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
文了,什麽見教不見教,我奉家師之命,請你去一個地方,看一件事。”
徐文大惑不解地道:“看一件什麽事?”
“到時自知,現在時間尚早,我們先去鎮上喝一杯如何?”
徐文自忖到開封并非急事,遲早一天無關緊要,當即一颔首道:“好吧!”
兩人抄小路入鎮上,選了一家最大的酒樓,走了進去。黃明像是熟客,徑直登樓,揀臨街一間隔離的雅座坐了。
店小二在門口一探頭,笑嘻嘻地道:“黃相公,照舊嗎?”
黃明連頭都不轉,一擺手道:“嗯!外加四冷盆。”
“酒呢?”
“花雕。”
“喳!”
小二轉身而去,另一個進來布上了杯箸,四碟幹果,兩杯茶。工夫不大,酒菜齊上,擺滿了一桌。
徐文也是自小吃喝慣了的,這種鋪排,正對胃口。
這酒樓規模不小,四合院走廊相通,正樓是通座,專供宴客之用,東西耳樓是散座,臨街的面樓,隔成了六小間,是雅座,徐文與黃明占了最右的一間。全樓酒客,大約上了四成。
黃明十分健談,盡揀些江湖的稀罕事兒講得有聲有色,徐文為之神往不已。
正當二人逸興遄飛之際,一個黑衣人出現門口,滿面嚴肅之色。
黃明住口,面容一正,問那黑衣人道:“有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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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否避光?”
黃明目光朝徐文一瞥,道:“同爐插香,不必顧忌!”
徐文知道對方是以暗語通話,看情形是黃明要黑衣人不避忌自己。
黑衣人邁步跨入,離座三步,單膝下跪,雙手捧着一只木匣,高舉過頂,朗聲道:“門有門規,家有家法,空追源遠,八字可查!土字輩弟子牛四,參見上輩!”
黃明大刺刺地一擺手,道:“家無常禮,起來說話。”
“謝上輩!”
黑衣漢子站起身來,木匣捧在胸前神态顯得甚為恭謹。
徐文突地想起“白石峰”頭,争奪“石佛”之時,“妙手先生搬出門規,只幾句話,“聚寶會主”郭芸香連屁都不敢放,乖乖突出“石佛”,可以想見“妙手先生”在空道門中輩份之尊。黃明是他弟子,諒來身分也不低
心念之間,只聽黃明又道:“何時開堂?”
“午正!”
“爐插幾炷香?”
“一百零八!”
“香頭?”
“五炷!”
“爐頂?”
“電字當頭!”
“呈上爐火!”
黑衣漢子向前跨了一個大步,把木匣放在桌邊,然後啓開匣蓋。
徐文不期然地把目光朝木匣瞟去,一看之下,不由目瞪口呆,汁毛逆立,匣中是一只血淋淋的手臂。
黃明伸手拿起那只斷臂,在徐文面前一晃,然後放回匣中,道:“可以了!”
黑衣漢子蓋上木匣,施禮而退。
徐文駭然望着黃明,想問但又覺得幫派秘密,局外人豈能插口,不問,又憋不住一肚子驚疑,神情自然流露出尴尬。
黃明卻開了口:“賢弟,你看到了?”
徐文愣愣地道:“看到什麽?”
“那只斷臂!”
“噢!黃兄,小弟不解……”
“這是專門給賢弟看的!”
徐文駭然而震,栗聲道:“黃兄說奉令師之命要小弟看一件事,莫非指此而言?”
“一點不錯!”
“黃兄說明白些?”
“賢弟記得陸昀其人否?”
“‘聚寶會’少會主,怎樣?”
“剛才那只斷臂便是他的。”
徐文驚然道:“是陸昀的手臂?”
“一點不錯,‘空道’雖門戶龐雜,龍蛇混處,但祖師留下的規矩卻極嚴,陸昀聚寶雖是門規所許,但騙色卻為律所不容,賢弟明了麽?”
徐文恍然而悟,記得“妙手先生”曾對自己說過,陸昀騙財而兼劫色,為門規所不容必受制裁,想不到他倒是言出如山,陸昀為了騙取“石佛”秘密,不惜以卑鄙手段,玩弄紅衣少女上官紫薇的感情,還奪取了她的貞操,害得上官紫薇數次尋死,自己曾答應過上官紫薇代她殺陸昀……
當下一點頭:“小弟明白了!”
黃明舉杯,道:“來,喝酒!”
天色已經昏暗,小二掌上了燈火。此刻正是酒客最盛的時候,整座酒樓淹沒在猜枚行令的聲浪中,還間雜着賣唱度曲的弦歌聲。
徐文已有些不勝酒力,伸了一個懶腰道:“我們該起身了吧?”
