞吞地,略顯尴尬地開口:“可否,能帶我進宮看看?”馳遠眼神深邃,頓了一頓,問:“你可想好了?”
歸寧肯定地點了點頭,馳遠倒是不擔憂,宮中都是熟悉的人,自己也能護她周全,只是,該不該就這樣把歸寧曝光在衆人面前,确實是馳遠值得深思的事情。但是馳遠還是拗不過歸寧,只能答應帶她進宮去,但是要求歸寧一定要穿男裝。
準備妥當的歸寧跟着馳遠上了轎,馳遠看着自己身邊那個穿着男裝的粉嫩粉嫩的歸寧,禁不住笑,本來歸寧身子就細,皮膚也白,這會子坐在馳遠身邊,再加上臉上一臉的不甘不願,活脫脫就是一個未成年的小孩子,好麽,就當是帶着孩子進宮去了。
馳遠身子本就沒有好利索,坐在轎上沒多久,就閉着眼睛養神,歸寧聽着越來越平穩的呼吸聲,猜想馳遠已經睡着了,就沒有再出聲響。
許久,那轎夫才說到了,歸寧看馳遠還沒有醒,就做個手勢讓轎夫別出聲響。反正這入宮觐見也不急這一時,剛才在冀王府,天玄辭退了丫鬟,想來應該就是想讓馳遠安穩睡覺的,是歸寧的到來,讓馳遠白白浪費了一個好覺。
現下,難得馳遠睡着,歸寧想着就讓他睡一會,等他休息夠了,再喊醒他也不遲。在宮門外當班巡邏的天玄和傾臣看見了冀王府的轎子停在宮門外,奇怪的是裏面的人老久不出來,就走向前去。
歸寧聽到了腳步聲,掀開簾子看是天玄和另外一個穿黑色衣服的佩劍的男人,那人比天玄冷峻,氣勢強大,給人一種沉穩壓抑的感覺。天玄見是歸寧,歸寧指指睡着的馳遠,示意他們莫出聲。
天玄會意,把傾臣拉到一旁,簡明說了歸寧和主子的事情經過。傾臣點點頭,既然是自己主子信得過的人,他自然是沒有任何介懷的。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歸寧才搖了搖馳遠“王爺,該醒了。”馳遠睜開眼睛,用手揉了揉眼角“我睡了多久?”歸寧說:“睡了半個時辰。”
馳遠這才起身下了轎子,在轎子外面候着的天玄伸手小心把歸寧也扶下轎,一行人這才進宮去。歸寧終于見到了那個聽說了無數次的新帝莫非,果然與馳遠是同胞兄弟,眉目間生得極似,神情也有八分像,兄弟二人臉上也總是挂着笑,只是莫非沒有馳遠的清冷,只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
王位上的天子看着自己面前的一行人,玩笑道“我聽母後說,我皇兄在冀王府可是金屋藏嬌了,你今日怎舍得帶來?你就不怕被朕要了去當後宮嫔妃嗎?”
