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梅杜莎
夏天穿短袖，遮不住燙傷的痕跡。思凡連忙背過手，給藏到身後，她不想讓婆婆知道。婆婆不是媽媽，哪裏會心疼別人家的女兒，說不定還要被取笑一番。
果不其然，跟小嬸的對話，給耳朵尖的婆婆聽到。
＂平常太好命啦！什麽事都不做，只會在家裏當閑人。連煮個粽子都會燙到，我以前哪有這麽好命，我要帶三個孩子，還要幫忙工廠趕鞋子出貨，……。＂
婆婆又開始訴說往日她的辛苦。臺灣以前是制鞋王國，公公從做鞋子的學徒出身，在那個經濟起飛的年代，趕上潮流，自己拉拔着一幫親戚，也開了一家小鞋廠，專門外銷歐美。婆婆一個人，又要帶孩子，又要幫着做飯給女工吃，趕出貨時還要自己下去車縫，是真的辛苦且能幹。
思凡不愛聽，小嬸可以拿孩子當借口離開，可是她不行，只有杵在原地，聽完婆婆的偉大事跡。她不能走，可是心早已不知神游到哪兒去了。
思凡小時候，父親退休金拿的利息很高，比小學老師的薪水還多。新竹那個小地方，好的西點鋪子不多，就只有一家美乃斯。他爺倆可是會走上半個鐘頭的路，先吃一套燒餅、喝完豆漿，再買一條法國面包回家。父親年紀大，不認識的旁人，都當是爺爺疼愛小孫女，哪裏知道這是一對父女。
＂阿嬷！我知道妳以前有夠厲害啦！可是現在我想喝椰子汁啦！我們一起去前面的水果行買，好不好？＂
浩偉走到廚房想倒水喝，看到媽媽很可憐，趕快解救母親，一把拉走，講得正起勁的阿嬷。
思凡松了一口氣，趕緊着手刷洗鍋碗瓢盆。她已經一口氣憋到頂，真的快忍不下去了。
＂端午節快樂！＂是莫勤輝傳來的圖片，一顆拍得美美的粽子。
＂端午節快樂！＂
思凡的心情低落，只回傳了一張圖片，不似往日還會多寫幾句話。
就算隔着網絡，莫勤輝彷佛感受得到，思凡的心情不好。可是下午的戲，馬上要拍了，沒空再繼續下去，只有等晚上休息，再關心了。
＂莫大哥，你臉色不太好看？腰又疼了嗎？＂李芷芸擔心的看着莫勤輝。
＂沒有，就是太熱了。＂莫勤輝眉頭緊縮，臉色真的不好看。
＂下場戲，男主、女主有吻戲，你們先各自準備準備。＂助導提醒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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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吻戲的禮節，倆人都是很注重的，都已經做足準備。戲拍得很順利，兩人吻得深情，一次通過。劇組的人，都當他們二人，是戀愛進行式，所以拍起來特有感覺。
莫勤輝吻戲拍多了，哪有什麽感覺，就是工作而已。李芷芸年紀輕、入行不久，鏡頭結束時，倒還是嬌羞了一下子。
終于結束今天的拍攝工作。因為端午節沒休息，劇組特別在晚上，安排了飯局，算是補償。雖然是臨時組成的工作團隊，但是日夜相處，大家的感情都不錯。飯吃到一半，也不曉得從什麽時候，大家開始喝起酒來，有人喝醉酒瞎起哄，專門作弄李芷芸這個小女孩。
＂李小姐，我知道妳喜歡人家，可是人家未必喜歡你，還不如……＂
喝了酒的人，胡言亂語，可以不計較，動手動腳就不對了。那個人搭上李芷芸的肩膀，一雙手還不老實的上下游移。李芷芸拼命的躲，一旁的工作人員見不對勁也上來拉人。
＂喜不喜歡，不關你的事。”
入行多年，莫勤輝看多了龌龊的事，受不了人家欺負小女孩。他忽然間站起來，走到那人面前，冷冷的丢下這句話。接着，牽起李芷芸的手離開。
李芷芸踉踉跄跄的，跟在莫勤輝之後，心裏感激到不行，眼淚不争氣的奪眶而出。
＂莫大哥，剛才謝謝你了。＂
莫勤輝送李芷芸回房間。看她開了房門。
＂叫我一聲大哥，我怎麽能不照顧妳。晚上房門鎖好，自己小心。＂
莫勤輝打算轉身離開。
＂莫大哥。”
李芷芸突然從背後，快步轉身至莫勤輝面前，随手關上房門後，緊緊環抱住他。
＂莫大哥，今天晚上陪我好不好？就今晚，我怕。＂
李芷芸淚眼婆娑地望着莫勤輝。
他慌了手腳，事情的發展出乎他的意料。做好人只能做到送回房，若是留在房裏，那就不是好人了，而是趁人之危。
＂芷芸，妳的助理呢？我替妳找她來。＂莫勤輝掰開李芷芸的手。
＂她母親生病，請一天假回去看媽媽。公司沒派接替她的人。我沒有助理。＂李芷芸搖搖頭。
