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眉豎目,生似八尊石像。
一個二十上下的白衣少年,出現在門進,形貌相當不俗。
黑衣老者忙拱手道:“少會主好!”
白衣少年朝徐文上下一陣打量,道:“他是誰?”
“‘地獄書生’!”
“什麽?‘地獄書生’?”聲音中充滿了驚震。
“是的。”
“怎麽會……”
“說是為那轎中人而來,卑座只好請他進壇。”
“好,施堂主,帶他到第二秘室問話。”
“遵命!”
白衣少年再次掃了徐文一眼,才轉身離開。
黑衣老者一揮手,道:“朋友,來吧!”
徐文像白癡似的木然瞪了黑衣老者一眼,舉步跟進經過數重回柱,來到一間門戶緊閉的石室之前。黑衣老者在門上叩擊了三下,鐵門緩緩開啓。
室內,氣氛十分詭谲,迎面是一張公案,公案後端坐着一個珠圍翠繞的華服半百婦人,旁邊侍立着剛才被稱作少會主的白衣少年,公案對面一列四張交椅,第三把椅上,坐着一個面目失神的宮裝少女,年在十七八之間,可稱得上是花容月貌四個字。
少女身後,是兩名黑衣漢子,抱手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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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情景,像是法堂在審訊罪犯。
黑衣老者俯首躬身而入,恭謹地向那半百婦人道:“內堂施一潔參見會主!”
“嗯!”淩厲的目光,朝徐文一繞,接着道:“人留在此地,由本座親自處置,你可以退下去了。”
“是!”
“慢着,加強戒備,以免被外人所乘。”
“遵命!”
施一浩倒退出門外,厚實的鐵門自動關上。
徐文怔怔地站在門內。
“聚寶會主”閃亮着珠光的手一擡,道:“你就是‘地獄書生’?”
徐文茫然地颔了颔首。
“你坐下!”
徐文像木偶般地在那宮裝少女身旁椅上落坐。
“你是為了她而來?”
“她?”徐文似神思不屬,癡呆地反問。
??“你與她是什麽關系?”
“她?在下……不認識。”
“那是什麽回事?”
“在下……為了好奇,跟着轎子來的。”
“哦!”
“聚寶會”會主偏頭向白衣少年點了點頭,道:“我們先繼續處理妞兒的事。”
那宮裝少女自徐文入室迄今,連頭都不曾轉動一下。
“聚寶會”會主和顏悅色地對那宮裝少女道:“姑娘,你叫蔣明珠、”
“是的。”
“蔣尉民的獨生女?”
“是的。”
徐文身形微微一震,但誰也沒有覺察。
白衣少年接口道:“蔣姑娘,你在此委屈将天,但保證不損你一毫一發,你是開封首富的掌上明珠,區區五斛明珠,黃金百镒,令尊必不吝啬,東西送到,你就可安全返家了。”
徐文身軀又是一震,但面上卻沒有任何表情。
蔣明珠幽幽地道:“你們這是綁架勒贖麽?”
“聚寶會”會主哈哈一笑道:“姑娘,本座一生無他好,只愛聚積珍珠寶玩,本會立舵的宗旨便是如此,說勒贖亦無不可。”
落明珠轉動着失神的眼珠,朱唇動了動,沒有接話。
“聚寶會主”向白衣少年道:“帶下去!記住,不許違背本會會規,別明知故犯!”
“孩兒知道。”
白衣少年應了一聲,向那名黑衣漢子道:“你倆仍留此地,本少主親自帶她!”
說着,挪了兩步,向蔣明珠道:“姑娘,随在下來,沒事了。”
徐文冷冷地發話道:“慢着!”
話聲低沉,但铿锵有力,完全不似發自一個神志失常之人的口,除蔣明珠略顯茫然之外,其餘四人,莫不大驚失色。
白衣少年雙目圓睜,盯着徐文道:“你……說什麽?”
徐文面上癡駿迷惘之色,一掃而空,依舊極冷的聲音道:“我說慢點來,先把話說明!”
“話?什麽話要說明?”
“難道本人這一趟白來的不成?”
“你……”
“聚寶會主”栗聲道:“‘地獄書生’,你裝得很像……”
徐文陡地站起身來,目光一掃全室之後,道:“區區‘迷神’之毒,豈能奈何得了在下!”
