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
廣廈之前,是一個數畝大的方場,靠北面,築了一座寬五丈,高三丈六尺的壇臺,香煙缭繞,巨燭高燒,各種供品,堆成了一座小山。
壇上,兩名衣冠整齊的中年人,分立供案兩側,看來是贊禮的禮生;兩側,八張太師椅,分別坐了七位老人,靠左的首位卻虛着。
另有執事弟子十六名,分立兩側壇邊。
壇下,黑壓壓一片人頭,但卻肅靜無嘩。
徐文與“天臺魔姬”分別在男女座中,找了一個位置。徐文的目光,首先飄向壇臺七位老人之中,“無情叟”與“喪天翁”居然在座,他的心一陣激蕩。他想發現他曾之解毒的上官宏,但卻不見蹤影。
莫非“七星堡”血案與“衛道會”有關?
他腦海裏閃現了這個念頭,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顫。如果事實真的如此,要談報仇,可真是相當的困難。
臺上端然正坐的七個老人,恐怕任何一個都非自己所能敵,能與“喪天翁”與“無情叟”并排起坐,不問可知必是非常人物。
那左邊首位空着,不知留給誰?
驀地——
一頂彩橋,直上壇臺,七老者全部起立相迎。
臺下起了一陣騷動。
徐文心弦立時繃緊,暗忖,今天大概可以一睹“轎中人”的廬山真面目了,焉知大失所望,彩轎放落在左首第一把交椅的位置,“轎中人”卻沒有現身。
與會的對這頂神秘的彩轎,顯然都不明來歷,嗡嗡之聲響成了一片。
由于彩轎的出現,使本來十分嚴肅的氣氛,塗上一層詭秘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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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當!當!”
三聲金鳴過後,浮動的聲浪沉寂了下來。
壇後,奏起了細樂,樂聲悠揚中,一個身被玄氅的半百老者,在四對執爐童子前導下,步上壇臺。
沉滞的面孔,沒有任何表情,只是雙目如電,相隔老遠,仍感神光炯炯逼人。
他,就是“衛道會”會主?
徐文正想向旁座打聽會主來歷,目光轉處,接觸到的,盡是驚疑詢問的眼色,顯然誰也不知道這會主的來歷。
徐文心裏暗忖,對方總會自我交待的,焉知事實又非如此,禮生已開始贊禮。
立舵大典算正式開始了……
突地——
徐文感到似乎有一對犀利的眼神,正頻頻射向自己。他心中一動,側頭望去,只見與自己座位僅一條過道之隔的女賓席上,一個青絹包頭,青紗蒙面的青衣婦人,剛剛把頭別開,從衣著打扮來看,對方的年事當在中年以上。
她是誰?記憶中似乎沒有青衣蒙面婦人的影子。
心念未已,對方的目光,又射了過來。隔着一層輕紗,目芒仍如此犀利,這婦人的功力,就有些不可思議了。
青衣蒙面人離座而起,緩緩向場外走去,臨行,微微把手一擡。
徐文心中大感困惑,心念數轉之後,也跟着起身,向場外走去……
此際,壇臺之上盛典正依序進行,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壇上,誰也不曾注意到有人中途離開會場。
照理,這是相當不敬的行為。
方場東端盡頭一片蒼林。
青衣蒙面婦人頭也不回地直入林中,她似乎斷定徐文必然會跟了過來,本來這附近均設有卡哨,但為了表示尊重來賓,樁卡全撤,所以離開會場之後,就不見半個人影。
徐文滿腹疑雲地步入蒼林,林深處,對方兀立而候。
“你叫‘地獄書生’?”聲音冷厲刺耳。
“是的,請教尊駕……”
“你不必問老身來歷,現在報上你的師承門派!”
徐文忍住了一口悶氣道:“尊駕的态度未免太于目中無人……”
青衣蒙面婦人冷哼了一聲道:“老身如此問你,已算是相當客氣。”
徐文沒好氣地道:“如果不客氣的話呢?”
“要你跪着回話!”
徐文心中那股被抑制的戾氣,又蠢然欲動,但他盡力克制,他想,這是考驗,如果經不起考驗,遲早會壞事,為了報大仇,必須磨練自己,忍人這所不能忍。想到這裏,心中的氣平了,淡淡地道:“尊駕有何指教?”
“要你報上師承來歷!”
“這一點恕難應命!”