黃明卻是酒興未闌,微微一笑道:“盡了這壺如何?”
徐文不好掃他的興,因為彼此是初交,點頭道了聲:“好!”
就在此刻——
鄰室雅座之中,突然響起一縷圓潤的曲聲:“碧雲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怨相見得遲,恨分去得急。跑馬被玉骢難系,近疏林你與我挂住斜晖……”
曲聲至此一頓。
徐文聽得呆了,腦海裏浮現出一幅感人的圖畫。
在一個幽寂的庭院裏,一個稚氣未褪的丫角青衣小婢,坐在花樹下的石墩上。
她面前,是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凝神傾聽。青衣小婢天生的一副金嗓子,把一段莺莺送別張君瑞的詞兒,唱得入木三分,似乎她就是被離情別緒所苦的崔莺莺。那小男孩似懂非懂,睜着烏溜溜的大眼出了神,他只覺得她的聲音很好聽……
這正是自己童年時的一幅畫啊!
徐文的眼睛濕潤了……
曲聲再起,哀怨凄涼:“車兒慢慢行,馬兒快快随!”
一宕,尖銳凄冷,帶着哭聲:“遙望見十裏長亭,松了金鑰,猛聽得一聲去也!
減了玉肌。”
曲聲休歇,但餘音仍袅繞耳際。
徐文的頰上,控下了兩粒豆大的淚珠。
前塵影事,齊赴心頭,曾幾何時,滄海桑田,家破人亡,血仇滿身。
當年唱曲的人兒在何方?是生?是死?
黃明發現徐文的異狀,不由驚聲道:“賢弟,你怎麽了?”
徐文沉浸在童年的夢裏,沒有答腔。
黃明再次道:“賢弟,到底怎麽回事?”
徐文下意識地脫口道:“那唱曲的是誰?”
“什麽?唱曲的……”
“黃兄沒聽見?”
“哦!方才在隔壁唱的女子麽?底細不清楚。不過她在這一帶賣唱的日子倒不短了,這一帶碼頭朋友管她叫莺莺……”
“莺莺?”
“嗯,因為她唱曲十有九次是唱方才送別的那一段。”
“多大年紀?”
“三十總有了。賢弟為什麽問起她?”
“因為……”
話聲未落,鄰室突然傳來一聲低沉的悶哼。徐文心頭一震,站起身來,掀簾而出,只見一個極其眼熟的背影,正越過回欄,匆匆下樓。徐文登時一窒,這熟悉的背影是誰?是誰?
“是他!‘對路人’!”
徐文脫目驚叫了一聲,舉步便朝樓梯口奔去……
“呀!”
驚呼之聲,發自黃明之口,徐文止步回頭,只見黃明一只腳在鄰室房門戶內,扭頭對着這邊,栗聲道:“賢弟,她死了!”
一個直覺的意念,使徐文放棄了去追“過路人”,折了回來,沖進鄰室雅座。
有的酒客聞聲出現,不見什麽異狀,又退了回去。
徐文目光掃處,只見一個黑衣女子,躺倒桌邊,近前一看,不由駭呼:“梅香,果然是你……”
黃明也到了旁邊,惶然道:“賢弟認識她麽?”
徐文顫聲道:“她是家母貼身傳婢!”
“啊!”
徐文俯下身子,把黑衣女子抱坐在椅上,連連喚道:“梅香!梅香!”
黑衣女子氣如游絲,看來離死已不遠了。除文略一檢視之後,咬牙切齒地道:“她中了毒!”話聲中,急忙取出随身所帶的解藥,塞了三粒在她口裏。
黃明忙取過一杯茶,來幫着徐文,灌入黑衣女子口中,一面驚聲道:“中毒麽?”
“嗯!”
“有救嗎?”
“無救了。”
“賢弟對‘毒道’不是……”
“這毒叫‘閻王令’,我解不了。”
“你給她服的……”
“只是一般解藥,也許能使她開口說幾句話。”
一面說,一面連點了黑衣女子十餘處大小穴道。黑衣女子鼻息逐漸粗重,半刻時間之後,居然睜開眼來。
徐文額上滲出了大粒的汗珠,語不成聲地喚道:“梅香!梅香……”
黑衣女子轉動着失神的目光,久久才迸出一句話道:“你……相公……是誰?
怎知……”
徐文激越萬狀地道:“梅香,你不認識我了?”
黃明接口道:“賢弟,你忘了易容……”
徐文頓悟自己已非本來面目,急聲道:“梅香,我是二公子,我易了容……”
“啊!”
