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司機說話。平時也是這樣,可是今天,她一路上就覺得蘇言臉色越來越陰沉,越來越陰沉。
好不容易開到了家,他開開門,換了鞋就兀自上樓去了。梁小琪關上門轉身的時候,他已經上了樓,她趕緊追上去,就聽見砰的一聲,他關上主卧的門。
梁小琪……
“蘇言?蘇老師?蘇大大?阿言?小言言?小蘇蘇?”她越叫自己越覺得惡心。擡手敲了敲門,“你換衣服呢?換好了沒有?我進來了?”裏面沒有應聲。她看表,一分鐘之後,果斷推門進去。
裏面拉上了窗簾,他躺在床上,背對着她,聽見她進來了也不說話。
梁小琪見他這樣,快走兩步過去,跪在床上俯身問他:“你不舒服?”
他沒回答。梁小琪擡手去試他額頭的溫度,挺正常的啊?屋裏有些黑,她擰開床頭的臺燈,“你不開心?”
他不滿地哼了一聲。雖然是背光,梁小琪還是依稀看見他眼底的青黑,眼中也帶着血絲。轉過身去,關上燈,“那你好好休息吧。”她說着跳下床。
蘇言咬着牙,“你要是敢走就別回來。”梁小琪脫外褲的手頓了頓,沒理他。蘇言怒火中燒,剛想掀被子把她抓回來,就覺得一個小肉團掀開被子滾了進來。
“我什麽時候說我要走了?”她無語。有點涼的小手指覆上他的太陽穴,輕輕按壓着,“不是說星期一才能回來麽?”她昨天還苦悶怎麽星期一回來,這樣又要耽擱一個星期。
“把工作趕出來了,就提前回來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不要使小性子的好。
“累不累?”她知道他每天行程都排的滿滿的,能提前兩天回來,不知道熬了多少個晚上。她手下移,給他捏着肩,“睡會兒吧,我陪着你。”
黑暗中他黑亮的眼睛眨了眨,一把把她摟進懷裏,動了動身子把頭壓在她肩膀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阖上了眼。
“我想你。”他喃喃道。
“我也是。”她手摸着他柔軟的黑發,無聲的,就安撫了他。長途回來,他身上有一股味道,可是她也不排斥。被他暖暖地擁着,睡意也漸漸席卷而來。
顯然蘇言是累壞了,幾乎是剛剛阖上了眼,呼吸就緩緩地平穩下來,靠在她肩上的下巴漸漸放松,漸漸壓下來,沉沉地入睡。
“特別,特別想你。”她把話輕輕地說完。睡夢中,他滿意的嗯了一聲,手又收緊了一些,像是要把她揉進自己身體裏一樣。可是梁小琪覺得這樣是一種難言的安全感。
梁小琪從來都是困了就睡,不困了躺床上培養瞌睡再睡。基本上是你拉着她,連軸地睡她也能睡着,從來不鬧着要起床。除了睡相有點不雅。也許是高中睡眠嚴重不足落下的後遺症,她是這麽對莫莫她們解釋的。
他一直睡到快晚上才醒過來,剛開始有些迷糊,眨眨眼,反應了一會兒才漸漸清醒。低頭看向懷裏抱着的小人,覺得好像睡覺之前的糟糕心情一掃而空。
她本就不太困,讓他拉着睡了這麽久,還空過了一頓飯,這會兒他一動,她就醒了。哼唧兩聲,手在他脖子上扒着,使了使勁把自己身子帶着向上,好看清他的臉,搭在他腰上的腳也沒有要放下去的意思,“你醒了?”她說話還帶着濃重的睡意,軟軟的,黏黏的。
“嗯。是不是餓了?”蘇言看了眼窗簾縫隙間透過來的光,有些昏暗,雖然天黑的早了,但是現在肯定也已經是五點左右了。
“你就不能說點別的?”雖然梁小琪很餓,但是,分開将近一個月,她還是希望能說一點甜言蜜語,互訴一下衷腸。