“你敢?”
徐文咬了牙,不愠不火地道:“武林中各有禁忌,尊駕未免強人所難!”
青衣蒙面婦人沉默了片刻,”又道:“聽說你殺人手法十分詭異,死者不留任何傷痕或跡象,現在你試一手看?”
“這……”
“出手,向老身出手!”
這種口吻、态度,簡直是橫來,令人啼笑皆非,但徐文卻不作如是想,他心中起了警惕,這不是偶然的,對方必然有某種企圖,他最好提防的,便是怕被人認出來歷,當下正色道:“在下沒有理由向尊駕出手。”
“老身要你出手?”
“歉難從命。”
“那老身要出手了?”
“可否請尊駕說明白原因?”
“沒有這麽多廢話!”
話字聲中,伸手向徐文抓去,這一抓之勢,奇詭得天下少有,徐文但覺閃無可閃,避無可避,念頭還沒有轉完,腕脈已被扣住,此刻,他本可乘機下殺手,但他忍住了,一任對方扣牢,如果他施出殺手,未必能奈何對方,但卻正中了對方下懷。
青衣蒙面婦人五指一緊,徐文感到痛徹心脾,額上登時滲出豆大的汗珠,但他咬牙苦撐着,沒有哼出聲音。
青衣蒙面婦人冷酷地道:“你對自己也很殘忍?”
徐文鐵青着臉道:“尊駕真正意圖何在?”
“了解你的來歷。”
“尊駕會失望的。”
“你還不想死吧?”
“在下對死看得并不嚴重。”
“哼!你夠狂,夠傲!”
說着,松開了手指,徐文倒退了兩步,愕然望着對方……
青衣蒙面婦人凝聲道:“小子,你認識‘天臺魔姬’?”
徐文心中一震,暗忖,這可能是正題了,不知如何會扯上“天臺魔姬”?當下一點頭道:“是的。”
“你愛她嗎?”
“這……”
“別這個那個的,幹脆些回答老身,你愛她嗎?”
徐文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說愛,他根本沒有這種感覺,說不愛,又不知對方的意圖何在?第一次,他懂得了權衡利害,怔了一怔之後,反問道:“尊駕與‘天臺魔姬’是何淵源?”
“這你不用管!”
尊駕過問別人男女之私,該有個理由的吧?”
“當然!”
“請問……”
“老身只要你據實回答,用不着多廢話。”
“在下與她是朋友,還談不上愛。”
“你知道如果沒有她,你早已沒命了……”
“在下恩怨分明,有恩必報。”
“如何報法?”
“這得看機會而論。”
“你知道她愛你嗎?”
“男女之情是無法勉強的。”
“如此一說,你看不上她?”
“在下并未如此說。”
青衣蒙面婦人語音突轉冷厲:“狡辯,小子,她什麽地方配不上你?她不嫌你五體不全,你還折福?”
徐文倒吸了一口涼氣,暗忖,轉了這大彎子,原來是為了這個,莫非她便是“天臺魔姬”的師父?但世間也沒有做師父的強迫別人愛她的門人呀!
“恕在下無法作答。”
“你非回答不可,愛不愛,一句話?”
“如果在下說不呢?”
“老身斃了你,她救你老身殺你,兩相扯直。”
徐文為之氣結,這簡直是不可理喻。突地,他想到這莫非是“天臺魔姬”故意玩弄的手法,藉以達到她的目的?如果是,她的為人未免太卑賤了……
“男女愛悅,愛乎情,出乎誠,豈能相強?”
“小子,老生一生不信這個邪。”
看樣子,她又想出手了。
驀在此刻——
一陣震耳的笑聲,倏然從身後傳來。
青衣蒙面婦人沒有回頭,口裏冷冷地道:“誰?”
一個蒼勁的聲音道:“山中自有千年木,世上難逢百歲人,謬哉斯語!老夫嫌命太長,想不到還有人硬舍不得離開人世,哈哈哈哈……”
笑聲中,一個上白下黑,肉球也似的怪物出現,他,正是“喪天翁”。
徐文心中大大地震顫了一下,聽話音,莫非這青衣蒙面婦人已在百歲之外,雖然面蒙青紗,但身形全無龍鐘老态,這實在是匪夷所思的奇事,照自己的推斷對方頂多半百,想不到竟是百歲老人……
青衣蒙面婦人沒有接口,銳利的目光透過面紗,直照在“喪天翁”臉上。
“喪天翁”再打了一個哈哈道:“天臺故友,若非你舊性如昔,替小妞兒耍上這一招,老夫還的确不敢貿然指認,歲月無情,數十年有如彈指,而故友風采猶昔,可謂奪天地之造化……”
青衣蒙面婦人冷冰冰地打斷了對方話頭道:“老怪,你有個完沒有?”
