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埋葬
過去幾年臺北到了十一月，有時候往往還熱得需要吃冰淇淋消暑，今年的冬天冷得特別快，十一月底，一道冷鋒來臨，天就正式冷了。
一覺醒來的林思凡，感覺寒意濃重。二十一層樓高的房子，沒有遮蔽，冷風呼呼地刮，讓人覺得連房子幾乎都在搖動。她起身坐在莫勤輝的大床上，心想國棟應該不在，而她也該回家了。她沒有娘家，這個世界上，只有那個大房子，是她能安身立命的地方。
多年來，她習慣有國棟為她舉起的大傘，習慣有浩偉陪伴，當自己斷了所有的朋友，廢盡了武功，她不知道她還能到哪裏去。她的世界正在分崩離析，而她為自己深深感到悲哀。
莫勤輝正嘗試着做一頓午飯，很簡單，但全都是他的一番心意。兩個菜一個湯，已經讓他手忙腳亂，可是他忙得很開心。可在試過鹹淡調味之後，自己知道味道不是很好，莫勤輝不覺萬分氣餒。與宋家明的手藝相比，等級有如雲泥。
倉皇逃離的林思凡，身邊只帶了電話、錢包。她打開手機查看，未接來電有幾十通，而Line上面道歉的訊息無數。她很猶豫是否該回應，畢竟非人道的虐待，她心有餘悸。
“妳醒了，餓不餓？我做了飯菜，要不要吃一點？味道不怎樣就是了。”
莫勤輝歪着脖子，搔搔頭發，神色有腼腆跟尴尬，像個害羞的鄰家大男孩。
“我做菜也很難吃的，沒關系。”林思凡啞然失笑。
林思凡想下床，但是稍稍一動，身體就有分筋錯骨的疼痛。她這輩子，從來沒給人碰過。老爸爸是捧在掌心上的愛，犯了錯媽媽想教訓她，爸爸是從來不許的。原來挨打這麽痛。
“痛，是不是？我扶着妳。”
莫勤輝看見林思凡皺着眉，縮手縮腳的模樣，心裏十分難受，恨不得能替她教訓那個男人一頓。
“不疼，就是全身酸得難受。”林思凡不想他擔心，也不想面子難看。
她忍住痛，緩緩站直身體。勉強自己要笑一笑，好少讓莫勤輝煩惱。
莫勤輝還是上前扶住人。他原本是想幹脆抱着思凡走算了，可是又不敢造次，深怕越了思凡心裏那條線，人馬上轉頭就要離開。
“慢慢來吧！”他如今也只能謹守分際。
這頓飯，意外的安靜。林思凡沒有任何嫌棄，而且她胃口小，卻多吃了半碗，莫勤輝知道思凡是有心體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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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向戲約不斷，怎麽最近沒拍戲？”思凡試圖打破沉悶。
“提不起勁呀！何況，這些年賺的，不瞎搞，應該夠我下半輩子一個人花用。”
莫勤輝淡然地笑了。
“你怎麽會一個人？以後還要結婚生子的。”林思凡驚訝的看着他。
“其實一個人挺好的。我習慣了。”莫勤輝聳聳肩，沒多說。
“這樣呀！”思凡不知如何接話，再多說都是錯的。
“你做的飯，碗我來洗吧！”思凡低下頭默然許久。最後站起來收拾碗筷。
“廚房大，可以一起洗，好不好？”莫勤輝湊到跟前，搶着拿碗盤。
“這才幾只碗，怎麽一起洗。”林思凡忍不住笑了。
一整個下午，兩個人就是安安靜靜的窩在沙發上，一人摟着一個抱枕，看着莫勤輝買回來的藍光片子。
冬天，天晚得快。不開燈，室內很快就黑幽幽地暗了。思凡望着窗外，黑了的天，開始焦燥不安。
“我該回去了。”思凡雖然心裏害怕，但這裏總不是她該留宿的地方。
“再回去讓人家淩虐嗎？”莫勤輝忍不住沖口而出。
“可是。”林思凡說不下去了。
“離婚吧！林思凡，能不能看看在妳面前的我，我是真心愛妳，我會讓妳幸福。”莫勤輝捉住林思凡的肩膀，用力搖晃。
林思凡給晃動了傷處，疼得皺眉。
“我已婚，有個上高中的孩子。還大你七歲，眼看了不起再十幾年，連更年期就要到了。你糊塗了嗎？”
“如果說，我不在乎呢？”
莫勤輝的聲音很平靜，只是專注地看着林思凡的眼睛。
“妳再想想，我比妳年輕，妳當老太太的時候，我還能照顧妳。不像旁人家，都是當太太的照顧老頭子。多好！”
他後來嘴角抽了一下，繼而聳肩，淡淡地笑了。
林思凡意識到，眼前的男子，雖然态度輕佻，但心裏是認真的。她再一次為他所感動。