李芷芸擋在房門口，不肯讓莫勤輝出去。接下來發生的事，莫勤輝更是無所适從。李芷芸主動上前吻了他，而且她的雙手也很不安分。他到底是個生理正常的男人，馬上有了反應。年輕的身體，緊實的肌膚，充滿誘惑。倆人晚上也都是喝過酒的，控制力沒那麽好。原始的動物本能，費洛蒙的氣味，孤男寡女……。
晚飯後，國棟帶着思凡、浩偉返回臺北。連續假期收假，注定要大塞車。二個半小時的車程，開了三個半鐘頭。思凡這幾日體力勞動，一上高速公路沒多久，頭一歪就睡着了。浩偉拿着單字本，認真的背英文單字。國棟專注的開車，這一路都很安靜。
＂思凡到家了。＂國棟輕聲的呼喚思凡。
思凡睜開眼，人還迷迷糊糊。她揉揉眼睛，爬出車子。
＂終于回家了。＂她在車外伸個懶腰。
國棟見狀，又心疼又好笑。返鄉過節，一家人都像打完一場仗似的。
李芷芸睡着了，而莫勤輝此刻後悔的想撞牆。他不是那種會玩一夜情的人，有了進一步的關系，他對李芷芸，好像不能再跟以前一樣了。他穿上衣服，靜悄悄的回到自己的房間。打開浴室的燈，大片的鏡子，映照出他的身影，鏡中的自己，臉上有着放縱後的潮紅。
他打開花灑，任由熱水從頭頂不斷流洩而下。他覺得自己肮髒，拼命的想洗幹淨自己。從空中灑落的水流，宛如替他流淚一般。他為自己感到悲哀，他從來都不想要這樣子的關系，他想要的是懂他的人。
這一夜，第一次，林思凡與莫勤輝，兩個人沒有在睡前互道晚安。
連假結束，生活又回到常軌。浩偉馬上要面臨特招考試，除了念書還是念書。思凡也只能默默，幫着打理一切日常生活，讓兒子專心準備考試。
國棟的工作因為王麗雅的加入，開始慢慢發生變化。因為王麗雅喝過洋墨水，看過德州儀器的運作模式。偶爾會提一下建議，而這些意見起了關鍵變化。
國棟是個事必躬親的人，一直學不會充分授權，久而久之，下面的人，都仰賴他下決策，不敢自己做主。
王麗雅看出這樣的決策模式過于一言堂，也培養不出接班人。她利用了女性生來的優勢，巧妙的在這群男性之中，形成一種新的氛圍，一種勇于承擔的氛圍。
此後，項目會議之前，各項目會自行先讨論。該橫向聯系，也會跨部門先行溝通，只有碰上資源協調出問題，或重大規格議題，才會等國棟裁示。會議效率提高了，國棟自然多出不少時間。
王麗雅的能力，讓國棟刮目相看，直覺這樣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女孩，不該埋沒在秘書一職。她的能力雖好，但是濃妝依舊，長發還是像梅杜莎，襯衫的扣子，也永遠少扣一顆。
＂副總，下午沒有會議，午餐還是一樣嗎？＂王麗雅問。
＂沒有會議？＂從浩偉五歲以後，國棟天天從早到晚的會，這是第一次。
＂副總我來了快三個月，試用期快到了吧！我合不合格？＂
王麗雅站在辦公室門口，眨着那刷着厚厚睫毛膏的眼睛，笑着問國棟。國棟的職場生涯裏，從來沒出現過這樣的下屬，不怕他的下屬。
＂合格，沒問題。＂
雖然像是問新人的考核結果，王麗雅的問話态度，沒有恭敬，反而有種俏皮，接近不莊重的感覺。他隐隐約約感受到，某種不太一樣的氣氛。他沒想到職場多年，他也會覺得不自在。
＂新人滿三個月，不是該請吃飯嗎？副總今天我請吃飯。＂
國棟內心的OS，公司裏是有這樣的不成文習慣沒錯，可是那是工程師，或是行政人員才有的習慣。人家是部門人多，一群人想聚餐，一定要找個理由熱鬧熱鬧。可是，副總辦公室就兩個人，又是一男一女，一起吃飯，多尴尬。
＂怎麽好意思讓秘書請客，還是我出錢吧！我忙也沒注意到，當成迎新好不好？＂
國棟縱然覺得不妥，但是當人家的主管，該有的人情還是要有。
＂我們叫外送吧！我記得好像有哪家日式料理，有高級便當，可以外送。Ada的名片簿裏面，應該有那家的名片。妳盡量點，我請客，價錢高也沒關系。＂
國棟記得，以前接待外賓的時候，會訂這樣的餐盒，中午一面吃一面開會。當初收據他簽核的時候，還着實給價錢吓了一跳，訂這樣的餐點，他就不算沒誠意了。
＂可是我想吃麻辣鍋耶！我不喜日本料理，都是生魚片。＂
王麗雅年紀不算小，究竟還未婚呢！還像小女孩一樣，愛撒嬌。
國棟怔住了，麻辣鍋？從結婚以後再沒碰過的食物。
＂那麻辣鍋也可以外送嗎？＂
國棟不想跟王麗雅一對一吃飯，他怕沒有話題的尴尬。
＂人家不送，我出去買就好了。可是副總你吃嗎？＂王麗雅笑咪咪地問。
＂我吃，不過就是年紀大了，胃不太好，小辣就好。＂
工作壓力大，長年飲食不正常，同行很多人都曾胃出血。他只有胃酸過多的毛病，算好的了。
＂那我出去買麻辣鍋的時候，副總，電話你自己接喔！＂國棟又是一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