“喪天翁”抓了抓如銀皤首,道:“老虔婆,你連性子都不曾改呀!”
從老虔婆三個字,徐文斷定這青衣蒙面婦人便是“天臺魔姬”的師父,也就是“三指訣”的主人,因為他清楚地記得“喪天翁”與“無情叟”為了紅衣少女方紫薇,曾大打出手,臨去時,故意出手試探“天臺魔姬”的武功路數,曾說“原來你是那老虔婆的傳人……”可惜限于閱歷不深,仍無從猜測她的來路,但無可置疑,她當是了不起的人物。
人各有性,這句話不錯,以她的年事輩份,居然插手門下的兒女私情……
“喪天翁”的目光,掃向了徐文。
徐文想起家門血仇,登時血行加速,怨毒逆生,但他暗暗警惕自己,忍!忍!
忍!否則休想複仇。
“喪天翁”與被自己救活的上官宏是一路,可能也是血洗“七星堡”兇手之一,這事只宜緩圖,切不能操之過急,同時言行必須謹慎,決不能露出破綻,心念之中,向“喪天翁”一躬身,道:“老前輩,幸會了!”
“喪天翁”大刺刺地道:“小子,難得你也來參加這盛典,走,喝兩盅去!”
徐文心念一轉,道:“請問老前輩,‘衛道會’會主是何許高人?”
“此點目前還不能公開。”
徐文一窒,故作漫不經心地道:“不知那位複姓上官的朋友今天在座否?”
“也許在。”
“也許?”
“嗯,來吧,小子,今天你将是會主的貴賓。”
徐文又是一愣,困惑地道:“晚輩……會是會主的貴賓?”
“不錯。”
“這似乎不可能……”
“不可能的事多着哩!小子,來吧。”
青衣蒙面婦人冷冷地道:“慢着!”
“喪天翁”怪聲怪氣地道:“怎麽回事?”
“老身的事還沒有解決。”
“什麽事沒有解決?”
“不幹你老怪的事。請便吧!”
“老虔婆,別吹皺一池春水,小子們的事讓他們自己解決,你省省吧!”
“胡說,以老身的輩份,他竟然連來歷都不肯報上,這……”
“老虔婆,如你看不出他的來歷,應該自慚……”
“會的!”
的字聲中,舉拿便向徐文拍去……
“喪天翁”伸手一攔,道:“老虔婆,你不怕失了身分,再說,這小子可是一副牛性,憑你這樣想逼出他的來歷,你就想左了!”
青衣蒙面婦人怒聲道:“老怪,莫非要打上一場?”
“喪夫翁”哈哈一聲洪笑,道:“六十年前打過了,現在,老夫我可沒有這興致。”
“那你就自便!”
“可是老夫有使命在身,脫不了呢?”
“什麽使命?”
“為會主迎賓。”
“迎誰?”
“你,他,兩位都是。”
徐文心中疑雲大起,自己說什麽也夠不上貴賓兩個字,以“喪天翁”的身分,竟然奉令迎賓,把自己與這青衣蒙面婦人相提并論,而自己對會主的來歷,連影子都摸不上,這從何說起呢?
莫非因了自己曾對紅衣少女方紫薇有過援手之恩,而方紫薇曾自稱是半個主人,除了這一點,別無可能……
由方紫薇,他聯想到與她在一道的“聚寶會”少會主,一股莫明的妒意,湧上心頭,暗道:他不配,那小子豈能配得上仙露明珠般的方紫薇……
青衣蒙面婦人踞傲地道:“老身無意在此作什麽貴賓,老怪,你也省省吧!”
“喪天翁”幹咳了一聲,道:“老虔婆,早該就木的人了,還那麽執拗則甚……”
“住口!我一生行事不由旁人置喙。”
“非與這小子為難不可?”
“他還不配老身為難。”
“那不就結了?”
“鬼怪,你再羅嗦,別說老身不顧舊誼。”
“看來你是要考較老夫了。”
“這也無妨。”
“何必呢?”