馳遠也不怒,依然不緊不慢道:“我這兩個貼身侍衛随你差遣還不夠的?你若再觊觎我冀王府的人,你這皇帝我也不給半分面子。”
莫非見他這樣緊張,更是對女扮男裝的歸寧産生了興趣:“自從母後從你冀王府回來,說的可全都是寧兒的好,你既然把她帶入宮中來了,這些個都是自己人,又何必讓她穿男裝。你若不想讓寧兒曝光,我自然下令封口,如今吊足我胃口,哪裏還有心思商量正事。”
這話中的主角歸寧,在一旁愣是插不上一句話。聽莫非這樣說,馳遠樂得順水推舟:“如此,為了讓皇兄把精力集中在商量正事上面,我只有把寧兒遣走了。”說着就喚了一個丫鬟上前來,吩咐她領着歸寧去太後那裏去,歸寧就這樣莫名其妙地退出了大殿。
歸寧跟着丫鬟走了許久,內心裏還回蕩着馳遠喚的那句“寧兒”。歸寧到了太後的寝宮,行了個禮,這太後忙起身牽起歸寧:“我們寧兒今日怎麽這副裝扮?又如何到這宮中來看望老身了?”歸寧嘟囔着嘴,把剛才的事一五一十地說給太後聽。
太後捏了捏歸寧粉嫩的臉蛋,呵呵笑道:“遠兒這是在保護你啊,你可知道,我們遠兒也是半個江湖中人,身邊也從來沒有女子在一旁,去哪兒也只帶着傾臣和天玄,外面那些人尋不到遠兒的弱點,遠兒這才相安無事到現在。如果把你曝光了,你可就危險了。況且你又不會武功,遠兒他自然想着要護着你。”
歸寧低下頭,好好地想了一想,才把思路理清,一路過來,都是馳遠在護着她,逃出竹屋的時候,怕歸寧着涼,小心摟着熟睡的歸寧,歸寧在小河裏虛脫的時候,是馳遠安全把她送回客棧,在客棧的時候,怕歸寧一個人有危險,安排自己睡地下也要護她周全,歸寧在梨樹下睡着的時候,怕歸寧掉下湖中,馳遠降低身份也在一旁小心護着熟睡的歸寧。
這樣的種種,都讓沒心沒肺的歸寧給忽略了,要不是太後點醒,歸寧都不知道那個冷清的男人為了自己默默地做了那麽多。一時間內心愧疚非常,自己還總是給他惹麻煩。
太後看見歸寧這幅模樣,也于心不忍:“難得寧兒來宮中看我這把老骨頭,就不要不開心了,來陪哀家好好聊聊,我們好一陣子都沒見了。”歸寧應了聲,扶着太後往桌邊坐下,聊些日常瑣事。
再說馳遠那邊,莫非漫不經心喝着茶:“我早知道那賊子是為了萬靈丹而來,本來這東西給我也是無用,他要堂堂正正來問我要,或許我還給了呢。”
馳遠微微皺眉:“這個不是一般的亂臣賊子,我與他交過手,他無心傷人,然而他武功極高,這樣的人來闖皇宮,就為了一顆萬靈丹嗎?”倒是那傾臣說了重點:“我曾聽說天下第一的慕容十三的兒子慕容靈若少時争強好勝,仗着自己得到了父親的真傳,到處與人比武,後來愛上了一個女子,名叫柳嬌娘,柳嬌娘怕慕容靈若太好勝,總有一日會有性命之危,見口頭勸他無用,所以每一次慕容靈若與人比武的時候她都跟在身旁。有一次慕容靈若與人比武,對方武功比他略高一籌,柳嬌娘在關鍵時刻幫慕容靈若擋了一掌,至今未醒。至此,江湖上就再也沒有慕容靈若的消息了。”
莫非看了看馳遠,玩笑地說:“我一直以為天下第一就坐在我面前呢。”馳遠自顧自喝茶也不理他,天玄更是接了莫非的話:“慕容十三已經死了,現在天下第一指不定是誰呢。”
馳遠不顧他們的揶揄,“慕容十三生前住在慕容山莊,他兒子慕容靈若應該也是住那處,離京城倒不是太遠,現在就取決于你到底想不想成全他。”
馳遠看向莫非,莫非嗤笑:“他闖我皇宮,我為何要成全他?”馳遠突然想到那一日,花逍遙不願意把逍遙花給白禦禪,還說:“白禦禪就是個野蠻人,哪能就這樣便宜了他。”後來還是被歸寧一番話說得服服帖帖,現在如果歸寧在的話,也定然是這樣的。
馳遠不知覺微微扯了嘴角:“你怕是非要成全不可了,傾臣在外執行任務一月有餘,好不容易回來了,今晚自然要回冀王府接風洗塵,我把天玄和傾臣帶了回去,他若今晚再來闖皇宮,就你那點武功,你能奈他何?”
