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霧裏看花(二)
她做了個很可怕的夢,夢裏的自己被好多人撕扯,快要粉碎,卻沒有人伸手拉她一把,蘇幕在臺上冷冷地站着,望着她被人群吞沒……
楚挽歌猛地驚醒,出了一身汗,她去浴室沖涼。
中午去日料吃飯,楚挽歌進了店便問:“老板在嗎?”
店員是新來的,以為她是老板的朋友,忙道:“在的。”她穿了一件櫻花色的和服,踩着木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緊張,走起路來一晃一晃的,離楚挽歌有些距離了,又羞赧地回頭問她叫什麽名字。
“楚挽歌。”她笑笑,突然輕松了很多。
未幾,蘇幕就來了包廂,他拉開移門,初秋的一縷陽光躲過外面的桃枝正好灑在他的背上,頭發上也是絨絨的光,他似乎有意蓄胡子,下巴有青青的胡須,穿着一件灰色的和服,舒适的蠶絹面料,袖口邊繡了兩只精致的青鳥。
楚挽歌看得有些出神,他合該就是這樣的存在,沒有一點煙火塵土氣,清明而立,就像鏡頭裏講經的菩薩,溫眉慈顏,卻也教旁人不敢近身。她想着,心裏有些悲涼。
蘇幕給她斟酒,帶着淡淡果香的清酒,因為是冰凍過的,喝進肚腹正好能解去北極蝦天婦羅的最後一絲油膩。
正好上了櫻花鲷魚,魚身的顏色也和櫻花一樣粉嫩,配着大蟹濃汁,看上去就鮮美無比,楚挽歌一道一道地品嘗,他坐在對面靜靜地喝酒。
前菜上完了,楚挽歌擡起頭,問他:“今天不用去學校嗎?”
他笑了笑,如雨後晴空,“學生都趕着放假回家,三節外科學昨晚就上完了。”
“哦。”她點了點頭,又說:“我們以前也是這樣,巴不得把課都濃縮到一天解決了,然後清明也能放成國慶長假,你在學生心裏肯定人氣很高。”
他微笑,“湘湘也愛這樣,還老是跟我保證沒有下一次,她選了醫學還沒有這點吃苦的自覺。”
她怔忪地望着琥珀色的酒水,如同望進他的眼裏。
“蘇大哥,你知道湘湘為什麽學醫嗎?”她突然想告訴他。
“她小時候身體不好,三天兩頭生病,很怕去醫院,最怕看到白大褂,後來上學了,反倒說要做醫生,還要給那些醫生的孩子打針,你說她是不是目的不純?”他笑着說。
楚挽歌也笑了,卻又不禁想:湘湘隐藏得真好,連蘇幕都沒有發現。
可是真的沒有發現嗎?那長達十年的暗戀——
“那蘇大哥是為了什麽學醫呢?”
他怔了一下,似乎不意她會問這樣的問題,“治病救人吧。”
楚挽歌見他神色一下子變得黯然,心裏懊悔不已,忙繞開話題,“湘湘也很久沒有和我聯系了,興許是那裏的通訊不大好。”
“嗯,不過也快了。”
“蘇大哥,你也別怪湘湘任性,她很乖的。”
“我知道,是我疏忽了她,她還小,需要人保護,我答應過她的。”他垂下眼睛。
楚挽歌從店裏出來,整個人都舒服了,果真,解鈴還須系鈴人,她不想奢求什麽,只是需要偶爾來看看他,找點勇氣,他若安好便是晴天,這話是真的。
蘇幕将她送回店裏,楚挽歌的車今天剛從瑞士送回國。
“路上小心。”楚挽歌朝他搖搖手。
“我每天都會去店裏,有事別一個人扛。”他溫溫地笑,眼裏有她的影子,雖然她的樣子有點傻。
她笑着答應,幾乎要喜極而泣。
楚挽歌站了一會,直看到那輛黑色的吉普消失在拐角的咖啡店,她才進去。
晚上回去公寓,楚挽歌以為經那晚後連錫純會拂袖而去,他至少不會白白地受她的氣,可事實是,當她回到家裏,連錫純早就在了。
哦,如今他是有鑰匙的了,楚挽歌不給他鑰匙,他便找了工匠把門都換了,還嫌她的門安全防盜系數太低,而後又大方地賜了她鑰匙,簡直是過分!
連錫純側躺在沙發上,沒做什麽高雅的事情,就是打游戲,但不得不承認還是很養眼。
這畫面說出去也沒人會相信吧,坐慣了辦公室的真皮座椅,握着印刻有連氏商标的簽字筆簽署上億文件的男人,現在就在這個屋子裏歡快地打游戲?