“那你就識相些!”
“哈哈哈哈,老虔婆,老夫生來就是個不識相的人。”說着,轉身向徐文道:
“小子,此地沒你的事了,你走吧!”
徐文倒是不在乎他們雙方如何了結,聞言之下,舉步便走……
“別走!”
青衣蒙面婦人橫裏一截,“喪夫翁”也不先不後地欺了過去,徐文滴溜溜一轉,彈身飛瀉而去,身後傳來飓風卷林的呼轟之聲,看來兩個老怪物已動上了手。
方場上人已散盡,只剩下那壇臺孤零零地兀立在夕陽之中。
徐文徑朝居中巨廈走去……
一名黑衣漢子迎上前來,一抱拳道:“閣下便是‘地獄書生’?”
“不錯!”
“請随在下來。”
在黑衣漢子引導之下,進入巨廈,穿過數丈深的門樓,眼前是一個大院,只見筵開百桌,結彩系紅,一片震耳的談笑之聲,夾雜着猜枚行令的吆喝。
座中不見女賓,想來被接待在另一個地方。徐文目光一路游掃,他想發現上官宏是否在座,但他失望了,穿過了整個院子,沒有發現上官宏的蹤影。
顧盼間,來在正廳廊沿之下……
徐文暗覺奇怪,自己将要被引向什麽地方?
廳廊之上,一列五桌,不問可知,這五桌都是極有分量的人物。
正自訝疑之間,只見黑衣人向居中打了一躬,道:“客人請到!”然後退向一側。
當中一席主位上一條人影離席而出,一擺手,道:“小友請入主席!”
這離席相請的,赫然正是“衛道會主”。
徐文有一種受寵若驚之感,他怎麽也想不透何以會被視着上賓接待?
事實卻不許他多所猶豫,當即欠身道:“區區不敢當此厚愛!”
“好說,請入座!”
全席的人,都站了起來,滿場的目光,全射向了徐文,每一個人都有相同的疑問,為什麽“地獄書生”會被延作上賓?會主的來歷?雙方之間的關系?
徐文本身那份困惑,可就別提了。
第 四 章 開堂摘奸
徐文被“衛道會主”延為上賓,而且竟然離席相迎,這使他驚疑莫明,他對這位會主,可說素昧生平,這從何說起呢?
他略事謙讓之後,便在左首空位上入座。
同席的,他僅認識一個“無情叟”,其餘的完全陌生。
“衛道會主”那張看來有些沉滞的面孔,令人有一種極不自然的異樣感覺。
一碗熱騰騰的燕窩,端了上桌。
徐文呼吸之間,眉鋒一皺,差點脫口驚呼,憑他訓練有素的特殊嗅覺,發現這碗案中被人下了毒,而且是無形的慢性劇毒,任何人都無法覺察。
此刻在座的,全是江湖中有頭有面的人物,大多數是一門之長,或是一方之霸主,包含了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的江湖豪客,如果悉被毒斃,後果簡直無法想象。
他想喝破,但一個念頭阻止了他。
這毒,是獨門秘方配制,除了父親,他想江湖中不可能有第二個人能配制。父親下毒的目的何在?為了報仇麽?在座的不見得全是仇家?
他又想起清源寺中的那件毒案,更為疑惑?
該阻止這慘劇發生嗎?
正自思慮不定之際,座中一個鸠形鴿面的枯瘦老人,突地栗聲吼道:“燕窩有毒!”
這一喊嚷,鄰近的幾桌已有不少的賓客聽到,登時引起了一陣騷動。
同桌的一個個臉色大變,異口同聲地驚道:“毒?”
只有“衛道會主”臉色一絲一毫都不曾變,回頭低聲向随侍弟子道:“這道菜停止上,傳總管!”
筵開百桌,要阻止決不可能,然而對方只吩咐停止上菜,看來對方早已防到這一着意外,不然沒有獨上首桌,然後待命上其餘各桌的道理……
徐文不期然地把目光瞟向那枯瘦老人,心中震駭至極.這種毒,可說是無色無味,除了懂得配制這毒藥的人。可以憑特殊的嗅覺能予辨認外,任何人均難察覺,這老人是何來路,竟能認得這毒?
“衛道會主”轉目向那老人道:“幸而不出所料,否則本座無以向天下同道交代了!”
