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看看?這會兒老板被她拉到一旁,叽叽咕咕幾句,兩個女人眼睛晶亮。老板湊過來,“小姑娘,你是準備給男朋友買禮物?”
“嗯。”她有氣無力的。
“還準備跳舞?還是那種特別蠢萌的企鵝舞?”老板娘激動,這麽浪漫的事情怎麽能沒她的份。
“是……啊”她看着老板娘的眼神,想不出來她這麽激動幹什麽。
“那你穿着這玩偶服去啊!”她大力拍了拍她的肩膀,梁小琪跟都篩子似的都了一下,“什麽?”
“我說這玩偶服借給你了,你穿着它去跳舞不是更可愛啊?來來來,先過來跳一個!”不由分說地就拉着她去了店裏,她拿手機開了音樂,跳了一遍。
這舞蹈叫企鵝舞,自然是身材胖胖的那種跳出來好,可是她那麽瘦,之前跳這個多少都有點不倫不類,現在穿着這麽臃腫的玩偶服,反而跳的像模像樣,可愛極了。
莫莫捂着鼻子,這萌的快要流鼻血是怎麽回事。
“早知道你會跳這舞,我就該讓你宣傳的時候跳啊!”老板娘一臉虧了的表情,“特別可愛,衣服給你,明天再還回來就行。”說着恨不得立馬打個車把她送到什麽她男朋友面前。
“真的好?”她問。
“真的真的。”兩個人一起點頭,見她心動了,莫莫撺掇着去拿塑料袋給她把衣服套起來。
她拿手機給蘇言打電話:“阿言你在公司麽?”
蘇言正在開會,見是她,暫停了會議,出去接電話。
“在。”他聲音低沉沙啞,從那天去了b大之後,他近乎瘋狂地用工作麻痹自己,楊助差點沒沖到b大把梁小琪揪過來管管他,可是他實在是狀态太不對了,讓楊助都沒敢有所動作。
“我去找你,嗯,有事。”她內傷地看着一袋子的玩偶服,努力讓自己腔調正常一點,“你一定要在啊。特別特別重要的事情。”
莫莫本想陪着她去,可是梁小琪怕去了之後蘇言會拉着她一塊回家,這樣襯衣就買不了了,禮物也就沒法在明天他過生日的時候送了,所以把錢塞給她讓她去買襯衣之後,自己就匆匆打車走了。
司機很厚道地幾乎貼着公司的大門把她放下來的,饒是這樣,她還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那袋子拖下車。
前臺的小姑娘見到她這樣,第一反應是驚訝,第二感覺是解放了!老板這幾天揪着他們上班幹活,這會兒老板娘來哄老板了,他們絕對放松了啊。不過老板娘要這樣打扮也太萌了吧?真真活寶一個啊。
“蘇言在麽?”她拖着袋子問。
“在,在,二樓會議室。用我幫你麽?”她湊過去問。
“不,不用了。”怎麽在會議室啊,難道真的要當着這麽多人穿這個跳舞麽?可是都來了,總不好臨陣脫逃吧。她慢吞吞地穿上下面的衣服,拎着那個碩大的帽子上了二樓。
蘇言挂了電話回去沒有終止會議,示意他們繼續,可一個人坐在座位上,才發現自己什麽都聽不進去。手冰冰涼,心也鈍鈍地痛着,她終究還是準備走到最後一步了麽?
她曾經說過的誓言,都不作數了麽?為什麽,梁小琪,來招惹我的是你,現在這麽冷落我,跟別人親近的也是你。
前臺在梁小琪轉身上樓的時候,就在公司的讨論群裏發了消息:目測老板娘過來哄老板了,快來圍觀啊!咱今晚是早下班,還是加班到十點,全看老板娘了啊!
一公司的人都熱血沸騰。
她上了樓,敲敲會議室的門,蘇言轉頭,沒想到她會這麽來。
“那個,蘇老師,你出來一下。”她扒着門,把頭探進去,小臉紅彤彤的,全是汗。
蘇言冷冷地掃了一眼周圍好奇的人,頓時大家都蔫了,乖乖地坐回座位。梁小琪看了看,“能不能去你辦公室,我……”
“不用了。”他打斷,“你想說什麽就說吧。”
咦,我不想說什麽啊。她哦了一聲,拿出手機來,把音樂打開,遞到他手裏,然後深吸了一口氣,戴上帽子,跟着音樂開始跳了起來。會議室的玻璃上趴了一溜的人。
蘇言靠着玻璃,看她跳完,氣喘籲籲地摘下帽子,扶着膝蓋,仰頭一臉期待地看着他。
若是原先,他肯定會感動,會開心,可是幾乎是她第一個動作就讓他想起來,這就是那天她跟那個人學的舞,多諷刺,他想,你跟別的男人學了舞,卻要來我這裏讓我看。當我是什麽了?
