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比自由還令人渴望的東西?
馮太後的聲音具有別樣的魔力,櫻荔盼望着能從她口中聽到自己期待的答案,她心裏很清楚,事到如今,除了太後和皇上,沒人能救顧行之。
“你……”馮太後并不知道怎麽和這個傳說中的女兒相處,她甚至連她的名字也叫不出口,她知道自己對不起女兒,可是人這一輩子注定是要辜負一些人的,從她生下櫻荔放棄她的那一天起,櫻荔就注定被她辜負了。
“我與薛無常的事你應該聽說了吧。”馮太後神色有些不自然,那是她這輩子最美好的回憶,可也是她現在最不願意提起的事情之一,“我入宮前曾經和他有過一段情,後來我無奈進了宮,本以為這段感情會結束,誰知道你義父會願意為了我……”
她真的很不願意提起過去,雖然薛無常隊她情深意重,雖然她曾經也對他深深動心,可是一切的一切在他進宮那一刻就結束了,他還是有那樣好的相貌和談吐,可是想到他不再是個完整的男人,她就再也不能用平常心面對他,大多時候,他和那些太監沒有什麽分別,她對這樣殘缺的人是鄙視而厭惡的,她甚至為自己和這樣的男人愛過一場而羞恥。
她總是這樣矛盾着,就像是她一面愛他,一面恨他。
只是兩種力量時常會發生搏鬥,如今,正是恨占據上風的時候。
“你義父平日裏在做什麽勾當你比我更清楚,我雖然沒有盡到一個做母親的責任,可是好歹也生你一場,你是蕭家的人,我也是蕭家的人,我們是一家人,這層關系是跑不掉的。”她和櫻荔說話自稱“我”,這已經是她對櫻荔最客氣的程度,“身為皇室子孫,你的責任與使命就是守護這大盛江山。”
她從沒感受過任何皇家的禮遇,卻要為這勞什子江山盡心盡力,櫻荔嗤笑了一聲,馮太後視若罔聞,“如今,你義父就是對這江山威脅最大的人,他勾結越王、慫恿越王屯兵造反,現今,我和皇上手中握有他造反的鐵證。”
櫻荔不喜她吞吞吐吐說不出所以然,便催逼道,“太後娘娘請直接切入正題吧,櫻荔記性不好,您說太多我忘的反而更快。”
“我要你殺了他!”馮太後眼中閃過肅殺之意,“只有他死了,我們才能解脫,而你是現在唯一能殺死他的人。你不是喜歡顧行之麽,他是朝廷通緝的要犯,只要你替我和皇上解決了薛無常這個難題,我就求皇上赦免顧行之的罪過。”
櫻荔出了清寧宮,腿都有些發軟,這清寧清寧一點也不清寧。
櫻荔扶着牆慢慢往前走,迎面走來一人,她叫住對方,“敢問有沒有看見一位穿着淺灰色衣裳、看起來估摸四十歲的樣子的女人?”
對方給她指路,這一指路吓了她一跳,“那不是寧安殿的方向嗎?”
她想過帶水煙遠遠的看上一眼,可是她沒想到水煙會在等候她的過程中自己跑去寧安殿。
櫻荔沒法,只好循路追了過去,走着走着卻見一個宮人來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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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荔姑娘,皇上在寧安殿靜待姑娘多時了。”
櫻荔趕到寧安殿之時,她看見水煙正坐在下首,手邊擺放着瓜果點心,能在皇帝面前坐下本身就是一種極高的禮遇,櫻荔暗自納悶:這狗皇帝怎麽會待水煙如此客氣?
她和水煙對視了一眼,發現水煙面色紅潤,眉宇間滿是慈愛,在她和皇帝說話時,水煙便會專注又欣賞的看着皇帝,她有一種“這才是母親”的感覺。
“櫻荔姑娘,這段時間讓你受苦了。”皇帝将福身的櫻荔扶起來,一改先前輕浮的做派,朗朗而溫和的對櫻荔寒暄,“上一次,朕一時糊塗,對姑娘多有冒犯之處,還請姑娘海涵。而顧行之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把你劫走,朕雖然不知道他用的是什麽辦法,但是想想也是朕的疏失,朕先前還真以為姑娘死了,難過了好一陣。”
他說的和真的似的,最重要的是他竟然也有如此規矩守禮的模樣,這讓櫻荔簡直要不認識他了。
“今日你乳母也在此處,我就當着你乳母的面給你賠禮了。”
說罷,小皇帝對櫻荔一揖手,櫻荔還沒什麽反應,那水煙便過來攔着。
櫻荔真的受了這一禮,她知道,皇帝其實只是有求于她罷了。
現在的她明白了自己和皇帝之間并沒發生什麽,饒是如此,她看見皇帝仍然是厭惡的很,幾經寒暄後,櫻荔便要拉着水煙起身告退,皇帝道,“天色已晚,櫻荔姑娘,不如在宮裏留宿一夜吧。”
櫻荔諷刺的看了他一眼:他和馮太後指望着自己趕快回府殺了薛無常,現在卻要惺惺作态挽留自己小住,當真是虛僞的很。
“既如此,櫻荔便謝過皇上美意了。”她倒要看看,若是她真的答應住下,這皇帝要怎麽辦!