原來入廟之時,那黑衫老者施一浩凜于“地獄書生”之名,不敢與鬥,出手便施出了“迷神”之毒,徐文将計就計,混入虎穴,他做夢也估不到這被擄劫的女子,便是他奉父命來求親的對象。
在這半刻之間,他已把她看得很真切,人才,可算上選,只是紅衣少女變成了先入為主,他對這門婚事,并未感到後悔,尤其途遇蔣尉民,對方見他殘了一臂,态度之間甚為冷淡,更加堅定了他的主見。
只是,雙方是通家之好,對她,在道義上他不能坐視不救,蔣尉民并非等閑之輩,聚寶會竟然擄他女兒作人質,以勒索巨額金珠,的确也是令人吃驚的。
兩名黑衣漢子,悄沒聲地從徐文身後出手便抓……
“聚寶會主”大喝一聲:“不許出手!”
但,遲了半步,慘號随着喝聲同起,在徐文一回身之下,兩名黑衣漢子仰面栽倒,登時斷了氣,身上不見任何傷痕,也不見徐文如何出手。
白衣少年駭呼出了聲。
“聚寶會主”砰地一擊案道:“‘地獄書生’,你敢在此殺人?”
徐文冷哼了一聲道:“這有什麽敢與不敢!本人警告尊駕,別打蔣尉民的主意!”
“聚寶會主”陰陰地道:“死到臨頭,還大言不慚,告訴你此地與地獄無殊……”
“呀!”
驚呼聲中,徐文以閃電手法扣住了白衣少年的腕脈。
“聚寶會主”厲喝一聲道:“放手!”
“沒那麽容易!”
“你……想把他怎麽樣?”
“不怎麽樣?送本人與蔣姑娘離開,還尊駕一個活人。”
白衣少年眼見兩名手下神秘地斃命,早已驚魂出竅,此刻,更是面無人色。
“聚寶會主”身形一晃,把蔣明珠抓在手中,道:
“‘地獄書生’,要好死的話,你趕快放手!”
徐文防不到對方會來這一手,登時為之一窒,但心念電轉之下決定走一着絕棋,當下故意作毫不為意地道:“如果會主認為合算的話,我們無妨做一樁交易!”
“交易?”
“不錯,這位是令公子,那位是蔣府幹金,身分大概相等……”
“怎麽樣?”
“一命換一命!”
“聚寶會主”面色一變,道:“你願意她死?”
“令公子也不會活!”
“‘地獄書生’,你自己呢?”
“在下不在乎生死!”
“你如加上你一命,這樁交易豈不賠了本?”
“即使賠本,在下仍願完成!”
“聚寶會主”怔了半晌,咬牙道:“算你贏了,不過,山長水遠,本座會讨這筆帳的。”
徐文嘿地一聲冷笑道:“在下随時候教!”
“放開他,你可以帶人走了。”
“在下得到什麽保證?”
“哼!‘地獄書生’,你未免太小觑本座了,本座能失信于你嗎?”
“好極了!”
話聲中,松開了白衣少年,白衣少年一個倒彈,退到案後,厲聲道:“‘地獄書生’,你死定了!”
“聚寶會主”厲聲喝道:“不許妄動,讓他們出去!”
白衣少年恨恨地盯住徐文,沒有再開口。
“聚寶會主”也放開了蔣明珠,把她朝徐文身邊一推,道:“‘地獄書生’,別忘了這筆帳當中還有兩條人命?”
徐文冷冷地道:“如果在下健忘,會主仍可以提醒在下的!”
“送他們走!”
這話是對白衣少年說的,白衣少年萬分不情願地按扭開了鐵門。徐文伸手去牽蔣明珠的手,想了想又縮了回來,道:“蔣姑娘,我們走!”
蔣明珠本身似已毫無主宰,徐文要她走,她連猶豫一下都沒有,舉步便走。出了室門,原先那黑衫老人內堂堂主施一浩業已候在門外甬道之上,一擡手道:“随老夫來!”
兩人跟在施一法身後,左轉右折,看來已不是來時的路道,不久,耳聞水聲嘩嘩,眼前現出一條丈餘寬的水渠,水流甚急,渠邊系着一只小舟。
施一浩朝小舟一指道:“請登舟!”
徐文望了望這地下水渠,劍盾一蹙,道:“這水渠通往何處?”
“通往人世!”
徐文眉目之間,戾氣突盛,眼中煞茫閃閃,一字一句地道:“姓施的,在下殺你不費吹灰之力!”