換點別的?“你想吃什麽?”蘇言擡手揉揉眉心。梁小琪恨不得踹他一腳,惡狠狠地說:“随便。”見她這副樣子,剛剛覺得被冷落了的蘇言頓時解氣了,把她往懷裏又使勁抱了抱:“我想你了,小怪獸。”聲音可憐巴巴的。梁小琪從來都是吃軟不吃硬,瞬間就溫柔了,支吾一會兒:“我錯了,呃,不該,不該剛見到你的時候忽視你,去管楊助,但是你看你開車的時候我從來都不說話的,你不能埋怨我冷落你對不對。你好不容易回來了,唔,我特別特別開心。莫莫她們說,我原來一天是靠三餐來劃分的,現在一天是靠你電話來劃分的。所以你看我的時間都讓你帶的不對了,多能體現我對你的情誼啊!”她絮絮叨叨又開始唠叨了。
蘇言就這窗簾處透過來的光,看她粉嫩的小嘴唇一張一合。一個月以前幾乎是剛上飛機他就後悔了,有些事情嘗試過了之後會上瘾一般,忘不了,戒不掉,她軟軟的身軀縮在自己懷裏,櫻桃般的嘴唇聽話的在他唇齒之間張開,任由他索取的樣子,不閉眼都能在腦海中不斷回放。他有些苦惱,為什麽要在臨出差之前嘗試,嘗試她生澀但是格外投入的吻,這之後,是想碰她都碰不到。
實在難耐。
梁小琪說着說着就覺得眼前這個男人看自己的眼光不太對。太過于灼熱。黑暗之中都能看出眼底的小火苗。
她從來都是行動快過于言語。否則也不會天天身體不協調似的摔跤扭腳。什麽你冷落了我我不在意你的,這些都不重要好麽!蘇老師現在就在她眼前,這有些薄卻格外有彈性的嘴唇,這讓人看了幾乎噴鼻血的完美身材,她怎麽看都怎麽想撲倒他。于是果斷拉過他的脖子,肉嘟嘟的小嘴唇毫無章法地覆上去,胡亂地摩擦着,學着他的樣子輕輕咬了他一口。覺察到他身體的輕顫,她得意洋洋的把嘴唇離開,在他臉上,親了好幾口,趁着屋子裏黑,還偷偷親了他高挺的鼻梁,以及她垂涎已久的那雙動人的眼眸。
怎麽看自己怎麽像個小、色、女。
這廂蘇言簡直是哭笑不得了,見她的嘴唇湊過來,心裏固然是非常歡喜的,自己的小姑娘對自己這樣親近,他自然會容許她的主動,可是……她在唇上蹭了蹭就去吃他別的地方的豆腐這樣真的好麽?他是這麽教她的麽?
耐心地等她得償所願,他手按在她腦後,毫不費力地撬開偷腥過後咧着嘴笑的梁小琪的牙齒,舌頭靈巧的探進去,吸取着她唇齒之間的香甜,一遍一遍,不厭其煩,不斷加深這個吻。手臂不自覺的收得越來越緊,手掌摩挲着她的短發,好像長長了一些,中午見到她的時候,襯得她臉越發的顯小了。
屋子很靜,她不經意間溢出的輕吟,他滿足的低喘,都聽的很清楚。她雖然會換氣,可是還是漸漸覺得四周的空氣越來越稀薄。分開一個月,他的吻明顯比上一次更加強勢,開始時帶着些許的迫不及待,後來便是按捺不住的激動,蘇某人的霸道此刻顯露無疑。
可她從來都沒有覺得這有什麽不好。男性滾燙的身軀緊緊擁着她,傳來的難以言說的安全感,讓她沉溺其中,不能自拔。蘇言也不舍得放開,她是他的,這一點想想就讓他心動。謹慎清冷了三十年的人,竟然會對這樣一個小姑娘生出這樣濃烈的情愫,換做是幾個月以前的自己都不敢相信,可是現在卻覺得,存在即是合理。只能是她。不會有別人再讓他動情至此。
她愈發急促的呼吸聲傳進他耳中,他不舍地放緩,最後使壞一樣地輕輕舔了一下她的上颚,覺察到在他懷裏越來越軟的小姑娘,瞬間化成了一灘水一樣,徹底地埋頭進他的胸膛,不動彈了。
他享受着她難得的安靜,安撫性的撫着她的後背。後知後覺地發現,這樣挑逗她,是要付出代價的。手扶上額頭,遮住雙眼和半截鼻梁,難耐地長嘆一聲。再開口,聲音是自己都驚訝的沙啞:“你先起來。”
才不要。梁小琪哀嚎。這個男人為什麽這麽喜歡用舔的?!