“你怎麽,不說話?”她從一來就覺得不對勁,他那麽冷淡,好像要拒人千裏之外的疏離。要是原來,他肯定會忍俊不禁,會刮着她的鼻子說她是個小傻瓜的,可為什麽現在就只是這樣冷眼看着她,就好像看馬戲團的小醜一樣。
果真太傻太給他丢人了麽?
“你要我說什麽?梁小琪,你這樣子真傻。”
“嗯……嘿嘿。”她仰頭傻笑。手機已經自動播放下一首歌了,他聽着心煩,猛地把手機擲向另一側的牆上,啪的一聲之後,音樂聲停了。
梁小琪徹底呆住了。
幾個月以來的怒火燒的他快要發狂,他忍不住,也不想忍了,狠狠捏着她的肩膀,把她抵到牆上,力道大的吓人,她防備不及,腦袋直接就撞到了牆上。
“疼。”她眼前一黑,反應過來之後推他,“你幹嘛啊。”用這麽大的力,她覺得肩膀都快讓他捏碎了。
她拼命地躲他,這顯然讓蘇言更加暴怒,狠狠鉗住她,“你躲什麽?我就這麽讓你惡心麽?”
她不敢擡頭看他,怕看到他盛怒的面孔。這不是她的阿言,她掙着,他不會那樣對她。
“你放開我。”她嗚咽着,“你不是我的阿言,我要去找他。”
“找誰?梁小琪,去找你的新歡麽?”他捏着她的下巴,強迫她和自己對視。
“你胡說什麽?”看清他的面容,她知道自己不能自欺欺人了,這就是蘇言。不會是其他人。
“我說什麽你自己心裏清楚。梁小琪,說真的,你就是個傻子。傻透了。”楊助看不對勁,剛剛沖出來,想把他拉開,卻看見他松開了梁小琪,後退一步,冷冷地撫平西裝上的褶皺。
“我受夠了,梁小琪,分手吧。”就讓他自私一回,不要做那個被抛棄的人,就讓他先開口,維持他僅剩的一些顏面。付出了那麽久,見了家長的感情,卻不能走到最後。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有愛人的能力了。
她像砧板上的魚一樣,瀕死掙紮着,順着牆一點一點滑下去。她想起一個月以來,每天擠着公交去打工,夜晚在闌珊的燈光下滿身疲憊地趕回學校,想着自己為了學跳舞一遍遍地對着鏡子比劃動作,想着為了攢夠錢,沒日沒夜地對着電腦翻譯,想着為了補上空缺,跟莫莫借錢,冒着近四十度的高溫拉着莫莫陪她一起穿這麽厚的衣服打工,想在自己每天都要把那份清單拿出來看一遍,鼓勵自己堅持下去別半途而廢。
她努力了那麽久,卻換來了他的冷嘲熱諷。她想不明白。
“你再說一遍。”她手按在牆上,阻止自己不斷下滑的身子。
“我說,我受夠你了,梁小琪,我們分手。”他一字一字地吐出來。
“蘇言你他媽混蛋。”她沖上去攥住他的衣服,“你要是再敢說一遍我揍死你!”
她手抖着,根本就使不出勁來。蘇言沒費多大勁就把她的手撥下去,她再攥,蘇言再撥。最後蘇言也撐不住了,直接把她推開,梁小琪踉跄兩步,被楊助扶住。
眼前一陣陣發黑,她冷靜半晌,看着眼淚不受控制的一顆一顆地往下掉,突然覺得他說的沒錯,自己就是個傻子。
“我們好好談談。”她啞着嗓子,帶着濃厚的鼻音,“你剛才的話我就當沒聽見。”
“不必了。你走吧。”他轉身,“家裏的東西要是還想要,我收拾了讓楊助給你拿過去,不想要我就直接扔了。”
“你站住。”她手扶着一旁的玻璃,“你躲什麽?”
