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你叫我怎麽不擔心,他想,他現在心都在滴血。只恨當年為什麽不報個醫科院。
“我真沒事。”她臉色白的吓人,“你昨天說要跟我分手,帳咱倆還沒算呢,我不會這麽輕易就,就放過你的。”
“我等着你來跟我算賬。”只要你好好的,你就是每天把我按地上打都沒關系。
她努力扯出一絲若有似無的笑。
這裏離市裏最近的醫院都很遠,她現在絕對有內出血,又不能随便把她拉到什麽不正規的醫院救治,救護車連闖了好幾個紅燈往市裏趕,這邊也才剛聯系上周邊一家二級醫院做好接應準備收人。
蘇言覺得這是他這輩子走過的最漫長的路,耳邊只有不斷回響的鳴笛聲,儀器的滴答聲。
最後,她像是累極了,輕聲說,“算了,都怪我冷落你,不跟你算賬了。阿言,生日……”她到嘴邊的兩個字終是沒有說出來就陷入了昏迷,檢測儀器上的數字不斷地跳動着,“血壓下來了,先生,請你讓開。”護士把已經徹底傻掉了的蘇言推開,推腎上腺素,觀察血壓回升。
随着吱啦的剎車聲,救護車門被打開,醫院裏的人推着床把她拉下去搶救。蘇言看着空了的車,憑着最後的本能追上去。林以南跟着趙君他哥回警局調查,楊助帶着錢來付梁小琪的出車費,治療費,都處理完了,才得以趕到搶救室外。
昏暗的走廊裏,門上方搶救室的紅燈亮着,他坐在走廊的地上,跟失去了靈魂的軀殼一樣,什麽表情,什麽動作也沒有,一直一個姿勢那麽等着。見旁邊來人了,也沒有反應。
楊助知道這會兒說什麽也沒有用,索性也就什麽都不說,陪他坐在地上等着梁小琪出來。于是醫院的走廊裏,兩個大男人并肩坐在大理石地板上,旁邊就是一溜的長椅。
蘇言被告知她情況穩定下來之後,整個人才有了點精神,把她連夜轉到b市最好的醫院。
林以南站在單人病房門外,對着醫院可憐的牆踹了半天,不斷地拿頭撞牆,最後還是推門進去了。早上被綁匪一起拉上車的早就不成樣子的蛋糕,還有那個包裝的挺好至今還光鮮亮麗的禮盒,被趙君他哥嫌棄地甩給他,理由很充分,這玩意不是物證。
人都抓齊了,順着線索查下去,先是查到了聯系綁匪的接頭人,逮捕接頭人之後很快就查到了鐘欣的頭上。這下林以南是徹底沒話說了。原本還自我開脫,他什麽都不知道,肯定不是他害的小怪獸,現在一聽是鐘欣,再想想蘇言說的,她之前被綁架過,估摸着跟自己是脫不了幹系了。
要不是他嘴欠,把趙君的事說出來,以鐘欣一個人的實力,大概怎麽查也查不到被梁毅藏的那麽深的趙君那裏去。短短這麽幾天,也不知道她使了什麽手段得知她之前被綁架過的事情,估計是想借此讓她回憶起之前的遭遇。
于是趙君那裏又是一番查,查他心理診所裏到底是誰洩露了顧客的信息。
折騰到最後,也就是這個點了。
他踏着22:22這一非常能體現他本質的時刻,視死如歸地進了病房。把蛋糕和禮品盒放到病床旁邊的小桌兒上,在蘇言陰冷的目光下,舉雙手:“不是我買的,小怪獸給你的。早上被人一塊兒拉到車上了。”
說完恨不得又扇自己兩個嘴巴子。又提什麽上午的事情。
果然,蘇言臉又沉了幾分,“誰幹的?”他從找到梁小琪就沒再離開過她,一直輾轉于醫院各處。
“鐘,鐘欣。”林以南結巴道。
“從趙君那兒得到的資料?”
