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往事,支離
蕭子言和莫桑回到秦宅的時候,天色已經黑透,兩人始終沒有再說過話,莫桑幾乎都忘了問蕭子言為什麽知道自己住在這裏。走進前廳,用餐的紅木圓桌上已經整齊的擺放了一桌子菜,正逢秦白若端了湯出來,她見到兩人就招呼他們吃飯,“都回來了啊,正好開飯。”
莫桑這才反應過來,秦母沒有對蕭子言的到來表現出異議,并且說的是都回來了,所以他們事先就認識了,她有些疑惑的轉頭,“你認識秦阿姨?你怎麽找到這裏的啊?”
蕭子言有些好笑的彈了一下她額頭,“找你很難嗎?”
莫桑有些氣憤的揉揉額頭,嫌棄的瞥他一眼,意思是說自戀是病,得治。蕭子言不以為意的聳了聳肩。
秦白若微笑着看他們兩個的互動,覺得真是般配的一對,想來應該也是和好了。
這時秦韶煙捧着碗筷出來,一見到他們就開始興奮,“蕭哥哥,你找到莫姐姐啦,太好了。”說着把碗筷放下又挽着莫桑的手臂神秘兮兮的眨眨眼說,“莫姐姐,你男朋友超帥哦,看在他這麽緊張你的份上就原諒他吧。”
“男-朋-友-”莫桑故意拖長了這幾個字的發音,轉頭眯起眼看向蕭子言。
蕭子言頓時不自然的轉頭望向餐桌,“咳,那什麽,吃飯吃飯。”
煙兒不明所以,只跟着附和,“是啊是啊,快來吃飯,嘗嘗我媽媽的手藝,可好吃了。”
一頓飯吃的甚是熱鬧,雖然全程幾乎都是秦韶煙在自說自話,這姑娘不去說書真是屈才了,最難得的是蕭大少也很給面子的時不時回應一句,大概是人家姑娘說的那句你男朋友很帥取悅他了。莫桑只是懶得解釋,并不代表她會配合,所以依舊愛理不理的顧自吃飯。
飯後,秦白若建議蕭子言和莫桑去逛逛小鎮的夜景,但莫桑此時不想與蕭子言繼續獨處,所以最後婉拒了,只默默的走向後院。
蕭子言望着她的背影甚是為難,莫大小姐這種深入骨髓的喜歡逃避的性格讓他束手無策,嘆了口氣後,還是緩緩跟上。
莫桑回到屋子剛要關上門的時候,一只手堪堪擋住了即将合上的門,莫桑維持這個狀态沒動,低下頭淡淡的說,“你走吧,我過兩天就回去了。”
“我也住這裏,你讓我走去哪裏?”
“那回你自己房間去。”
“不回。”蕭子言堅持不走。
“你…你不走我直接關門了。”莫桑也毫不退讓。
“不走。”
莫桑無言以對,腦子一熱真的直接合上門,還用了些力道。
“唔。”蕭子言被門夾的悶哼一聲,沒想到莫桑來真的,但還是不肯抽離手臂。
聽到蕭子言的聲音,莫桑也被自己的行為吓了一跳,手忙腳亂的開了門,但只沉默的走進屋裏,心虛的不敢查看蕭子言的傷情。
其實這一下确實夾的有點狠,估計手臂上要青紫兩天了,蕭子言無所謂的甩了甩手臂,跟着進屋,只見莫桑坐在小圓桌旁倒水喝,蕭子言自覺的走過去跟着坐下,也給自己倒了杯水,莫桑看他全程都是單手完成,想來可能真的是傷到了,她咬着嘴唇猶豫着要不要看看他的手臂。
蕭子言在喝水的間隙擡眼望了望她,然後氣定神閑的說,“我沒事,現在有事的是你。”
“我有什麽事。”莫桑偏開臉有些不快。
“你這裏有事。”蕭子言平靜的指着自己心髒的位置。
“你自己有病就去看看醫生,我很好,不需要你來操心。”莫桑忽然炸毛了,站起來朝他大聲說,其實更多的是想掩飾自己。
蕭子言也跟着站起來,不甘示弱,“你每次都是這樣,只會把人往外推,四年前是這樣,四年後還是這樣,有些傷疤表面上愈合了,其實底下在潰爛你懂嗎?”
“什麽傷疤不傷疤的,我只是出來安靜的呆幾天也不行嗎?”
“那你為什麽每年的這幾天都躲起來呢,你到底在害怕什麽?”
“不要你管,你走。”莫桑有些激動的想去推他。
但蕭子言在來的路上就想好了,這次一定不能心軟,這樣無休止的放任下去永遠不會有結果的,所以他紋絲不動,甚至有些惱了,“我不管誰管,嗯?你想誰來管你?”
莫桑推不動他,又無處可逃,有些無望的擡頭,眼睛裏盡是頹敗之色,“蕭子言,你到底想怎麽樣?”
蕭子言也直直的看着她,“桑桑,其實那一天沒有這麽可怕,有些事情發生了你就該去面對,逃避不能解決任何問題不是嗎?”
莫桑當然知道蕭子言說的是哪一天,她的眼眶開始泛紅,“你不懂,是我,是我害死他們的,我沒臉去見他們。”
蕭子言有些心疼的撫上她的臉,“桑桑,那只是意外,這些年你背負的枷鎖太沉重了,試着放下好嗎?”
莫桑眼裏蓄起的眼淚滾落,滴在蕭子言的手心,很燙,“蕭子言,我求求你了,不要再說了好嗎?”
蕭子言知道揭開傷疤的當下一定會很痛,但只有這樣才能治療傷疤下面腐爛潰敗的傷,他狠狠心,“莫桑,跟我回去看看他們好嗎?”