蘇言把她推開,手挑在她下巴處,聲音蠱惑,磁性又沙啞的聲音讓梁小琪恨不得把耳朵揪下來,“那我不介意我們一步到位。”
沉溺在他聲音裏的梁小琪半晌才聽清他說的是什麽。一步到位?!立馬老老實實地翻了幾個滾到床的那一邊,沒控制好,咕咚一聲掉下去了。
蘇言扶額。掀開被子,下床把她撈起來放回床上。然後一刻也不停留地下樓到廚房,倒了一杯子涼水一口灌下去,手撐着冰涼的臺子讓自己冷靜下來。
真是不能在那種環境下接吻。他又倒了一杯子的涼水,緩緩喝下去。幸好早上讓家裏那邊派人來收拾了屋子,晾了水,否則現在肯定早就點了火……
梁小琪坐在床上,摸着有些腫脹,濕潤的唇。臉紅的快要滴下血來了。一步到位什麽的。
承認吧
讓自己冷靜下來之後,他蹲下身左右翻看了一下送來的菜,心中便有了打算,系上圍裙利落地開始洗菜切菜。梁小琪在樓上發完呆之後穿上外褲,此地無銀三百兩地把床鋪好,然後踮着腳溜出了他的屋子。
往常老是賴着他在廚房晃悠的人,這回像是知道悔改了,安安生生地在廚房,咬着手指頭看着他潇灑的背影。為什麽做飯都這麽帥,梁小琪心想。小時候她媽媽見到她做的飯之後,總是一臉的無奈,不知道她長大了,離開家了,到底要怎麽生活,現在好了,有個廚藝這麽好的男朋友,她媽要是知道了的話,肯定可以終止她十幾年的擔憂了。
對了,還沒跟母上大人彙報。
她轉身去門口,掏出自己的手機,好幾個未接來電,都是莫莫她們的,看來她這樣一聲不吭地就沒了人影實在是不太好,趕緊回電話過去彙報行蹤。
蘇言準備好食材後“不經意”地轉身,發現原本在門口的小朋友不見了,嘴角揚了揚,害羞了?幾步走過去關上廚房的門,然後打開抽油煙機,擰火,倒油,炒菜。
裏面噼裏啪啦的聲音傳過來的時候,她正在跟母上大人打電話。
“梁小琪你是不是又闖什麽禍了?”母上大人接了電話劈頭就問。
我像是那種人麽?她內心不滿,雖然知道隔着電話她看不出來什麽,但還是一臉谄媚地問候了一下二老的身體,本指望暢敘一下母女深情,但是梁媽媽已經不耐煩了,“你有事情快說,我還要去查資料呢。”得,看起來這一家子就屬她最閑,難怪她平常這麽輕松,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麽。
她咳了咳,深呼吸,“我談戀愛了。”
梁媽媽“那邊你要沒事我就挂了”的話剛說一半就讓她給噎回去了。
再開口,一不問男方姓甚名誰,二不問長相人品,三不問工作收入,四不問家世背景,“替我向他問好,表達我誠摯的問候。”能受得了她家的小霸王的,估計身心都無比的強大。
“我是你親閨女麽?”她站在客廳跳腳。
“當然是我親閨女。你沒見我回回出差必去寺廟,給你燒香拜佛保佑你這個小魔頭能有人要。”看來佛祖顯靈了。
身後抽油煙機的聲音驀地就大了起來,蘇言開開廚房門,把菜端上來,就見她舉着手機在這兒跳,身後就是幾組櫃子,他伸手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好好打電話,然後轉身回去想要收拾一下廚房,無意中卻聽到了她談話的內容,腳步就停住了。
