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小作家和神仙畫畫(六)
锲而不舍的門鈴聲響了一陣子,在門外的人終于領悟到徹徹底底不受歡迎的時候,才消失不見。俞辭可能會心軟,放趙南喬進屋說幾句話,但是有衛天璇在,她就決計沒有進屋的可能。
“她是有什麽臉再出現?你之前對她有多好?”衛天璇很難想象,會遇到這麽一個厚臉皮的人,她只希望趙南喬拎着她的一袋水果有多遠滾多遠。
“誰知道呢?”俞辭勾了勾唇,淡笑一聲,又道,“你之前要的人設,我線稿已經完成了,就差上色,你要不要先看看?不然完成了再改,就會很麻煩。”
俞辭說到人設圖,衛天璇第一個反應就是各種暧昧的姿勢,她不太相信俞辭的這番話,滿是狐疑地望着她,半晌後才應道:“不用了,你最近還是全心全意準備‘大美河山’這賽事的作品吧,既然參加了,不拿一個第一回 來,怎麽對得起自己?”
俞辭望着衛天璇,漫不經心地應道:“其實這個比賽沒那麽重要。”
“可是你報名參加了,不是麽?”衛天璇輕哼一聲,如果她沒有記錯,交稿的日子就在天後,她之前回寝室一趟,設計院那幾位整天為了個雞毛蒜皮的小事情吵架的人都不見了,聽說是到自習室去趕圖了,哪有誰像俞辭這般無所謂的?
“好的吧。”俞辭答應的聲音并不算太愉悅,她低着頭看着腳尖,半晌後才又繼續說着無關緊要的事情,“我想吃羊肉火鍋。”
衛天璇很難猜測她的心思,她的視線仔細地描摹着俞辭的面容,想要從找到點滴喜悅或者生氣的情緒來,可是她俞辭就像是個天生會藏匿心情的演員,只有開口時的音調,可能透露着丁點兒的訊息來。“你的胃不好,最近不要吃這些。”在打量了俞辭一陣後,衛天璇拒絕地尤為幹脆,她可沒有忘記俞辭之前痛得蜷縮在沙發上的模樣,還有不久前,她還喝了一些酒。這家夥,懂不懂自己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不吃就不吃。”俞辭哼了一聲,甩頭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俞辭——”衛天璇揉了揉眼睛,有幾分無奈。她上前擰了擰門把,從裏頭反鎖了,敢情是連晚飯都不要了?她認命地前往廚房開始當一個忙碌的小廚娘,這幾日的吃食大多是清淡戒油葷的,也難怪俞辭會有些不滿。在她将一小碟的菜端上桌子的時候,門鈴聲又響了起來。衛天璇的臉立馬就拉了下來,還以為是趙南喬又折回來了,她幾步走到了門邊,正打算開門後大罵一頓,又聽見了吱呀一聲響,俞辭打開了房間的門,探頭探腦做賊似的,她的右正握着屏幕還沒暗淡的。
她叫了外賣——
衛天璇立馬反應過來了。
她開了門,先俞辭一步拿到了那沉甸甸的盒子,這還沒有打開,就透露出一股又麻又辣的味道。不讓她吃火鍋,她倒是好,回到房間裏自己點了麻辣香鍋,來糟蹋自己可憐的胃。衛天璇沉着臉,有些生氣,她不動聲色地看着挪到了餐桌邊的俞辭,将麻辣香鍋擺在了自己的這頭,單只壓着,沉沉的視線落在了俞辭那張微微泛紅的臉上。
“那是我的。”俞辭的聲音能夠聽出幾分的心虛,大概也意識到自己不該吃這樣的食物,再加上沉着臉的衛天璇,是她平日裏很少看見的模樣。磨蹭了好一陣子,她的眸閃着光,托着下巴看衛天璇,又低低地說了一聲,“我要吃什麽,你管那麽多做什麽?”
