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更
“諸位福晉能到小院來, 乃是妾身的榮幸,怎會是叨擾呢?”
張氏回答得滴水不漏,叫人挑不出半點兒錯來。
即便是以張嬷嬷此時滿腹怒火, 也不能說張氏的禮儀有什麽問題。
“不過, ”張氏低頭咳了一聲,眼眶泛紅,她後退一步,道:“妾身身體微恙, 怕過了病氣給諸位福晉。”
“這位妹妹生的是什麽病啊?可要不要緊?”董鄂氏似随口問了一句。
張氏默不作聲,咬着下唇道:“不過是些許咳嗽罷了,多謝三福晉關懷。”
一旁的桃紅似莽撞地說道:“格格病了快一個月了, 若是能瞧瞧太醫, 想必身子必能很快好起來。”
院子裏靜了一刻。
衆福晉們心裏都跟明鏡似的。
她們這是碰到事了。
“八弟妹。”董鄂氏轉過身來,她看着安寧嘆了口氣, 道:“你這又是何必呢。”
張氏低垂着頭,她撲通一聲屈膝跪下,面色蒼白, 戰戰兢兢地說道:“三福晉, 我這丫鬟是胡說八道,你們可莫要相信她的話。桃紅,還不快跪下!”
桃紅跟着跪在她的身後, 卻是緊咬着唇, 倔強地說道:“奴婢知錯,但是奴婢,只是希望格格的病能好起來罷了。若是福晉要怪, 就怪奴婢吧。”
安寧眯了眯眼睛,神色裏帶着幾分危險。
看來, 她待某些人是太過仁慈,以至于讓別人都以為她好欺負了。
衆福晉們一陣啞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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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置身事外,有人則作壁上觀等着看好戲。
今日這出戲,甭管是真是假。
那都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太子妃瓜爾佳氏眼觀鼻鼻觀心。
這張氏病重,未必是真,但是,有些人想要傳出郭絡羅氏善妒,搓揉後院格格的用心卻是沒有半點兒虛假。
如今,就是不知道這件事到底是董鄂氏主使,還是這張氏在主使。
“桃紅!”
張氏厲聲喝了一聲。
桃紅閉上嘴巴,卻是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模樣。
“福晉莫要怪她。”張氏身子微微搖晃,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她咳了一聲,蒼白的臉頰飛上兩抹紅暈,越發顯得楚楚可憐,好似風中梨花,“她是被我慣壞了。”
“都這幅模樣了,八弟妹,你且先讓她起來吧。”董鄂氏一副不忍的模樣,好似那好心腸的菩薩似的。
安寧心裏不禁冷笑,董鄂氏這演技擱在現代,起碼怕是能拿個金雞獎了。
她笑笑,帶着護甲的手指輕輕一擡,道:“既然三嫂都這麽說了,張氏,你先起來吧,你這會子也生着病,別動不動就下跪。知道的,不會多說什麽,不知道的,怕是以為你心虛做錯什麽,故而才惡人先告狀呢。”
安寧說笑着說出這番話,但話裏的意思,卻叫董鄂氏和張氏等人變了顏色。
張氏垂着頭,唇角掠過一抹譏笑。
郭絡羅安寧說這些話,又是什麽用。
前些日子,郭絡羅氏讓她在爺的生日宴上那麽沒臉,讓她徹底成為府上的笑話,她今日蓄謀已久,怎麽可能因為一點兒敲打就退縮了。
“咳咳。”張氏用帕子捂着嘴,咳嗽了數聲,她柔柔弱弱地說道:“福晉說的是,妾身記下了。”
納喇氏低聲嘆了口氣,“這妹妹年紀輕輕,要是不看好病,日後落下病根,可不是好玩的。”
“可不是嘛。”董鄂氏拉着安寧的手,故作親熱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語重心長地說道:“好弟妹,嫂子府上也有這麽個格格,年紀小的時候得了病,沒養好,如今恰逢冬日的時候,都要咳上十天半個月,這可不是鬧着玩的。弟妹,要不這樣,讓人拿了嫂子的帖子,去請個太醫來給這妹妹瞧瞧。”
安寧不由覺得可笑。
她算是琢磨透了,今日這場戲不定是張氏和董鄂氏聯手起來給她整出來的一場好戲呢。
張氏前幾次在胤禩那裏讨寵賣好,最後都成了府上的笑話,以張氏的性格,必然不會怪罪胤禩,而是把錯都推到了她頭上來;而董鄂氏早已與她有嫌隙,這等機會送上門,自然不會白白錯過,不但要借着今日傳出她善妒的名聲,還打算踩着她出頭呢。
安寧正尋思着想辦法瓦解了這二人的如意算盤。
聽雪院門口,卻是傳來了陳白術等人的聲音,“妾身給太子妃、大福晉…請安。”
衆人聽聞聲音,紛紛回頭。
安寧見到陳白術等人,心頭突地一動。
她忽然露出一個笑容,親熱地對陳白術四人說道:“四位妹妹來得可真是時候,幾個嫂子,我還沒給你們介紹呢,這四位是惠妃娘娘賞賜下來的妹妹們。”
大福晉和安寧關系不錯,方才她是想不出話來幫安寧,此時見安寧似乎是想要岔開話題,便幫着說道:“八弟妹,我瞧你這是要羨慕死我們了,惠妃娘娘賞賜下這麽四位如花似玉的妹妹,看着都叫人眼熱。”
陳白術等人都認得伊爾根覺羅氏這個大福晉,紛紛露出羞澀的模樣來。
“四位妹妹瞧着都是好的。”太子妃笑了笑,說道。
陳白術羞澀回答:“太子妃謬贊,我等不過是蒲柳之姿罷了,方才在隔壁院子聽得這邊聲響,不知是何事便前來查看,不知可有打擾到太子妃和福晉們的雅興?”