“當然有人要我。”她聲音委屈,“什麽叫燒香拜佛。反正我就是談戀愛了!就是就是!”他去廚房關了油煙機,饒有興味地開始往回走,小怪獸這是開始跟家裏報備了麽?聽上去不錯的樣子。
梁小琪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突然發現身後一個黑影壓過來,他把椅子拉出來,坐在那裏,手支着下巴,聽她打電話。她有一種讓人扼住了喉嚨的感覺,蘇大大你別這樣啊,你一瞬不瞬地盯着我打電話是怎麽一回事。
梁媽媽養了十幾年的閨女,會不知道她遇見什麽事情了麽?見她突然說話有點結巴,前言不搭後語的,立刻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你那男朋友,是不是跟你在一塊兒呢?”
她想說沒有,但是看着他注視着自己的目光,“是,我們正準備吃飯。”
“你們,同居了?”梁媽媽聽着那面挺安靜,不像是在餐廳。
“怎麽可能,媽你別瞎說,我在學校住宿住的好好的。就是來家裏他給我做飯吃。他做飯特別好吃。嗯,特別好吃。”她真的開始語無倫次了。
“讓他接個電話?”梁媽媽用商量的句式說出了不容置疑的語氣。
蘇言目光切切地看着她,她不好轉身去別的地方,也不敢在他面前說“不好”兩個字,他又不傻,猜也猜得出來。支支吾吾半天,梁媽媽不耐煩了,蘇言起身上前一步,輕巧地從她手裏拿過手機,“阿姨您好。我是蘇言,是,小琪的男朋友。”他語氣也有些遲疑,畢竟是第一次以這個身份跟別人交談。
那邊也愣了一下,沒想到他直接就把電話接過來了。客套兩句。蘇言覺得這個電話要打很久了,揉揉眉心,低聲對她說:“你先吃。”然後一邊講着電話,一邊上樓。
梁小琪盛了兩碗飯上來,擺上筷子,然後守着一桌子的菜一邊流口水一邊等他。真是的,為什麽非要在飯前打電話,飯後再打不好麽?她一個勁地安撫着咕咕叫的小肚子,眼巴巴地望着樓上的方向,既忐忑又着急。他關了門,完全不可能聽到他在說什麽。
半個小時以後,她趴在桌子上都快睡着了,樓上傳來開門,關門的輕響,她一個激靈,立刻清醒了,看着飯菜,早就不像剛才似的冒着白煙,顏色鮮亮,真是浪費啊。她嘆了口氣,端着盤子去廚房熱菜。
蘇言下來的時候心情不錯的樣子,小怪獸真是個讓人放心的好孩子,定下關系了就這麽主動的跟家裏報備,完全不像鐘欣當年,直到最後分手了,林家才知道兩個人的關系。剛剛梁媽媽問了他的情況之後,大部分時間就是在黑梁小琪,講了講她的壞習慣,很不見外地跟蘇言講,她這閨女就是智商情商都低,沒人看管着就能上了天,有了他她就放心了,讓他一定好生管教,見她犯錯誤了,一定要狠狠批評教育,不要一味地寵着她。
走下來見一桌子的菜都沒有動,廚房嗚嗚的微波爐在轉,他看了眼表,打了半個小時,手機都發燙了,她怎麽還不吃飯?開開廚房的燈,他倚在門口,“你怎麽不吃飯?”