施一浩下意識地退了一步,硬起頭皮道:“‘地獄書生’如果本會不放人,你有通天澈地之能,也休想離開這地底秘宮。”
徐文當然知道這地下室中機關密布,為了顧及蔣明珠的安全,他已一忍再忍,否則依他的性格,早已動了手,當下硬把一股殺機逼了回去,情勢所迫,也顧不得什麽男女授受不親了,一拉蔣明珠的柔荑,上了小舟。
施一浩解開系纜,小舟順流而去。
地底水道,時窄時寬,其多曲折,除了嘩嘩水聲,伸手不見五指。
小舟是扣在一條粗纜之上順流滑行,所以不虞翻覆。
兩人同處小舟之中,相對而坐,幾乎四膝相接,陣陣少女身上特有幽香,刺激得徐文心煩意亂,兩天前,如果他不改變主意,可能,她就是他的妻子,而現在,彼此陌路,他為了道義而救她。
如果,蔣明珠在正常狀态之下,情況也許會略有不同,但她在“迷神”藥物的控制下,有如白癡,這使徐文減去了許多無謂的困擾。
這地底水道竟不知有多長,也不知道向何處,足足兩刻光景,才發現蒙蒙亮光。
呼的一聲,小舟沖出水口,陽光使久處黑暗的徐文耀目難睜。他閉了一會眼,再度睜開,小舟傍在一條大河的岸邊,身後便是那暗渠水口,若非身歷,誰能相信這水口是一個江湖幫派的通道。
他執着她的手,一躍登岸,小舟緩緩退回洞中,逆流而失。
蔣明珠茫然地注視着徐文,仍舊不發一語。
徐文拉着她到一株濃陰匝地的樹下,然後取出一粒紅丸,道:“姑娘,請服下。”
蔣明珠木然接了過來,道:“這是什麽?”
“解藥。”
“解……藥?”
“是的,姑娘中了聚寶會的‘迷神’之毒,此丹可解,請服下吧。”
蔣明珠似有所覺地點了點頭,把丹丸納入口中,和津液吞下。徐文靜靜地在旁邊觀其反應,工夫不大,蔣明珠的面上起了變化,茫然之色逐漸消失,秀眸中也開始閃爍着波光。她望着徐文,先是疑懼,繼而似陷入沉思……徐文知道解藥業已生效,率先開口道:“蔣姑娘,你記得起經過嗎?”
蔣明珠皺眉苦思了片刻,才道:“隐約記得,是公子救了我?”
“适逢其會罷了。”
“小女子敬謝救命之恩!”說着盈盈一福。
徐文作揖還禮,道:“姑娘不必多禮,小事何足挂齒,在下說過只是适逢其會。”
“公子忒謙了,請問高姓大名?”
“這……在下被人冠了一個不雅的外號,‘地獄書生’!”
“哦!是!是!記得在秘室之中,他們如此稱呼公子。”
“姑娘還有什麽不适嗎?”
“現在很好了!”
“姑娘如何落在聚寶會人手中?”
蔣明珠粉腮倏湧憤然之色,恨恨地道:“是在清明那天,赴寒舍墓園掃墓,正在欣賞墓園花草,突地出現兩個黑衣人,不及喝問對方路數,鼻中嗅到一股異香,随即糊糊塗塗地聽他們擺布。”
徐文一颔首道:“聚寶會這種手段,的确令人不齒,他們的目的是在尊府的珠寶,現在對方勒索的通知,可能已達令尊手中,姑娘還是早些返家吧。”
蔣明珠目光向四下一打量道:“此地距開封已在百裏之外,敢請公子屆臨舍間,由家父面謝……”
徐文忙道:“在下有急事待辦,改日再奉擾……”
“公子不屑枉顧麽?”
“哪裏話,事實如此!”
蔣明珠目光不經意地掃了一眼徐文虛飄的左袖,誠摯地道:“公子的左臂……”
徐文不經意地一笑道:“練功成廢!”
“這是武人的不幸!”
“姑娘,我們動身吧?”
“公子真的不願到舍下盤桓……”
“的确有事不能分身,盛意心領。”
蔣明珠情意殷殷地道:“公子的行方可否見告?”
徐文一愣,随口應道:“渡黃河北上。”
“小女子有一物相贈,藉表微忱,望公子勿卻!”
說着,摘下一雙翠玉耳墜,又道:“大河南北,所有錢莊行號,憑此耳墜,可以随意取錢。”
徐文後退一步,搖手道:“在下所需豐足,好意心領了!”