可不管怎麽說，她是已婚婦女，有必須守護的孩子。她得維持一個完美的家庭，讓浩偉能健康、正常的長大。孩子不能像她一樣，成了一個殘缺的人。
況且，她也無法相信這樣一個人，會天長地久的愛她。連許國棟都會出軌，那莫勤輝的長像、身份、工作環境，誘惑更多。她想也許莫勤輝只是一時迷惑了，也或許只是單純的缺少母愛，把年長的女性，當成情感投射的對象。
“謝謝你，同情我。我該回去了”林思凡拍拍莫勤輝手臂。
“我送妳。”莫勤輝不再堅持。
莫勤輝凝視着思凡的雙眼。她眼底翻騰的情緒，他無一遺漏。他知道，她不相信他。
“把手機給我，別再失聯了。有麻煩記得找我。”
他拿走林思凡的手機，重新操作一遍。
許國棟當晚不到八點早早回家。進了家門，整間屋子仍暗着，心裏涼了半截。思凡沒了娘家，也沒有什麽朋友，要是她不自己回來，該上哪兒找人都不知道。許國棟考慮着該不該報警幫忙，可是自己只上過財經版面，還沒上過社會新聞，他有着顏面上的壓力。
還好九點鐘不到，門鎖轉動，思凡進門了。
“思凡，妳回來了。”許國棟從沙發上站起來，迎接進門的老婆。
林思凡想起那可怕的一幕，出于本能的，她的身體瑟縮了一下，立即往後退了好幾步。
“你怎麽在家？”思凡雙手抱着胸，十分戒慎恐懼。
許國棟看到了思凡臉上的紅腫瘀青，還有畏懼的态度，恨不能打自己兩巴掌。他心想，自己真的不是人，是禽獸。
林思凡側着身子，躲着許國棟，飛奔入房間，很快速地拿着自己的衣物以及盥洗用具，然後跑至客房，關門上鎖。
思凡的所有行動，簡直像播放卓別林的默劇一般，無聲，但一氣呵成。
許國棟則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思凡一進一出，卻再也動彈不得。多年的夫妻情感，盡數付諸流水。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他自己。他親手給自己挖的坑，親手埋葬自己的感情。
說對不起，已經沒用了。他太了解思凡處女座的個性，只有零與一。往日的一切再也回不去。
宋家明繞着地球跑的行程，又回到了英國。劍橋的研發團隊，專門做算法，而這是他的專長。他喜歡動腦，喜歡研究，時至今日，他還是喜歡跟研究人員讨論。
他的孩子們都在倫敦讀書，假日會随同母親過來。念中學的年紀，叛逆異常，時常變着法子折磨母親。或許因為父親常年不在身邊，又或許是因為父親優秀，更多是因為父親掌管經濟大權，這兩名青少年，唯獨對父親是敬畏的。
“爸爸，馬上就要聖誕節了。你會不會留下來過節？”
Andy跟Rose的眼珠子，像他們的媽媽，大海一樣的顏色，幹淨清澈。不像他，黑頭發、深咖啡色的眸子。這兩個孩子，遺傳了母親的美貌，也遺傳到母親的腦袋，不是特別聰明優秀。宋家明偶爾檢查他們的功課，對于他們的成績很是無奈。
宋家明已經想不起來，自己曾有多少荒唐過的對象。只有孩子的媽媽，因為是嬸嬸的親戚，在莊園裏的酒會上認識。因為漂亮、家世好，所以宋家明的父母很喜歡。而他自從林思凡之後，誰都無所謂，就應了父母的安排。
Louis看着他們父子、女三人，糾纏成一團。現在回想當年，一切都好像昨日。
那時她才大學剛畢業，第一回看到宋家明，她就欽慕得不得了。因為是姑姑認識的，彼此雙方家世背景又相襯。她接受了聯姻的安排。
婚後的宋家明，依然荒唐。像Louis那樣富貴家庭長大的人，很清楚男性在外面拈花惹草、一夜風流。因為她的父親也是如此，所以她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宋家明皮夾裏的照片，一個黑頭發的華人。
宋家明的母親是華人，喜歡文學，宋家明從小是雙聲帶養大。中文底子，比起不念書的中國人還好。Louis知道，宋家明受了母親的影響，比起金發藍眼，他更喜歡黑頭發黑眼睛的華人。
Louis對于丈夫電腦裏，存放的一個個方塊字，深感好奇。有一日她将資料偷出來，拿給人家翻譯成英文。這是一封封情書，寄不出去的情書。沒有一個做妻子的能忍受，丈夫婚後還對別的女人念念不忘。
她能容許肉體出軌，但不能容許精神背叛。有一日Louis趁着宋家明出國，她拆開電腦，将硬盤整個砸毀。而資料毀了，也毀了她的婚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