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霧裏看花(三)
一轉眼已是深秋,秀展在月光碼頭的大禮堂舉行,香衣寶馬,賓客雲集。
大禮堂的年歲有些老了,從滿洲國時便落成,後來被一位實業家買下做過私人舞會廳,到如今已有百年歷史,經過重新修葺改建,更是光彩奪目,若從高處俯瞰,就像一顆巨大的水球盛放在若幹巍峨的石柱之上,月光應景地從天窗透進去灑下一片柔和。
禮堂的中心平臺高出地面數十厘米,作為走秀的場地,又和一般的T臺不同,導演事先布置好了場地,設定了情景,那些模特就從容地在場地裏喝下午茶、聊天,但她們依舊是全場的焦點,精致的衣着,令人炫目的珠寶,奢華的真皮包包……不論哪一點都能讓攝影師驚嘆地不停拍攝。
楚挽歌陪着KENZO喬在二樓觀看,“她沒有看錯你。”KENZO喬口中的她正是調楚挽歌來中國區的大老板,她們是舊識。
“只是前幾天剛好突發奇想,所以才臨時改了計劃。”為了這次的非主流秀展她險些被手底下的人給埋怨死,這幾日幾乎天天加班,也怪不得他們怨聲載道,等這事過了,她還得大宴一頓。
不過竟然博得了KENZO喬的贊賞,那是不是既往不咎了?
望着樓下的秀展,楚挽歌的心也放了下來。
這個打破常規的服裝展靈感來自于什麽呢?說來也好笑,竟是因為歐陽克。
在游戲裏她參加別人的婚禮,看到婚禮現場的布置和走在其間的五花八門的小龍女郭靖等等,她突然就想到了這個點子,一改常規秀展的套路,将整個走秀氛圍都變了一遍,模特都覺得輕松了不少,外人看來也賞心悅目,兩全其美。
不過,那日她用“歐陽克”這個賬號去婚禮湊熱鬧,結果被人家一頓好罵,原來是遇到了“歐陽克”的失主,對方是用了另一個小號來參加朋友的婚禮,而她這個偷盜者竟然大大方方地出來參加失主朋友的婚禮,還被撞破了,真是丢臉丢到了家,那場面怎叫一個混亂了得!楚挽歌被罵得一塌糊塗,然後她果斷沒臉地下線了,之後她把失主的怨恨都倒給了連錫純……
她還是自己慢慢地造個號出來吧。
楚挽歌早在國際水舞中心訂了位子,聽上去這是個欣賞高雅藝術表演的地兒,事實是個酒吧,不過表達婉轉了些。年輕人的精力真是無限,在忙完了秀展,幾近淩晨的時候,一群人還嚷着要去放松,楚挽歌作為他們的直屬上司自然責無旁貸地将這項娛樂事業進行下去,元湘琴将KENZO喬送回酒店後也來和他們會合。
今晚的第一位DJ是個帥帥的白人小夥,音樂竄得很高,大家都去跳舞了,楚挽歌坐在沙發上喝酒,背後就是鋼管舞和muscle先生的表演,因為靠得近,她似乎能在這震耳欲聾的音樂背景下聽到他們腳下的節拍。
這裏的老板是一個三十出頭的俄羅斯男人,長得高大結實,算不上英俊卻有一雙迷人的深藍眼睛,保镖和經理都是西裝革履,他卻穿了一件黃白相間的針織外套和淺藍色牛仔褲,顯得格格不入,更沒有半分大老板的架勢,只是偶爾看見工作人員和他說話,這才看得出幾分老板的樣子來。
楚挽歌和他還算熟悉,他朝她舉了舉酒杯,楚挽歌笑笑喝了小半杯,沒過一會兒,他就來招待她了。
“怎麽不去跳舞?”他的中文說得非常棒,幾乎聽不出俄羅斯口音。
楚挽歌只得大聲回答:“太累了!跳不動!”
他笑笑,“你很久沒來了!”
“最近很忙!不過終于告一段落了!”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經理有事找他,他才走了。
楚挽歌走到外面的大廳去,真是佩服自己了,這麽嘈雜的環境下,她還能聽到手機的震動,這絕非一般的本領。
來電顯示:連錫純。
“在哪兒?”