一旦着急就喜歡跟人劃清界限,還真是像房東說得壞脾氣,而這種壞,不是氣急跳腳的暴躁,而是如一柄利刃冷冷地劃過別人的心。難道以前小世界女主都這麽難搞定嗎?衛天璇的心劃過了一道疑惑,她的眉頭蹙在了一起,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開口道:“你都不曉得顧着自己的身體嗎?胃疼了沒人管你。”
俞辭哼了一聲道:“我自己會多喝熱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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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天璇對她沒辦法,只能夠一次又一次強調道:“不要吃這些麻辣的食物。”
“可以,那你去看看我的畫。”跳脫的思維讓人很難跟上,現在的俞辭就像是一個不講道理的小孩子,她退了一步,提出來的是一個讓人啼笑皆非的條件。話都說到了這份上,衛天璇如何拒絕她呢?只能夠忙不疊地點點頭。看畫而已,她喜歡俞辭的畫風,每一次欣賞都是一種心理上的享受,之前拒絕了,只不過是想讓俞辭将心力放到大美河山的比賽作品上。衛天璇不希望因為自己的人設,而耽誤了俞辭的其他事情。或者有一點,她們都不願意去承認,當年趙南喬留下來的陰影和傷害都還存在,便讓俞辭産生了這種矛盾的、輕慢的态度,在報了名通過了初賽後,還刻意逃避着與大美河山比賽相關的東西。
衛天璇向俞辭約了兩幅圖,一是對鏡畫眉的親昵,另一個則是刀劍相向的冷酷和決然,在她的想象,圖的主色調都是紅,一個是旖旎的、風流的紅色,還有一個是鮮血漫延如火焰般慘烈的紅。俞辭的圖只完成了線條的勾勒,上色的那一步還沒有完成。
“第一幅圖是春-色,第二幅圖楓葉林,那就是秋的顏色。”俞辭指了指圖,問道,“你覺得可以嗎?可以的話我就上色了。”
作為一個外行人,衛天璇應該一點頭說好的,在她的那個小世界,她琴棋書畫都有所涉獵,可也只是粗通皮毛,沒有領悟到關鍵的一點,就很難将電腦上的繪畫與當初的人畫給聯系起來。她盯着圖看了半晌,最後決定在顏色上依着俞辭,只不過——
“她的是怎麽回事?畫眉的時候一只就可以的嗎?”明明只是一個描眉的場景,可是被俞辭畫的有幾分色-氣,說到底還是另一只作怪的,放得位置有些偏離她的本意。至于另一個坐着的人,她的神态更像是——
俞辭面不改色道:“你不是說畫眉的場景,要一分春-色上眉端嗎?”
衛天璇憋了半晌才說出這麽一句話:“可也不是讓你畫小黃圖啊。”一掀眼皮子,對上俞辭那坦蕩蕩的神情,又讓她以為是自己的記憶出了差錯,其實她真的跟俞辭說過這麽一番話。“我還是覺得這動作有些奇怪。”改圖會增加俞辭的負擔,可是衛天璇忍不住,她指了指圖上拿着眉的女主,比劃了一陣道,“可能會畫歪了。”
“你等會兒。”俞辭咬着唇,她跑出了房間,折回來的時候,多了一支眉,她指使着衛天璇道,“你坐在窗邊去,假裝有鏡子的地方。”見衛天璇不肯挪動,她又道,“算了,就這樣吧,我看看會不會畫歪。”
衛天璇一怔,俞辭已經半跪在她的身側,膝蓋擠進了她的雙腿之前。那驟然而來的壓力,讓她不由得雙後撐,拉開了一段距離。“你做什麽?”她問的這句話沒有人回答,可是俞辭在做什麽,她難道就不明白嗎?她在模拟畫的場景,想要證明自己畫得結構并沒有問題。她的左已經摟上了自己的腰,指尖順着衣角滑入,涼涼的指腹摩挲着逐漸滾燙的肌膚,衛天璇打了個哆嗦,險些将俞辭給推出去。可最後還是及時地收,穩穩地環住了俞辭的腰,這樣一來,兩個人的距離更近了,俞辭膝蓋的位置更是往前,衛天璇的呼吸驟然間急促起來。
