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章節
個活下來的理由……她尚被某些人需要、并不是沒有絲毫的存在價值的理由。
而上天終于成全了她一次,讓她在帝都重逢了那一對姐弟。
十幾年過去,那個寒夜裏汲水的孩子如今已然是英姿風發的帝國的少将;而她、卻還是當時那般的模樣--生命和時間、對兩個不同的民族來說,原來是如此不對等的東西。
她在那個少将面前低下了一直昂着的頭,恭謹地稱他為主人,任他俯身将鋼鐵的臂環鎖上手臂--那一刻,她竟沒有絲毫背叛民族和國家的恥辱,只覺得有斷絕一切後路的輕松。而臂上的禁锢,反而給她帶來了前所未有的踏實感覺。
從此後,她只屬于一個人,那些家國榮辱全部化成了灰燼,他就是她存在的理由。
她甚至感到某種欣慰:過了那樣長時間暗無天日的歲月,直到如今,終于有機會做一點什麽,令自己的生命煥發出新的光來。
她終于是,活過來了!
……
那之後她追随着他南征北戰,渡過了三年。
她是聰明而順從的,沒有一句多餘的話,更沒有任何多餘的舉動。只是那樣沉默着,做好了一個優秀傀儡的本分,眼看着他一步步的血戰前行,用劍在森冷嚴酷的帝都裏殺出一條血路,青雲直上步步高升。
他很幸運,除了擁有出衆的天賦之外,還有着一個受到智者大人寵愛的姐姐、以及一個不遺餘力教導他提攜他的上司。
很多人都私下議論,說他會是巫彭元帥的接班人,下一任帝國的戰神。更多的人争先恐後地投靠到門下--本來人丁寥落的雲家忽然間就有了上千的"遠親",門庭若市,歌舞升平,一掃在西荒時的冷落。
她想,這一回,他應該不再感到落寞了吧--畢竟,如今的一切對一個西荒的賤民孩子來說,簡直就是夢幻一樣的景象,幾生幾世都無法觸及。
--然而,他依然還是那樣沉默,依然還是經常一個人出神,依然還是透露出那樣的眼神,依然還是……孤獨而不甘。
她在一旁靜靜地看着,心還是忍不住再度的縮緊--他到底要什麽?要怎樣才能快樂呢?站到最高點上可以麽?獲得人所未有的力量可以麽?除了那個已然不屬于他的姐姐之外,還有沒有什麽人或事,可以讓他暫時展開一下眉頭?
他……可曾真正地懂得怎樣去愛一個人?
他的心裏,埋葬着怎樣一個名字……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在他眼裏她是以何種方式存在--她不是一個人,只是他不可或缺的武器、在戰鬥中的左右手。而他是一個好的主人,知道如何将一件武器發揮到最大效用,平日也懂得如何去愛護。
只是,那種愛護是無情的--在必要的時候,他依然會毫不猶豫地拿她擋住刺過來的劍--猶如在桃源郡遇到蘇摩時一樣。
然而,她心裏卻沒有絲毫的怨恨--
"如果無法忍受,你也可以背叛或者逃走。"
最初立下契約的一刻,他就那樣明确的對她說過,卻被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那是她自己的選擇。她本就是一個天地背棄的人,她所有的願望,也只僅僅是成為一件最好的武器,能夠陪伴他一路血戰,直到登上最高點。
可是…可是……難道時至今日,就要終止在這裏了麽?
不!絕不能就此罷休!不甘心……如果是這樣的話,死都不甘心啊!
有誰、有誰來……幫幫我……
黑暗的迦樓羅艙室裏,她無聲地吶喊,無數的珍珠滾落在冰冷的地面。
月至中天,清冷的光輝灑落在迦樓羅的雙翅上,淡淡的金光在攀援而上的人臉頰邊浮動,襯得兩個人仿佛是在金色的波浪中無聲無息上升。
冶胄領着飛廉來到了空無一人的斷金坊石坪上,從雲梯一步一步的攀向緊閉的艙室。
一路上,冶胄沒說一句話,他不便多問,心裏忐忑。飛廉一直在猜測這個鐵城名匠半夜帶他來這裏的原因,卻怎麽也想不出這麽做會有什麽幫助。他的內心甚至有了短暫的動搖,覺得自己可能是踏入了某個圈套。
然而,不等他将目下詭異的情形整理出個頭緒來,腳下忽地一震。
"這是怎麽了?"感受到腳下這個巨大機械在居然顫栗,飛廉忍不住低聲發問。他将手指放在機械金色的外殼上,清楚的感覺到那薄薄的金屬上一陣陣傳來由內而外的顫抖,仿佛有一顆微小的心在巨大的殼子裏反複的縮緊。
"迦樓羅……是在哭吧?"冶胄輕撫着機械外殼,低聲嘆息。
"哭?"飛廉詫異。
"進來吧。"冶胄已經打開了艙室上的鎖,回頭低聲道。
冷月下,艙室打開了一半的門猶如一只半開半阖的眼睛,幽黑得深不見底。飛廉略略遲疑了一下,仿佛是在猜測艙室裏到底是藏着死神還是救主,然而只得一剎的遲疑,便毫不猶豫的擡足,踏出了最後一步。
--無論如何,事到如今已經是無路可退了!