楚挽歌正打算去卧室,腳步方邁,他側過頭,鷹隼般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今晚吃什麽?”竟是這樣的問題,也難為他一臉嚴肅地傳達。
“冰箱裏有什麽吃什麽。”楚挽歌落下話,直奔卧室,好好地掌握了主動權。
連錫純躺回去繼續打游戲。
楚挽歌關了衣帽間的門,心口還砰砰跳,連錫純是不是吃錯藥了?今天竟然這樣客氣!真有了幾分客人的自覺。
她胡思亂想地換了衣服,去到廚房,還是問他:“培根要嗎?”免得他哪天正常了又找個借口尋仇。
“雞肉吧。”他又說:“我不吃什麽,你不知道嗎?”聽聽這口氣,分明又是她的失職。
楚挽歌嘀咕道:“你又不常回來吃,我沒有千裏眼。”
過了一會兒,他卻回了一句,“我以後沒應酬就回來吃。”
楚挽歌正好在冰箱裏找雞肉,不意他會這麽說,一瞬就被他擾亂了心思,雞肉都找不到了,他給的承諾可以是随口一句,但她聽來就是溫情的,可又不得不告訴自己這是假的,他可以說,但她不能這麽聽。
“不冷嗎?”連錫純突然蹲到她身邊,伸手進去将雞肉拿了出來,“自己放的東西都找不到?”他将包裝好的雞肉放到她手裏,涼涼地走了。
楚挽歌走回料理臺,水嘩嘩地沖着冰凍的雞肉,水珠濺到她臉上,稍稍冰涼,原來,剛才那一秒的溫情,她是那麽想把它變成真的,做完晚餐,她突然覺得很疲勞。
連錫純似乎看出她興致缺缺,他拿了碗筷出來,又說:“你是不是忘了什麽?”楚挽歌愣愣地擡頭看他,不知道他在說什麽,連錫純徑自去了廚房,沒過多久,他又出來了,他将水果蔬菜沙拉放到中間,“就當是前菜吧。”
楚挽歌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驀地就笑了,她抓起筷子夾了一塊雞肉,“這麽講究請廚師呗!”
他挑了挑眉,“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還蠻貼近時代的嘛。”楚挽歌咬了一口胡蘿蔔,脆脆甜甜的,好吃。
“打游戲也不外乎如此。”
“你打游戲很厲害?”
“以前和朋友搞過游戲軟件。”
哦,都是游戲始祖了,不厲害也說不過去。
楚挽歌埋頭吃了會兒飯,突然說:“我想學。”
從小到大,只有打游戲她暴力不起來,一暴力就沒血,挂。
飯後,連錫純興致勃勃地開始傳教,“你要玩哪種?”他點出幾個頁面讓她選擇。
楚挽歌一概不看,只吼了一嗓子,“我要打BOSS!”
連錫純瞟了她一眼,賞了兩字:“幼稚。”
“哼,我又不打你,你急什麽?”她瞪回去。
“……”
連錫純将游戲下載好,拿了幾個號給她選,“要哪個?”
楚挽歌有選擇恐懼症,“女性。”
連錫純掃了一眼,“沒有女性。”
“這個也沒有?”楚挽歌将筆記本搶過去掃了一眼,點着一個長發飄飄的谪仙男子,說:“就他了,歐陽克。”
“哎,你怎麽有這麽多號?”楚挽歌見他手指動得飛快,一時還跟不上節奏。
“反正沒人知道是你盜的。”他懶懶地瞥了她一眼。
楚挽歌一時語塞,“明明是你偷的!”
“是給你的。”
“……”
于是,楚同學就惴惴不安地用這個大BOSS盜來的號開始了打怪獸的旅程。
“他是自己人,你別的不行,記性有嗎?”
“打這種級別的怪獸你就用個藥罐子?”
“錯,地方都去錯了……”
那天晚上,楚挽歌就是挨批,挨批,挨批……
兩人精力無限好,過了淩晨仍舊精神抖擻,不過情景變化了一下,楚挽歌捧着牛奶喊:“打BOSS打打打!”連錫純在戰場上打怪獸收裝備,後來有個小妞來向他求婚來了……
楚挽歌躺在沙發上沒形象地大笑,“小龍女配歐陽克?哈哈哈——”
連錫純啪的一下合上電腦,楚挽歌趁機抱住他的脖子,“你不是說要娶我?我們貪戀愛吧,約會,談戀愛,約會。”
“楚挽歌,你在想什麽?”他的呼吸有些急促。
楚挽歌往他身上蹭了蹭,“舒米的事,我可以裝作從不不知道,但這是最後一次——”楚挽歌說完,湊到他嘴唇上啃了一口,見他沒反應,她又抿了一下。
連錫純攫住她的腰,深深地吻下去,幾乎要把她的腰掐斷,戰火從客廳一直蔓延到卧室,衣服掉了一地,兩人只管互咬,像獵犬一樣互鬥,可那晚,她在他身下分明是軟的,從未有過的柔軟,令人着迷。
晨曦已隐約可見,連錫純望着枕邊酣睡的女人,她去見過蘇幕,蘇幕又請他去吃了飯,蘇幕的本意是好的,他将她當作半個妹妹,自然希望他好好對她,可她呢?
楚挽歌的資料不多,卻也不少,她喜歡蘇幕。
他一直知道,可并不在意,蘇幕是他的摯友,比起她,他更相信蘇幕。
今晚,她異常的熱情,他大概猜到幾分卻不願意深究,因為自己會更恨她。
她怎麽能忘了一切過得這樣心安理得?
兩年前,蘇城的那場大雪,他永遠不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