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奚瑾朝他挑了一下眉：“還挺能屈能伸。”
曲默“嗯”了一聲, 拉着她的手收了回來, 揣進兜裏：“向惡勢力低頭。”
身側的歪脖子樹揮舞着枝桠, 枝頭稀疏的葉子又掉了幾片下來，可憐兮兮的，看着快禿了。
曲默的指尖抵住後殼, 把手裏的手機又朝奚瑾擡了擡：“拿去删吧, 惡勢力。”
“惡勢力”看着他，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 不與他一般見識。把手機接了過來, 低頭點開屏幕。
有密碼鎖。
“密碼？”她問。
曲默掩唇咳了一聲, 視線轉向那棵歪脖子樹：“你的生日。”
奚瑾擡眸看了他一眼, 彎了彎唇，指尖在手機屏幕上跳躍了幾下, 手機進入主界面。
點開他的相冊, 翻找到那張扭曲到變形的照片，删了。
又翻了翻他的手機相冊，手機裏照片不多，随意浏覽了一下，發現了一張自己拍戲的花絮照片。
看戲服她一眼就認出了, 是去年冬天拍的一場落水鏡頭。
那天那場戲很磨人, 嚴冬的深夜實在是太冷了, 她衣衫單薄泡在水裏，一直在發抖。
為了出境效果，她想強行忍住身體高頻率的抖動, 可是身體的自然反應怎麽都不受控，這個鏡頭因為她凍的直打顫來回拍了數十遍。
導演原本提議讓替身替她拍完這段，奚瑾見那個小姑娘身子單薄，衣服還沒脫就已經抖個不停了，沒忍心，咬着牙硬挨了過去。
發着燒泡在冰冷的湖水裏凍的她牙齒直打架，天冷，說話的時候會冒白氣，拍之前導演讓道具組拿來了一小碗冰塊，讓她在嘴裏含一會兒，口中溫度降下來，等說話不冒白氣了再開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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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瑾現在回頭再看這張照片，仍能隐約感覺到身體的每一寸皮膚都好像沒了知覺，骨頭都凍的生疼。
見她突然不動了，曲默探頭看她正看着的那張照片，抽走了她手裏的手機：“這張不能删。”
奚瑾回了神，看了他一眼：“你怎麽有這張照片？”
“季铎朋友圈看到的，我覺得很漂亮，而且……很心疼。”他頓了頓，看向她：“很冷吧？那天。”
奚瑾想起來了，那天朱芃芃家裏恰巧出了事，她強撐着催促朱芃芃趕緊回去，一個人留在了片場。
季铎得知她身邊沒個體己的人，不放心她，大半夜打了車去片場一直陪着她，等她從水裏出來，意識都有點不清楚了，也是季铎一直照顧着她，坐在她身邊與她打趣，說一些無聊的冷笑話，話多的讓她覺得腦仁疼。
“冷。”奚瑾垂了一下眼，感覺喉嚨發酸，突然就有點想哭：“凍的骨頭都疼。”
在曲默面前總能輕易卸下心防，這種依賴感讓奚瑾又踏實，又隐約有些不安。
“以後就不要逞強了。”曲默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問：“我可以拿這張照片做屏保嗎？”
奚瑾強行克制住想流淚的情緒，轉身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去車裏拿剩下的東西：“随你。”
曲默跟了過去，一邊走一邊低頭設置屏保。
奚瑾把帳篷拉鏈拉開，把一堆吃的丢了進去，脫了鞋往裏爬，回頭看了一眼拿着手機對着歪脖子樹一頓亂拍的曲默。
在袋子裏取了個橘子出來，剝了皮，掰成兩半，一半拿手上，将剩下的果肉包進果皮裏，放在袋子旁邊。
剝了一瓤塞進嘴裏，酸甜酸甜的，很爽口。
