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章節
誰也沒有想到,在死亡的瞬間、她卻放出了如此盛大的光芒,令天地失色!
冶胄不停地喃喃,語氣恍惚而低柔,讓人幾乎無法相信這樣一個彪形大漢嘴裏會吐出這樣的語句:“她總是不說話,總是不說話……我經常想,她的一生裏,究竟有沒有為自己活過一日?她…究竟有沒有,感到過哪怕一日真正的歡喜?”
黯淡的爐火明滅映照着側臉,飛廉轉過身靜默地凝視着同伴。
“雲燭。”那個鋼鐵一樣的漢子望着火焰,宛如刀削的臉上有一道清亮的痕跡。
十二、魔誕
暮色籠罩着雲荒大陸正中的城市,從萬丈高空看下去,整個城市浮現出一種詭異慘厲的紅色,仿佛夕陽墜落到了含光殿上空。
白塔上,幾位黑袍的長老圍坐在玑衡旁,俯視着腳底的大地。
“想不到,巫真最後還有這一手!哈哈。”看着含光殿上方的結界,巫姑怪笑起來,眼神說不出的惡毒歡喜,“巫彭,你一手帶出來的這個女人,如今讓你很頭痛吧?”
巫彭鐵青着臉,未發一詞。
——同為十巫裏僅有的女性,或許出于同性之間的相妒,年老的巫姑一直對年輕美麗的巫真懷有奇特的惡意,時時刻刻與之作對,多年後終于成功地置其于死地。
“也并非沒有一件好消息,”終于,帝國元帥開口了,聲音低沉,“你們看這個——”
他揮了揮手,遠在觀星臺下侍立的侍女蘭绮絲立刻上前,恭恭敬敬地捧上了一個尺許高的黑色匣子,然後迅疾地退下。巫彭将匣子放在元老圍坐的中心,然後俯身緩緩打開。
“啊?”在匣子打開的瞬間,雲荒最高的掌權者們都情不自禁地變了臉色,紛紛動容側目——匣子裏,赫然是一顆面目如生的人頭!
巫彭将匣子打開,放在中間,然後退回了自己的席位,臉色鄭重:“澤之國發生大規模叛亂,高舜昭總督公然使用雙頭金翅鳥令符,號令當地駐軍反抗帝國——我日前派出軍中精英秘密潛入了息風郡首府,取來了這個叛賊的頭顱。”
“……”元老院裏衆人一時沉默下去,交換着各種眼神。
——傳說中高舜昭的背叛是因為鲛人複國軍的引誘,而息風郡首府裏還有空桑劍聖西京坐鎮守衛。在這樣的情況下,巫彭居然還能如此迅速的取來叛徒首級,的确讓人意外。
“立下此功的,是原西荒空寂大營第三隊的隊長狼朗。”巫彭開口,說明了自己的打算,“我決定提拔他。”
“哦,想取代那個破軍少将麽?”巫姑低啞的一笑,眼裏卻露出譏諷的表情,“元帥打的好算盤——只希望這個‘狼朗’,可別再是頭入室的狼才好!”
巫彭終于按捺不住內心的火氣,霍地擡頭看了巫姑一眼,眼神鋒利。
“好了,別吵了!”首座長老巫鹹終于開口,進行調停,“族滅巫真一事已經交由巫彭負責,相信他可以處理好——今天叫大家來,是有別的要事。”
別的要事?在座長老微微動容,一齊看向了巫鹹。
巫鹹俯視着大地,蹙起花白的長眉,緩緩:“前日裏,葉城發生了動亂——經過密報,城中軍隊發現了複國軍的蹤跡,因為最近全境情況吃緊,于是駐軍立刻封城搜索,展開了大清掃……”
“哦,怪不得,”巫姑冷笑起來,“我說怎麽巫羅那家夥一早就不見了——原來是葉城也出了事,趕着回去救火?”
“複國軍的出沒并不足為奇,奇怪的是卻有一行人暗中相助,讓那些鲛人走脫了大半。”巫鹹長老撫着長須,眼裏露出了冷光,“據青珞回禀:那些半途出來幫手的人、很可能是霍圖部的餘孽。”
霍圖部!——這三個字落入耳中,所有長老齊齊一驚。
那五十年前悖逆帝國、五十年來成為禁忌的一族,居然并不曾在時間的流逝和無盡的追殺裏無聲無息的消亡,反而竟敢逼近了帝都?
“那可真是大事。”巫姑都揚起了尖尖的下颔,露出冷然的殺氣,“肆無忌憚啊,那群賤民!……以為現在可以變天了麽?哈!”