“如此是最好不過的了。”
竟然答應了?櫻荔懷疑自己聽錯了,“那太後娘娘那……”
“那裏自有朕去說。”說完,視線無意中往水煙身上看了看,他看見水煙在熱切的看着他,他略略不自然的把頭別了過去。
水煙上來勸櫻荔,“皇上也是一片美意,你就不要推辭了吧!”說罷,水煙對皇帝行了一禮,“奴婢先回府了。”
櫻荔訝然道,“水娘不留下來?”
水煙卻對櫻荔笑了笑,“總是要有人和薛掌印說一聲的。”
櫻荔果真在宮裏留了一夜,她不為別的,只是不想回薛家面對薛無常,雖然有些事情注定要去面對,可是能拖延幾天就是幾天。
可她萬萬沒想到,一旦錯過了時機,有些事就連面對的機會也沒有了。
第二天早上,薛無常暴斃的消息傳來,舉朝震驚。
而讓櫻荔更為震驚的是,她的乳母水煙也失蹤了。
薛無常怎麽會死?
怎麽會那麽蹊跷的死去?
櫻荔聽着宮女們對那位無所不能的薛掌印議論紛紛,心裏卻茫然的很,死亡令人恐懼,可是如今,她只感受到了一個字眼。
她去求見太後,太後卻不見她,她跪在殿外,太後身邊的方箬來勸她回去。
她問,“方姑姑,你告訴我這一切是怎麽回事,太後娘娘不是說了把薛無常的命交給我麽,我沒有動手,薛無常是死于何人手下?”
方箬搖頭嘆息,“姑娘,你管這麽多何用,現在不是很好麽,難道你真的對你自己的義父下的了手嗎?”
這話把櫻荔問住了,這兩天,她也無數次在心裏問自己:
真的對撫育自己長大成人的義父下的了手麽?就算有再多的誘惑,她真的下得去手麽?那是義父啊!
她癱坐在地上,方箬搖搖頭,頗為無奈,“你……你走吧!太後娘娘病了,她不會見你了。”
一切就像是一場夢一樣。
櫻荔不知道跪了多久,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跪誰。
她只是覺得自己做錯了,雖然她什麽都沒做,也說不出自己錯在哪裏,可是她就是錯了。
不知何時下起了雨,她愣愣的望着被打濕的地面,再多的雨水也沖刷不了她的罪惡。
頭頂上方有一把油紙傘,執傘的人蹲了下來,拍拍她的肩膀,“櫻荔啊,快起來吧!”
“來福,你放出來了?”
瞧他這一身裝扮就知道他又回到了禦前,來福攙扶她站起來,往她以前住過的地方去。
櫻荔全身濕漉漉,像個落湯雞,“唉,咱家知道你有很多話想問我,你先洗澡換衣裳,我會細細解釋給你聽。”
“櫻荔,你是你,你義父是你義父,沒人會牽連到你身上,你不必擔心。”來福安慰她,“這宮裏的人盡是見風使舵的家夥,你義父在世時沒人敢招惹他,但他死了,那就該好好清算清算了。你義父生前得罪了不少人,大夥不敢明着反抗,現在逮着機會,甭管真的假的,那一盆盆髒水勢必要潑他身上,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以你義父的罪,留個全屍沒可能。”
櫻荔點點頭,耳邊嗡嗡的,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擡起頭問來福,“義父真的死了嗎?”
“想殺他的人太多了,說不定哪次不慎就栽了跟頭。”
櫻荔“哦”了一聲。
來福是想告訴她一切的,可是她什麽都沒問,瞧她那神情,竟是有些癡傻,來福長嘆一口氣,知道這不是說話的時候,便吩咐宮人好好照顧她,自己回寧安殿複命了。
皇帝站在窗前,見是來福來了,回頭看他一眼,“她怎麽樣?”
來福回話,“叫太醫給姑娘瞧瞧吧,看起來不太好。”
“這倒是,她那樣的性子……”皇帝慶幸自己做了一個無比英勇的決策,“幸好沒讓她動手,否則肯定會壞事,母後不了解她,她不是能狠下心腸的人。”
來福應個是,“櫻荔姑娘心眼好,想當初奴才被貶時,只有櫻荔姑娘記挂奴才。”
皇帝微微一笑,轉過身,“來福,這些日子委屈你了,上次朕為了保住焦慎,放火燒了養心殿,讓你背了鍋,你為朕做的,朕都看在眼裏。”
來福忙說不敢,“那都是奴才的份內事,薛無常一死,您就把奴才調回禦前,您心裏記挂奴才,奴才願意為您豁出去這條老命。”
“你是個真正聰明的,這世上有不少人以為自己無所不能,可是不過是自以為是罷了。薛無常、顧行之、焦慎、楊武都是如此。”
這是句捧的極高的話,來福受寵若驚,幸好他識人準,早就看出皇帝不是個尋常人,否則也只會落得和那些人一樣的下場。
小皇帝揚眉吐氣,終于可以挺直腰板大展拳腳了,他和來福交待一些事,來福一一應了,只有一人……
來福頓了頓,想起一件重要的事,“皇上,那個叫水煙的女人怎麽處置?她非說要再見您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