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白雲蒼狗(三)
“我約了鐵成。”姚宇铮抿了一口咖啡,“你要是不想見,我就不留你了。”
楚挽歌一愣,而後又笑了笑,“你見你的弟弟,我沒什麽好避諱的。”不過,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姚宇铮接受這個弟弟了呢?
按他的性格,不可能向姚正明妥協,在姚太太去世後,盧鐵成認祖歸宗便更加不可能了。姚宇铮有仇必報。
“當年,你要是真和他在一起,現在也不會這麽尴尬。”
楚挽歌只覺得好笑,“姚總,只怕會更尴尬吧。”夾在中間,她也會更難堪。
“而且,當年的事我沒有一點後悔,我倒是慶幸早和你們劃清了界限。”楚挽歌将話說完才覺得痛快,不知道為什麽,一見到他就特別想逞這口舌之快。
“你來了。”姚宇铮不置可否,望她身後。
“大哥。”盧鐵成問候完,坐到她旁邊,臉色不好看。
楚挽歌反正和他已經沒有關系,她坦蕩地喝她的咖啡,他們兄弟聊天她也插不上話。
盧鐵成現在替姚家打理旗下的幾處酒店,姚宇铮的意思是希望他回公司幫他做事。想不到姚宇铮這樣大方地讓弟弟加入公司謀事。
“抱歉,大哥,我來晚了。”她氣喘籲籲地說。
“不要緊,坐吧。”
楚挽歌回頭,看到元湘琴,元湘琴也詫異地看着她,“師姐?”
楚挽歌笑笑,“我和姚總是舊識,碰巧遇到一起喝杯咖啡。”
“哦。”元湘琴喝了口拿鐵,朝盧鐵成調皮地眨了眨眼,“謝謝。”
盧鐵成倒一句話也沒有,反倒是姚宇铮對楚挽歌說:“那就勞煩你照顧了。”那樣子就是個标準的家長,看樣子,姚家對盧鐵成和元湘琴的關系已經默許了,她記得元湘琴的父親是那一位,想必姚宇铮對盧鐵成的态度和這個也有關系。
楚挽歌借口去洗手間,沒想到盧鐵成也跟了過來,他就不怕元湘琴起疑?楚挽歌絕不想牽扯進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裏去。
楚挽歌補完妝就準備走,不料盧鐵成拉住了她,“我不知道你會在。”
“請你松手,被人看到了對你我都不好。”楚挽歌挑了眉睨着他,模樣倨傲。
盧鐵成卻笑了,“你怕我哥看見?”他沒有放開。
“那你當初怎麽就沒有答應我哥呢?這樣你也不用為了莫氏——”
楚挽歌猝然打斷他,“我的事不用你過問!”
她眼裏深深的厭惡似乎讓他一怔,他的眼睛裏帶了幾分懊悔,放開她的手,身體卻仍是擋在她跟前,堵住了她的去路。
“楚挽歌,你還是那樣,當初,看來是真的恨我……”他垂下了雙眼,楚挽歌一愣,旋即說:“是,我是恨你,我恨透了你們姚家,你們害死了我爸爸,我媽媽,還有我的養父!我不應該恨嗎?”她攥緊了拳頭,身體都在發抖。
盧鐵成望着她,只是說:“對不起。”眼裏是深深的歉疚。
他想靠近,楚挽歌卻将他擋在一臂之外,“我不需要。”她冷冷地拒絕。
“抱歉,我身體不舒服,和你哥轉告一聲,我先走了。”楚挽歌落完話便匆匆離開,這裏讓她喘不過氣來。
楚挽歌一口氣跑出了店,外面正是日頭最毒的時候,她卻覺得暢快,仿佛把肺裏污濁的氣體都釋放出來,邊上就是東京百貨大廈,銀灰色的幕牆,看起來倒像是海市蜃樓一般,随時要蒸發。
“周秘書,麻煩你了。”優雅甜美的聲音,伴着高跟鞋的噠噠聲。
楚挽歌聞言轉過身,和對面的灰衣男子正好對上,那晚連錫純生病,就是他打的電話,看來還是個萬能秘書,說話的女人戴着一頂蕾絲的遮陽帽,一身嫩黃色的長裙,身材姣美,将手裏的購物袋都交給他,笑着坐進車裏。
她動了動嘴唇,卻說不出話,然後轉身走掉了。
回到店裏,元湘琴都回來了,“師姐你哪裏不舒服呀?包都落在店裏了。”
“可能有點中暑吧,出去吹了吹好多了。”元湘琴見她面色不大好看,便趕緊讓她上去休息了。
在辦公室睡了個囫囵覺,楚挽歌才幽幽轉醒。
也只有在夢裏她才能回到小時候,突然很懷念媽媽剝的葡萄,去了皮又去了籽的,酸酸甜甜,抿抿就融化在嘴裏,特別好吃。
她算是偷懶了,睡完覺就下班,這年頭做上司也有做上司的好處,可以名正言順地躲在辦公室偷懶。楚挽歌取了車直接去超市,買了三袋紫晶葡萄,看着可誘人了,又買了一堆食材,才推着購物車去停車場。
她按下鑰匙,遠遠的,車燈就閃了閃。
有些事情,她或許該主動地做個結束。
這個時間,連錫純肯定還在公司,楚挽歌驅車回了公寓。
和她離開時一樣,屋子一塵不染,尤其是客廳的那架鋼琴,渾身散發着近乎于黑曜石的光澤,恍若夜色裏的魅影。