黑衣女子面上的肌肉起了抽搐,用力努動着嘴唇,粉腮因激動而布起一層紅暈:“你是……是文二公子?”
“是的。梅香,你聽得出我的聲音嗎?”
“聽……得出……”
“我媽……二夫人現在何處?”
“她……她在南召……”
“南召?是在西城別墅麽?”
“是……的!”
徐文困惑了。母親不是被“過路人”的主人劫持了麽?怎會在南召城別墅呢?
難道西城別墅已為對方占據
“她平安嗎?”
“平……安……”
“你怎會在此賣唱?”
“奉……二夫人之命,逃出來找……二公子……”
“逃出來找我?”
“是的。”
“什麽事?”
“二夫人……要婢子……警告二公子……”
語音逐漸低沉,後面的話已不複辨。徐文心頭大急顫聲道:“梅香,振作些,警告我什麽?”
黑衣女子口唇連連翕動,但已發不出聲音,目光趨于黯淡、散亂……
黃明顫聲道:“她不行了!”
徐文五內如焚,額上青筋暴露,搖撼着黑衣女子的肩頭,歷聲道:“劫持二夫人的是誰?”
黑衣女子用盡力氣,才進出兩個模糊的字句:“他……他……是……”
頭一偏,斷了氣。
徐文怒目切齒,悶嗥一聲,噴出了一口鮮血。
黃明手足無措地道:“賢弟,你……放開些……
徐文猛一擡頭,激動地道:“黃兄,我們是初交,小弟有兩件事蛻顏相托……
“賢弟,什麽事?說!”
“請為梅香善後……”
“可以。還有呢?”
徐文取出了翠玉耳墜,道:“請黃兄把這物事送到開封蔣府,交敝世叔蔣尉民。”
“這……”
“黃兄願意幫這忙嗎?”
黃明期期地道:“賢弟,你……這是什麽意思?”
徐文咬了咬牙道:“家母現在被宵小劫持,小弟必須趕去設法救援!”
“家師的意思賢弟無論采取什麽行動,最好能先到開封與蔣前輩商議……”
“小弟憂心如焚,片刻也難忍耐,請黃兄能體諒這一點。”
“可是家師目前正為賢弟查探仇家來路,賢弟何不暫時隐忍?”
“請恕小弟無法等待。”
“賢弟目的地是南召?”
“是的。”
“梅香似乎有許多話要說,可惜她無法說完……”
徐文沉痛地望了梅香的屍體一眼,道:“如果小弟早一步發現她,當不致被對方追殺。”
“賢弟看到兇手了麽?”
“看到了。”
“誰?”
“一個自稱‘過路人’的家夥。”
“‘過路人?”’
“是的,小弟對他并不陌生。”
“賢弟一定要去南召?”
“是的。”
徐文說着,再次伸手,把翠玉耳墜遞了過去。黃明十分為難地道:“賢弟,聽家師說,這是蔣明珠姑娘送與賢弟的定情之物,賢弟執意要送回去,是否有意……”
“黃兄別誤會,小弟只是顧及血仇在身,随時都有喪命的可能,不願讓此物落入別人之手而已。”
“可是由愚兄送回去恐怕不妥?”
“這是小弟的請托!”
黃明無奈接了過去,道:“由愚兄暫代賢弟保管,如何?”
徐文堅持着道:“還是煩黃兄送回去比較穩當!”
“好!愚兄照辦!”
“如此重托了!”
“小事毋須介懷。”
“賢弟珍重!”
徐文目光移向梅香的屍體,眼眶頓時充滿了淚水,悲切地道:“梅香,我誓必為你報仇,把仇人碎屍萬段,你……瞑目吧!”
說完,彈身奔下酒樓,漏夜向南召方向馳去。
仇恨,在他的血管裏奔流,怨毒,像熊熊的烈火,幾乎把他熔化,他恨不能立時尋到仇人,把對方—一生撕活裂。
南召西城別墅,是當年徐英風三處別墅之一,他幼時曾随母親去過數次,成年後也到過一次,想不到鵲巢鸠占,竟被神秘的仇家作為劫持母親的處所。
他忘了饑渴,忘了疲乏,只一味地披星戴月疾趕。
腦海裏除了一個“恨”字之外,什麽都不存在。
可憐的婢子梅香的影子,直在眼前晃動。自己的童年,是在她的照料下度過的。三十不嫁,表示她願意丫角終老,侍奉主母終生,想不到遭此慘死。
她說奉母命警告自己,警告什麽?仇家的動向呢?抑是……
如果她能多活片刻,“過路人”一夥的謎當可揭穿。
好在她透露了地點,否則母親受苦不知要到何時。
距南召越近,他的情緒越動蕩不安,他想起曾充錦袍蒙面人的“過路人”,交付自己“五雷珠”又向自己下殺手的陌生漢子,兩人都不懼“毒手”,功力也高深駭人,而兩人只是別人手下,能役使這類人物的人,該是如何的不可思議,以自己目前的功力,能救母親脫離魔掌嗎?