“是。”
“是你告訴她,梁小琪在趙君那裏受過心理治療的。”
蘇言除了問了句是誰之外,一直都在用陳述的語氣,很平靜。
“是我。”他讪讪道,剛想解釋,一直很平靜的蘇言起身捂住他的嘴,一拳就搗在他腹部,腳踢上他膝蓋,手肘順勢在他背部頂了一下,林以南悶哼着就蹲地上了。他可是打不過蘇言的。蘇言把他又提起來,剛想照臉再招呼一拳,就聽見身後傳來她輕柔的聲音,“好兇啊。”
攥着他衣領的手立馬就松了,轉身撲過去。她還閉着眼,看上去不像剛剛開口說過話的人。
蘇言耐心地趴在床邊,不敢開口說話,他怕剛剛只是他的幻聽,怕這只是他的夢。從找到她到現在,他一直都覺得這是一個夢。還有什麽能比看到自己愛的人就在自己眼前被人傷成這樣更能擊垮一個人?他不信她會因為自己傷成這樣,不信她真的被找回來了。
好半天,她才再開口,“抱抱我吧。”
他繞到她的左手邊,手墊在她背後,梁小琪臉色刷的就變白了,背部傳來的疼痛就好像是被人又打了一棍子一樣,五髒六腑都跟着劇烈的收縮、疼痛。
他看着她臉上瞬間一層的冷汗,就好像疼在自己身上一樣,不敢再使勁。等疼勁兒過去了,她長籲一口氣,“你這擁抱可太打折扣了蘇老師。”她說的不鹹不淡,可警示意味十足,蘇言只得再把她的上半身往起托,林以南看不下去了,都不知道醫院的床可以調的麽?!他在床尾搖手柄搖搖搖,終于梁小琪被完全圈在蘇言懷裏了。
給她加了止痛類的藥物,多多少少有催眠的成分,她眼睛睜不開,一個勁地想要打瞌睡。
半夢半醒間,斷斷續續地說:“吶,你看,我還活着,別怕了啊。”蘇言不說話,她擡起手來,想要摸他的頭,結果發現自己完全使不上勁,只得作罷。蘇言把唇覆到她冰涼的唇瓣上,一動也不動,繼而蹭了蹭她的鼻子,像是小動物在打招呼一樣。
梁小琪全身唯一能動的大概就是舌頭了,伸舌頭舔了舔他的唇,有氣無力道:“之前是我不對,光想着,給你一個生日驚喜,瞞着你出去打工,都沒顧及你的感受。”她昨天想了一晚上,大概也就想通了,任誰被這麽不重視都受不了,更何況是談戀愛的情侶。而蘇言恰恰又是那種有話憋在心裏不說的人,這一口氣怕是不知道憋了多長時間了。
“本來三號我就打完工了,可是教我跳舞的小王師傅家裏有事,我就把錢借給他了。結果他臨走給我來了一句挺喜歡我的,我覺得我這一千塊算是打了水漂了,以後都不能再跟他打交道了。”她聲音斷斷續續的,像把小刷子一樣一點一點掃幹淨他心裏的困惑。也許他昨天真的該聽她的,好好跟她談一談,把她帶回家,那今天她就會一直呆在自己身邊,絕對不會讓人有可乘之機。
“不過一千塊也算是買了我一條命吧,”她笑着,“要不是他,我也不會知道南郊國道修路。就可惜我準備了一個月的禮物,都沒了。”
“還在。”他輕聲說,“林以南拿過來了。”不能提林以南,一提他就想把他揪住再打一頓。
“林老師。啊,你剛是不是打他了?”
“對。”他說的坦蕩蕩的,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就好像是剛剛摔了自己家的小玩偶一樣,完全沒有打了人的意識。
“林老師還幫我報仇,人挺好的,你打他幹什麽?”她埋怨道。
一旁的林以南眼眶一熱,差點沒哭出來,還是小怪獸親啊,小怪獸我這輩子都挺定你了啊!
“不準再亂發脾氣了啊。”她努力睜開眼,“拆禮物好不好?”