蹲在附近看地上螞蟻挪窩的曲默嗅着橘子的香味，往帳篷裏看了過來：“橘子，我也要吃。”
奚瑾指了指袋子邊剩下的那一半：“自己拿。”
曲默站起身走了過來，帳篷不大，他一坐進來空間就更顯狹小了。
“把手伸出來。”他右手背在身後，神秘兮兮的樣子。
奚瑾把最後一瓤橘子送進嘴裏，拍了拍手，把手伸了過去。
“你不好奇我要給你什麽嗎？”曲默沒把東西從身後拿出來，左手把剝好的另一半橘子拿手上，叼了一瓤在嘴裏嚼着：“你猜猜，我要給你的是什麽？”
奚瑾看了看外頭的那棵歪脖子樹：“樹葉？”
“不是。”他搖頭。
“樹枝？”
“不是。”
“不會是……螞蟻？”
曲默低頭笑了一聲，把身後的東西放到她手心：“是石頭！”
奚瑾“啊”了一聲，讓自己盡量看起來驚訝一些：“真……厲害。”
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誇他。
“是心形的。”曲默在她掌心指了指。
奚瑾看着掌心躺着的白色石頭，實在看不出這是個心形。
不忍心打擊他，掌心合上，把石頭塞進口袋：“真好看，我會好好收着的。”
誇的有點言不由衷，幸好曲默很單純的信了，還很高興的表示要給這塊石頭配一個好看的盒子，作為第一次出游的紀念品。
奚瑾的指尖在口袋裏的石頭上磨了磨，暗嘆了聲曲默的品味真的有點……特別。
曲默從袋子裏拿了一杯咖啡出來，打開，遞給奚瑾：“我奶奶說，能撿到白色心形石頭的，都是被大自然祝福的人。”
奚瑾把咖啡接了過來，喝了一口：“你奶奶也撿到過這樣的石頭？”
“沒有。”曲默搖了搖頭，把另一罐咖啡從袋子裏拿了出來：“不過我爺爺撿到過。”
“然後你爺爺就遇到了你的奶奶？”
“不是，他們是一起長大的。”
奚瑾“哦”了一聲：“青梅竹馬，挺好的。”
曲默喝了口咖啡，笑了笑：“然後我爺爺就用這塊石頭把我奶奶閨房的窗戶玻璃砸了。”
“為什麽？”
“因為他聽我奶奶說起過，想要一塊這樣的石頭。”
“這跟你爺爺砸玻璃也有關系？”
“因為撿到石頭的那天，我爺爺看到有其他村的男生給我奶奶送了花，雖然我奶奶沒接，不過我爺爺還是有點不高興。”
奚瑾彎了彎唇。
看來曲默這吃醋的幼稚勁頭也是祖上傳下來的。
“你爺爺扔那塊石頭的時候就不擔心會砸到你奶奶？”
“不會，我爺爺送石頭去的時候剛巧看到奶奶一家出門，不過也有點背，剛把玻璃砸了，一回頭，我奶奶就擱他身後站着，說是好像看到了他，特地折回來跟他打個招呼。”
奚瑾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有點想笑，忍住了：“那你奶奶揍了你爺爺沒？”
“沒有，我奶奶是個很溫柔的女人，不過有讓我爺爺賠她窗玻璃。”
“所以，這一來二去的，你爺爺成功用一顆石頭引起你奶奶的注意了？”奚瑾打趣道。
“差不多是這麽個意思。”
“你爺爺奶奶的愛情故事，還挺像劇本情節的，很有趣。”
“藝術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嘛。”曲默總結道。
風伏地而過，掃起的落葉在近處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曲默把吹進帳篷的樹葉揀起，扔到帳篷外頭，順手把咖啡也放在了外頭，仰躺下來，把右臂伸展開，左手掌心在右臂上拍了拍：“躺下。”
奚瑾看了他一眼，爬到帳篷邊把咖啡放外面，又爬了回來。側躺下，臉枕進他的臂彎裏，看他勾着陽光的睫毛。
“我奶奶說等我結婚的時候就把那顆石頭送給我的新娘。”曲默翻了個身，面朝着她躺着，在她額上親了親：“把這塊石頭收好，以後正好能湊一對。”
奚瑾看着他黝黑的眼眸，因為這個可愛的約定，心情很好。