蘇言轉身,看她。目光平靜,就好像他剛才說的不是要分手,而是跟她敲定了晚上吃什麽一樣。他是如此的冷靜,以至于篤定他在假裝鎮定的梁小琪都信了。
他是真的不在乎。他是真的不要我了。
她緊緊咬着嘴唇,終于說不出話來了。
“老板。”楊助一個勁地使眼色,吵個架給臺階就下吧,都談了大半年了,還真準備分手怎麽的。
“都進來開會。否則開除。”
沒人動。幾個人小聲嘀咕着,真看不出來老板是這樣的人,玩弄小姑娘的感情。
蘇言沉聲重複了一遍,周圍的人開始動搖,不能拿工作開玩笑,可又替梁小琪不平。
最後還是她先動了,蹲下身子撿起被他摔壞了的手機,撿起掉在地上的玩偶的頭,“你心裏有火我們就回頭再談。”頓了頓,背對着他,“別跟自己過不去,該歇就歇歇,工作總是做不完的。”
末了,輕聲說:“生日快樂,阿言,我愛你。”
她是真的愛他啊。可如今卻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只能背對着他,提前說出準備了一個多月的話。她想過無數種說出這句話的時機,在宿舍裏抱着被子打着滾想他會不會很開心,可從沒想過會是在這樣絕望的情況下,無力地訴着衷腸。
日子總是要過的。她還了衣服,不知道該去哪兒。
莫莫應該已經買了衣服回宿舍了吧,可是要她怎麽面對她,說衣服用不上了,他要跟我分手,他說他受夠我了。那莫莫肯定會沖出去把蘇言揪住胖揍一頓的。她已經丢夠人了,不想再像個跳梁小醜一樣讓他公司裏的人圍觀了。
她一度以為自己是最會演戲的人,當初在梁毅面前演得天衣無縫,連她自己都快要相信她是真的不害怕,不恐懼了,直到趙君提點梁毅,梁毅在她房間裏裝了攝像頭才發現她只是在假裝,假裝自己不在乎,不傷心,不難過。
反正莫莫明天下午的火車就要走了,只是一個晚上而已,梁小琪,別再讓別人替你操心了。這陣子她們已經幫你夠多了。她就近找了家餐廳,洗幹淨滿是淚痕的臉,對着鏡子扯出一個完美的笑容,打車回了學校。
莫莫見她回來,努努嘴,“衣服給你買回來了。不要太激動哦。”她撲上去,摩挲半天,心裏揪着的疼,卻笑得開心,小心地把衣服和買的茶葉放到禮品盒裏包好。
她包的那麽仔細,連自己都快要相信,明天這份禮物真的能送出去了。
“蘇老師沒反應?你跳那個舞。”
“還說呢,他在公司,那麽多人都看着。”
“哈哈,沒事,反正你在他面前出醜也不是一回兩回了。”莫莫從來沒見過僞裝的梁小琪,她一直以為她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這會兒被她騙的一點都沒有覺得不對勁,好心情地轉回身去玩電腦了。
她找出之前用的舊手機,把卡裝進去充電,然後也打開電腦看視頻。亂糟糟的,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些什麽,只知道要用什麽東西來麻痹自己,否則她滿腦子都是蘇言對她說分手,分手,分手的面容和語氣。她努力想回想他對自己好的時候,可總是繞到下午的場景,無限循環。
第二天莫莫一臉壞笑着早早地把她拎起來,扒出她過年買的短褲,盯着她刷完牙洗完臉洗完澡之後,給她敷了個面膜,然後在她一溜的指甲油裏挑來挑去,選了一個淡粉色的,拿着小刷子仔細又細心地一個手指一個手指地給她塗上,末了,還灑了亮晶晶的粉。等她敷完面膜,頭發也幹了之後,拿了兩個布卡子卡住她長長了的頭發,然後伺候她穿上那條沒五分鐘解不開的短褲,配上一個粉白的上衣。整個人俏皮又可愛。
“行了行了,”莫莫手一揮,跟要嫁女兒一樣,“去給你男神過生日去吧。”她站在鏡子前,看了眼鏡子裏的自己,苦笑了一下。
短褲前面的兜很淺,她怕莫莫看見自己換回了原來的手機,趁她不注意把手機塞到了後面的兜裏,然後拎着禮盒出去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裏,只是木然地走到了蛋糕店門口,把蛋糕給領了。
二百塊錢訂的,自己吃了也好。她如此安慰自己。
綁架
蛋糕店開在學校後面的一條林蔭小路上,到了晚上這裏是小吃一條街,可白天沒什麽人,道路窄窄的,很是冷清。
聽見身後有汽車開過來的聲音,她往邊上走了走,想把道讓出來,可下一秒就是吱啦的剎車聲,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拖上了車。一條黑布蒙住雙眼,粗麻繩把她手反綁在身後,連着手裏的東西直接扔到了面包車後面的空地上。
從剎車到再啓動,整個過程不過五秒。
梁小琪:……特麽的為什麽又是綁架?她很像那種适合被綁架的人麽?
