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殺人滅口
“叮铛”一聲脆響,有什麽東西擦過她耳邊,大力彈在了刀背上。敵人長刀脫手,在空中劃了條弧線,遠遠地跌落在地上。她就這麽逃過一劫。
與此同時,周圍的地面上出現一排排尖刀,靠近她的幾個武士瞬時斃命。
她長籲了口氣。剛才救了她的,貌似是,一顆凝聚了高深內力的石子?打哪兒來的?
她下意識看向唐促,只聽他催促道:“發什麽呆?還有漏網之魚,左四右三。”
“哦。”應該不是他吧。他年歲尚輕,身體看上去也不太好,怎會身具如此高深的內力?說不定,彈石子救她的就是這個神奇的機關呢。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四周的地面上躺滿了蠻荒武士的屍體。鮮血染紅了地面,即使是敵人的血,仍令兮顏頻頻作嘔。她別過頭,上前替同伴們解開了束縛。
“兮顏,真的是你嗎?”姐妹們死裏逃生,紛紛圍着她發問,“剛才真是你操縱機關中樞,救了咱們!”
“不是,我哪兒懂機關術啊?是……”她回頭看向唐促的方向,卻見那抹白色的身影,轟然倒在了地上,她慌忙跑過去探視他的情況,“醒醒,唐促!”
糟糕,身上好燙,看來是發燒了。他被她折騰了這麽久,全身沒一處完好的地方,剛才又經歷了一場大戰,病倒了不足為奇。還是先将他帶回軍營吧。
暫且不論他的真實身份是誰,又為何懂得使用浦族的機關術。她誤傷了他,他卻不計前嫌救了她和同伴們,就沖這點,她決定,先相信他是個好人。
他若別有用心的話,還是那句話,得罪了她顏爺,他會後悔的。
***
“統統都跪在這裏,沒有元帥的吩咐,誰都不許起來。”
“師父,我不服。”兮顏話剛出口,一記燒火棍毫不留情地打在她膝蓋窩處,害她雙膝一彎,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你不服什麽?讓你們去找柳二少,結果你把人家射成了篩子。現在柳家來找元帥的麻煩,你說,你不跪誰跪?”
“他就腿上中了幾箭,咱們的人為了他可是差點兒死在了蠻子手上。”兮顏據理力争,“他不感恩就算了,還有臉找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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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是上門的少爺,身嬌體貴,你們這二十幾條卑賤的下門士兵的命哪能和人家比,嗯?”
“師父你是認真的嗎?”兮顏愣住。
沒錯,在整個華族九州實屬奴族的北佑城浦氏一族,內部還分為上下兩門、三六九等。上門尊貴,常年居住在北佑城內,而下門卑賤,要麽是上門家族的奴仆,要麽就在千莽山軍機處從軍,一條賤命随時準備為國捐軀。
然而,就算如此,她仍記得當年和弟弟走投無路、被師父帶進北山軍營時,師父曾告訴他們:軍營裏無分貴賤,所有戰士體內流淌的熱血都是高貴的,正是因為有他們的誓死守護,北佑城內的同族才能安居樂業,華族九州才能欣欣向榮。
這些年,師父将她們姐弟視如己出,從未有過輕視,更不許她們自輕。今日,師父卻告訴她,她們二十幾條命加起來,都不如柳家少爺的一條腿嗎?
“待會兒元帥出來,你就知道師父是不是認真的。”
“花十一!”渾洪的嗓音響起,北山軍營元帥浦棟自軍帳中怒氣沖沖地步出。他身後,柳二少坐着輪椅,面色陰鸷,被仆從推了出來。
“屬下在。”
“浦兮顏是你徒弟,柳少爺要審她,你陪着柳少爺,不得怠慢,本帥還有要事。”
“是,元帥慢走,這裏交給屬下。”花十一,也就是兮顏的師父嚴肅應道。
兮顏強忍揍人的沖動,握緊雙拳跪在地上。
“是你操縱機關傷了本少爺?”柳二少單手挑起她的下巴,陰恻恻道,“倒有幾分姿色。說罷,你是如何會操縱那古舊的機關,又是如何剛好撞破了蠻荒人的偷襲?”