擡手将他額前被風吹亂的碎發撥開，指尖在他色調漸淡的鼻梁處上下劃拉着：“你怎麽知道你未來的新娘就會是我？”
“知道。”曲默把她不安分的手抓進掌心：“因為我們家的男人都死心眼，一輩子心裏只會裝一個女人。”
奚瑾把臉湊近了些：“那我要是不願意呢？”
“那就等到你願意。”
“曲默，你一直是個被祝福着長大的孩子，跟我不一樣。”
曲默垂眼看她，把她抱緊了些，低低嘆了口氣。
“明天……”他扯開話題：“想去哪兒？”
“在家宅着吧，我入行這麽久還沒好好休息過。”
“好，那就在家宅着。”
奚瑾在他懷裏蹭了蹭，說着自己的計劃：“我們明天就睡到自然醒，然後一起刷牙洗臉，吃些喜歡的食物，在沙發上抱着爆米花和啤酒找個不錯的電影看看，我還想找幾本漫畫看，就是那種少女漫，等太陽落山的時候，我們早早的洗了澡上床，睡前在被窩裏一起再玩會兒游戲……”
“什麽游戲？怎麽玩？”
“保衛蘿蔔。”
曲默期待臉一秒垮掉：“弱智游戲，浪費我感情。”
“那你以為是什麽游戲？”奚瑾會意，故意逗他。
“類似……”曲默勾了勾唇：“床上運動什麽的。”
奚瑾“哦”了一聲，附和：“睡前瑜伽也不錯。”
……
兩人說了好一會兒話，迷迷糊糊相擁着睡着了。
天漸漸暗了下來，白晝翻了頁，月牙勾住天邊一角抖了抖，漫天的繁星從口袋掉了出來。
夜風忽起，吹開了垂落的門簾，月光從吹開的縫隙裏悄悄鑽了進來。
光碎在兩人的側臉上。
覺得有些冷，奚瑾閉着眼迷迷糊糊把手往曲默的腰裏探，指尖在他腰間拱了拱，想伸進衣服裏去。
曲默像是被按了開關鍵，咻的一下彈開了，覺得癢，睜開眼又笑了好一陣。
奚瑾被徹底吵醒了，懶洋洋打了個哈欠，手撐着坐起了些，半睜着眼看向被吹開的帳外。
“星星！”她的眼睛慢慢睜大，一臉驚喜的把曲默推開了些，撩開門簾把腦袋伸出帳篷：“曲默！好多星星！”
曲默也把頭探了出來，下巴擱在她的腦袋上方。
野外地勢空曠，周圍沒有人家，半點星火都沒有，天上的星星在漆黑的夜色下格外晶亮耀眼，感覺天空很低，好像觸手可及。
是在城市不曾見過的光景。
奚瑾從帳篷裏鑽了出來，走到那棵歪脖子樹邊坐下，仰頭看星星。
曲默在帳篷裏又坐了一會兒，活動了一下有些發麻的右手，站起身跟了過去，挨着她坐下。
“你說今晚會不會有流星？”奚瑾把手肘支在膝蓋上，捧着臉仰頭看天，有些神往：“聽說在流星下許願很靈。”
曲默背靠在樹身上，右腿曲着，一手垂搭在腿上，扭頭看着奚瑾，揉了揉她的腦袋：“把臉轉向我。”
奚瑾收回視線，轉頭看向曲默。
“好了，許願吧。”
月光淌進他的眼睛裏，滿目流光，他眨了一下眼，眼底的光像是要溢了出來。
奚瑾怔了怔，笑開了：“你是流星嗎？”
“我比流星靈驗。”曲默彎了彎唇：“說吧，有什麽願望？我都滿足你。”
“我說我想要星星你都會滿足我嗎？”
“當然！想要嗎？”
“想要啊！”奚瑾攤開手心朝他伸了過去：“給我吧！”
曲默把手伸進她的掌心，抓牢：“我會給你摘來星星的，等着。”
“是打算給我端盆水，讓我看水中成像？”
“不是。”
“那你打算怎麽給我摘星星？上天嗎？”
“你猜！”
奚瑾摸了摸口袋裏的石頭，對曲默的思維跳躍性甘拜下風。
“今天天氣不錯。”她故意扯開話題。
“除了想要星星，還有其他願望嗎？”
“別的願望？”奚瑾擡頭看向夜空，忽明忽滅的繁星落進她澄澈的眼眸裏。
低低的嘆了口氣，她又淡淡的笑了一下，沒說話，沉默的看着更為深沉的夜空。
曲默看着她，問：“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也許……”奚瑾把手伸向天空的方向，張開五指，冰涼的夜風穿過她的指縫：“你真的是我的流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