有了被綁一次的經驗,她極其冷靜,确切地說,從昨天到現在她一直很冷靜。也正是因為她這麽冷靜,那些人都沒想到要堵住她的嘴。車廂裏無比的安靜,只有發動機隐隐作響的聲音。汽車一路就這麽開下去了。
兩個人拉她上車,一個人開車,他們至少有三個人。可這三個人是幹什麽的?是誰派他們來的?她都不知道。她極力說服自己她不害怕,可還是能覺察到自己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她不能這麽等死。她手動着想掏出後兜的手機,是她的舊手機,底下是按鍵的,上面是不靈敏的觸屏的,她用了八年,無比熟悉她的手機。左上加左下鍵是解鎖,右上鍵是電話本,第一個存的是“阿言”,第二行第一個是通話鍵。閉着眼盲打發短信都不會有錯。這是她試過好多次的。
可饒是這麽熟悉,她也害怕。他會不會接自己的電話?自己的電話到底有沒有撥出去?
等她掙松繩子,掏出手機的時候,聽見開車的人小聲罵了一句:“媽的,修路。”
“繞一圈。”另一個人低沉着聲音說。
她打開電話簿,按了通話鍵。漫長的等待。毫無希望的等待。
撥出去又能怎麽樣呢?!她不知道。可她知道這是她最後的機會。他們沒有一個人提跟梁毅或者蘇言要錢的事情,明擺着就是沖着她一個人來的。她的家人遠在a市,莫莫也要準備回家了。她只有他了。
蘇言正在公司開會,楊助怕他真出點什麽事,特地把林以南找過來,這樣他要真發火了,他們也不至于死的太慘。
所有人都觀察着他的臉色,可他一直很平靜,修長的身段在投影的燈光下顯得模糊不清,指着上個月的數據分析着。沒幾個人聽得進去。他忽然就頓住了。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林以南擡起昏昏欲睡的頭,下一秒就看見他手機的屏幕亮了起來。
“小怪獸”三個字不斷地閃着。
靠,說你要分手了,我是一百二十個不信,她電話還沒打過來呢,你就有感應了。裝什麽不在乎呢。蘇言站在那裏沒動。林以南随手接通電話,什麽聲音也沒有。
他以為她是在惡作劇,想要報複蘇言昨天的所作所為,剛想開口安慰她兩句,蘇言一個健步沖上來捂住他的嘴。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做,可就是覺得他不能說話。她沒理由在今天,在這個時間打來電話,更沒有理由不說話。
電話撥出去的一剎那,梁小琪心都快要跳出來了,滿腦子都回蕩着剛剛開車的人的一句“修路”,修路,為什麽這句話這麽耳熟?誰跟她說過?對,小王師傅,他前兩天說他要回家,平時都是要倒車,可是最近國道在修路。他是南方人,國道也是b市南邊的,b市南邊是什麽?是垃圾填埋場。
蘇言開了擴音,捂着林以南嘴的手都開始抖,因為聲音被放大了,他才聽清楚那邊是布料的摩擦聲,以及汽車發動機的聲音。林以南眼睛也越睜越大,他從來沒有見過蘇言這樣子。眼底是那麽濃重的擔憂。
半晌,梁小琪抖着嗓子開口:“各位大哥,你看我就這二兩肉,也沒什麽好讓你們圖的,費這麽大勁綁我幹什麽?”
旁邊有人小聲說了句:“老大?”
然後就沒了聲。
“你說我蒙着眼,什麽也看不見,估計你們把我帶去的地方也沒什麽标志性建築物,索性你們就跟我說了,是誰要你們綁的我吧,死也得讓我死個明白是不是?”