還什麽禮物不禮物的。要不是自己這個什麽狗屁生日,她也不會成這樣。賭氣似的,“我不拆。”
“我熬了一個月,這兩天痱子都快捂出來了你還敢不拆。”她氣哼哼的。
“你就是我最好的禮物。”他把她往懷裏又攬了攬,“小怪獸,原諒我,小怪獸,你要是走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呸呸呸。”什麽烏鴉嘴,“我才不要死,你也別要死要活的。就在這兒陪着我聽見沒,等我再醒來看不見你,我絕對跟你沒完你信不信。”
“我哪兒也不去,”他坐到床上,把她摟在懷裏,“哪也不去,就陪着你。”
她滿意地哼了一聲,閉眼徹底睡過去了。
陪你的承諾
然而天不遂人願,蘇言林以南在b市警局裏有關系,梁毅也有,他們本來封鎖消息,是怕有人把事捅到蘇老爺子那裏,他一個着急再出點什麽事,但在梁毅看來卻不是這樣,他認定了蘇言是不敢擔責任,怕他們家追究他。
聽到b市的人傳來的消息之後,他立馬推了所有的行程,搭最早的一班飛機從美國往國內飛,一路上接不到消息,回國轉機已經是淩晨,才聽到她已經平安的消息,懸了一路的心這才算放下一點。
等了解完情況趕回b市,已經是早上八點了。
一進病房門,就見罪魁禍首還摟着他妹妹依偎在床上,整個人都不好了。示意他出來。蘇言慢慢地抽手,把她放好,掖好被角才踮着腳走出去。
事後他總在想,如果他知道這一走出去是什麽後果,怕是怎麽也不肯跟梁毅出去的。
梁毅強壓着怒火,在前面帶路,領着他下了樓。而這之後沒多一會兒,一個女人就怒氣沖沖地也進了這間病房。
幾乎是蘇言剛走,梁小琪就醒了。昨天晚上下了場雨,天氣很涼,她被蘇言摟着睡了大半夜很是暖和,結果他一走,半邊身子立馬就涼下來了,她很不滿意地就醒了。一睜眼,果然人不在了。她嘟嘴,哼,蘇言同志太不靠譜了,明明都說好她醒之前都不離開她的,又食言,又食言。
龇牙咧嘴地坐起來,摸摸空空的肚子,就聽見有人走進來。
她擡頭,愣了片刻,是蘇媽媽。
“阿姨。”她叫了一聲,看着她眼中掩飾不住的怒火,覺得有些不對勁,但也不知道為什麽,下意識地想找蘇言來救場。
還沒等她張望完,厚厚的一沓紙就被狠狠揚到了她臉上,紙的邊緣也是可以很鋒利的,有幾張紙從她臉邊蹭過去,帶出幾道淡淡的極細的血痕。
她最近一定是犯了太歲了。
蘇媽媽控制不住地語速極快地說着:“梁小琪,你接受過一年的密集心理治療。”
“對。”她直直地坐在床上,毫不畏懼地看着蘇媽媽。
這眼神顯然激怒了她,“你有病竟然連我們這做父母的都不告訴一聲,就想着登堂入室?你配不上我兒子,梁小琪我告訴你,你想嫁進來沒門。”
“我沒病,”她說的很冷靜,“接受心理治療并不代表我有心理疾病,現在許多人壓力過大也會選擇進行心理疏導來緩解。我選擇接受心理疏導不能說明我心理變态,恰恰是我選擇解開心結,保持一個健康心态的方式。更何況每個人都會有難以面對的事情,我的過去我可以保證從未向蘇言隐瞞。至于您,阿姨,跟我過日子的是蘇言,不是您。”
意思很明确,你說沒門沒門,沒有任何用處。
她是敬重他的家人,可不意味着別人都欺負到她眼前,蹬着她鼻子上臉了她還會給她好臉色看。
蘇媽媽氣的渾身發抖,那厚厚一沓資料送過來的時候,她正在跟幾位世交的貴婦吃早飯,入眼便是一大沓關于抑郁症的介紹,以及她當年接受過治療的詳細證明與資料。加之送資料的人一番“講解”,想誤導她不算難。被如此多的人看到了自家的兒媳婦是一個“心理有缺陷”的人,她怎麽能不氣,看都沒看後面就想來找她問個明白。
還沒出門,就聽見有人進來。蘇言昨天跟蘇老爺子說的是想要跟梁小琪單獨過生日,就不回蘇宅吃飯了,可老爺子認定梁小琪不會這麽不識大體,派人去打聽了,這會兒打聽的人剛回來就被蘇媽媽截住了,沒問原由,問了地址之後司機就把她送來了醫院。
“我倒要看看蘇言他是要我這個媽,還是要你這個沒過門的黃毛丫頭。”她怒氣沖沖的轉身。
梁小琪聳肩,“我希望他兩個都要,阿姨,別為難他。”
随手翻一翻這沓資料,啧啧,真詳細,看來找資料的人費了不少心思,她梁小琪何德何能讓人這麽惦記着。撐着身子下床把散了一地的紙一張一張撿起來,弄整齊,塞到床墊正下方。
末了,還是沒忍住,蹲在床邊,纖細的手指緊攥着床沿,關節都泛白,狠狠地捶了兩下床。咬着唇,嗚咽着哭出了聲。
如果說那份資料前半部分是給蘇家人看的,後半部分絕對是給她準備的,當年的案件分析,當年的現場照片,極其不嫌費墨的用的彩印。濃烈的顏色就好像是用她鮮血塗抹出的西方油畫一樣,看了都腳底生寒。那是她想忘然而實際上一輩子不能忘的畫面,妖冶的顏色拖拽着她重回深淵。
蘇媽媽走下樓,在住院部後的小徑上看到被梁毅揍得鼻青臉腫的蘇言,火從中來,上前拉他:“跟我回家。”
蘇言皺眉,看她怒氣沖沖的樣子,“你去找梁小琪了?”
