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金絲雀
許國棟刻意晚歸、刻意不回家。許國棟不知自己是犯賤,還是沒事給自己找事。他居然心裏一直期待着,期待思凡跟他大吵特吵。若能吵翻了,表示思凡是在意他的。可是思凡沒吵過,甚至連提高一次聲線都沒有。
“國棟,我告訴你,如果你在外面有了女人,只要別讓我親眼看到,我都可以睜一眼閉一只眼,可是讓我看到了,對不起,我們就走不下去了。”
許國棟依稀還記得,婚後某一天,思凡忽然心血來潮,很認真的跟他講過這段話。那時候,他還笑罵思凡發神經。現在回想起來,思凡是認真的。而且,如今也真的快走到了這個地步。
許國棟開口邀請宋家明到家裏作客,是他最後悔做的一件事。依照他對思凡的了解,思凡是不會對不起他的。只要肉體沒有出軌,他又何必試探,何必介意,心靈上是否曾猶豫過。
可如今,居然像是他自己,要将老婆推給別人一樣。宋家明三天兩頭往他家跑,在家跟他老婆吃飯,他自己反而不在場。國棟想,難到最後,他會走上前輩的路。找老婆做飯給朋友吃,最後老婆也成了朋友的。
許國棟整個人,為自己制造的矛盾所撕扯着。而所有的事情,都朝着無可挽回的方向發展。王麗雅,是再也甩不掉的夢魇。她年輕的軀體,對他而言,不無誘惑。但如果只是單純貪圖身體上的快樂,花錢買,可以買到更年輕、更漂亮的。
許國棟以前老覺得,董事長、總經理真丢人,搞外遇,也不做得幹淨一點。讓老婆跑來辦公室大吵大鬧,元配、小三,撕逼、對質,場面難堪至極。可他現在居然羨慕起那兩人。老婆跑來吵,最起碼是因為在乎,不管是在乎人還是在乎錢。思凡連來看一眼都沒有,分明是一點都不在乎。
莫勤輝認真的學習英文,心無旁鹜的好處,就是進步飛快。他想以後若有機會再到英國去,他應該可以不用再找導游了。可惜,身旁的人,應該不會是思凡了。
他不再上健身房,因為那裏不會有他在意的人。他現在像個老人,每天清晨五點鐘起床運動。他一個人在臺北街頭慢跑,終點在一個半新不舊的大樓底下。他遠遠地,站在一個角落裏喘息,期望能再一次,看到那熟悉的身影。
這個世界是又擠又熱又平。每個産業,現在幾乎都全球化了。宋家明在臺灣、大陸、美國、英國、法國都有研發團隊。因為每個地方擅長的技術不同,整合的工作,需要有清楚腦袋的老板,才能讓各個團隊,不搞政治、不內耗,專心執行老板的意志。
人生,不只有兒女私情。到了某個階段,還有責任。宋家明身上扛着全球數千名員工的生計,停留也不能只停留一地。他還是得搭着他的私人飛機離開。
那一夜,許國棟跟王麗雅發生嚴重的争吵。許國棟幫王麗雅買了一個一千多萬的小房子,夠她一個人住;也在她的央求下,買一輛保時捷入門款小跑車。可是王麗雅不滿意,她還要更多。思凡不在的時候,她見識過那個精心布置過的大房子,她想住進那樣的地方。
“我想換一間屋子,我最近去看過幾個建案,都很不錯,有空陪我去看看好不好?”
王麗雅身上穿着性感睡衣,她知道男人在還沒上床前,要什麽都能答應,一旦睡過了,就什麽都不答應。她撩撥着許國棟,卻不肯就範。
“妳只值這些,多了沒有。”許國棟翻身坐起,冷冷地朝着王麗雅說。
許國棟所說的話,像把刀,鋒利無比。王麗雅的自尊,受到嚴重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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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擺在家裏那尊觀音就值?你不碰,別人說不定都摸上床了。”
王麗雅臉面上挂不住,忍不住反唇相譏。
如果許國棟說的話像刀,王麗雅的就是箭,而且正中紅心。許國棟最害怕的心事,給王麗雅說穿,人整個幾乎要爆炸。
“她給我生了兒子,她就值。妳,自己送上門的雞,根本不配。”
許國棟穿上褲子,拿起外套,轉身離去。
十一月中,天已經正式冷了。深夜裏,臺北街頭人車沒有夏日多。許國棟怒氣沖沖開着車回家。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搞的,因為懷疑東懷疑西,所以不敢面對思凡。
當年,思凡腳踏兩條船這件事,思凡一直以為國棟不知情。而國棟也從來沒問過。這些年來,宋家明一直是兩個人都知道,卻自以為是秘密的秘密。國棟沒有選擇與宋家明正面交鋒,卻是背地裏做了惡劣的事,就算贏了,也贏得心虛。
宋家明的再次出現。國棟的心,混和着忌妒、罪惡感,還有諸多複雜的情緒。這些負面情緒,近來不停地在他的心中翻攪。适才王麗雅,激化了他所有的怒氣。
許國棟進家門時,已經接近半夜三點。他打開廠商送的紅酒,一口接一口,一喝就是半瓶,想圖個一醉解千愁。
到底不是個常喝酒的人,更何況國棟是空腹喝,半個多鐘頭之後,酒力漸漸發作,人醉了。他開始搖搖晃晃地往卧室走去,一路上還打翻了一個鑄鐵雕塑,當的一聲,在夜裏制造出巨大聲響。
思凡被驚醒,開門起身查看發生甚麽事。
“思凡,想不想老公呀!”