枯瘦老人面上的皮肉微微一陣牽動,道:“鬼伎倆,令人不齒!”
“衛道會主”起立洪聲發話道:“諸位,請安心盡歡,沒有事!”
嘈雜的聲浪,才漸漸平息下來。
徐文忍不住又把目光向枯瘦老人瞟去。
枯瘦老人也把目光回注徐文面上,緩慢地道:“聽說小友對于‘毒道’頗有造詣?”
徐文心中暗地一震,心想:自己除解過上官宏之毒,和在“聚寶會”表演過一手辟毒之外,并未展露過,這老者是根據什麽而作此語?聽說這兩個字大有文章,莫非……心念之中微一欠身道:“略識毛皮而已,談不上造詣,閣下是聽何人道及的?”
“哈哈,小友,江湖上沒有任何事是絕對秘密的!”
徐文一顆心陡地收緊……
“衛道會主”用手一指枯瘦老人道:“小友,容本座介紹,這位是當今毒道‘同道’稱為……”
徐文倏地想起一個人來,不由脫口接話道:“敢莫是‘崔無毒’前輩!”
“衛道會主”一颔首道:“不錯,小友一猜便着。”
徐文再次欠身道:“小可失敬了!”。
“崔無毒”哈哈一笑道:“哪裏,哪裏!”
徐文心念疾轉,曾聽父親提及這位風塵異人,當今之世,唯有他可算是“毒道”
名手。他本名崔吾獨,為人孤僻古怪,不與任何人交往,所以取號吾獨,對“毒道”
有深造詣,無毒不識不解,但生平不曾以毒傷過人,“吾獨”“無毒”諧音,武林同道遂以“崔無毒”稱之,本名“吾獨”反而不彰了。
“衛道會主”舉杯道:“崔老兄此番慨允出山,受聘為本會壇掌令,本座深感榮幸,請各位共浮一白,以為武林蒼生賀。
徐文跟着大家舉杯,一照。
“雀無毒”手指那碗燕窩道:“小友當識得這毒?”
徐文故作尴尬的一笑道:“此毒無色無味,小可無能分辨。”
就在此刻——
一個藍衣中年匆匆來到席前,施禮道:“古總管今人參見會主!”
“古總管,菜中發現有人下毒?”
“是,卑職敬領失察之罪!”
“古總管認為下毒的人是誰?”
“這……啤職未獲證據之前,不敢妄指!”
“如此說來,貴總管心中已有端倪了?”
“是的!”
“傳令刑堂文堂主,親率執事弟子前來聽命,同時立即監押認為可疑之人。”
“領谕!”
總管古今人躬身一禮,退了下去。
徐文心中大是忐忑,既然傳集刑堂執事,顯然是準備當衆執法了,而這毒,分明是父親的獨門配方,下毒的人是誰呢?
工夫不大,一個濃眉巨目的虬髯老者,後随四名彪形大漢,各披了一條猩紅斜披,來到席前,由那為首的老者道:“刑堂文介山候令!”
“衛道會主”抑低了聲音道:“立即準備,席散後開堂!”
“遵令谕!”
文介山率四執事施利而退。
酒席終場,已屆二更時分,衆賓客有的被迎到客舍,有的連夜下山,不到一盞茶工夫,十停中便散去了七八停。
徐文另懷目的,正自委決不下,去?抑留?
“衛道會主”突地轉面道:“小友,請你列座參觀敝會開堂?”
徐文登時一窒,江湖幫派開刑堂接例都是秘密進行,絕沒有請外人參與的道理,因為開堂是對內執法,一時之間,他不知如何是好,他猜不透對方有什麽居心。
難道自己的來歷已被對方認出,而被疑為下毒之人?但适才對方分明下令監押下毒之人……
“小友認為大悖常情是不是?本會立舵伊始,便發生這不幸事件,如果不是及早發覺制止,受害的将是所有與會同道,本座勢必成為武林千古罪人,所以,今夜開堂,各門派幫掌門,全在被邀之列!”
“哦!”徐文又松了一口氣,困惑地道:“區區江湖末流,何以能當會主青睐……”
“不必太謙,請随本座來!”
