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做牛做馬
“我?”兮顏指着自己,“殿下要見我?”
“正是。”淩侍衛轉達北佑王的意思,“殿下說,他傷重不便,希望浦姑娘能移步入帳,有些話,要當面和姑娘說清楚。”
什麽情況?兮顏心下驚疑不定。她就是個北山軍營的小喽啰,高高在上的北佑王殿下有什麽需要和她說的?
轉念一想,柳家在北佑城只手遮天,柳二少剛才還想從她口中套出羅定關機關的秘密。所以說,這位北佑王也是打着這個算盤?他,果然和柳家一個鼻眼出氣,和柳二少是一丘之貉,吧?
她不禁攥緊拳頭。身上要是有把刀就更好了。待會兒要是苗頭不對,她定要那北佑王後悔來軍營走這一遭。
她會像師父那樣殺人滅口?不不,她很善良,最多就是掰斷他的雙腿,讓他再也走不出軍營的大門,一輩子給她顏爺做牛做馬。
當然,以上純屬她的意淫。實際情況是——
“小的拜見北佑王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一進帳門,她立即五體投地,狗腿地行了個大禮。沒動靜。她忍不住擡起頭,好奇地打量向她這輩子見過的身份最尊貴的人。
夏國長公主據說是聞名九州的美人,她的弟弟,應該長得還不賴?
大眼,瞪小眼。
她絕不承認自己眼睛小,只不過對方的一雙美目瞪得溜圓,她實在比不過。
“瘋丫頭,你這是做什麽?”熟悉的低沉淳厚嗓音,夾帶一絲驚悚的詫異,“你快起來!”
“你、你、你!”她連說了三個“你”,才找回自己見鬼的聲音,“你是北佑王!?”
“我、我、我!”對方學着她結巴的語氣,連頓音都學了個十成十,忽地莞爾一笑,“我是唐促。快起來,你蹲地上,我和你說話不方便。”
“诶?”她一頭霧水地起身,向前,近距離打量他。
白衣墨發、朱砂紅唇的絕世美人正斜倚榻上,不幸斷掉的雙腿上嚴嚴實實纏着繃帶,還綁着兩塊木板,是唐促那個小白臉沒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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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在這兒?我不是把你安置在軍醫帳內了嗎?沒事亂跑什麽!這可是北佑王的帳子。”她話說一半意識到不對,“你腿斷了跑不了啊,莫非,你也是那北佑王的侍衛?”
“呵,別管那北佑王了。”唐促指了指自己的腿,“軍醫說,最快一個月才能下地,你打算怎麽給我賠罪?”
“這個,這個嘛,”兮顏目光游移,臉不紅心不跳地轉換話題,“你和外面的淩侍衛熟不熟?”
“你說晉中?”他不明所以點頭,“算熟吧。”
“太好了。”她如蒙大赦般抓住他的胳膊,“我和你說,就今日咱們救下的那個柳二少,帶着一班随從在北佑城欺男霸女,無惡不為。要不是他爹是副城主,他這樣的人渣早該活剮幾次。我師父今日一個沖動,為民除害殺了他,卻被淩侍衛撞到。你和淩侍衛說說,這點兒小事不用告訴北佑王殿下,咱們私了就好,以免殿下煩心。”
“這怎麽行?”他眉頭一挑,“你師父為民除害,理應上報嘉獎。”
“不不,為善不留名,乃我輩習武之人該做的。”她連連擺手。
“那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就幫你勸晉中私了。”他語氣松動。
“何事?”她眼前一亮,想也沒想應道,“答應答應。”
“給我做牛做馬,直到我雙腿康複。”
她啞了半晌,愣是沒反應過來。
“不用太激動,”他拍了怕她的肩膀,低聲安慰,“我知道,你們這些女人,做夢都想近身伺候我。本來呢,輪不到你這種笨手笨腳、平平無奇的,可惜這軍營當中沒得選。我勉強将就一下。去準備洗澡水,我要,沐浴,更衣。”
他正自說自話,冷不防地,身下一空,身體陡然向地面跌去。眼看就要和大地來個親密接觸,腰上一緊,剛剛一腳踹飛他木榻的始作俑者兮顏,正單手攬着他,怒氣滿面,仿佛他再敢多說一個字,她就要任他跌在地上,傷上加傷。
“瘋丫頭,你最好別放手。”外間有腳步聲傳來,他摟上她的脖頸提醒。
“我偏要——”“放”字還沒說出口,他已反客為主,欺向她胸口,将她重重地推倒在了地上。
兩人保持着男上女下的暧昧姿勢,你看我,我瞪你。
帳門大開,淩晉中的聲音響起:“主——呃,屬下什麽都沒看到,那個,北佑城柳家來人了……屬下告退。”
“姓唐的你找死!”兮顏翻身壓在唐促上面,一招鎖喉。可憐唐促好好的一張俊臉,很快便因窒息而憋得通紅。
就在這時,淩晉中去而複返,剛想說些什麽,眼見男上女下這麽快就變成了女上男下,趕緊捂着眼唯唯諾諾退了出去。
“柳大人,你不能進,主子他在忙……”他攔住意欲闖入的北佑城副城主柳令。
“讓開!什麽事能重要過我兒子?”柳令不顧阻攔,暴風急雨般地闖入,“北佑王殿下,微臣就二二這麽一個兒子,浦棟那個老匹夫居然說二二被蠻子害死了。臣聽說殿下今日也在場,殿下你告訴臣,是哪個殺千刀的殺了我兒,我一定要将他千刀萬剮!不,千刀萬剮也難消我心頭之恨。這北山軍營營救不力,我要讓他們所有人給我的二二陪葬!”