“我可以畫的,這下子就相信了吧?”談吐間溫熱的氣息落在了臉上,耳根子處漫上了一絲紅暈,眉輕輕地掃過眉角,衛天璇深呼吸了一口氣,将俞辭推開一點,她忙不疊地點頭道:“相信了,相信了。”在身上的人終于滿意地滑下去的時候,她抹了抹額上根本就不存在的汗,一扭身倉皇地跑出了俞辭的卧室,似是背後有什麽虎狼惡獸在追趕似的。
直到回到房間,在床上攤了半天的大字,那急促的心跳才緩緩地平複下來,她腦海不停地上演剛才的那場景,她沒有看清楚俞辭的神情,可免不了在心暗暗揣測,将自己最希冀的模樣給代入其。太刺激了,心髒有些承受不住,她一翻身摸了摸臂上的雞皮疙瘩,又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可能只是一個畫師的認真,只是為了證明她畫的結構一點兒都沒錯吧?就像上次,俞辭還不是把她拉去,做那些個更為暧昧的動作?說白了就是一個小小的模特兒,不要再想太多的事情。
——天選寶貝兒呢,怎麽最近都沒出現了?還有魚刺太太也不更新圖了,她們兩個是雙宿雙飛了嗎?
衛天璇打算轉移自己的視線和神思,只不過她一打開群就看見了那幾個無聊的家夥,複制着這句長長的話。
——我也想飛啊,可是你問問魚刺太太同意不?
——得了吧,你還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我可沒見太太給誰畫圖畫得那麽殷勤的。
——打臉的事情多着呢,你們之前可不是這麽說的,還天天看我笑話呢?[記仇]
——讓我們換一個和諧美好的話題吧,比如完結了之後,打算開新嗎?
——題材我們都幫你想好了,就寫一個畫和作者的相愛相殺吧,每一場鬥争都被畫畫了下來,寫前去興師問罪,最後被壓在了床上,畫在她的身上畫了一幅驚世傑作。
“你們都是魔鬼嗎?”衛天璇發了一個表情包,這種場景她敢寫嗎?雖然她真的被俞辭拖過去當人體模特,可是跟她們描述的場景還是有挺大區別的,好麽?“我是個很有節操的人,如果我真寫了這樣的場景,怎麽區分被調戲和單純被視作當模特?”
——你有什麽好的?那麽多人怎麽就選了你呢?連被調戲都分不清楚,你還是單身吧。
這句話獲得了群大部分的人認可,就連衛天璇自己也要被說服了。她努力地想了下那種場景:俞辭面無表情地擺弄着她的身體,指無意間蹭到某些部位……衛天璇一下子便被勾地口幹舌燥,她拿過了枕頭蓋住了自己的臉,這想入非非的事情還真是要不得啊。
大美河山賽事将近,學校寝室樓、食堂前都是宣傳的廣告,雖然說是部分人的舞臺,可是舉辦方還是強烈希望更多的人前去圍觀,連平日裏幾乎不開門的大禮堂都貢獻了出來。衛天璇已經打探過了,當主持的袁學姐本人沒什麽問題,但是她的男朋友卻不是個好貨色,跟學校很多漂亮的女生暧昧過,其就有一個是趙南喬。如果趙南喬想要從作梗,她絕對會從這一處下。
“明天‘大美河山’比賽開始了,我有其他的事情,要翹課,點名了你記得幫我答到。”衛天璇給陳琦發了一條短信,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她的任務就剩下了說服俞辭,讓她同意讓自己幫忙上交存着作品的u盤。系統的警示聲在前幾天的時候就響了起來,衛天璇可以肯定,這比賽就是一個危。
“你現在的作品有給誰看過麽?”衛天璇佯裝漫不經心地提起了這件事情,第二天就是比賽了,可是俞辭坐在了沙發上看電視,一點兒緊張的情緒都沒有,也不知是不是個好兆頭。
“沒有,我大部分時間在家裏,也沒有跟誰一個小組。”俞辭搖搖頭道,當年她是跟趙南喬待在一塊兒的,發生了那種事情後,她當然長了個心眼,不管是什麽樣的朋友、同學,別說是給她們看自己的圖,就連問起設計的理念也閉口不提。
衛天璇皺着眉沉思了片刻,又開口道:“這個比賽是早上提交作品,下午再開始演講和答嘉賓問麽?”