“公子太過矯情了!”
“在下沒有理由接受這厚禮……”
“只是略表寸心而已,公子何心故拒?”
“在下心領!”
“就當一點紀念物留下如何?”
徐文心中有數,無論如何,他不能接受對方的禮物,但不接受似乎太過使對方難堪,一時之間,倒沒了主意。
蔣明珠手持耳墜,也是進退兩難。一個少女,把貼身的東西贈送與一個陌生男子,多少是有些作用的。
就在此刻——
一條人影,悠然出現,來的,赫然是“天臺魔姬”。
徐文一皺眉,尚未開口,“天臺魔姬”已格格嬌笑道:“兄弟,這位姑娘是誰呀?”
話聲中,目光瞟向了蔣明珠,竟然充滿了妒意。
女孩子最是敏感,從目光中,蔣明珠似有所覺,忙道:“公子,這位是……”
徐文靈機一動,忽然得計,微微一笑道:“這位便是江湖中鼎鼎大名的‘天臺魔姬’。”又轉頭介紹道:“這位姑娘是開封大家蔣前輩的掌珠!”
“天臺魔姬”口裏“喲”了一聲,正待說下去。
徐文已搶着道:“姐姐,我正要找你!”
這一聲姐姐叫得“天臺魔姬”心花怒放,把一天前徐文對她的冷酷無情态度,志得一千二淨,眉開眼笑地道:“你找我?”
“是的。”
“什麽事?”
“我們等會再談。”
蔣明珠深深地望了“天臺魔姬”一眼,然後伸手遞過玉墜,道:“請收下!”
徐文一退身,道:“在下斷不敢接受!”
“天臺魔姬”不明究裏,粉腮不由變了色。
蔣明珠固執地道:“公子,伸手容易縮手難!”
徐文心念疾轉,只要蔣明珠一回到家中,與她父親蔣尉民提起經過,道出“地獄書生”
四個字,自己的身分立被揭穿,這耳墜既是大河南北各錢莊行號都可取錢的信物,那無株連城通寶,自己對她無意,豈能收受,但“伸手容易縮手難”這句話,把他扣得無法轉寰。
又想,為了使對方下臺,只好權且收下,然後再命家人專程送回亦無不可。
心念之中,只好伸手接住,道:“既是姑娘執意如此,在下權且收下。”
蔣明珠匆匆道了聲:“再見!”彈身疾奔而去。以身法來看,她身手還真不弱。
“天臺魔姬”酸溜溜地道:“兄弟你接受她的表記?”
“表記?我不說權且收下嗎,過些時再設法歸還她!”
“哼!這倒成了奇聞了,男女饋贈,還有退還的……”
“這是在下個人的事。”
“天臺魔姬”咬了咬牙,道:“你剛才說正要找我,什麽事?”
“沒有事,目的是要擺脫她。”
“什麽,擺脫她?你收了她定情之物……”
徐文冷冷地道:“對不起,在下要先走一步!”
“天臺魔姬”登時柳眉倒豎,氣呼呼地一橫身,道:
“你這算什麽意思?”
“沒有什麽!”
“你是有意尋找的開心?”
“在下并未相邀,是你自己來的,請問,你來此何為?”
“‘地獄書生’,你欺人太甚……”
她眼圈一紅,喉頭像似被什麽東西哽住,再也說不下去了。
徐文內心感到一絲歉疚,自責不該為了應付蔣明珠而故弄玄虛,叫了她一聲姐姐,但表面上他的冷漠神态毫無改變,冷傲地道:“你準備怎麽樣?”
“天臺魔姬”氣得發抖,咬牙切齒地道:“我要殺你!”
“你辦得到嗎?”
“無妨試試看!”
她纖掌一揚,向徐文當胸劈去。
“砰”的一聲,徐文退了一個大步,他硬承了對方一掌,沒有還手。“天臺魔姬”身手并非泛泛,這一掌打得徐文眼冒金花,逆血上湧,但也勾起了他的殺機,當下寒聲道:“你別不知進退!”
“怎麽樣?”
“別以為我不會殺你!”
“天臺魔姬”滿面凄厲,微帶幽怨,她那妖氛媚态,一掃而空。徐文第一次發覺她很美,很動人,如果說紅衣少女像一朵高潔的百合,那她該是一朵盛放的玫瑰,豔麗而多刺,但這念頭,只如火花般一閃而逝。
只見她嬌軀倏地彈退兩丈,雙手半握,扣了她的兩宗獨門暗器,冷厲地道:
“‘地獄書生’,在這距離之下,你無法殺人,你不否認吧?”