“等你啊。”她一臉哀怨,等得花都謝了。
“我不是跟你說先吃麽?”見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自己,長長了的頭發垂下來遮住兩側的臉,襯得臉愈發的顯小。一下子就心軟了。剛剛梁媽媽講的什麽都暫時抛到腦後,兩步跨過去,揉揉她毛茸茸的腦袋,把她摟進懷裏,雙臂環在她腰上,手往上摸了摸,确實餓壞了。
“為什麽非要等我?”上次也是,一桌子菜林以南吃的狼吞虎咽,她也不吭聲,咬着筷子等他從廚房出來才開始吃。這次更是,一個人悶不做聲的在樓下,等了半個小時。
“唔,”她有些不好意思,看着一圈圈轉着的微波爐,“我小時候看電視,裏面都是這麽演的,女的在家裏守着一桌子的飯菜,等着天黑了,男的回來了,一家子熱熱鬧鬧的吃飯。我覺得這樣特別溫馨,是一種家的感覺。可是我這個人吧,也不會做飯,就,只好變通一下,你做了菜,我跟你一起吃。嘿嘿。”她擡頭,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動了動,最終還是沒說話。
“你是不是瘦了,蘇老師。”她手從他兩臂之間抽出來,打開微波爐的門,為什麽看着臉部的線條更加分明了呢。“沒事沒事,你可以多吃點你自己做的菜。”她樂呵呵地伸手要去端盤子。
“我來。”他松手放開她,看着她也不試試溫度就一個勁地去端盤子就頭疼,她是怎麽長這麽大的。
“好好,你來。”只要有飯吃,梁小琪一切都好商量。也不在他前面礙事,轉身出了廚房把別的菜再端過來加熱。
蘇言昨天熬夜加班才把活趕完,今天早早的就帶着楊助往回返,餓了快一天,這會兒低頭安靜地吃飯,梁小琪空了一頓,苦大仇深的,也不跟他多說話,埋頭吃飯。頭一次兩個人這麽安靜地吃了頓飯。吃着吃着蘇言有些不滿,知道她平時喜歡吃肉,不愛吃菜,也不能這樣啊。
夾了一筷子蒜薹放到她碗裏,“你多吃點菜。”梁小琪皺眉,可是也不敢給他夾回去,還是吃完了。蘇言對她的行動比較滿意的,又夾了炒白菜放到她碗裏。他夾一次,梁小琪把碗往後拉一點,夾一次,拉一點。
“梁小琪,你再拉碗直接去桌子底下吃好了。”他沒好氣的收回筷子,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他自己還又累又餓的,要不是怕她偏食對身體不好,以自己的習慣是不會管別人吃什麽的。結果她還不領情,一個勁地躲着他。她怎麽能躲着他呢?
她無辜地眨眨眼睛,見他臉色實在不太好,想想自己确實不應該這樣,于是把碗一點兒一點兒推回去,然後夾了一大筷子白菜,一邊嚼一邊看着他,他不說話;于是又夾了一大筷子炒木耳,撅着屁股湊到他眼皮子底下吃。
蘇言無奈了,真是多大的氣都能讓她瞬間撫平了。臉上沒什麽表示,心裏卻漸漸一點點舒展開來,憋着不讓自己因為她的小傻樣發笑:“好好吃飯。”
“哦,哦。”她聽話地坐回去,跟做賊似的夾了一筷子肉,然後趕緊又夾菜吃。
吃飽了就纏着他,恨不得挂在他身上。
“梁小琪,我要洗碗。”他擡高手臂看着摟着自己腰手還不安分地上下摸的梁小琪。
“嗯嗯,你洗。”她說的挺正經。
“你這樣我怎麽洗?”他往前略微探了探身子,她跟狗皮膏藥似的也往前探身子。
“分開這麽久,人家想你麽。”她對手指,開始撒嬌耍賴。
“……”于是蘇言生平第一次以這麽一個扭曲的姿勢洗完了碗筷。擦幹淨手之後把她往樓上趕,“想我你還氣我?”他對于她在飯桌上拉着碗躲他的事情耿耿于懷。
“我錯了。”梁小琪認錯态度從來都很好,“蘇老師你不要生氣了嘛!”說着抛了個媚眼。
“……”蘇言微眯着眼眸,“你上午是怎麽叫我的?”他拉着她上樓,提醒她。梁小琪一個踉跄差點栽樓梯上,“沒,沒怎麽叫你啊。”她裝作一本正經的樣子。這個男人怎麽這麽記仇。
“哦?”他意味深長地說,“阿言,小言言,小蘇蘇,不是你叫的?”