他有些氣餒,但母子情深,即使擺在眼前的是刀山劍林,也得去闖,是火海,也得去跳。
“妙手先生”曾一再叮囑,無論采取什麽行動,先與蔣尉民參詳,但落尉民家財萬貫,開封首富,養尊處優,豈能把江湖仇殺的事帶到他的頭上。
他也聯想到“妙手先生”所說的,蔣尉民業已尋到解除“無影摧心手”毒功之方,對方如此盡力而為的目的,當然是希望散了“毒手”,與他的掌珠匹配,用情可感,但用心難免有自私之嫌,自己血仇在身,何暇去計
及兒女之私,再則,“毒手”也是一項利器,豈能得之解除……
無數意念,紛至而來。
他感到心靈有些不勝負荷!
南召城,西正街的尾段,有一座聞名全城的園林勝地,這裏,是“七星保主”
徐英風別墅之一。
這天清晨,一個藍衫黑面書生,徘徊在門扉緊閉的別墅之前。他,正是懷着滿腔怨毒而來的“地獄書生”徐文。
這是他的家業之一,然而此刻,他像一陌生的路人,不敢叩門直入。
朱漆大門,已有了風雨剝蝕的痕跡,古銅獸環蒙了一層塵衣,像是許久沒有人觸摸過了,倒是那高過門牆的花樹,梢頭上依然紫姹紅胭。
徐文躊躇了很久,終于下了決心,上前去叩動門環。
久久,門裏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接着一個蒼老的聲音:“誰?”
這聲音,徐文并不陌生,他不由大感驚愕,這是老蒼頭“二胡子”的聲音。母親不是被劫持了麽?怎麽應門的還是原來的老人家?
“外面叩門的是誰?”
蒼老的聲音再次傳出。徐文聽得更清楚了,一點不錯,正是“二胡子”的口音。他不辨心中是驚是喜,忙應道:“‘二胡子’是我。”
“你……是誰?”
“文二公子。”
“啊!”
門裏傳出一聲驚呼,似乎極感意外。
門拉開了一半,一個滿臉于思的風于老人出現了,虬結的胡髭中露出一對銳利如鷹的眸子,目光中,充滿了驗異之情。
“‘二胡子’!”
“你……是誰?竟敢冒充……”
“‘二胡子’,你當聽得出我的聲音?”
老蒼頭手把住門邊,把徐文看了又看,栗聲道:“你不像……”
徐文激動地道:“‘二胡子’,二胡子我是易了容的,詳情等會再告訴你。”
“二胡子”銳利的目光,有些像兀鷹,炯炯刺人,聲音仍充滿了駭異:“你……
真的是二公子?”
“不錯!”
“你……沒有死?”
“什麽?死!這話從何說起?”
“二胡子”張口結舌了半晌,才道:“不!不!老奴是以為二公子業遭了仇家……
呃!呃!毒手!”
徐文眉目之間,結上了一縷戾氣,咬牙道:“不錯,我數遭仇家毒手,但我還活着!”
“啊!謝天謝地!”
“‘二胡子’,我母親呢?”
“二夫人?”
“你昏聩了,難道還有別人!”
“二胡子”廢然一聲長嘆道:“二公子,二夫人迄無下落,生死不明!”
徐文厲吼道:“你說什麽?”
“二胡子”驚悸地退了數步,答不上話來。
徐文失措了,梅香的話決然不假,她說的分明是南召西城別墅,而“二胡子”
卻又說母親下落不明,這是從何說起呢?“二胡子”當然也不會說謊……
他想不透其中蹊跷,簡直是不可思議。
“‘二胡子’,這裏住的有誰?”
“只老奴一人看守。”
“什麽,只你一人?”
“是的。”
“可曾發生過什麽事?”
“事?沒有呀!二公子怎麽會問起這個?”
徐文更加困惑了,梅香是母親貼身侍婢,殺她的是“過路人”,自己親眼看到兇手的背影,“閻王令”之毒是“過路人”的獨擅,這一點也不假,她在臨死前說的話當然不可能有假,這是從何說起呢?
心念之中大聲道:“‘二胡子’,你說的全是實話?”
