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章節
可以麽?”明茉卻是翻身坐了起來,急切地拉住冶胄的衣袂,“我知道爺爺曾經試過把那個東西用在迦樓羅上!”
冶胄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識地喃喃:“鎮魂石?恐怕…也很勉強……”
“是麽?”明茉眼神瞬間轉為極度失望。
——智者大人帶領冰族征服雲荒時,為了防止那些死去空桑人的靈魂凝結成怨氣,而在空寂之山的陵墓上施加了淩厲的符咒,用咒術将其凝為了鎮魂石——小小一粒石頭上往往凝聚了千萬的魂魄,因此具有極大的念力。
而就連這個……也不行麽?
冶胄看到她失望的表情,解釋:“是的,巫即長老的确在一開始嘗試過鎮魂石——但是那個東西的力量過于邪異,完全無法控制,導致迦樓羅無法進行穩定的飛行。在連續五次失敗後,巫即長老終于決定棄用鎮魂石,改用力量更穩定的如意珠。”
明茉漸漸垂下頭去,捏着手心裏的一枚純金鑰匙,發出了一聲啜泣。
——還是不行麽?她豁出了一生的幸福,換來了手裏這枚金鑰匙。然而即便是握着家族寶庫的鑰匙,卻還是救不回最重要的人!
飛廉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仿佛下定決心一樣,對冶胄沉聲開口:“不——我想,事到如今,也只能試試用鎮魂石了!”
“什麽?”冶胄失聲,“用鎮魂石試飛,墜毀幾率極高,絕不可以!”
“等不及了!”飛廉霍然擡起手,一拳擊在了牆壁上,震的梁上塵土簌簌而落,厲喝,“不能再等,決不能再等了!雲燭已經被他們逼死了,再下去馬上就輪到雲煥!——我們不能再在這裏瞻前顧後!必須……”
然而,那一番聲色俱厲的話說到一半嘎然而止,飛廉吃驚地看着面前的冶胄——那個鐵城第一名匠仿佛挨了無形的巨錘,一瞬間臉色慘白得可怕,直直地盯着他,身子開始晃動,夢呓般地喃喃:“你……你說什麽?雲燭…雲燭死了?”
“……”一瞬間,飛廉明白自己可能說了一件錯事,一驚住口。
“你胡說!”冶胄的眼神卻從恍惚忽然轉為暴怒,一把伸過手,将他推搡到了牆角,“她、她是聖女,怎麽可能死!你胡說什麽?你胡說什麽!”
飛廉一言不發地任憑他推搡着,退到了牆角,面色沉痛。冶胄急促的反問着,仿佛想用強烈的語氣來沖淡內心的絕望——然而說着說着,他的聲音也逐漸低了下來,從激憤慢慢變為顫栗。
“你說話呀!快說剛才是在胡說八道!快說!”冶胄用力頂住飛廉的肩膀,将他按在牆上,怒視。飛廉不敢看他的眼睛,側過了頭,爐火明滅映着他的側臉。
“請……”終于,他說出了一句話,“節哀。”
冶胄渾身一震,仿佛被無形的利刃刺中,不敢相信似地松開了手,退開兩步,看着靠在牆角的帝都貴公子,喃喃:“你……你說真的?你是說真的?”
飛廉沉默,一時間室內只有木炭燃燒的聲音
“嗚……”片刻後,反而是明茉再也無法忍耐地哭出了聲。
“死了麽……?”在女子的哭聲裏,那個鐵一樣的身影晃了晃,掩着面跪倒在爐火前,崩潰般的将手捶在石地上,一下又一下,發出沉悶的鈍響——雙手很快血肉模糊,然而冶胄卻始終沒有發出聲音,只是狂烈地頹然捶着地面,寬闊的肩背劇烈發抖。
那個鐵塔一樣的大漢顫抖得如同風中枯葉,飛廉側過頭不願再看——這種崩潰一樣的痛苦,在不到一日之前自己也曾經嘗到過。
兩個男子相對無語,沉默而壓抑的痛苦彌漫在這一間冷僻的庫房內——這種氣氛是如此凝重,明茉啜泣着,忽然感到了某種畏懼和不安,于是漸漸收住了哭泣。
外面的天色已然漸漸黯淡,又是日落時分。
暮色裏,整個帝都全籠罩了一層淡淡的血紅色光芒,不祥而慘烈——那,是含光殿方向射出的血紅色結界,那個聖女用血肉凝成的最後屏障。
“你……現在還想去救雲煥麽?”長時間的沉默後,飛廉終于開口輕問——很顯然,這個鐵城工匠懷有深厚感情的對象是雲燭而并非雲煥,如今巫真已然死去,不知道他是否還願意為雲煥冒這樣大的風險。
“如果你不願意去,”他低聲,“那麽我……”
“我去!”冶胄卻忽然爆出了一聲厲喝,喉嚨喑啞,“我當然去!”