梁小琪:“……是,是我叫的。”女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
“那怎麽不叫了?”他一把拽住想要溜回客房的梁小琪,“你東西還在我屋呢,跑什麽跑。”梁小琪被逼急了是會咬人的,叫就叫:“小蘇蘇?”她轉頭,笑得一臉純良無害,“小言言?”聲音嗲嗲的。蘇言聽一聲起一層雞皮疙瘩。
趕緊擺擺手,“算了,算了。”鬥不過這個小魔頭。
怎麽能算了呢?她拽着要回卧室的蘇言的手,往地上一蹲,任由他拖着也不走了,“阿言?嗯?”
“我有禮物給你。”蘇言趕緊轉移話題。梁小琪一聽立刻蹦起來了,乖乖地進了屋,還扒在門口朝他招手:“蘇老師快來啊,快來啊。”
蘇言扶額,開開燈進屋,打開行李包,掏出一個盒子,扔給坐在床上一臉期待的梁小琪。她滿心歡喜地打開,是一條項鏈,綴着一顆心。臉色有些僵。下一秒笑容就挂在臉上,把它繞了幾圈,纏在手腕上,“好看不?”
蘇言擰眉,“好看,但是……”
“好看就好啊。我就喜歡蘇老師你這樣的,送人禮物這麽有品位,這麽有神秘感。不像我哥,每次都那麽沒情調,還打電話來問我想要什麽禮物,那還有什麽驚喜可言。”
“話是這樣說,可是……”他手指着她的手腕,欲言又止。
“那還有什麽可是?你別告訴我這是楊助買的,你沒費心思?”她皺眉看他說話吞吞吐吐的。
“怎麽可能,是我親自挑的。不過……”
“那還有什麽不過?!你親自給我挑的,我又這麽喜歡,還有什麽不對麽?”她眨眨眼,有些緊張地看着他。
“你喜歡就好。”他擡起她的手腕,仔細端詳了一下,“這樣倒真是挺好看的。”說着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手心裏。她手不大,手指也不是很長,但是摸起來卻是肉肉的很舒服。既然她要轉移話題,他也就不再多說。
見他垂着眼眸,梁小琪有些尴尬,手動了動,他便放開了她的手,無意識地摩挲着被她當作手鏈的項鏈。她不滿地又去拉住他的手,緊緊地攥住:“你不開心了?”
“沒有。收禮物的是你,你開心就行。”他說話的時候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微微嘟着嘴,樣子又委屈又可憐。有些賭氣地說完,也知道自己這樣說不好,可是就是不知道再說些什麽。
屋子裏靜的有些可怕,許久,他起身,“我還有工作要忙,你自己玩會兒,或者看會兒書。困了就早點睡。”說完,微微使勁,掙開了她的手。
她原本是跪坐在床上的,看着空了的手心,驀地起身攥住他的手腕,“你真有那麽忙?”