莫非氣結,想了想還是同意了,就當是成全了一段好姻緣吧,慕容靈若也已經得到懲罰了,莫非向來不在意那種東西,反正自己身邊有好幾顆萬靈丹呢,給他一顆又何妨。
馳遠讓傾臣和天玄把萬靈丹送去慕容山莊,自己去太後那處接歸寧回冀王府。等馳遠到了太後的寝宮時,歸寧已經在榻上睡着了,太後一臉心疼地看着歸寧小聲說:“興許是累了,興許是心情不好,就不要叫醒她了,你好生抱着她回府吧。”
馳遠小心抱起歸寧就出了太後寝宮,歸寧睡得熟,加上馳遠動作也輕,所以也就沒有醒。馳遠利用輕功抱着歸寧飛檐走壁,耳邊的呼呼聲讓歸寧甚是不舒适,嘟囔幾句就醒了過來,迷迷糊糊就看見馳遠完美的側臉,似曾相識的畫面頓時交織在一起,馳遠吹簫時的側臉,作畫時的側臉,睡着時的側臉,還有現在抱着歸寧的側臉,低調而高雅,讓人永生難忘,欲罷不能。
馳遠低頭看見懷中的人兒已經醒來,一個踮腳就在歸寧軒的屋頂上站好,小心放下已經醒來的歸寧,歸寧看着頭頂的明月,腳下的夜景,還有身邊的人,這一切讓她不舍。
于是歸寧就直接坐在了房頂上,深呼一口氣,轉過頭來對馳遠說:“如此良辰美景,你給我吹一曲如何?”月光下的馳遠笑得依然淡淡的,但是那一抹笑意總算是到達了眼底。拿起手邊的玉簫就吹了起來,還是之前在竹屋時吹的那首曲子,一向無情無欲的馳遠,在此時此刻,總算能在他的簫聲中聽出了幾分情意。
歸寧卻在簫聲中發現了不符合現下這良辰美景的東西,在歸寧軒後面的傾臣樓門前,一個粉雕玉啄的姑娘一動不動,孤獨地站在門前,像是在等人的樣子。這女孩看着約摸十五六歲,但是那個在月下孤獨非常的身影還是震撼着歸寧。美景常在,幾人歡笑,幾人愁。
一曲終了,馳遠順着歸寧的眼光看去,“她在等傾臣。”歸寧擡頭看向馳遠:“她是傾臣什麽人?”
馳遠笑意淡去,像是陷入久遠的回憶中去:“她叫素素,三年前,她十三歲,她父親是一個富商,有一天晚上匪徒入屋搶劫,把她家裏所有的人全殺了,傾臣執行任務正好路過,就進去查看,發現了躲在門後的素素,就把她帶回冀王府。自那之後,傾臣同素素就同吃同住,素素就在傾臣閣,極少出門。每次傾臣出外執行任務,她就總在門口癡癡地等,冬天的時候,落得滿身雪,她也一動不動,眨眼,就是三年。傾臣是她在世上唯一的寄托與留戀。”
一晚又一晚,春夏秋冬,四季變換,唯獨等待的心不變,就這樣,足足等了三年。為了愛的人,不管最終得到的是什麽,心甘情願在月夜下一晚又一晚地等着,孤獨又何妨除了那人,心中早已生無可戀。
歸寧抹去眼角的淚水:“也是一個可憐人。那傾臣怎就忍心,讓她等三年。”馳遠微微嘆了一口氣:“傾臣是江湖中人,獨來獨往無所畏懼。再加上傾臣性子冷淡,素素年紀又小,他怕自己照顧不好她。傾臣只是一介武夫,不能許她什麽,他又何嘗不心疼?一路隐忍自己的真實情感整整三年,盡管愛極了她,傾臣又能如何?”
只是歸寧不理解,愛,哪裏需要那麽多顧忌:“愛就在一起,這本是件簡單的事情,怎麽到了你們這裏,竟這樣複雜起來?素素跟着傾臣,再苦也定是甘願,傾臣怎麽就知道自己照顧不好她?他都沒有去嘗試過。韶華易逝,素素能有幾個三年去等他?現在她舉目無親,除了傾臣,誰人又能給她幸福?”
馳遠看着略顯激動的歸寧,沒有作聲。素素确實惹人憐愛,讓一直淡漠的歸寧也情不自禁。傾臣跨不過自己心中那道坎,讓素素等了他三年,兩人同住一個屋檐,相互折磨,又相互照顧,誰都不容易。想要幸福,真的不容易。?