“二胡子”發急道:“二公子,老奴不懂你說什麽?”
“你記得梅香嗎?”
“梅看?嗯!當然記得,那丫頭滿逗人愛的,怎麽樣?”
“我碰見了她。”
“二公子碰見她?”
“嗯!”
“她……怎麽樣?”
“死了!”
“她死了?這怎麽會……”
“她臨死前說二夫人在這別墅之中。”
“二胡子”又退了兩步,栗聲道:“老奴完全迷糊了,她是與二夫人同時失蹤的呀!”
徐文跨入門中,順手關上大門,道:“進去再說吧。”
“二胡子”聲調顯得極不自然地道:“二公子請到軒內小坐,老奴去料理些吃的來。
唉!天可憐見……”
說着,向偏院方向走去。
徐文細看這熟悉的庭園,莠草叢生,枯枝敗葉成丘,記意中修整的花徑幾乎沒有影兒,入目一片凄涼。
他皺着眉,懷着悲意的情緒,越過庭園,進入花軒,軒內擺設依然,只是灰塵滿眼,屋角還挂了殘破的蛛網。
他望着這敗落的景象,不由呆了。
人世的變遷太大,曾幾何時,偌大的家業,敗落得如此凄慘。
家破,人亡。
他的心直向下沉……
久久之後,二胡子”再次出現了,忙着抹灰拭椅,口裏不斷地長籲短嘆。
徐文木然就坐,沉浸在無邊的悲傷裏……
“二胡子”清理了花軒之後,又忙着搬酒食。
“二公子,将就用些吧!”
“嗯!”
徐文這才擡頭,只這頃刻工夫,“二胡子”居然料理了八味菜肴,其中四味是腌臘,不由奇道:“‘二胡子’,你到是不虧待自己?”
“二胡子”一怔神道:“二公子什麽意思?”
“你很注意口腹享受,不然急促之間,那來這多菜肴!”
“哦!嘿嘿嘿嘿,這一點……老奴倒是……呃!”
他替徐文斟上了酒,徐文坐下之後,一招手道:“你也來喝一杯!”
“老奴不敢!”
“唉!‘二胡子’,今日何世,還抱那些禮法,來吧!”
“如此老奴告罪了!”
“二胡子”又去拿了一份林筷,在側面坐下,雙手捧杯,道:“二公子,老奴奉敬一杯!”
徐文舉起杯來,淚水卻忍不住撲簌簌而下,仰頭幹了一杯,哽咽着道:“‘二胡子’,保主來過此地嗎?”
“二胡子”身體微微一顫,半晌才道:“主人已很久不見來了!”
徐文拭了拭淚,道:“家父他老人家業已……”
“怎樣?”
“在開封道上被害了。”
“啊!”
“二胡子”面目一慘,擠了擠眼,卻沒有淚水,撲地跪倒桌前,以頭叩地,口裏“嗬!
嗬!”地幹號了幾聲,然後站起身來,激動萬分地道:“誰是兇手?”
徐文咬牙切齒地道:“‘痛禪和尚’!”
“‘痛禪和尚’是何許人?”
“來路不詳,目前在‘衛道會’中!”
“‘衛道會’又是什麽?”
徐文嘆息了一聲,道:“‘二胡子’,你不在江湖走動……別問了,對你說不清楚,倒是當初‘七星堡’被血洗之時,你可在場?”
“老奴一直在此地。”
“可曾聽說兇手是哪些人?”
“這……這……老奴全不知情。”
“沒聽我爹說過?”
“主人一向不與下人談大事的。”
“嗯!”
“二公子用酒……”
“我……吃不下……”
“二公子,事已至此,只有節哀順變,徐圖複仇,請!”
說着,又替徐文斟滿了一杯。
徐文木然喝了下去,突地一正色道:“‘二胡子’,事情十分奇怪!”
“什麽事奇怪?”
“梅香在斷氣之前,曾說二夫人與劫持她的仇家,在此別墅之中……”
“二胡子”陡地離座而起,駭呼道:“這從何說起啊?”
就在此刻—一
徐文忽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忙以手支桌。
“二胡子”栗聲道:“二公子,你怎麽了?”
“呃!可能這幾天日夜奔馳,太累了……”
“嘿嘿嘿嘿……”
“二胡子”面目一變,狠聲冷笑起來。
徐文忽覺情況不妙,身形一起,但随即又脫力地坐回椅上……
“‘二胡子’,你……”
“二公子,你只好認命了,別怨老奴,是你自己找來的!”
徐文肝膽皆炸,暴喝一聲:“老狗,你……你說什麽?”
“二胡子”陰測恻地道:“我說你認命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