“嗯。”他淺淺應了一聲,好像又回到以前那樣拒人千裏之外的樣子。她突然想起林以南說的話。她的種種反常,兩個人都看在眼裏,只是都緘口不提。林以南那天并不是無緣無故地跟她談心,他話裏有話,希望她有什麽事情跟蘇言解釋清楚,免得存下嫌隙。
“再陪我一會兒好麽,我有話跟你說。”她嘴巴快過大腦,但是說出來的話就不會再後悔。
蘇言轉身,看着她攥着自己手腕的手,看着她由猶豫到堅定的目光,突然有些後悔自己的舉動。她不想說,他不問就好了,為什麽非要表現的這麽明顯,為什麽非要間接地逼着她說出來。誰沒有難以言說的忌諱呢?
“你,不想說我也不會介意的。真的。對不起,我不是,不是……”他聲音幹澀,措不好詞,說不好話。
“跟你沒關系。”她下床,到他桌子底下刨出兩包零食,買的旺旺大禮包,拿出裏面的一大袋子雪餅一大袋子仙貝,然後坐回床上,示意他也坐下來。
打好招呼:“就這一回,我吃零食你別管我。”
她撕開雪餅的包裝,也夠難為她的了,一邊吃着東西,一邊還口齒挺清晰。
“我哥是梁毅,我比他小十二歲。小的時候,父母工作忙,都是他代為照顧我。沖奶粉喂奶,換洗尿布什麽的,就跟他養了個孩子一樣,從小就寵我。我哥這人跟你一樣,桃花多的很,還小學的時候我身邊的人就一個勁地追着我問他,不過跟你不一樣,你的桃花都自己堵回去了,他的桃花還得我給他收拾。”她還不忘誇蘇言兩句,然後又拿起一包雪餅撕開包裝。
“我十歲之前,都是他接送我上下學,後來他大學畢業,開了公司,漸漸忙了起來,沒空接送我了。我也就特別開心得省的別人追着我問東問西的。”
“十一歲之前,我叫梁心琪。雖然生日是十一月,但是我卻比适齡的更早的上了一年學。所以十一歲的時候,我初二。快要升初三的那個夏天,我跟同學一塊兒回家……”她繼續拿雪餅吃着,眼神呆呆地望着地板,也不知道自己看了些什麽。
“喏,挺俗的劇情,走到一條小街道的時候,一輛車停下來,直接把我拉上去,關上車門,開走了。我同學在後面追啊追,跑到大路上去報了警。我那會兒在a市,他們把我帶到了遠處的郊區,山腳下有一間廢棄的屋子。也就三天,我被蒙着雙眼,捆綁住手腳,聽他們給我哥打電話勒索。所以那天林老師在醫院說‘她在我手上’的時候,我才會逃。”
“小怪獸,我不想聽了,我們,我們……”蘇言摟住她,什麽不對勁,什麽反常,這些對他來說真的重要麽?她現在好好的在自己眼前,這些難道還不夠麽?