☆、可憐人素素
? 素素十三歲那年生辰,家中父母為她大肆操辦,在一陣火紅的背景中,她看着自己的家人一個一個死在自己面前。要不是自己的丫鬟把瘦小的她藏在門後,那年,她也應該與父母一起死在劫匪的刀下。
向來幸福快樂無憂無慮的素素親眼看着一切就在自己的眼前幻滅,而自己,卻無能為力。她在門後待了三天三夜,維持一個姿勢,眼神空洞,像是死了一般。
官府的人進來搜查,草草地安葬了素素的父母和下人,足足幾十具屍體陳列在素素眼前,她想就這樣死去,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死去,因為一個人活在世上,太難太難。而她還這樣小。
三天後的一個夜晚,外出執行任務的傾臣正巧聽聞了這個案子,就去了素素府上查看。因為官府人員已經清理過現場,除了斑斑的血跡和一陣腥臭,傾臣找不到別的線索。
但是習武之人的直覺卻讓他發現了門後的素素。他把門緩緩合上,門後那個瘦弱的身影讓他虎軀一震,已經十三歲的素素出落地清麗非常,小小的臉蛋大大的眼睛本是讓人憐愛非常的,只是那雙大眼沒有聚焦,空洞非常。傾臣知道自己如果不救她,她必死無疑。那是第一次,傾臣從一個小女孩身上看到的生無可戀的神情。
傾臣小心把她抱在懷裏,輕聲安慰她,“別怕,叔叔帶你走。”素素一路上不掙紮,不說話,安靜得可怕。是傾臣救了瀕死的她,從那一晚開始,素素的眼睛裏,就只有這個男人,再也沒有過其他人。
那一年,素素十三歲,傾臣三十二歲。
傾臣把素素帶回冀王府之後,吩咐丫鬟替她沐浴。但是素素在丫鬟面前就是不寬衣,丫鬟看着無神的素素,心底害怕,又不敢冒犯。
傾臣沒有辦法,只有自己動手替她寬衣沐浴。十三歲的女子早已開始發育,況且素素又生得好看,真真是為難了傾臣一個正常的大男人。
後來,次數多了,傾臣倒慢慢習慣起來。素素身體的每一寸,都被他撫摸過,這具身體的每一寸,都屬于他,只是,他不能碰。
這個年紀都可以做傾臣女兒的女子,太過依賴這個男人。她把一生,都傾注在這個男人身上,因為,是這個男人成全了她的二次生命,是這個男人把她從死神手裏奪了回來,從此,素素便在心裏許了他一世。
傾臣可以忍受親手幫素素沐浴,但是他絕對不能忍受和素素睡在同一張床上。每當素素在傾臣床上睡着的時候,他總會偷偷把她抱回她自己的房間,但是每次天一亮,傾臣總會發現,那個昨晚被自己放回房間的女子,就睡在自己的身旁。
他們就這樣反反複複,來來回回,直到素素十五歲,他們還是睡在同一間床上。以至于傾臣每日醒來,都習慣性地往身邊一看,看到那個熟悉的面孔,他就莫名的安心。
素素長大了,在他們的朝代,女子十五歲笈箳,自素素笈箳之後,傾臣就拒絕和素素同睡,更拒絕同素素沐浴。
更多時候,傾臣更喜歡在外執行任務,也不願意面對傾臣樓裏那個讓他又念又怕的女孩,盡管他知道,每一晚,她都在門口等他,盼他。
在素素十四歲的一個晚上,正值冬天,素素在門口站了一晚,傾臣沒有回來,她生病了,病得很嚴重。心病加風寒,讓脆弱的女子一病不起,傾臣得到消息,立馬回了府,是花逍遙用丹藥保了素素一條命。
那是花逍遙唯一一次與自己的兄弟動手,那也是唯一一次傾臣心甘情願沒有還手。
花逍遙緊張素素,是因為素素在十三那年來到冀王府,身體極其虛弱,是花逍遙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她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如今,好不容易才好了,傾臣又這樣折磨她,叫他怎能不生氣。
傾臣第一次掉眼淚,只因為素素睜開眼睛看到眼前的傾臣,說的第一句話竟是:“你回來了嗎?天氣冷了,以後出去,要記得帶上一件披風。”
冰天雪地中的等待,只為了确認你平安歸來,你回來了,于我就是極大的恩惠。只是,幸福看起來就這麽簡單,又卻是那麽難。
自那之後,下雪天的夜晚,傾臣總是早早就回了府,再也沒有讓她在冰天雪地中寒冷地等待,再絕望地倒下。
素素是傾臣的心頭肉,傾臣舍不得她痛苦半分,然而,傾臣也不敢成全她。他的年齡比素素大一倍有餘,他們的感情,已經不是一句話就能說得明白。
素素的幸福在傾臣的手上握着,這輩子,她都不可能有其他的男人傾臣為了素素的健康耗盡心思,一路當成掌中寶一樣疼着愛着,只是,這不是幸福的全部。
每當素素用深情的眼光看他,看一次,傾臣就讓素素在小房裏面壁思過五日。這五日中,素素見不得傾臣一面。素素為了能天天見到這個男人,只有壓抑住自己的情感,不哭,不鬧,只為了在飯桌上能看到他的身影。
這對于素素來說,相當于幸福的全部。從十五歲起,她一個人沐浴,一個人睡覺,一個人吃飯,傾臣躲着她,又念着她,他們就這樣你退我進,你進我退,直到素素長到了十六歲,直到歸寧來到府上,發現了素素的存在。
這一年,素素十六歲,傾臣三十五歲。?