兮顏不着痕跡避開他的鹹豬手,低眉順眼道:“回少爺,八個字,誤打誤撞,算你命大。”
“你說什麽?”
“我說,是我誤打誤撞碰上敵人的,操縱機關也是亂來的。少爺沒被射成馬蜂窩,不是命大是什麽?”
“大膽!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知道呀。”她不疊點頭,“您不是剛才被蠻子綁得跟個粽子似的那位少爺嗎?”
周圍響起輕笑聲。
“反了!你一個下門賤婢,敢這麽對本少爺說話!”
“小的不敢撒謊,實話實說而已。”她淡淡一笑。
“都不準笑!”柳少爺氣急敗壞指着她,“再笑,本少爺就殺了你,我看誰都敢說聲不!”
“不行。”花十一在一旁道,“這裏是北山軍營,沒有軍令,你不能殺她。除非和她決鬥。”
“本少爺我……”柳少爺立時語噎,“我也沒說要殺她。她做錯了事,就該教訓。”
“成,那就打她五十軍棍。”
“五十太少了,一百才夠。”柳少爺讨價還價。
“成交,來人啊,把浦兮顏拉下去,打一百軍棍。”
兮顏難以置信瞪向自家師父:“一百軍棍,屁股都開花了。”
“這是在軍營,屁股開花總能長好。要是在北佑城,你冒犯上門少爺,腦袋掉了可沒辦法長回來。”花十一在她耳畔諄諄教誨。
“哼。”她氣鼓鼓地別過頭,才不要接受這樣的教誨。屁股開花就開花,只要她還有口氣在,來日定要讓這恩将仇報的上門少爺嘗嘗她的厲害。
這時有人來到柳少爺跟前,對着他一番耳語。柳少爺頓時喜上眉梢,叫道:“等一下,本少爺有軍令在身。這個丫頭,随本少爺處置了。她廢了我一條腿,一百軍棍太便宜她。本少爺要親自教訓她。”
“軍令?誰的軍令?”花十一皺眉。
柳少爺亮出一塊金光閃閃的令牌:“族長的軍令,別說這個丫頭,你們一軍營的人,生殺大權此刻都在我手上。不信?”
柳少爺一揮手,身後的仆從立刻會意,明晃晃的長劍架在了一個女兵的脖子上。
“你做什麽?”兮顏大叫,“快把劍放下,把你射成篩子的人是我,得罪你的人也是我,我随你處置就是了,做什麽牽連無辜?”
“柳少爺,就算你拿着族長軍令,濫殺的名聲傳出去也不好聽。”花十一冷聲提醒。
“我會怕?實話告訴你們,我爹就在帶兵趕來的路上,到時候我一句話,随便就能滅了你們整個軍營!”
聞言,花十一冷笑出聲。
“怎麽,不信,想試試?還是從你開始好了,北山軍營的士兵聽令,想活命的,就把這個又醜又老的女人給我押下去,砍了。”
“她可是副帥啊。”在場的士兵全都面面相觑,沒人敢動彈。
“你們膽敢違抗族長的軍令?”橫眉瞠目,成了那張油膩膩的臉上最後的神态,下一刻,贅肉橫生的脖頸被一道銀光劃破,柳少爺倒地而卒。
“所以說兮顏啊,你這丫頭,就會給師父惹事。早把他射斷氣不就好了。”花十一擦了擦刀刃上的鮮血,搖頭嘆氣,“這下還得多殺幾個人。”
她話音剛落,彎刀飛向空中,柳少爺的幾名惡仆應聲成了刀下亡魂。
兮顏和在場的所有人一樣,呆立在了原地。師父這唱的是哪一出?