徐文心頭一震,道:“你無妨試試看!”
“天臺魔姬”粉腮罩起了一層恐怖殺機,揚了揚雙手,道:“你将毫無機會,告訴你,你無法逃過‘素女神針’與‘七旋飛刃’兩種殺人利器并施!”
徐文心頭大大一震,的确,在這種距離之下,他無法施展殺手,而她,卻正是施展暗器的最佳距離,“素女神針”曾使“五雷宮”衛隊統領“白煞神鄭昆”負創而逃,這是他親眼所見的,“七旋飛刃”可能就是她傷錦袍蒙面人的利器,錦袍蒙面人真是父親的話,自己決難應付。
先下手為強,這念頭電閃腦海……
“天臺魔姬”卻又道:“‘地獄書生’,我并非有意示惠邀恩,沒有我,你早已毀在錦袍蒙面人之手,活不到現在了,你……毫無心肝!”
徐文又是一震,她說話的神态,似乎那故事不假,無論錦袍蒙面人是什麽來歷,她對自己有救命之恩不假,殺機為之一泯,沉凝地道:“難道真有其事?”
“信不信由你,我無意向你市惠!”
“我要确定?”
“你可以去找那綿袍蒙面人,不過……”
“不過什麽?”
“你恐怕沒有機會了!”
“為什麽?”
“天臺魔姬”厲聲道:“因為我決心要殺你!”
徐文的殺機再度被勾了起來,身形一彈,閃電般撲了過去……
“天臺魔姬”右手一揚,一蓬細如牛毛的針雨,迎面罩向了徐文,蜂螫似的刺痛中,徐文只覺真力一洩,中途落地。
“嗤!”
一溜光閃閃的東西,旋飛而至,她已施出了“七旋飛對”。
“唰”的一聲,飛刃旋向咽喉,徐文一低頭,飛刃擦頭頂而過,心念未轉,飛刃又告旋飛而至,勢道更疾,破風有聲……
第 三 章 惘理違情
“天臺魔姬”恨徐文對她冷酷無情,兩種利器同時出了手,徐文險極地避開了第一旋飛刃,連意念都不曾轉,第二旋又告電閃圈來。
徐文不由亡魂盡冒,他身中數枚“素女神針”,氣血受阻,真力提不起來,眼睜睜望着光圈曳至,卻無法閃避,更談不上封阻……
就在這生死交關之際,飛對意外地倒飛回“天臺魔姬”手中。
“天臺魔姬”冷冷地道:“‘地獄書生’,你已經死了一次!”
徐文沁出了一身冷汗,但仍狂傲地道:“你為何不下手?”
“哼!你想死很容易,你所中的‘素女神針’,就足以制你死命。”
“如我不死,會要你的命。”
說完,轉身踉跄奔去。
“天臺魔姬”大聲道:“你真的想死?”
徐文充耳不聞,掙紮着向前奔去……
他這一奔行,神針将循血道直攻心脈,勢非穿心而死不可。
“站住!”
喝話聲中,“天臺魔姬”截在身前。徐文不期然地止步,栗聲道:“怎麽樣?”
“你當真想死?”
“什麽意思?”
“天臺魔姬”窒了一窒,才鐵青着臉道:“我替你取出身上的神針。”
徐文意外地一愣,随道:“用不着!”
“哼!”
冷哼聲中,“天臺魔姬”一掌劈了出去,徐文應手而倒,“天臺魔姬”伸右掌,自運功力,掌心頓呈玄玉之色,然後隔空三寸,在徐文周身游動了一遍,一根根細針,脫體而出,吸在掌心之上。
這不過剎那間事。
正當她以奇門功力,吸盡了徐文身中的神針之際,徐文猛從暈眩中清醒,一見“天臺魔姬”俯身在側,怒喝一聲:“你找死!”
身形一扭,彈了起來。
“哇”的一聲慘哼,“天臺魔姬”栽了下去。
徐文只覺渾身舒暢,真氣流轉如初,蜂螫的感覺盡失,一眼瞥見“天臺魔姬”
掌心所附的神針,不由全身一震,脫口道了一聲:“錯了!”