☆、歸寧來訪傾臣樓
? 這日,馳遠又待在千帆殿裏面沒有出來,歸寧在梨花樹下坐了一陣,覺得無趣,又想起傾臣樓門前那個孤獨的身影,歸寧就有了去拜訪素素的沖動。天玄和傾臣一大早從千帆殿裏出來後就出了府,至今未歸,現下去拜訪傾臣樓正合适。于是叫丫鬟準備了些梨花糕,自己提着籃子就去了。
來到傾臣樓門前,歸寧下意識地站在那天晚上素素站的位置,往前方看去,那是一條蒼白的石頭鋪成的道路,路的盡頭不知道通到哪裏。
她就是這樣,呆呆地看着路的那頭,等待着自己的心上人出現在自己的視線裏吧。又有多少個夜晚,她等不到那個人,自己孤獨等待,寂寞歸去 ?
歸寧微微嘆了口氣,就進了門去。裏面竟一個丫鬟也看不見,歸寧路過一個湖邊,終于看見了橋上那抹粉色的身影。她拿着魚料喂魚,身影依舊孤獨,湖下那些魚,大得緊,也不知道養了多久。
歸寧走過去,素素聽到腳步聲回頭一看,見是一個長相非凡的女子,在她來到傾臣樓三年之間,從來沒有陌生人來訪,見到陌生的歸寧,素素顯然有些慌亂。
她胡亂行了個禮,又不知道稱呼,“敢問,小姐你是?”歸寧将素素的慌亂看在眼裏,溫柔一笑:“妹妹莫要緊張,我來到府上已經一月有餘,前幾日才知道有妹妹的存在,今日特地來看看你。你今年十六吧?我比你年長少許,你若不介意,可以喚我一聲姐姐。”
素素乖乖地又行了一個禮,喚了聲姐姐。又擡頭仔細看了看歸寧,見歸寧生得俊俏非常,少一分稚氣,多一分妖嬈,白皙非常,恰到好處,神情又極和善:“前些日子聽丫鬟說起,府中來了位名喚歸寧,又長得極好看的姑娘,總喜歡在梨樹下睡覺的,可是姐姐?”
歸寧撲哧一笑,原來自己平時在梨樹下貪睡,都被丫鬟看在了眼裏,估計這會,府上人人皆知了:“好些個丫鬟,在我面前只字不提,不曾想都傳到妹妹耳邊來了,姐姐貪睡,妹妹可不要取笑。”
素素見來者沒有惡意,和睦非常,當真如丫鬟所說的,坦然獨立,不驕不躁,性子和善,心裏也就不那麽慌亂,微微一笑:“寧兒姐姐說笑了,這沒有什麽,妹妹我也經常在樹根下睡着的。”
歸寧見不遠處有一張石桌,就牽了素素往那走去:“來,姐姐帶了點東西過來給你,正巧就是我偷睡那處梨樹的花做成的糕,清甜非常,你在整個京城都吃不到的呢。” “ 那素素謝過寧兒姐姐。”
兩人在石桌邊坐下,歸寧把梨花糕擺出來,素素拿起一塊嘗了嘗,可真是清甜可口。
歸寧看着眼前的小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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