徐文心中雖驚疑不定,但他卻極想知道這下毒的人,當下不再言語。
這是一間可容百人的廣廳,廳中兒臂粗細的巨燭高燒,三張披紅公案,在靠上方的一面作品字形排列。
居中一案,香煙缭繞,供着一塊牌位,上面刻的是“天地”二字,這十分別致,通常各門派開堂,供的是該門派的祖師神位,而“衛道會”供的卻是“天地”牌,想來這是取以天地為心之意,與該會名稱宗旨,倒也吻合。
另兩案,左方坐的是“衛道會主”,右方赫然擺着那頂神秘的彩轎。
“衛道會主”座後,并排坐着立舵大典時壇上列坐的七老者,“無情叟”、“喪天翁”,崔無毒也在其中。徐文想起了那青衣蒙面女人,自己走後,不知兩個怪物是如何收場的?
有首靠壁一邊,也就是徐文這一排,坐的是各門派首腦或代表人。
面對公案的一方,刑堂堂主文介山率八名披紅弟子,挺胸肅立。
廳中靜得落針可聞,只偶爾有一兩聲燭花爆蕊的聲音,算是死寂中的點綴。
空氣沉重得使人窒息。
驀地——
廳門口一個洪亮的聲音道:“吳香主候今傳見!”
“衛道會主”沉聲道:“進來!”
一個面色青慘的黑衫老者,低頭走了進來,身後是兩名披紅大漢,顯然這被稱做吳香主的黑衫老者是被押解而來的,不用說,他便是開堂的對象了。
黑衫老者腳步有些浮晃地走到紅案之前。仍低着頭,兩名披紅漢子,卻退入下方原先站立的那八名法堂弟子行列。
死寂的空氣被一種肅殺的氣氛所取代。
“刑堂一堂主文介山洪喝一聲:“開堂!”
十名被紅大漢,跟着哈喝:“開堂!”
黑衫老者打了一個哆嗦。
所有在場的,心弦立時繃得緊緊地,臉上全現出了凝重之色,場面雖不若官衙的威嚴,但氣氛肅殺,卻非官衙可比。
“衛道會主”滞晦的面色毫無改變,僅面皮抽動了數下,沉重地開了口:“吳香主,你知罪麽?”
黑衫老者倏地擡起了頭,厲聲道:“卑屬不知所犯何罪!”
“你加入本會之初,曾在‘天地’牌前立過誓,所以無論如何,你是本會弟子的身分,你承認這身分嗎?”
“承認!”
“如此,你對‘天地’神牌下跪!”
黑衫老者,雙膝一屈,對居中香案跪了下去,不知有意抑或無意,頭一偏,目光射向了徐文。
僅只那麽一瞥,徐文全身如觸電似的一震,血行驟然加速,從眼神他已認出了這姓吳的香主是誰了,他表面上力持鎮靜,但內心有如鼎沸,他不知該如何做才是?
“衛道會主”俟黑衫老者跪定之後,又道:“菜中放毒,企圖謀害與會賓客,是何人主使?”
“卑屬實不知情。”
“吳昆,別忘了你曾起過誓,面對‘天地’神牌,你還是坦白供承的好!”
“會主明鑒。”
“哼!吳昆,本會清源寺籌備處百餘弟子被毒殺,可是你的傑作?”
“冤柱!”
彩軌中發出了聲音:“給他證據吧!”
徐文怦然心驚,對方竟然還有證據,自己誤打誤撞,碰上了清源寺慘案,曾被“轎中人”指為兇手,幸而“天臺魔姬”以師門信物擔保解了圍,原來受害的是“衛道會”弟子……
“衛道會主”冷笑連連道:“吳昆,你本名不叫吳昆吧?”
黑衫老者全身一顫,沒有答腔,目光再次掃向徐文,徐文又大感不安,如果對方供出自己來路,今日便是不了之局,以“轎中人”、“無情叟”、“喪天翁”等人的身手來看,會主的功力當更不可思議,而自己卻非任何一人之敵……
“文堂主?”
“卑座在!”
“揭下他的面具!”
“遵令!”
刑堂堂主文介山跨步上前;黑衫老者陡地站了起來,一掌向“衛道會主”劈去……
彩橋中傳出一聲低喝,一道怪異的罡風,從轎門卷出,黑衫老者劈出的一掌,被消散于無形……
文介山一個虎撲,反剪了黑衫老者的雙臂,手指戳處,黑衫老者悶哼一聲,虛軟地坐了下去。文介山伸手朝他面上一抓,人皮面具應手而脫,露出了一個面如重棗的精悍面目。
“衛道會主”冷森森地道:“這位便是“七星堡’總管方炳照!”