兮顏慌忙放開就要被她掐死的唐促,面色慘白。怎麽辦?這個柳副城主來得這麽快,元帥和師父他們應該還來不及毀屍滅跡?要是北佑王亂說話,他們北山軍營豈不是要遭殃?
等等,北佑王?姓淩的侍衛和副城主都在和帳子裏的“北佑王”說話,而除了他二人,帳子裏就只有她和唐促。她自然不是那什麽北佑王,所以說……
唐促?!
“喂,你不要緊吧?”她終于想起差點兒死于她魔掌下的某人。
淩晉中這才發現自家主子面色發紫,脖子上一圈瘀痕,正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不太對勁兒。他趕緊上前扶人:“主上,你這是?”
主上?!所以,唐促果然是那個什麽北佑王!
“殿下!”她面色一變,上前抱住唐促的大腿,帶着哭音喊道,“你可千萬不能死!”
“你放開我,我絕對死不了。”斷腿處被壓住,唐促疼得冷汗直流,艱難出聲,“你再抱,我保證北山軍營一定會死人。”
兮顏果斷松手。
“咳咳……”唐促清了清幹疼的喉嚨,煞有其事沖柳副城主道,“柳大人,關于令郎,事情實際上是這樣的——”
“咚”的一聲,兮顏重重地跪在了地上:“今日是小的負責去救柳少爺,不想卻遇到蠻族蠻子偷襲。要不是北佑王殿下舍腿救了小的,小的早就不在了。小的就是做牛做馬,也難報答殿下的恩情!”
她特意加重了“做牛做馬”四個字,心下緊張:拜托北佑王唐促殿下千萬得聽明白,他答應過她的,她給他做牛做馬,他就幫她說服淩侍衛,不,現在應該是幫她瞞住柳副城主。
唐促的臉上再次出現了某種不可言喻的驚悚之色。他盯着兮顏看了半晌,下意識摸向他自己的膝蓋。
“殿下……”兮顏見他兀自發呆,心下更急了。他到底聽沒聽明白呀?
就在這時,柳副城主一手掐上兮顏的頸項,大怒出聲:“既然是你負責救援,為何我兒死了,你還活着?”
話是問兮顏的,怨毒的目光卻直沖唐促而來,似在質問,為何北佑王會救下這麽一個低賤的丫頭,而對他柳副城主的愛子見死不救!
“柳大人,當時敵人觸動了羅定關附近的機關臺,刀箭齊發,場面混亂。本王自顧尚且不暇,救下這丫頭純屬巧合。令郎卻不幸罹難,為國捐軀,本王會上書父皇,追封令郎為忠勇少将軍,葬于英魂陵,享世代香火。”唐促一臉“沉痛”地回答。
“臣,謝殿下|體恤。”柳副城主暗暗咬牙,掐着兮顏的五指更緊上兩分。
柳副城主武藝不凡,實乃浦氏上門第一勇士,幾近窒息的兮顏拼盡全力想從他掌下掙脫,都是徒勞。
她抱着最後的希望看向唐促。高貴俊秀的王爺正坐在那兒一動不動,看着她如蝼蟻般的無望掙紮。一雙好看的劍眉幾不可見地蹙了蹙,很快了無痕跡。
呵,他那樣高高在上的人,怎會在乎她這種人的生死?他蹙眉什麽的,定是她彌留之際産生的錯覺。事已至此,她死不足惜,可師父、元帥、同伴們、整個北山軍營,還有長姐和阿弟,她不想連累他們……
“柳大人手中這個丫頭,雖救人不力,但也撞破敵人陰謀有功,殺不得。本王賞罰分明,會給柳大人一個交代。”唐促的聲音,似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殿下初來乍到,北佑城不比都城,浦族多是粗人,像殿下這麽金尊玉貴的人居然被分封至此……”柳令語帶惋惜,微微松開兮顏,盯着唐促的俊臉,話鋒一轉,“微臣雖不才,但在北佑城也算有些勢力,願為殿下效犬馬之勞,助殿下于封地站穩腳跟。至于軍營中的賞罰,還是由微臣來——”
“犬馬之勞不敢勞煩劉大人,這個丫頭既答應為本王做牛做馬,她的命,是本王的。”
唐促一個眼神,淩晉中立即會意,虛招一晃,從柳令手中輕松救下兮顏。
兮顏撫着頸上灼痛的勒痕,癱坐在地,劇烈地咳嗽起來。可再用力,胸間憋悶的那口氣始終無法吐出,只覺得肺部一下下的抽痛。
柳令殺意被阻,眼神陰鸷,毫不掩飾不滿之色:“區區下門丫頭,殿下想要就留着。今日之事,微臣銘感五內。願殿下日後在北佑城,一、切、順、利。”
“一切順利”四字,字字犀利,仿若最惡毒的詛咒。
“借柳大人吉言。”唐促似聽不出話中敵意,微微點頭,嘴角噙着無懈可擊的禮貌笑意。
“哼,告辭。”柳令拂袖而去。
“主上,柳令在北佑城樹大根深,咱們一來就得罪了他——”淩晉中的話被一聲低語打斷。
“晉中,帶浦姑娘去軍醫帳治傷。”唐促盯着兮顏頸上的瘀痕,面色難看。
“可主上你的傷,剛剛——”
“快去。”唐促不耐煩地催促。
“不必麻煩淩侍衛,”兮顏晃過勁兒來,搖頭,“我自己去。”
淩晉中站在原地進退維谷,不知該聽主子的話去送人,還是該留下來照顧自家主子。
“柳令還沒離開軍營。”唐促額角開始有豆大的汗珠流下,“聽話。”
一句“聽話”不知是對淩晉中說的,還是對兮顏。
二人同時看向他。下一刻,只聽“撲通”一聲巨響,唐促在二人驚異的目光中,栽倒在了地上。
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