他擡起了頭,赤紅色的雙眼裏放出可怕的光,直直看着飛廉,嘶聲:“當然要去!死也要去!——如果…如果雲煥死了,雲燭在天之靈都不會安息!”
飛廉一震,長長吐出一口氣,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無言點頭。
“明茉小姐,”他轉頭看着未婚妻,“拜托你一件事——”
“我去把鎮魂石拿來!”明茉立刻明白,從地上一躍而起,然而剛到門口卻被攔住。飛廉伸臂擋在前方,看着她,眼神凝重,緩緩:“你……想清楚了?真的要插手這件事?”
“嗯!”明茉重重點頭,有些不耐——從一開始她就為此極力奔走,連他也是被自己拉來的,為何到現在還來羅嗦地問這個問題?
“一旦開始,就沒有回頭路。”飛廉一字一句,聲音冷肅,“此事如不成,固然難逃一死;但如果做成了,也不是高枕無憂——萬一留下什麽把柄被元老院發現,到那個時候,整個雲荒也沒有你的立足之處!”
明茉怔了怔:她只是個女子,想不惜一切的救所愛的人出來,但這些長遠的事情,卻是從未考慮的如此詳細。
“把鑰匙給我,我去拿鎮魂石,”飛廉對着她伸出手,低聲,“萬一事發,你就說是我強奪了你的鑰匙,盜走巫即一族裏的寶物——你要把這件事從頭到尾的撇清。”
明茉怔怔看着他,仿佛不能理解他這些話裏的意思。
“飛廉公子說的對,”冶胄也冷靜了下來,出聲贊同,“明茉小姐,這不是大家閨秀該做的事。你把鑰匙留下,剩下的我們來做就可以了。”
飛廉伸手去拿她手心裏的金鑰匙,然而剛剛觸及她的手,明茉就燙着一樣的跳了開去,死死地看着他,忽地發出了一聲震耳欲聾的大喊:“你……你胡說什麽!”
兩個人齊齊吃了一驚,望着忽然發飙的少女,想不出這樣纖細的身體裏居然能爆發出如此驚人的聲音。
明茉緊緊攥着鑰匙,看着他:“要我撇清?開什麽玩笑!從頭到尾…從頭到尾我們都是同謀者!是我硬拉你下水的!是我!——這個時候你們卻想踢我出局?做夢!”
飛廉看着暴怒的少女,愕然:“明茉小姐,我只是……”
“閉嘴!”明茉憤怒地厲喝,盯着自己的未婚夫,“我知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是不是?你覺得女人做不了這種事,就該一輩子在家安分守己嫁人生子,是不是!”
她的聲音因為憤怒而顫抖,眼裏噙着淚水:“反正……反正沒了雲煥我可以嫁給你,沒了你我還可以照樣嫁別人!嫁給誰都沒區別,嫁給誰都是一樣榮華富貴,根本不值得為這件事冒險——是不是!”
飛廉忽地覺得心虛,不敢看她熊熊燃燒的雙眸,側過頭去。
“明茉小姐……其實所謂的‘愛’,不過是人自己造出來騙自己的夢罷了——你将來會明白。”他低聲回答,語音裏也起了無法控制的顫抖,“我孑然一身、已無所留戀——可是你……”
“我也是一樣!”明茉卻再度粗暴地打斷了他,舉起了手裏的鑰匙,發出了最後的通牒,“告訴你,如果你們想撇下我,那永遠拿不到鎮魂石!”
“……”飛廉說不出話來,只是怔怔地看着她。明茉毫不示弱地和他對視。
“好吧……”最終他嘆息了一聲,松開了攔着的手臂,“小心一些。”
明茉閃電般地側頭看了他一眼,提起裙裾奔入了暮色:“你等着我!”
看着那一襲華麗的裙裾消失在暮色裏,飛廉扶着門框失神了片刻,只覺的心裏無數事情翻騰來去,如一團亂麻,竟理不出半分頭緒。
“她……是為了保護弟妹而死去的,是麽?”身後忽然傳來低啞的問話,回頭卻看到爐火前一個孤寂的背影,肩背劇烈顫抖。
冶胄将頭埋在手裏,喃喃,“我知道她是這樣的女人……我知道。”
飛廉說不出話來——他對巫真雲燭其實并無太多印象,這個女子是如此的寡言靜默,就算是坐在人群裏也很容易被忽視。所以雖然認識雲家姐弟有近十年的時間,但在他的記憶裏、她不過是個寡淡蒼白的影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