國棟醉了,整個人都與平時不一樣,像個流氓。
多年夫妻,思凡從沒見過這樣的國棟。酒氣沖天,醉醺醺的。她連忙扶住人,讓國棟躺到床上。
“你喝醉了,我幫你脫衣服,好好睡一覺。”
林思凡邊脫他的鞋襪,一邊說。
“陪老公一起睡。”
許國棟拽着思凡的睡衣領子,往後用力一拉,一時間勒住思凡的喉嚨,讓她疼得嗆咳起來。
思凡沒有第一時間順從,畢竟她的心裏也有疙瘩。她掙紮着翻起身。
“嫌棄我?難道別人的滋味比較好?”許國棟已經酒醉失控。
林思凡被拖回床上,扯破衣衫,接受狂風暴雨般的淩虐。她苦苦哀求,拚命反抗,可是力氣太小逃不掉。撕裂的疼痛,貫穿全身。
到底是怎麽結束的,思凡已經吓呆了,完全記不得。只記得國棟最後醉倒在她身上,而她奮力推開國棟的身體後,爬進浴室裏沖洗。思凡蹲在花灑下不停的掉眼淚。她不知道到底從何時,床上的人,變成一個惡魔。她已經不認識他了。
思凡不管天還未亮,穿上衣服以後,帶着包,匆匆逃出家門。她沒有辦法跟那個魔鬼共處一室。
莫勤輝在清晨的寒風中,站在一株櫻花樹旁,遠遠地看着大樓的門口。他會選擇這樣一個時段,在清晨無人時分,守在思凡家門口,無外乎也只是想緬懷往日時光。
他沒有絲毫怨恨過思凡,畢竟,思凡是對的。他與她,中間有着太多跨越不過的障礙。道德、責任、年紀、世人的眼光,哪一項都是無法逾越的鴻溝。思凡理智的抉擇,他必須尊重。
可是他忘不了思凡,所以他只能用這種方式,安慰自己。
在黑沉沉的十一月天,無人的清晨。熟悉的身影,倉皇的走出大門。莫勤輝的心髒,瞬間一陣緊縮。他無法控制自己,而且男生是不該哭的,但是眼淚就是忍不住奪眶。他雙腳有輕微的顫抖,遲疑了片刻,還是跟上去看他日思夜想的人。
“凡,怎麽這麽早。”莫勤輝跟在林思凡背後,一時間只想到這句話。
林思凡沒料到尚未天亮的清晨,這個熟悉低沉溫柔的聲音,會出現。驀然回首,她此生最美的童話,在燈火闌珊處。
“怎麽會這樣?”
莫勤輝兩只手抖個不停,小心翼翼的捧着思凡的臉查看。
思凡半邊的臉紅腫,嘴唇也是腫的。脖子沒遮住的地方,青一塊、紅一塊。甚至可以隐隐看見勒痕。
“我不小心撞到的,沒事。”思凡連忙低下頭。
“我們去上藥,好不好?”莫勤輝沒再多問,只是牽起思凡冰冷的手。
這個便利的城市,不論深更半夜,還是一大清早,都能搭得到計程車。莫勤輝用手機App叫車,十分鐘不到,車子就來了。二人無語上了車。
“我去看看有沒有消腫的藥。”莫勤輝打開門以後,就急忙去找藥。
演戲多年,受傷受多了,什麽不懂,但是紅腫瘀青,他很懂得如何處理。莫勤輝先拿冰塊,幫思凡冰敷臉頰。之後才是拿消腫藥膏,塗在紅腫瘀青之處。
“謝謝你,我該走了。”林思凡始終低頭不語,一開口就是要離開。
“妳要上哪裏?回家嗎?”莫勤輝很擔心。
林思凡默然許久,眼淚大滴大滴的墜落手背。
“我沒地方去。”她是籠中鳥,被剪了羽毛的金絲雀,飛不走了。
莫勤輝抱着思凡,輕聲地安慰她。
“有我呢!不怕!”他開心的流着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