那邊仍舊是一陣沉默。估計是覺得她不對勁,另一個聲音響起來,“把她翻個個兒,看她搞什麽花樣呢。”于是一陣走動的響。
蘇言捂着林以南嘴的手早就放了下來,聽見那面一記清脆的耳光聲,“靠老大,她撥出電話去了。”
“活膩歪了。”是另一個人起身的聲音。随後電話就被挂掉了。屏幕顯示了一下通話時長就陡然暗下去了。
一屋子的人都呆住了,蘇言手緊攥成拳,雙目通紅。林以南緊拉住要往外沖的蘇言,“蘇言你冷靜一點,我給趙君他哥打電話。”趙君他哥是b市警局局長,電話都快要撥出去了,他猛地一拽蘇言,“你不是給梁小琪裝了定位麽?還愣着幹什麽?拿你手機找啊。人都不知道在哪兒,怎麽救啊?!”
蘇言摸索兩下,沒拿起剛放到桌子上的手機,楊助趕緊湊過去,解鎖,找軟件。軟件開開了,什麽都沒有。
“蘇言,你昨天,是不是把梁小琪手機給摔了?”楊助艱難地開口。他們昨天好像就是聽見他摔手機的一聲巨響之後才出的會議室。
林以南徹底愣住了。反應過來之後照着他就踹過去了,“蘇言你他媽有病吧?跟個女孩子發瘋。”說着直接把電話撥出去,簡單講明情況,求他們派人。
“林以南,你要我派人總得告我個地方吧。”什麽方向都沒有,是想要他局裏的弟兄們上街游、行麽?
林以南語塞。
看着旁邊已經徹底呆掉了的蘇言,說不出話來。
“我先把警力給你準備着,你再有消息了馬上聯系我。綁架不是圖財就是害命,圖財就總會再給家屬打電話的。”
蘇言緊緊收着手,指甲都深深嵌進掌心的肉裏了也一點都沒有察覺。他知道她冒着生命危險給他打來電話,不僅僅是為了讓他知道她被綁了。她肯定是知道她要被帶到哪裏去。就算是不知道,她也一定有所猜測。
梁小琪,你一定要等着我。他心裏只有這一個念頭,只要能找到你,哪怕從最初的開始重來,讓我追你我都願意。
什麽是最開始?
是她舉着烤腸沖過來的時候?
是他第一次去b大代課,她毛手毛腳摔在地上,他抱她去醫務室的時候?
對,就是去醫務室。她摟着他的脖子一臉的羞澀。她說:“其實我還是很保守的人,你不能拐我啊。”她在學校呆了一年,看不懂平面圖,不知道醫務室,理由是沒有什麽标志性的建築物。
他說什麽?他問她:“對于你來說,什麽叫标示性建築物?”
“學校第三食堂和第二食堂門口的垃圾桶長得就不一樣。一年換了兩次,都被我認出來了。”她的聲音突然不斷回響在他的耳畔,學校的垃圾桶長得不一樣,那是她眼裏的标志性建築物。這是他當初當笑話聽的一句話。可現在是他唯一能抓得住的救命的稻草。
“去南郊。”他對着要挂電話的林以南吼。
“南郊有垃圾場。”說着拿起車鑰匙就沖出了會議室。這是拿她的命在賭啊,蘇言,他不斷問自己,真的對麽?她真的是這個意思麽?還是就只是随口一說。
且不說方向對不對,哪怕真就是南邊,可只要就差一點,誰也不知道那些人會對她做些什麽。
林以南跟着他沖下去,把他從駕駛位上拉下來,“你不能開車,我來開。”蘇言也沒有堅持,沖到副駕駛一側,還沒關上車門林以南已經一腳剎車沖出去了。
“我第一次去b大代課,她摔傷了尾椎骨,我抱着她去醫務室,她跟我說過,她總是會在學校裏迷路,她說她眼裏的标志性建築物就是第二食堂和第三食堂門口的垃圾桶。”蘇言攥着手裏的安全帶跟林以南說着,“她真的這麽跟我說過,林以南。”他解釋着,未嘗不是在說服着自己,他迫切的需要一個人來肯定他,告訴他他說的沒錯,梁小琪絕對是這個意思,他順着這條路走下去,一定就能找到他的小怪獸。
可林以南說不出話來。他們都是在賭。拿一個孩子的命在賭。一旦方向錯了,哪怕只是一點的偏差,哪怕只是晚到一步,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我是說真的,她真的跟我說過這句話。”他不斷地重複着,“真的說過。”
“你,冷靜。不要幹擾我開車。”他只能擠出這個一句話來來試圖驅散兩個人都無處發洩的恐懼。
趙君他哥派的警力很快就跟上他們的車,警車救護車,鳴着笛往南開着。出了繁華路段,速度盤上的指針一個勁地往中間偏。可即使這樣,兩個人還是能聽見胸膛中不斷傳來的心跳聲。
他們都在想,到底是誰幹出這樣的事情。蘇言行事手段雖然狠厲一些,可是為人極其正派,在業內有口皆碑,沒有立過什麽仇人,而梁毅這麽多年把梁小琪藏得這麽深,幾乎都沒有人知道兩個人的關系,又怎麽能再因為他而綁架梁小琪呢?