這句話完全擊中了莫桑最痛的點,她用力的推開他,蕭子言的話就像硬生生割開了一道口子,往事的畫面如洪水猛獸班瘋狂向她襲來,逃無可逃,那個摔落的手機,混亂的場面,黑白相間的靈堂,人們同情的眼神,告別時的那場大雨,四年前的所有細節都歷歷在目,清晰如昨日。
四年前的12月31日,莫桑二十周歲的生日,原本在歐洲旅行的父母答應要回來給她過生日。那天的莫桑穿着漂亮的蕾絲裙坐在精美的蛋糕前等了很久很久,她以為只是飛機晚點了,直到夜幕降臨,卻只等來了航空公司打來電話說飛機失事,無人生還,請遇難者家屬認領遺體。當時的莫桑只覺得腦子裏一片空白,只有手機滑落後摔裂的聲音被無限放大,要不是有蕭子言在,莫桑估計都不能自己去到現場。
等莫爺爺和蕭爺爺帶着莫桑和蕭子言到達遇難地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原本再過兩個小時就能迎來新一天的曙光,但那裏卻成了不折不扣的人間煉獄,那些遇難的遺體和身旁恸哭的家屬,卻注定看不到今天的曙光。飛機散落的殘骸,滿目白布遮掩的屍體,擊碎人心的痛哭聲,熾白的探照燈把這裏照的如同白晝,卻刺痛了所有人的眼。
莫爺爺一行人到的時候,有在現場支援的軍人過來敬禮,“首長好,請跟我來。”說完就在前面引路。莫爺爺和慕容宇的爺爺早年是部隊裏的,一直到退伍之前,兩人已經是軍區司令。莫爺爺有兩個兒子,大兒子莫弘澤受父親的影響參軍入伍,現在也已是正師級的幹部,二兒子莫弘清則選擇從商,也沒給老人家丢臉,做的風生水起。原本老大在部隊的安危時刻牽動着老爺子的心,沒想到先出事的居然是小兒子,老爺子畢竟是經歷過風浪的人,一直神色嚴正,步履穩健的跟随着,莫桑在接完電話以後就沒有過一句話一個表情,眼神空洞的任由蕭子言攬着前進,像是被抽掉了靈魂的洋娃娃。
來到臨時搭建的簡易帳篷,裏面除了用白布蓋着的兩具遺體,還有一個穿白大褂戴着軍帽和一個穿着軍裝看着像領導的人,他們見到莫爺爺,同時敬禮喊了聲首長,莫爺爺擺了擺手示意免了,然後望向軍醫,軍醫很是抱歉的搖了搖頭,莫爺爺知道是沒救了。雖然來的時候就作了心理準備,但被當面告知的時候老人家還是有些受不住,他上前顫抖着雙手揭開白布,入眼便是小兒子莫弘清和兒媳傅芷妍閉着眼躺着的遺體,看上去卻只像是安靜的睡着了,縱使老爺子自己經歷過生死關頭,現在看到這情景也有些站不住,他身形晃了晃,幸虧蕭爺爺在旁邊扶了一把,老爺子頓時紅了眼眶,單手撫上眼睛,努力不讓自己在晚輩面前失态,他緩了緩神後,略有些哽咽的朝莫桑說,“桑桑,去看看你爸爸媽媽。”
莫桑依舊像是與外界自動隔離了一樣一動不動,蕭子言一直護在她身邊,有些擔心的拍拍她,“桑桑?”但是仍然沒有反應,蕭子言無法,只好直接帶着她上前走到莫父莫母的身邊,在看到父母的臉時,莫桑終于有了反應,但她的第一反應卻不是哭,而是笑,比哭還難看的笑,她過去拉莫弘清和傅芷妍的手,“爸,媽,你們一定是跟我開玩笑的對不對,想給我生日驚喜是不是,我現在驚到了啊,你們起來吧,別裝了。”
看他們沒有反應,莫桑就用力晃了晃,“別玩了,我都看穿了。”但莫父莫母的手卻無力的從莫桑手中滑落了,莫桑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像是突然被什麽擊中了心髒,痛的無以複雜,只好蹲下來緊緊捂着胸口,豆大的淚滴終于成串的滑落,嘴裏還在喃喃自語,“為什麽不起來,不好玩,不玩了。”
蕭子言有些擔心的蹲下身看她,“桑桑你別這樣,叔叔阿姨會難過的。”
莫桑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抓着蕭子言,指尖扣進肉裏,泣不成聲,“言哥哥,好…痛…,這裏…好痛。”
蕭子言心疼的抱住她,“沒事,還有我們在你身邊,不哭。”
莫爺爺看着自家孫女這樣,也是老淚縱橫,他這個白發人送黑發人已經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還有兩個可憐的孩子,他顫顫巍巍的蹲下身摸撫着莫桑的頭發,“桑桑別怕,爺爺在這裏。”這樣的場景讓周圍的人不禁動容,都偷偷紅了眼眶。
莫桑的眼淚再也沒斷過,還一個勁的喊着痛,蕭子言覺得有些不對,仰頭望向軍醫,“醫生,你來看看莫桑怎麽了。”
軍醫走過來想要給莫桑檢查,莫桑卻維持這個姿勢怎麽也不肯動,連抓着蕭子言的手也不肯放松半分,蕭子言輕輕的哄她,“桑桑乖,松一下手,就讓醫生檢查一下。”莫爺爺也在一邊哄勸,可莫桑仍然無動于衷,眼見着都哭的身體一抽一抽的,周圍人都開始着急,還是蕭爺爺最鎮定,直接讓軍醫給莫桑注射了一劑鎮靜劑,莫桑這才慢慢放松,最後暈了過去。蕭子言抱着她,輕柔的擦去她臉上的淚水,視若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