"啪",烏金的艙門在身後關上,整個艙室內一瞬變得不見五指。
然而,在墨一樣的黑暗裏卻閃爍着無數的星星。飛廉在踏入艙室的剎那驚住,怔怔看着這夢幻一樣的景象--
無數的明珠鋪滿了冰冷的地板,閃着幽幽的光,宛如黑暗裏浮出了無數的星星。那些星星在地上時隐時現,一粒一粒疏疏朗朗,仔細看去,竟然是呈同心圓分布。
在這個明珠之海的中心,靜靜地伫立着一把閃着冷光的金色椅子。椅子上那個鲛人睡去了一樣地坐在那裏,一頭深藍色的長發水一樣流淌下來,一直鋪到了地面--然而,卻有一粒粒的珍珠從低垂的睫毛下接二連三滾落,滴答滴答,輕輕在地板上跳躍。宛如夢幻。
"誰來…救救他啊……"模糊的低語響徹了艙室,時遠時近。
飛廉怔在當地,一直到聽到這句話才回過神來--這、這聲音……從哪裏傳來?!這分明是潇的聲音,可是,被固定在椅子上的鲛人卻根本沒有開阖嘴唇!
這是怎麽回事?這個鲛人居然可以将心裏的話直接傳送到他耳畔?
這是念力,還是別的什麽?
他驚駭地往前踏出了一步,卻聽到了那個鲛人說出了雲煥的名字:"雲少将……誰…誰來……救救他……"
他忽地呆住了,隐約明白了什麽,回頭看着冶胄,對方也正意味深長地看着自己。
"如你所見,迦樓羅已經研制成功。"冶胄終于開口了,走過去将手放在金色的頭盔上, "不過,也出現了超出我們預計的異常:雖然這個鲛人已經被融入了這個機械、成為'迦樓羅之魂',但她卻依然保持着強烈的個人意志。"
飛廉一驚,看向那個已然被釘死在金座上的鲛人--那裏,無數引針密密麻麻地插入了鲛人的顱腦,将她的整個身體和機械融為一體。
潇的身體在顫抖,于是整個迦樓羅也由內而外的發出了一模一樣的顫栗。
飛廉定定看着潇,然而和機械融為一體的鲛人看上去毫無生氣。
--是死亡了?還是以另一種方式生存着?
"不,她還活着,但只是以迦樓羅的形體而存在--武器被賦予了生命……我們,終于達到了神的領域!"鐵城名匠輕輕撫摩自己的傑作,眼中露出了驕傲之色,嘆息。
然後忽地擡眼看他,低聲:"你聽到她的請求了麽?飛廉少将?"
"誰來、誰來幫幫我……救救、救救……雲少将……"
那個聲音回蕩在艙室裏,仿佛一個孤魂在不甘而絕望地掙紮,對着他拼命伸出手來。
"潇,我想救雲煥,"毫不猶豫地,飛廉在那個沒有知覺得鲛人面前俯下了身,看着她緊閉的眼睛,"可是……你告訴我:要怎樣,才能把他救出來?"
機艙的顫栗在一瞬間停頓,仿佛不敢相信這個深夜前來的軍人會做出如此許諾,整個迦樓羅陷入了極度的寂靜。然後,又仿佛狂喜一樣地劇烈震顫起來--
無數的金屬在共振,那些薄片發出了尖利的低嘯,在密閉的艙室內如同海嘯湧來。飛廉一瞬間仿佛失去了聽覺,只是看到無數明珠迅速從鲛人眼角沁出,滾過深藍色的長發,落到了地上。
"是麽……是麽?你…你願意……和我一起,去救他?"
潇的聲音響徹了艙室,狂喜。
"少将真的想救雲煥?"冶胄卻是轉頭,嚴肅地看着他,開口。
"是。"飛廉點頭,"我不能眼看着他死。"
"是麽……"冶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點了點頭,忽地一把按下了某個機簧,厲聲,"那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