思來想去,大概就只有一個人,鐘欣。這個念頭冒出來之後,林以南頓時又出了一層冷汗。因為他前兩天剛見過鐘欣。被她拉着講了幾句兩人以前的往事,不免就多喝了幾杯。然後說了什麽?大概說了說從趙君那裏聽來的話吧?他擡手就扇了自己一巴掌,怎麽就這麽嘴欠。方向盤猛地一片,差點撞上旁邊緊跟上來的警車。
蘇言看他這樣子就知道個大概,“是誰?”他沉聲問,大有林以南不說,就把他從車上扔下去的架勢。
“可能是鐘欣。”林以南往旁邊縮了縮,“上次回蘇宅我聽趙君跟梁小琪說話挺怪的,就多問了他幾句,結果趙君那小子什麽都不說。前兩天鐘欣又約我出去,幾杯酒下肚就醉了,也不知道她從我嘴裏套出來什麽。靠,蘇言,我什麽都不知道,鐘欣怎麽就能因為我害了她呢?我沒想着要害小怪獸啊。”
“她以前被綁架過。”蘇言無力地靠到座椅背上,“我明明都答應過,不再讓她受一點傷害的。現在卻讓她因為我……”他說不下去了,手覆在眼上。都是因為他。
林以南咬緊牙關,又加了一腳油,車子猛地就沖出去了。
趙君他哥一聽說是南郊,就叮囑他們繞路走,那邊前幾天剛攔起來一段一段地正在修路,不是經常走那條路的根本就不知道,準保兒到了才知道掉頭繞路走。也許這是能讓他們節省出時間的唯一辦法。
在b市周圍繞了小半圈,才趕到南郊。垃圾場是一個露天的大坑,入口處是稱量垃圾重量的一個小屋,再往後是停車處,原先這裏填埋的垃圾多,每天來好多輛車,随着這幾年垃圾場的空地逐漸減少,b市已經把垃圾場往別處遷了,所以停車的大棚有一個閑置下來,很少有人過問。
林以南沒等那邊出示完什麽警、官、證,搜、查、令的,直接就沖進去了。因為是早上剛清理完城市裏的生活垃圾,許多清潔車正在裏面來回倒車。兩個人下車看了一眼,估計沒人會傻到在這裏藏人,調頭往第二個車棚裏跑。
極其敞亮的一大片空地,一眼就能看見最裏面的一撮人。一個人在門口望風,還沒出聲就被林以南撂倒了扔出門去,蘇言和林以南眼看着最遠處的兩個人,一個人拿着随手撿的棍子不斷對着地上的人揮舞着,一個撕扯着她的衣服。她蜷的緊緊的,任憑那個人怎麽掰都不動一下,就好像一只刺猬一樣,把背部露給天敵,只可惜她沒長着刺。背部其實和腹部一樣的柔軟。
蘇言和林以南一瞬間覺得這輩子都沒這麽憋屈過,一聲怒吼在空蕩蕩的車棚裏不斷回響,瘋了一樣地跑過去。還沒跑到,就看見了積了厚厚一層土的水泥地上兩條拖拽的血痕。
他們身後是跟上來的警員,兩個人看見警察來了,也就不敢再造次了,蘇言跑到那瘦小的,蜷成一團的人身邊時,頭一次這麽恨自己,腿一軟就跪下去了,抖着手不敢碰她,他怕他來晚了,怕一碰她她就會想經年的塑料一樣一片片碎掉,半晌,才啞着嗓子,“小琪,小怪獸,你看我啊,我是蘇言,你看看我啊。”
她側躺在地上,腳腕處還被繩子捆綁着,磨出了血,一個警員上來想給她解開繩子,被蘇言給吼開了,他就像護犢子的老牛一樣,誰也不讓靠近。
可他自己也不知道該幹什麽。笨手笨腳的,半天也沒解開她腳上的繩子,在地上狠狠捶了一拳,轉過頭又去看她。
梁小琪緩了半天,才漸漸看清眼前的事物,略微把身子直起一點,仰着脖子往四周看。入耳就是一陣鬼哭狼嚎聲,還有蘇言吼人的聲音。
見她睜了眼,蘇言像是得到了什麽準許一樣,小心地把她從地上抱起來,她猛咳了一陣,覺得喉頭一陣鹹腥,全是鐵鏽味,随口把泛上來的血沫吐出去,閉着眼輕聲說:“好兇啊。”
