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章節
戰士發出了驚駭的大叫,波浪一樣後退,有些退得稍微慢一些的、已然被熾熱得可怕的光芒灼傷了手足。
“快退!快退!”副将季航急忙大呼,指揮部隊往後暫退。
然而巫彭元帥卻沒有動,只怔怔站在如潮而退的戰士中,望着重新籠罩在含光殿上方的血紅色光芒,仿佛失了神——雲燭那個傻孩子,竟然用所有的生命來交換了最後的力量、保護想要保護的人麽?……太傻了,真的太傻了啊。
巫彭元帥站在那裏,凝望着那生命凝結成的屏障,對着急速擴展而來的紅光茫茫然擡起了手,仿佛想去觸摸那一重虛幻的影子——
“巫彭大人!”然而,身側卻傳來驚呼,一個人沖過來,用力将他拉退了一步。
“蘭绮絲……”認出了那是跟随自己多年的侍女,帝國元帥回過了神,“我沒事。”
金發女子氣息平甫,緊緊拉着他的手,眼神驚惶如小鹿。
他忽然嘆息了一聲,擡手撫摩她金子一樣的長發,僅剩的右手卻在難以覺察地顫抖——雲燭,我的孩子……如果你聽我的話,放棄抵抗,放棄你那個弟弟的話,或許我可以設法把你救出,留在自己身邊。
——就如二十多年前我從前代巫真一族裏,救下了蘭绮絲一樣。
原本,你可以獲得和她同樣的命運,在我身側安靜終老。可是,你卻寧死也不退一步,選擇了這樣慘烈的結束!我溫柔沉默的孩子啊……從何時起,你擁有了這樣的烈烈血性?
——還是說,和你的弟弟一樣,血液裏也有着同樣駭人的力量?
用畢生力量放手一搏、只為換取一瞬盛放出的盛大光芒?
巫彭站在那裏,看着一寸一寸慢慢加強的屏障,一時間有些出神,甚至沒有發覺身邊站着的就是從府邸裏沖到此處的飛廉少将。
飛廉狂奔而來,急促地喘息,不敢相信地看着虛空——那一把雪亮的劍和那一襲聖潔的白衣都已經憑空消失了,只留下紅色的結界籠罩着含光殿,血一樣的顏色,不祥而慘烈。他在狂奔脫力後頹然止步,撐着自己的膝蓋,劇烈地喘息,仿佛有什麽刺痛着內心,痛得讓他彎下腰去,說不出一句話。
就這樣……就這樣結束了麽?
巫真雲燭,那個寧靜淡泊、不問世事的白衣聖女,居然就這樣在衆目睽睽之下舉劍自盡,用血肉、生命、靈魂……用所有的一切,化作了一道保護至愛之人的屏障!
他死死望着含光殿,卻看不見裏面的絲毫動靜。
——雲煥呢?雲煥呢!那個家夥,此刻又是怎樣?
他根本無法想象那個人眼睜睜地看到這一切後、又會變成怎樣!
“雲燭!雲燭!”還不等他想出下一步該如何,卻看到身側一個女子從人群裏擠了過來,驚呼着沖向籠罩了紅光的含光殿。
明茉?!飛廉霍然一驚,來不及多想手便已探出,一把将她拉了回來。
她拼命的掙紮,根本沒看拉住自己的是誰,便伸手厮打。飛廉本也是心裏亂成一團,然而此刻看到狀若瘋狂的明茉,反而一下子冷靜下來了。他死死拉住明茉,不讓她再沖上去一步,回頭對着已然被驚動的巫彭元帥點了點頭:“抱歉。”
巫彭只看了他們兩人一眼,仿佛也回過了神,冷然開口:“飛廉少将,看好你的未婚妻——現在是非常時期,律令從嚴,不要出什麽岔子才好。”
“是。”飛廉低下了頭,不去和他的目光對視,暗自咬緊了牙。
他雙手用力反扣着明茉的雙臂,拖着她往回走,不在意是否弄痛了她。明茉一路上拼命的掙紮,根本不顧上什麽名門閨秀的風度,連聲大叫着雲家姐弟的名字。
“走!”飛廉低喝,眼神兇狠,“閉上嘴!”