蘇媽媽心疼的摸着她的傷口,“對,這樣的姑娘不要也罷。回頭媽再給你介紹……”
蘇言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麽:“你先回家媽,我回去看看她。”
梁毅收手,“不必了,我不會再讓她見你的。”
“對不起。”他急忙調頭繼續去道歉。
“跟我回家。你爺爺這兩天身體不好。”蘇媽媽開始打親情牌。
蘇言看着她,半晌,“媽,你剛才到底幹了什麽?”
見她不說話,蘇言也沒再問,給老宅打了個電話,被老爺子罵了一通連個小姑娘都保護不好就被挂了電話,勒令他小怪獸好之前,就算來蘇宅也要轟出去。
他甩開蘇媽媽拉着他的手,轉身:“我不知道你對她有什麽誤會,也不知道你剛才到底做了什麽,我會幫你求得她原諒的。”深吸一口氣,他跑回了病房。
病房裏一片混亂,還沒進門,就見梁毅被幾個醫生護士架着拖出來,醫生一臉的不耐煩:“你到底是不是家屬?病人都傷成這樣了還下手打?吵吵鬧鬧地像什麽樣子?別的病人怎麽休息?”一連串的話問的他啞口無言,奈何現在人在醫院,只能低聲下氣的認錯,一邊盤算着一會兒得帶倆保镖外加一個醫療小組來,換了這麽牛氣沖他吼的醫生。
裏面護士往外跑:“病人不配合,藥推不進去。”
“我去陪着她。”蘇言趕緊上前一步。
“不準去。”梁毅紅着雙眼,大有他再上前一步就掐死他的沖動。
醫生眼角抽了抽,“還是你去吧。”他對着鼻青眼腫的蘇言擺擺手,把他放進去了。
她在裏面一邊哭一邊使勁掙着,嗚嗚咽咽的聲音又細又弱,蘇言一下子變了臉,把壓着她胳膊的兩個護士趕走,“她身上有傷,你們就這麽壓着她?”昨天他輕輕碰她一下都給疼出一身冷汗來,現在這不是要了她命麽?
他一下一下把她掙着要趕人的手按下去,不斷安慰她,等她漸漸平靜下來,問她:“為什麽不用藥?”
“止痛藥有催眠的成分。”她渾身都濕透了,再也沒勁說話了。被一邊的護士看準時機,把藥注射下去,然後順利的開始挂其他藥。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他聽不懂,低頭仔細一看,小臉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出現幾道劃痕。
那邊梁毅被醫生放進來了,整個人也跟被抽走力氣一樣,搬了把椅子坐在床邊。
“她不想注射止痛藥。”他看着躺在床上的梁小琪,緩緩開口。
“為什麽?”他驚詫,都疼成這樣了。
“止痛藥催眠,她說你答應她再醒來的時候會在她旁邊陪着她的。”梁毅伸手在床鋪底下摸了半天,才把她藏起來的紙掏出來,又把另一張紙放在上面,“我回來的時候,她就縮在被子裏哭,問她她就只說昨天被吓到了,她說的那麽在理,我都快信了,蘇言,你知道麽,我這個傻妹妹,看着一臉天真,不會撒謊騙人,其實她最會演戲了,”梁毅弓着身子,手撐在額頭上,“當年要不是在她房間裏裝了監控,我都差點被她騙過去了。這次,要不是有一張紙飄到櫃子底下,只露出個角,我都不知道你們蘇家人還能這麽對一個孩子。”
他把那一厚沓的資料放在他面前,不輕不重的力道,蘇言看了一眼第一張照片,臉色一下子慘淡下來。
“還記得過年的時候我跟你說過什麽麽?你要能保護她,一切都好說,你要讓她再收到一點傷害,我絕對不會讓你再踏進我梁家門半步。現在呢,蘇言,你幹了什麽?昨天害她被人綁架,今天又是你家人不分青紅皂白責罵她,拿她舊傷來逼她。你真以為我不在b市,就不知道她為了你家付出多少的努力?蘇言你還是不是個男人,沒能力保護她,當初為什麽要答應跟她在一起?為什麽不讓她早痛早了斷?我不稀罕你寵她寵得多厲害,我就只知道我妹妹現在傷成這樣躺在這裏,而你卻一點事兒也沒有。”