他一個勁地抹她嘴角的血,想騙自己這不是她流的,可怎麽都騙不下去。
“你會解水手結?”好半天,她問。
“不,不會。”
“你會治病?”她又問。
“不會。”他低下頭去才能聽清她說什麽。
“那你還不讓別人來。”她竟然還有心情輕聲笑了一下,“小傻瓜。”聲音輕的近乎呢喃。
蘇言心都在滴血,那麽絕望的,求助地往四周看,早先被他趕走的警員立馬上來割斷繩子,一旁準備好的醫護人員拉開他,把兩片擔架塞到她身下,合上,然後擡起來往外走。兩個人同樣冰涼的手緊攥在一起,幸好他攥的是梁小琪的左手,擡擔架的人心想,否則上了車怎麽把兩個人掰開還是一回事。
趙君他哥平生最見不得這種欺負小女孩兒的事情,來了之後使個眼色,幾個人立馬上前按住剛剛還耀武揚威的人,也不急着铐走,架在那兒讓林以南一頓好揍,估計沒家室的下半輩子得斷子絕孫了,才象征性的擺擺手,把人铐起來。
路過跟打沙袋似的揍人的林以南,梁小琪手指輕輕摩擦了一下蘇言的手心,蘇言一邊跟着擔架跑,一邊低下頭去聽她說話:“幫我謝謝林老師,看着,就解氣。”
謝他?!蘇言另一只手攥的緊緊的,要真是鐘欣幹的,他不扒了林以南的皮放火燒了他房子都算輕的了。
救護車門刷的一下就拉上了,鳴着笛屋裏哇啦地又開出去了。她被放在窄小的長椅上接受檢查。
胸腹、背部多處重擊,膝蓋以下大面積擦傷,手腕、腳腕處還有捆綁留下的血痕,随着醫生簡單查體完畢講明用藥,旁邊的護士有條不紊地把瓶子挂到旁邊的挂鈎處,然後推出針管裏的空氣,把藥物注射到輸液瓶裏。
沒他的地兒他就跪在地上,拉着她的手,看她又瘦又小的手因為用力爆出的淡青色的血管,被推進各種藥物。
“我錯了,小怪獸,你好好的。你別吓我。”早上莫莫給她別的發卡早就掉了,這會兒頭發都遮擋在額前,他拿手不斷攏着她的頭發,反反複複就只會說這一句話。在今天之前,他一直認為自己沒有什麽做不到的,他有自信把她保護的很好,他也一直是這樣承諾的,可現在看她這樣,他終于能明白梁毅當年為什麽一心想要放棄自己剛起步的事業,為什麽這麽多年一直不肯對外透露他有個妹妹,為什麽在看到他之後恨不得把他拎起來讓他寫血書保證不能傷害這個小姑娘。
她緊擰着眉頭,一張秀氣的小臉現在也灰撲撲的,嘴角還有着幹了的血跡,側臉看他這樣,緊咬着唇不讓自己疼的呻、吟出來,平着自己的呼吸,“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小時候學,滑旱冰時候的事情麽?”她聲音幾不可聞,如果不是他就湊在她嘴邊,都不知道她說話了。
“記得。”他攥住她冰涼的手,試圖讓她暖起來。
“後來啊,我學的差不多了,就,就在晚上,到小區旁邊的馬路上滑。結果一個不小心,沒剎住車,腳往前,往前一伸,就坐在地上了,身子還滑走好遠,大腿下面就全都蹭破皮了。”
蘇言不知道該說什麽。
梁小琪急促地喘息幾下,又開口,“算了,我就是想跟你說,擦破點皮也沒什麽,看來你也是聽不懂。別擔心了,啊。”
“我不擔心,不擔心。”他看着她又閉上的眼,“你看我,小怪獸,你看着我,別睡。”他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