伸指往“天臺魔姬”身上點去,當手指将觸及那豐腴誘惑的胴體時,他怔住了,手指竟然點不下去。
俊面一變再變,一顆心幾乎跳出口來。
顧不得這多了,他在心裏暗叫了一聲,落指如雨,點遍了她周身三十六大穴,然後取出三粒白色丹九,塞入她的口中,輕輕一點“喉結穴”,丹刃頂喉而下。
只這頃刻工夫,他出了一頭大汗。
指尖觸及柔膩肌膚的那種微妙感覺,似乎仍未消失大約半盞熱茶工夫,“天臺魔姬”長長地籲了一口氣睜開眼來。
徐文冷冷地道:“你也死了一次!”
“天臺魔姬”翻身而起,一臉茫然,她無論如何也想不起自己是如何倒下去的,她僅有的記憶,便是身軀被輕輕碰了一下,知覺随之喪失……
徐文接着又道:“你是本人手下第一個死而複活的人,咱們從此兩不相欠,再見了!”
身形一彈,如飛而逝。
“天臺魔姬”幽怨地嘆了一口氣,跟着離開原地。
且說,“地獄書生”徐文一路疾奔,足足一個時辰才登上官道,他緩了勢子,安步徐行,心裏盤算着該回家去,還是繼續在外面闖蕩。
以他的身形相貌,穿章打扮,徒步走在官道之上,的确十分惹人注目,但他毫不在意,只顧想心事。
驀地——
一陣呻吟之聲,傳入耳鼓,他不經意地轉目一看,只見道旁一株古榕之下,躺着一個黑衣人,一頂大涼笠遮住了頭面,呻吟之聲正是由他發出的。
徐文心想,大概是什麽路人得了急病,才會倒在路邊呻吟。他瞥了黑衣人一眼,繼續前行,呻吟之聲反加凄厲,像是十分痛苦。他走了數丈,憋不過好奇之念,又折了回來,徑直走到那人身畔。
那人似乎覺察有人走近,呻吟之聲立即停住,但身軀卻抖動不止,顯然是在勉強忍住痛苦。
徐大開口發話道:“朋友,什麽回事?”
黑衣人答了話,聲音是顫栗的:“你是道上朋友麽?”
“是的!”
黑衣人掀開了遮臉的涼笠,失神的雙目,打量了徐文幾眼,然後又把涼笠遮上。
只這一眼,徐文已看出對方是一個半百老者,右頰上有半個手掌大一塊刺目的疤痕,對方的動作,使他很不耐,正待轉身離開……
黑衣人卻又開了口:“小友是誰?”
“‘地獄書生’!”
“什麽,你……便是‘地獄書生’?”
“不錯!”
“如此你請便吧!”
徐文大感奇怪,一句話反使他打消去意,要追問個明白。
“閣下什麽意思?”
“道不同不相為謀!”
“那閣下是以正太君子自居了?”
黑衣人緘口不答,但卻微起哼聲,顯然他已熬不住痛苦。
徐文話鋒一轉,道:“閣下是生病還是受傷?”
黑衣人的牙齒格格一陣作響,冷漠地道:“你還是請便吧!”
“在下要走,你留不住,在下不走,你說了等于白費。”
“你……想怎麽樣?”
“把事情弄明白,閣下有名號吧?”
“沒有”
徐文乖戾之性大發,一揮手把黑衣人遮臉的涼笠掃飛數丈之外,寒聲道:“閣下莫非見不得人?”
黑衣人雙目圓睜,像是怒極,身形一起,但剛起得一半便栽了回去。徐文目光在對方面上繞了幾繞,脫口道:“閣下是中了蝕心劇毒!”
黑衣人驚愕地張大了口,好半晌才迸出聲音道:“小友……如何知道?”
“閣下中了劇毒,而能不當場斃命,內功必然高得駭人……”
“你……”
“不必驚奇,區區在下對于‘毒道’還略谙幾分。”
“哦!小友……”
“閣下雖以內元逼住毒性,不使攻心,但仍然活不了,大概半刻時間之內就得一命歸西,閣下中毒到現在多少時間了?”
“五天”
“五天?”
徐文不禁栗聲而呼,對方中毒五天而不死,大大超出他估計之外。
黑衣人喃喃地道:“我……自知不行了,唉!死不瞑目!死不瞑目!”
“閣下傷在何人之手?”
“仇家!”
“誰?”