“滾出去。”他把資料拍到他手上,“我不會放過你的。就算用鎮定劑把她泡起來我也不會再讓她見你一面。”
蘇言的意識早在看到那一沓資料的時候就被抽走了。他忽然覺得,他的小怪獸也許真的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了。
“我不能走。梁毅,我求你了,讓我在這裏陪着她。”他摟着懷裏的人,完全使不上勁,只能狠狠地攥拳維持所剩不多的理智,他絕對不能走,再離開半步,小怪獸一定會把他甩了的。
梁毅沒說話,身後調來的保镖直接架着他往外走,蘇言一個打倆,雖然吃力,但也沒落下風。
“蘇言,別逼我把她帶走,帶到你永遠找不到的地方。”梁毅俯身給她蓋好被子,低聲說到。
他就坐在病房外面的長椅上,等着她。聽醫生說,她醒了,聽醫生說,藥用上了,聽醫生說,她不肯吃飯。有護士偶爾瞥見他臉上花花綠綠的傷,想給他處理一下都被拒絕了。就那麽坐在那裏。從昨天早上到現在,他滴水未進,可什麽感覺都沒有。胸腔處傳來的悶痛,遮過了所有感官的不适。
下午,林以南飛一樣地跑上樓,喘着粗氣,“靠,梁毅回來了是不是?絕對是他幹的,b市還有其他分公司的合作全讓他給停了,伯父的公司也收到了沖擊,再這麽兩天資金鏈就斷了。他是下了血本要把你們家整到底啊。”
“鐘欣呢?”他問。
“鐘,鐘欣?她家定居美國,産業在美國,但根基還是在b市,在國內。我聽說梁毅準備從美國把他的分公司撤出來,就為了打壓鐘家的産業。”
“那你就打壓鐘家國內的産業,斷了它的根基。”蘇言平靜地說。
“可你現在自身難保。”
“就算把我所有的公司都關了,我也要把鐘家鏟平了。”蘇言擡頭看他,“算了,不找你了,我去聯系楊助。”
“蘇言你什麽意思?咱們從小到大的兄弟你現在情況這麽緊急,不靠我靠什麽外人?瘋了吧你。”
“有煙麽?”他答非所問。
林以南沉默半晌,把剛買的一包煙連同打火機都扔給他。他捏着煙盒在手裏轉了一圈,想起她聞見煙味咳得小臉通紅的樣子,又随手扔在一旁。
林以南這才看見他身邊的一厚沓紙,只一眼也了解了個大概,頓生寒意。
“鐘欣幹的?趙君昨晚上就查出來有人偷了梁小琪的資料。”
“可你都沒跟我說。”
“我以為她只是想了解了之後進行綁架。”林以南咬牙開口。
“怎麽想的你自己心裏最清楚。這份資料早上是早上我媽送過來的,我和梁毅誰都不在,她直接把它甩到小怪獸臉上了,末了她還得一個人把它們都撿起來藏好。”
“林以南,今早之前我還能怪你,怪你多嘴,可現在我想明白了,要怪的只有我自己。十年前我就不該信你跟她一刀兩斷了;去年我就不該去機場接她那一趟;昨天我就不該讓你去查這件事。”他擡頭,熬了一晚上的眼全是血絲,那麽專注,那麽沉的看了他一眼,像是要把他的樣子刻在心裏,從此再不相見一樣。
半晌,開口道:“你走吧。我蘇言,就當沒你這個朋友。公司你也不用管,怕賠錢就現在撤股。”
一席話徹底堵住了林以南的嘴,當年他無理取鬧,仗着多年情分一味把鐘欣跟他分手賴在蘇言身上,打他躲他,他都一笑置之,可如今,怕是真的觸了他的逆鱗。
再反觀他,蘇言這麽多年不提不問,就是信任他有能力處理好自己的感情,可沒想到,多年的信任換來的就是這樣一個結局,害的那麽小的小姑娘被人害成這樣。
他也有眼有心,看的出來梁小琪的付出,說實在的,他是一百二十個佩服,換作鐘欣那種人,嘴上說着喜歡愛的,可梁小琪做的她是絕對做不來的。就拿昨天來說,傷成那樣醒來第一句不是喊疼不是埋怨,而是怕他倆産生了隔閡,破壞了多年的友誼。再就是怕他擔心忍着痛也得讓他抱抱,安的誰的心?不就是為了讓蘇言安心。