“雲煥!他們要把雲煥……”明茉嘶聲喊,拼命伸手向着含光殿方向。
一個手刀毫不猶豫的落到了她的頸椎上,将歇斯底裏的女子瞬間擊昏——路旁那些帝都裏的權貴紛紛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這一對未婚夫妻。飛廉沉着臉,一言不發地将未婚妻背了起來,朝着和含光殿相反的方向離開。
這個時候,他不需要一個失去理智的瘋女人。
鐵城。斷金坊。
冶胄心神不定的在坊裏走進走出,監督着工匠們——巫即和巫謝兩位長老前日便已蒙召入宮,至今未回,所以斷金坊裏的一切就暫時由他這個副手來負責。
然而,他卻是前所未有的心不在焉。
一邊工作,他一邊時不時地擡起眼看着停栖在廣場上的巨大金色飛鳥,眼神焦慮——含光殿被圍已然是第二日了,也不知道禁城裏的雲家有沒有出事。為何今日一早,眼皮就跳個不停?難道是……
“叮!”恍惚中,一錘砸偏,濺起了巨大的火星,他瞬地回過神來,面對着同僚們詫異的目光慚愧一笑,然後放下工具轉身出門,準備透透氣——不,不能再在這裏坐以待斃了!他得設法讓這臺機械飛起來才行!
冶胄頹然坐到了地上,看着眼前蜿蜒流出煉爐的赤金融液,眼神恍惚——
可是,驅動迦樓羅需要極大的力量,原本機艙內核裏安裝了如意珠作為力量的源泉,可如今,又能有什麽能取代如意珠、讓迦樓羅再度飛起來?這個世上可以和如意珠相比的力量實在太少了……即便是有,也不是他這種普通人可以拿得到的。
鐵城第一名匠坐在煉爐前,怔怔地看着火焰,心緒煩亂無比。
“冶胄。”忽然間,他聽到有人低聲叫他,側過頭去就吃了一驚。
“飛廉公子?”他直直跳了起來,看着站在後門陰影裏對他招手的貴公子——昨天他教授飛廉如何操控迦樓羅,一直到天色發白這個人才趕回禁城的府邸裏休息。沒想到正午不到,對方居然又來到這裏找他。
他連忙飛廉引到了一個僻靜的庫房,才發現對方還背着一個人。飛廉放下了背上的人,氣息平甫,額頭微微見汗,顯然是一路急奔而來。
當冶胄看清楚他背着的是一個裝束華美的少女時,不自禁地吃了一驚:“這是……”
“巫即家的明茉小姐。”飛廉簡短地回答。
冶胄卻更加吃驚,脫口:“明茉小姐?雲煥的未婚妻?”
“……”飛廉沉默了一瞬,擡頭看了他一眼,“我的。”
冶胄倒吸一口氣,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便沉默下來。飛廉将那個昏迷的女子放倒在地上,蹙了蹙眉,吐出了一口氣:“真麻煩啊……得把她關起來,否則這個瘋丫頭一定又會不顧一切跑去含光殿。”
不顧一切跑去含光殿?——冶胄怔了怔,看了一眼昏迷的貴族少女。
她仿佛快要醒來了,眼睑微微翕動,喃喃低喚着雲煥的名字,昏迷中兩頰尤自有淚痕,清麗而高貴,仿佛一株淩波盛開的水仙。
冶胄心裏一震:難道說這個門閥小姐,是真的喜歡雲煥麽?
真奇怪,雲煥那個家夥,似乎在那個號稱嚴酷的帝都裏結識了很多有意思的人呢。
“時間不多了,事情很緊急!”然而飛廉卻打斷了他的思路,聲音焦慮,“冶胄,你能不能讓迦樓羅盡快飛起來?——昨天學了一整夜,單從操控而論,我已經有六成把握勝任。我們能不能盡快去禁城裏把雲煥帶出來?”
冶胄詫異地看着他:只不過學了一個晚上,這個貴公子居然就掌握了技巧?然而,他只是頹然地垂下頭去:“不……還不行,我還沒找出解決驅動力的途徑。”
飛廉愣住,滿腔焦急登時化做了冰冷。他在爐前站了片刻,喃喃:“一定要如意珠才行麽?……沒有了如意珠,就無法飛起來?這…可真是一個棘手的事情。”
“未必一定是如意珠,”冶胄悶悶地回答,“只要力量夠強大。”
飛廉蹙眉沉吟,努力思考着——必須要非常強大的力量作為驅動?按照最初的設計,如意珠自然是可以的……可是能和如意珠的靈力媲美的,整個帝都也寥寥可數。除非是、白塔頂上那個神秘的智者大人。
他搖了搖頭,苦笑起來:智者大人既然同意了族滅巫真的建議,顯然也不會再顧惜雲家姐弟的性命——要指望那個人來援手,根本是癡人說夢。
那麽……難道說,根本無法找到可以提供如此巨大力量的寶物了?
“鎮魂石——那個東西……可以嗎?”忽然間,一個細細的聲音打破了室內的沉默,怯生生而急切地開口,“用那個可以麽?我……我可以拿到鎮魂石!”
“明茉小姐!”冥思苦想的兩個男子驚起,看着不知何時已經睜開眼睛的少女。
“鎮魂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