衆人心裏暗道,雅興是雅興,不過是誰的雅興就不好說了。
董鄂氏見衆人的心思都被這四個剛來的格格們引走,心裏暗惱,她不着痕跡地給張氏使了個眼神,這戲唱到一半,怎麽也得唱個囫囵了。
張氏意會,她身子晃了晃,正要裝作體弱暈倒,好讓董鄂氏去請太醫來。
那楊思思等人都在偷偷留意着她,見到她身子一晃,楊思思一馬當先,搶先把張氏扶了起來,順帶,手掌還不着痕跡地在張氏腰間一掐。
張氏毫無防備,直接被那楊思思掐了一個機靈,頓時中氣十足地叫了一聲,“啊!”
張氏這聲叫喊,倒是真的如意把衆人的注意力都拉了回來。
太子妃和四福晉等人暗暗皺眉。
“這是怎麽了?”安寧早已将二人的小動作看在眼裏,卻故作不知地問道。
張氏要開口說話,楊思思卻搶先笑着回話道:“福晉,我想張姐姐是在雪地裏彈琴久了,故而腿麻了。”她說完這句話,又對張氏一副語重心長的口吻,“張姐姐,不是妹妹說您,您這身子骨弱,就不要總是在風頭雪地裏彈琴鼓瑟,且又是彈這些悲秋傷春的調子,我們倒是沒什麽,只是姐姐這病,因着這事也拖了許久,到底是自己的身子骨,還是要珍惜才是。”
安寧唇角微微翹起。
那張氏本意是要污陷安寧苛待後院中人,哪裏肯讓楊思思把這事落實成她自己作死,當即就要開口辯解。
偏那陳白術瞧出她的意思,立即搶在她前頭說話,“可不是。姐姐不珍惜自己的身子,難為福晉幾次三番都說要替您請太醫來瞧瞧,您這樣,可是既對不起您自個兒,也對不起福晉對您的關心啊。”
張氏臉色一白,着急忙慌地要辯駁。
安寧已經嘆了口氣,伸出手在張氏的手背上拍了拍,“妹妹要學那魏晉文人追求風雅是好事,但是身子骨卻是不能不重視。你這丫鬟也是不懂事,主子做錯事,也不攔着。妹妹,我看哪,這丫鬟我幫着你調教幾日,等教好了規矩,再讓她回來伺候你。至于妹妹身上的病,嬷嬷。”
“奴婢在。”
張嬷嬷心裏偷着樂,迫不及待地站了出來。
“你讓人去拿了帖子,到太醫院去請個太醫來,這回可不能讓妹妹再任性,務必要把病瞧好了才是,否則,知道的說是妹妹任性随意,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郭絡羅氏容不下一個格格呢。”安寧笑着說話。
但這話卻像一個個巴掌一樣,狠狠地甩在了張氏和董鄂氏臉上。
董鄂氏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簡直像是開了個染坊似的。
她捏着手帕,冷着聲道:“八弟妹多慮了,怎麽會有人這麽想呢?”
“三嫂,您這話可不能這麽說。”安寧直接不給董鄂氏顏面,今日她設宴席邀請衆人,董鄂氏都敢這麽踩她的臉了,她又何必給董鄂氏留顏面,“您是個‘好人’,自然不知道這世界上有那起子臭不要臉的小人,自己府上的事都管不清呢,就對着別人府上的事情指手畫腳,說三道四。得虧今日這麽多嫂子在這兒,能給我作證,否則弟妹我可真是跳到黃河洗不清了。”
董鄂氏的臉色沉了下來,她神色微怒,一股怒氣湧上心頭。
郭絡羅氏這是在指着和尚罵禿驢呢!
“對了,幾位嫂子們也得提防着些這樣的小人。我知道嫂子們都是行的端立得正,但是,誰都保不齊那小人會怎麽說話啊。您說,是不是?”
安寧語重心長地說道。
太子妃等人的神色都微微變了。
大福晉當下就絲毫不給董鄂氏面子,點點頭,道:“八弟妹說得對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