“看水舞表演。”她也沒撒謊。
“我在大廳。”
楚挽歌愣了一下,這才挂了電話朝休息區望過去,也是,憑連錫純游戲花叢的本領,這地方他應該很熟悉的。
楚挽歌揚起标準的酒窩式微笑,朝他們走去,除了連錫純,還有他的一幫朋友,自然,每個人都帶了女伴,連錫純身邊也坐了一位清純佳人。看來,這裏的人很了解他的喜好。
他既然毫無避諱,那她更應該落落大方地拿出點容人之量來。
這些公子哥,除了裘骁晨,她一個也沒印象,不過還是一一寒暄過去。
連錫純是一臉正經的,也毫無被捉的窘态,反倒是他的那些朋友對她笑得讪讪,似乎是帶了有婦之夫來了不該來的地方,所以對她心生抱歉,坐在連錫純對面的陸離對清純佳人使了使眼色,可憐那佳人還渾然不知道個中情況,只得委屈地移到另一邊坐了。看樣子,不像是常和他們這些公子哥玩的。
楚挽歌自然挨着連錫純坐,不過她确實嫌惡這人身上的香水味,還有煙酒味。怪不得回到家頭一件事就是洗澡。
楚挽歌對他微笑之際,也毫不吝惜給他一記瞪眼。
連錫純笑笑,笑納。
“小紀別在意啊!喝酒!”裘骁晨對清純佳人說,笑得痞痞的,坐在他身邊的女人卻拍掉他的手,紅唇一嘟,不滿道:“你別教壞小紀!她得喝果汁!”這話一出,一幫人起哄地笑起來,忙不疊附和:“鄒姐教訓的是!小紀妹妹喝果汁!”
小紀羞紅了一張臉,像只紅蘋果,局促地頻頻朝連錫純發出求救電波。
果汁正好在楚挽歌這邊,楚挽歌瞥了他一眼,見他沒有反應,徑自将果汁拿了過去。
小紀只得接過,她讷讷道:“謝謝。”
“不客氣。”
秦懷安拊掌道:“嫂子好度量!”說罷,他朝她舉起了酒杯,又對着女伴們說:“嫂子是标杆啊!你們都學着點!”
女人不幹了,玩笑說:“秦總的要求也忒高了!我上學的時候都沒拿過學習标兵!怎麽能一步登天呢!”說罷,搡了秦懷安一把。
大家又笑作一團。
連錫純不動聲色地将自己的酒杯推到她跟前,楚挽歌瞪了他一眼,連錫純以為她嫌棄自己,不大樂意地說:“我沒碰。”
楚挽歌接過酒杯,幹了一大半。
“嫂子好酒量!”秦懷安一幹到底,又去酸連錫純,“錫純你今晚太不夠意思了,真的滴酒不沾?”
連錫純笑了笑,可眉眼總帶了幾分清冷,“你要是不怕麻煩去局裏找你舅舅賠禮道歉,我倒是喝也無所謂的。”他今天是自己開車來的,沒讓司機跟着。
秦懷安眨了眨眼,“別找借口,今天就看在嫂子的面上饒了你,待會好好護送嫂子回家!”這秦懷安大抵是有了幾分醉意,一口一個嫂子的,喊得楚挽歌也頭皮發麻。
秦懷安站起來,身體都有些踉跄了,本來一行人從裏面出來就是為了醒醒酒,現在可好,又莫名其妙地喝上了。
他指着小紀說:“待會我送你回家!”
裘骁晨離他近,即刻将他拖回沙發上按住了,“你醉得不輕了!”秦懷安再掙紮卻也是沒力氣起來了。
楚挽歌笑笑,抿了口紅酒,又朝連錫純可憐兮兮地拉了拉嘴角,倒是她壞了他的好事。
這廂,元湘琴找來了,“總監!”元湘琴跳出了一身汗,正好出來透透氣。
“這不是——”這些人中有認識元湘琴的,他一拍手,“盧鐵成的女朋友!”姚氏二公子最近名聲很響。
元湘琴笑了笑,“你們好!”
一行人玩到三點才起身,元湘琴和她都喝了酒,開不了車。
其餘人都搭夥一道走了,連錫純只得做她們的司機。
“謝謝師兄!平南路210號!”
楚挽歌聽她這麽喊連錫純,不給面子地笑出了聲。
到了目的地,沒想到的是,盧鐵成在那裏等元湘琴。
而盧鐵成也很顯然看到了她。
他将元湘琴扶下去,說了聲:“給你們添麻煩了。”元湘琴還歪着身體嚷嚷,“不麻煩!師姐是好人——”
楚挽歌看也不看他,只說:“不客氣,你好好照顧她吧,酒喝了不少。”
少頃,連錫純發動了汽車,那道冰冷的目光才徹底從她身上離開。
“看着難受?”
楚挽歌望着前面寬闊的馬路,“你多慮了,從前的事我忘得幹幹淨淨。”
他本來開她玩笑的口氣一下子就變得冷峻,“是啊,你忘得很幹淨。”
楚挽歌一驚,撇頭去看他,卻只有落在他側臉的陰影,方才不過是她的錯覺。
難道在盧鐵成之前她就和連錫純認識了?兩人熱戀?生死相許?然後因為什麽事她把他忘了?從此她過着沒心沒肺的生活而他卻只能活在被抛棄的噩夢裏,因而對她展開了複仇——
額,還是算了吧。
連錫純若真的要對她怎麽樣,她早已死無葬身之地了,還能在這蘇城風光嗎?
她雖然記性不好,但也沒有斷過片。
男人也是陰晴不定的動物,那晚的對話不知道怎麽得罪了他,總之,楚挽歌一覺醒來,發現衣櫃裏他的衣服全都不翼而飛,再看看鏡子裏的自己,木讷地攥着一角毯子,幸好不是被騙財騙色,只是連錫純離家出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