“這點恕難奉告。”
徐文俯下身去,用手一探對方經脈,然後再翻開眼睑,陡地全身一震,後退了數步,心裏湧起了幾種不同的意念——
從毒性手法,他斷定施毒者是自己的父親,那對方口中的仇家也便是父親,彼此之間是什麽樣的仇怨呢?
自己該殺了他,消滅一個仇人?
任他毒發而死?
救他?
當他想到“救他”之時,自己也覺得荒誕可笑,為什麽會有這種意念?為什麽要救父親的仇人?但他不難知道之所以産生這意念的根源,是因為他一向清楚父親并非正人君子,也許眼前這黑衣人是無辜的,也許是受過害的,身為武人,自不能逃出恩怨兩個圈子之外。
他冷傲、乖戾、任性,是環境使然,在這種性格之下,潛存了一絲與生而來的善良這一先天的本質,被後天的性格所抑制,但卻時時不自覺地流露,這使他的作為善惡互混,形成了矛盾,當然,這是他內心的矛盾,外表上,旁人是無法覺察的,否則他不會被冠上“地獄書生”的外號,在同道眼中,他是一個恐怖的人物。
方才黑衣人所說的“道不同不相為謀”,便已替他的身分下了注腳。
于是,他忍不住又追問道:“閣下的仇家是個可怕的人物嗎?”
黑衣人切齒道:“惡魔,卑鄙,人神共憤,他不配稱為人!”
徐文的心像是被巨錘撞擊。
“閣下說死不瞑目,竟是何仇何恨?”
“我沒有告訴你的必要。”
“說出來對你或許有好處?”
“我不想從你這裏得到什麽好處。”
“如果在下能為你解毒?”
黑衣人的眼睛,再度瞪大激颠地道:“你……能解此劇毒?”
“不錯,與殺你一樣的便當!”
黑衣人窒了一窒,目中散發出強烈的求生欲望,喃喃自語道:“我必須活下去!
我要活下去……”
徐文心念一決,道:“閣下說出原因,在下為你解毒?”
“是條件麽?”
“就算是吧。”
“如此我告訴你,本人仇家是‘七星堡’堡主!”
徐文渾身起了一陣寒栗,沉聲道:“七星幫生徐英風?”
“不錯,正是那老匹夫!”
“彼此何仇?”
“奪妻滅嗣之仇!”
除文不自覺地又退了一步,奪妻滅嗣,其夥不共戴天,父親真的做過這人神共憤之事麽?
他心裏再次起了矛盾,如果救了他,無異替家門保全一個可怕的仇人,如果殺了他,自己說過要為他解毒。這兩個不同的意念,使他再次陷入痛苦與矛盾之中。
他不明白自己何以會突然仁慈起來,下不了決心殺這個黑衣人?
“閣下尊名?”
“上官宏。”
“上官宏!上官宏……”
“小友,如你能解了本人所中劇毒,将來必有以報。”
徐文一瞪眼道:“我該殺你!”
黑衣人面上的肌肉一顫,定定地瞪着徐文,揣不透這恐怖煞星易變的意向。
徐文接着又道:“但在下曾說過要為你解毒,自不能不算數,這是解藥,拿去!”
話聲中,取出一粒白色丹丸,投與黑衣人。黑衣人接在手中,道:“小友,本人記住這筆人情!”
徐文冷冰冰地道:“大可不必,也許下次見面我會要你的命。”
黑衣人又是一窒,但他随即把凡丸天入腹中……
徐文仰首望天,深深地想,自己究竟做了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做?“地獄書生”
竟然救活一個可怕的仇人,這事如果傳入江湖,豈非是一件令人難信的新聞。
黑衣人已開始跌坐,運功迫毒。
徐文慢慢移轉目光,心想,此刻殺他還來得及。
他向黑衣人欺近數尺,距離伸手可及。
但他的手剛揚起,又放下了。
驀地——
頭頂濃技密葉之中,一陣“嘩啦”作響,徐文又迅快地暴退三丈,只見一團黑影,從樹頂下瀉,墜地無聲,定睛一看,心頭為之劇震。
一個肉球似的白頭怪老,從地上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拍拍灰,望着徐文龇牙一笑,道:“小子,你既然要救他,為什麽又想殺他?”
這怪物,正是六十年前名震江湖的“喪天翁”。這怪物隐身樹頂徐文沒有發覺,楞了一楞之後,道:“這不關閣下的事!”
“喪天霸”嘿地一聲冷笑道:“好小子,你敢對我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