此語一出,舉座皆驚,客座中,少年“羅漢堂”住持“一心大師”宣了一聲佛號,聲如洪鐘似地道:“七星保主徐英風做出這等人神共憤之舉,意在何為?”
“無情叟”接口道:“居心叵測,目的可能是想獨霸武林天下!”
“武當掌教”真如道長一沉聲道:“聽說‘七星幫’總舵被挑,該幫業已冰消瓦解,莫非是徐英風的障眼手法?”
徐文心中一陣絞痛,他想起“七星堡”不忍卒睹的那一幕慘劇,但,他什麽也不能說,更不敢形之于色,只是報仇的心更切了。
“轎中人”冷冷地道:“請會主按本會律例處置!”
言中之意,這是“衛道會”所開的“法堂”。外人沒有置喙的餘地。
“武當掌教”等也自知出言失儀,一個個抿上了口。
“衛道會主”厲聲道:“方炳照,本座仍稱你吳香主,你可知罪了?”
方炳照慘厲地道:“殺剮聽便,這筆賬自會有人出頭清理……”
“住口,你曾宣誓加入本會,不管來路動機如何,仍須接受會規制裁。文堂主……”
“卑座在!”
“本會弟子違誓叛會,該作何處置?”
“按會規第一條,叛門者死!”
“帶下去!”
“遵谕!”
文介山一揮手,兩名刑堂弟子,上前一左一右挾起了方炳照。
徐文雖不知父親派方總管潛伏“衛道會”,兩次施毒的目的是什麽,但從情況判斷,可能牽涉到某種仇怨,說不定“衛道會主”也是血洗“七星堡”的兇手之一,他不克自制地站了起來……
“衛道會主”沉聲道:“小友莫非有話要說?”
徐文血淚朝肚裏吞,硬忍住滿腔怨毒,擠出一絲尴尬的笑容,道:“在下有事待辦,想請會主準予先行告退!”
當然,這是違心之論,是在無法轉衰之下的藉口,他應該救方總管,但審情度勢,無能為力,又不忍眼見自己人慘遭處死,所以只有退避一途。
“衛道會主”爽朗地一笑道:“小友只管請便,本座命人相送,有機會歡迎你随時光臨!”
“轎中人”接着道:“日前清源寺中,老身誤會出手,少俠育見諒否?”
徐文恨在心頭,口裏不經意地道:“言重了,小事一樁,尊駕不必放在心上!”
方炳照被帶出了刑堂,其結果當然不問可知了。
徐文內心有如火焚,片刻也難停留,一躬身步出刑堂,匆匆向外行去,剛到了外面廣場,立即有一個黑衣人趨進前來,恭謹地道:“少俠請稍候容小的備馬!”
徐文一揮手道:“不用了!”
彈起身形,便朝山外奔去,太多的恨,積壓心頭,使他透不過氣來,他真想痛痛快快地來一陣搏殺,但事實上不可能,他必須照原定的計劃報仇,從今日的事例,他相信父親已在暗中展開了行動,痛苦的是他無法确定誰是真正的仇魁。
奔出山口,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悶氣。
忽地,距身側不遠之處,人影一晃,沒入林中,徐文滿腹殺氣怨毒,苦于無處發洩,心念一轉,撲入林去。
一條高大人影,兀立林中,借着樹隙漏下的天光,看清了對方赫然正是錦袍蒙面人,他不假思索地電撲而上,猛下殺手。
“文兒,你瘋了!”
徐文一聽聲音,疾收攻勢,駭呼道:“是爹麽?”
“是我。你怎麽了?”
“爹!”
他像受盡了委曲的孩子,一下子碰上娘親,忍不住淚水奪腮而下。
“孩子,你……”
“爹,堡中……”
“你已經知道了?”
“是的。兇手是誰?”
“‘衛道會’一幫人!”
“是……他們!”
徐文雙目射出了閃閃殺芒,熱血倏然沸騰起來。
“孩子,你怎麽見面就向為父的下手?”
“爹可知道有人冒充你的形象,兩次向孩兒下殺手“什麽,有人冒充我的形象?”
“是的,維妙維肖,真假難辨!”
“可能是‘衛道會’所為……”
“不可能!”
“為什麽?”
“今天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