“巫羅已然回去彈壓此事,”巫鹹沉聲,“我去請示過智者大人,可神殿裏并無回音。”
元老院諸長老面面相觑——智者大人一貫神龍見首不見尾,對帝國上下的事情他極少管束,而失去了侍奉的聖女、他們更加不能和那個神秘人建立起對話了。
只有最年輕的長老巫謝在走神,蹙起了眉,細細聞着高空裏吹來的風——
風從南來,帶來血的味道。
繼東方桃源郡、西方蘇薩哈魯、北方九嶷郡之後,竟然連雲荒最富庶奢華的南方葉城,也已然籠罩了戰亂的陰影?滄流帝國統治雲荒百年,治下無不嚴整有序,從未出現過如此牽連全境的大規模動蕩——可是,如今不過短短幾個月,整個大陸卻此起彼伏的發生了如此之多的動亂!
這幾個月裏流出的血、死去的人,比過去幾十年加起來都多吧?_真希望迦樓羅金翅鳥能早日研制完成,這樣,帝國上下就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吧?戰士就不用再舍生忘死的拼殺,埋骨荒野;門閥也不用再為此憂心忡忡,日夜懸心。
年輕的巫謝蹙眉沉默,心急如焚地想要擺脫冗長的議事,回到斷金坊重新工作。然而,耳邊卻傳來了巫鹹長老一錘定音的話——
“在此非常時期,我希望在座各位能夠暫時放下私事,留駐白塔上的紫宸殿,以便集中商議,應付突發之事。”
“是!”所有長老紛紛俯首,他也只有茫茫然的跟從。
議事結束,諸人散去。巫謝站起身來,在萬丈高空俯視腳下白雲離合的大地,在玑衡之前彷徨,心潮暗湧。
“小謝,為何不去?”身側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巫即老師。”他恭謹地低首,不掩飾內心的不安,“弟子在想一件事。”
“何事?”巫即走上觀天臺,天風吹動他蒼白的須發,宛如乘風飛去。
年輕的長老擡起眼睛,望着薄暮中的天空——那些星辰此刻是看不見的,躲藏在極高的雲層背後,仿佛隐蔽于深海中的魚,漂移而不可捉摸。
“老師,我記得幾個月前在這個地方,你曾經對我說這樣的話——‘亂離将起,天下動蕩’,”巫謝一字一字重複着當時的話,眼神漸漸露出恐懼之意,“‘而最大的災禍不在四境,而将發生于帝都!’”
巫即一震,仿佛沒料到弟子還記着那段話,一時間沉默下去。
“你說過,昭明将籠罩整個帝都,是不是!”巫謝霍然回首,看着老師。
巫即終于長長嘆出一口氣來,負手:“是的——所以我跟你說過,千萬不要卷入帝都內的任何争鬥。會有無數的血流淌下來啊……這是冰族宿命的劫數,無可改變。即便是窺知了一二,又能做什麽?”
“無可改變?”巫謝失聲。
“是的,‘血十字’已經完成了……”巫即低頭,發出了短促的苦笑,“那個人在雲荒大陸上畫下了如此強大的符咒,天上地下,又有誰能阻擋命運腳步的逼近呢?”
“最可笑的是我們這種占星者——就算看見了宿命,又能如何呢?”
“逃不掉的,小謝……我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張網落下來!”
在十巫離去後,白塔頂端又恢複了一貫的清冷空曠。九重門緊閉,将所有一切秘密都鎖在了黑暗的最深處。
沒有一絲光的“純黑”裏,水鏡微微蕩漾,映照出破碎離合的景象。
雪亮的短劍如同一道閃電從天而降,貫穿了頭顱;紅色的十字從潔白的聖衣上綻放開來,那個美麗的聖女瞬間化為齑粉——血紅色的結界重新籠罩了含光殿的上空,将所有試圖沖入的人阻攔在外。
“……”黑暗裏傳來了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雲燭。”
水面仿佛被無形的手觸碰,瞬間破裂了,一波一波漾了開來,模糊了一切景象——只留下一池的血紅色,不祥而凄厲。
果然,到了最後還是得來這樣的結果麽?——真是象……還真是象啊!
即便是傳承了七千年,即便是“那種血“到你這一代身上已然極為單薄——可是,到了最後一刻、你卻做出了和七千年前那個人幾乎一模一樣的舉動!不惜付出所有一切,不惜和所有昔日珍視的決裂,也要守護所在意的東西!
那、就是“護”的力量麽?
那麽,和你流着同樣血的那個弟弟,暴戾孤獨的靈魂中是否也深藏着同樣的特質?
——如果是這樣……如果是這樣的話,
水鏡重新平靜,然而,水面上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