可他們竟然誰也沒想到,鐘欣會擺這麽一道。蘇言說的對,他自己的事他自己清楚,要不是他對鐘欣還心存幻想,還念着什麽舊情,昨天趙君查出來之後他就該有所警惕。蘇言在醫院脫不開身,他就應該去蘇宅,去公司多看看的。
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最後他什麽也沒說。轉身走了。
蘇言手機電量不多了,打電話給楊助。沒多會兒,楊助就拎着食材、水,拿着他的手機充電器過來了,還極其貼心地附贈一個空調被。蘇言簡單交代了一下公司的事,便趕他走了。
楊助看着短短兩天,發生了這麽多事,心裏也着急。梁小琪這麽活潑可愛的老板娘,公司裏任誰都當活寶寵着,現在被欺負成這樣,沒幾個人能咽下這口氣的。他看着臉色差到極點的蘇言,蹲下身子拍拍他的肩,猛地勾住他的脖子:“你就安心在這裏陪小怪獸吧,公司有我呢,別擔心!注意身體,別還沒等到人呢,自己先垮了,你得照顧她呢!我們都等着你回來。”
蘇言這才找回點意識,擡頭看他,破天荒地笑了笑,可卻笑的那麽凄涼,那麽無助,楊助跟了他這麽多年,頭一次見他示弱。心都跟着揪了一下。
“麻煩你了。”他把東西放好,別過臉去不再看他,頓了頓,低聲說:“謝謝。”
不用想也知道,現在公司裏比林以南說的只會差不會好,楊助這會兒沒抛下他,公司裏的員工沒作鳥獸散,都是他修來的福。他知道在公司自身都難保的情況下,還要求楊助去打壓鐘家的産業有多難,可他什麽都不說的都應下來了。這情義,當真是患難才得以顯現。
楊助平日裏被他欺負慣了,這會兒倒是不适應了,撓撓頭,推了他肩膀一把,“嗨,給我漲工資啊,年終獎要翻倍的。”說完拿着那厚沓資料腳底生風地又走了。
蘇言把窩安在走廊的長椅上了,拎着食材下樓找了醫院的餐廳,小火慢熬,煮了一鍋的粥裝在保溫桶裏拎上去。
梁小琪藥勁過去之後,肚子餓的咕嚕咕嚕的,看梁毅黑着的臉就知道他把人趕出去了,剛想抗議,梁毅便扔過來一句:要想瞞住爸媽,就別折騰。
她思量半天,這人還真敢把這事捅給爸媽,那估計二老得徹底瘋了不成,自家閨女遭這麽多罪,連梁毅帶蘇言保準一塊拿笤帚打出去。再想想上回生病,母上大人專門推了學校工作,天天在家煲湯,煲湯,煲湯,把她喂了膘肥體壯的,還天天嫌棄她這,嫌棄她那,頓時一個哆嗦。
她現在坐起來都費勁,別提跳下床沖出去來一番什麽郎有情妾有意情意濃濃了,可是又想要表達自己的抗議之情,于是果斷絕食。眼珠子雖然就沒離開過中午梁毅帶來的飯菜,可最後還是一扭頭,說不吃就是不吃。梁毅也不吃她那套,反正挂着葡萄糖呢,也死不了。
僵持到晚上,梁小琪沒投降,梁毅屈服了。誰叫他從小就寵這妹妹呢,黑着臉:“吃不吃?”
“不吃。”
“你想怎麽着?”
“見蘇言。”
“沒門。”這點上絕對不能退讓。
“那就吃蘇言煮的粥。”梁小琪退而求其次。
梁毅猶豫中。
“要麽你就看我餓死吧,我也不怕你告訴爸媽,反正到時候他們揍你倆不揍我。我吃穿不愁的,怕什麽啊?你餓死我吧餓死我吧。”
“閉嘴,什麽死不死的。”梁毅是真被她吓怕了,一聽這個詞就一個寒戰,朝身邊的人擺擺手,“去去,看蘇言還在外面呗。”
不一會兒門口的保镖進來一個,“一直守在醫院裏呢,做了粥剛帶上來了。”
“給她拿進來。”梁毅咬着牙,上午還口口聲聲說是再不讓蘇言跟她有任何關系,才晚上就要喝他熬的粥,自己都覺得打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