“往年都是這樣的。”俞辭懶洋洋地應聲,她望了衛天璇一眼道,“你怎麽這麽關心大美河山?難不成你也去報名了?”
衛天璇笑了一聲道:“如果有大醜河山,我一定去。”
“那你關心它?”俞辭一臉狐疑,她撐着沙發坐直了,看着衛天璇一臉正色道,“你老實交待,你想要做什麽。”
“我不關心比賽,我只是關心你,我怕你——”衛天璇說話的時候始終看着俞辭的臉色,見她唇角的笑容忽地消散,也頓了頓。她舒了一口氣,抓住了俞辭的,繼續說完心的話,“我怕你的心還紮着那一根刺。”趙南喬的行為實在是過分,而後呈現出來的态度,更是一次又一次踐踏着他人的真心。趙南喬是踩着俞辭的驕傲和真心才得到名聲和成就,如果她在學生、在導師的心,已經逐漸爬上了那個高不可攀的位置,那麽現在,她衛天璇為了俞辭,也為了自己,一定會親拆了那座臺子,讓趙南喬重新跌入塵埃。
“那些事情都過去了。”俞辭垂眸看着交握的額,淡淡地應道。
“難道你不想——”報仇兩個字在唇邊盤桓了一陣,終究是沒有說出來。就算是所謂的正道,以德報怨也不是他們該信服的信條。
俞辭笑了笑應道:“如果她什麽都沒做,過去的事情就算了吧。”
“可她顯然不甘心。”衛天璇不想聽見俞辭替趙南喬說話。
俞辭察覺到了衛天璇的情緒,她開口道:“那麽最後有什麽結果,都是她自作自受。”
“你知道我想做點什麽了?”衛天璇挑眉問。
“你的神态不是明明白白寫着的麽?”俞辭舒了一口氣,她側了側身體,靠在了衛天璇的肩頭,閉上眼睛似是什麽都不想深思。這是對一切的漠然,也是對衛天璇行為的默認。“你故意勾起這個話題,不就是想讓我知道嗎?你有什麽想說的,就直接說吧,用不着拐彎抹角的。”
“好。”衛天璇雙握拳,她下定了決心,開口道,“你把放着作品的盤交給我,明天我幫你上交。”
俞辭沒有答話。
衛天璇知道她在思考,畢竟盤裏的作品是她的心血,當初的心血被趙南喬偷走,讓她黯然神傷了好一陣子。現在,她明明白白表明了自己要盤,還沒有說最終的目的,俞辭會沒有別的想法嗎?是個人都會懷疑的吧?
“好。”像只過了一眨眼,又像是漫長的幾刻鐘,俞辭的聲音響了起來。她不止說了這個字,還起身去房間取出了盤,将它放到了衛天璇的掌心。她的言行,表明了她将所有的信任都交付到了衛天璇的。
“你相信我。”衛天璇仰頭望着面上帶笑的俞辭。
“難不成我的行為不能說明一切,還需要再用言語重複一次嗎?”俞辭挑眉反問道。
衛天璇沒有吭聲,她伸抱住了俞辭的腰,久久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