她躺到他胳膊上,看着他緊繃的下颌線條,“我從小特別膽大,老是看不起那些怕黑不敢走夜路的人,可是當我真的被人蒙上雙眼,在一個寂靜的破屋子裏呆了三天,不知道下一秒自己的死活的時候,我才發現原來黑暗真的那麽可怕。身旁就只有滴答滴答的雨聲,他們走動的聲音,吆喝的聲音,我冷了,渴了,餓了,也沒有人管我。我不敢說話,因為一說話就會被他們扇耳光,就只能一個人,跟攤爛泥一樣躺在地上,有蟲子爬過來,也不能把它們趕走。”
“最後一天的時候,我聽見周圍沒有聲音了,就把被我掙了三天,已經松動了的繩子解開,摘下眼罩跑了出去。可是周圍除了草就是山,我都不知道往哪裏跑。就看着前面有人家的樣子,我就跑過去,可是那兒跟遠處的村落隔着一條河,我想也沒想就跳下去了。他們之前就在我旁邊,說不會留着我,拿到錢就要殺掉我,我只有跑了,才能有活路。結果游到一半,就讓他們給抓回去了。”
“他們去約定的地點要贖金,結果被警察盯住了,一路追了過來,錢沒拿到,還暴露了蹤跡,他們準備拉我一起上路。”她手繼續摸着雪餅,沒了,打開仙貝的包裝,往嘴裏塞着。
蘇言奪過她手裏的仙貝,“別吃了,去刷牙。”
“你讓我說完好不好,蘇言,讓我說完。”她手抓着他睡衣的領口,“這些話我憋心裏太久了,不跟你說出來,我總覺得我虧欠着你。總覺得我配不上你。我當時掙不開,只能眼看着那把刀捅進我身體裏,然後被繩子勒住脖子。我以為我就要那麽死了,眼前黑乎乎的,什麽也看不清,就只聽見外面有響動,他們就都跑了。後來才知道當時警察還沒追過來,他們太心虛,有兩個來野外玩的游客好奇過來看,他們就都跑了。”
“我休學一年,住院半年,接受了半年的心理治療,換城市,換名字,跟所有原來的同學老師都斷了聯系,真真正正的把那個叫梁心琪的人留在了她十一歲的年紀裏。原來每次父母還有我哥被我惹急了,都會叫我梁小琪,所以我幹脆就叫了梁小琪。”
她眼圈紅紅的,“我沒騙你。”說着拽着他的手,伸進睡衣,吃的鼓鼓的小肚子下方,是一條不長的疤痕。蘇言抖着手,完全使不上勁,大腦跟停止工作一樣,不能掌控自己的雙手,任由她拉着,慢慢撫過。她渾身冰涼,小女孩腹部柔軟細膩的皮膚卻驀然觸到一個形狀不規則的凹陷,皺皺巴巴的,跟周圍的皮膚格格不入。後長出來的皮膚的觸感從他指尖慢慢傳上來,他的小姑娘當年該是有多疼。
“我那一年,一閉眼,周圍就全是那種絕望的滴答滴答的聲音,還有跳進河裏,游不動,不想死的掙紮。有的時候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活着,所以拿刀劃傷自己,看見有血溢出來,才覺得我這個人是真實存在的,會流血,會感到疼。”她松開拽着他手腕的手,不自覺地摟着自己的肩,慢慢移向鎖骨。為了不引起別人的注意,她只割過這些穿衣服遮住的地方。
“後來冷靜下來了,也就想開了,都已經過去的事情,我何苦再一遍一遍地折磨自己,讓自己痛苦。那些傷害我的人,根本不會後悔,不會愧疚他們就這樣毀了我年少的美好,我為什麽要用他們的錯誤來懲罰自己。”
“鐘欣跟我說,我配不上你。她說,蘇家不可能随随便便讓一個女孩兒就進門,可是蘇言,我不能讓人查到我十二歲之前的資料,那是我一輩子的恥辱你知道麽。”她拿起最後一包仙貝,慢慢打開,“所以我今天幹脆都跟你說了,才在一起三個月,你要是不要我了,嫌我麻煩你了,你就趁早跟我說,我肯定能受得住,不會尋死覓活的,大不了,我剩下這幾十年都留給自己療傷。有什麽啊。”她抹了一把眼淚,可還是覺得嘴裏越來越鹹。
她嘴上這麽說,可心裏知道,自己一點都舍不得他。他對她那麽好,那麽關心她,那麽寵她,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裏,随時帶在身邊,事事照顧着,怎麽可能是假的呢?梁毅當年為了她,一度想要放棄自己的事業,護她一輩子,怕她以後求學、交往不順利了,再想不開,可是她好像從來都不顧忌一樣,天不怕地不怕,順着自己的心,想追求就是這樣做了,不瞻前顧後,畏手畏腳。在鬼門關走過一會,她知道有些事情,現在不做,以後就要後悔一輩子。所以她從來,就不會後悔。
嘴裏的仙貝嚼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