“都聽好了,柳二少死于蠻子偷襲,他的幾個随從忠心護主而死。拖下去好好葬了吧。”花十一擺了擺手,立刻有人去做。
兮顏下意識摸了摸自己完好無損的脖子,這些年,虧了師父打她只用燒火棍,沒上過刀子。真得謝謝師父的不殺之恩。
“花十一,你胡來!”元帥浦棟引着身旁一人剛巧路過,見到眼前一幕,臉都綠了,“你怎可如此草菅人命!”
“柳家在北佑城只手遮天,壞事做絕也就罷了,我管不着。可這柳二少居然拿了族長軍令,來我軍中狐假虎威作威作福。我不殺他,是等他在軍中濫殺無辜呢?還是等他回到北佑城告狀,胡亂編排罪名,滅了咱們整個北山軍營?”花十一厲聲質問。
“你以為,将他們幾個滅了口,北佑城就能不追究了?”浦棟斥她,“你可知我身旁這位是誰?”
花十一掃了那陌生人一眼,神色立時收斂,目露驚疑:“恕屬下眼拙不識得,只知道是位高手。”
“孽障!他是北佑王殿下的貼身侍衛,今日随殿下來北山軍營巡查。你能殺柳二少滅口,難道也要殺了殿下不成?”
北佑王?!北佑城向來由城主、也就是浦族族長治理,何時冒出一位王爺來?不過,既然是藩王,必是夏朝皇室宗親,與柳家的人自不可相提并論,更不能随便滅口。謀害皇族的罪名,誰都擔待不起。
花十一和兮顏對視一眼,面色俱是一變,不約而同地張嘴,想要主動認罪。
浦棟擡手制止了她們,轉身恭敬道:“淩侍衛,今日之事,都是本帥律下不嚴。請你如實向殿下禀報,本帥願一力承擔所有罪責,還請殿下網開一面,放過北山軍營的其他人。”
淩侍衛面露為難:“浦元帥,這事小的做不了主,一切都還得請示我家主上。”
“是我自作主張,一人做事一人當,不用元帥給我頂罪。淩侍衛,現在就帶我去見北佑王。”花十一高聲道。
“你懂什麽?退下。”浦棟厲聲斥責她,“休得冒犯貴人!”
“我不!”花十一神情執拗。
“師父。”兮顏上前拉住神情激動的花十一。
她知道,師父心系浦棟元帥,無法眼睜睜看着元帥被問罪。可師父剛才還在教誨她,尊卑有別,讓她審時度勢夾着尾巴做人,怎麽到了師父自己這兒,就變成以卵擊石不撞南牆不回頭了?
夏朝可是華族九州的天子之國,就算如今皇室衰微,大權旁落,諸侯崛起,皇室血脈仍象征着至高無上的權威。連她這樣不喜讀書的人都聽說過,之前有諸侯一怒之下斬殺了夏朝宗親,本以為兵多将廣,不懼夏朝威勢,可很快,這個諸侯就被全天下群起讨伐,弄了個國破家亡的結局。
簡而言之,北佑王殺不得。既然殺不得,柳二少這事又被北佑王的侍衛撞破了,後果,可大可小。
若北佑王願意息事寧人,幫她們隐瞞,那北佑城柳家那邊,自然也不會發現什麽。可若是這位殿下鐵面無私,或者與柳家交好,那麽,她們北山軍營,恐怕要面臨滅頂之災!
“元帥,師父,此事歸根到底因我而起。兮顏願意請命,向這位北佑王殿下解釋一切。”
“你去有什麽用?”花十一在她耳邊低斥,“你那兩下子,根本不是這侍衛的對手。師父去,北佑王若實在不通人情,我殺了他們主仆,咱們再謀劃之後的事。”
“放肆!”浦棟在旁聽見,氣得吹胡子瞪眼,“何時能改掉這膽大妄為的暴脾氣?”
“三位不必争了,我家主上剛剛就吩咐過,請浦兮顏姑娘到帳中一敘。主上有傷在身,元帥和副帥有什麽話,不妨等兮顏姑娘出來後,我家主上若尚有精神,再請二位入內相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