她去衣帽間收拾自己的東西,零零碎碎的全都收進行李包,化妝臺上擺了一張照片,那是他們在東京時,和連錫純的朋友合的影,背景就是富士山,可惜他們去的不是時候,錯過了四五月的櫻花。
一向不茍言笑的某人也看上去很容易親近,她就站在他身邊,緊緊地挨着,只有她和另一個女伴比了個剪刀手的姿勢,看上去是有點傻,不過她喜歡,拍照就該擺自己喜歡的造型,然後笑得開心。
楚挽歌看得出神,一時竟忘記了時間,只是連錫純也不該這個時候回來,腳步聲已經逼近卧室,楚挽歌匆忙将臺子上的東西掃進包裏,跑進衣帽間藏到櫃子裏。
心髒咚咚地敲打着胸腔壁,楚挽歌連大氣也不敢出,只聽到他的腳步聲,通過櫃子的縫隙,她看到他的腿正好走到櫃子前,她一動也不敢動。久到她的腳都僵硬,他終于走了出去,估摸該是去洗澡了,楚挽歌又等了一會,見沒有聲音了,才從衣櫃裏出來。
浴室亮着燈,楚挽歌也顧不得僵硬的手腳,拖着笨重的身體便往樓下跑,将車子的鑰匙放回原來的位置,她将電梯的磁卡也一并放回去,然後匆匆坐電梯離開,出了公寓樓,她叫的電調已經等着了。
簡直跟特工似的,潛入,又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出,動作一氣呵成,楚挽歌今天才知道自己還有這個本事。
可是,直到她回去公寓,心還是惶惶地跳着,沒有一點着落。
她進廚房做晚飯,下水管道好像堵了,楚挽歌只得打電話給物業。
物業的效率極高,不一會就來人了,楚挽歌出去開門,看到門外的人她卻愣住了,還有一點窘迫,或許是和剛才的潛入有關。
“你怎麽來了?”楚挽歌邊問,邊請他進來,手指還搓着一手的面粉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她的公寓收拾得很幹淨,每周兩天有阿姨來打掃,除了晚上回來睡覺,她平時不在家,也亂不到哪裏去。
連錫純見她松着一頭長發,烏黑的披肩發僅用一根皮筋紮着,她穿了一件印着獵狗圖案的短袖,他幾乎沒見過她穿這樣缤紛的顏色,有強烈的視覺沖擊效果,他站在玄關處,看樣子并不打算進去,“你去過公寓了?”
楚挽歌又不好撒謊,東西都拿回來了,還賴得掉嗎?
她大方承認,“拿了要用的東西。”
“哦,我戒指不見了,放在臺子上的。”他懶懶地應聲,眼神帶着慣有的疏離。
“我去給你找找,可能被我帶出來了。”楚挽歌說完,匆匆跑回卧室,軟軟的頭發在肩上左右搖擺。
楚挽歌打開行李包,将化妝品一股腦兒全倒在桌上,果真,他的戒指在這裏,肯定是她當時一着急沒仔細看,只是這枚戒指對連錫純的意義非凡,她也沒想過他會将它摘下來。
不過,上回那個女學生不也拿了他的戒指?她笑笑。
她摩挲着銀色的圓環,隐約看到內環有幾個字母,好像是連錫純的名字縮寫,可她記得上回好像不是這幾個字母。
楚挽歌将戒指拿出去給他,“這麽貴重的東西還是不要拿下來的好。”連錫純将戒指套在小指上,“嗯,太小了,很容易丢。”他輕輕轉動着銀環,說得很認真。
或許是為他突然落寞的神色,楚挽歌心裏一動,問:“吃過飯了嗎?我剛好做了面條。”
煮面條吃晚飯,一切都順理成章。
她也不是笨蛋,連錫純丢了戒指,大可以叫秘書來取,他卻親自來找她,她不是那麽沒有眼力勁兒。
只是,她仍舊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夜已深,她卻全然沒有睡覺的心思,今晚他有些粗暴,索要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她疲憊睡去,楚挽歌望着枕邊的人,一眉一眼,她都撫摸過,可是,她不安,這種不安在和他獨處的時候會被無限放大。
她如今這樣,不過是為了茍安,連錫純在她身邊一日,姚宇铮就動不了莫氏。
對,她只需要記住這點。
楚挽歌做了早飯,周秘書送了他的衣物過來,兩人見面竟也不覺得尴尬,“司機到了,在下面等總裁。”
楚挽歌有點明白連錫純為什麽找這樣一個人做秘書了。
不幹涉老板的私事,做事有分寸,用起來很放心。
連錫純起來用了早飯才去公司。
楚挽歌沒有說要搬回去,他也對此不置可否,只是,這幾晚都來她的公寓睡,楚挽歌也就勻出了一間衣櫃給他放衣服,流言不攻自破。
這個圈子裏的女人都不敢小觑她,也是,能讓連錫純回心轉意的女人只怕還沒有出生,偏偏她做到了,怎能不令人妒恨?
“歡迎光臨——”
“舒小姐?”店員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舒米摘下墨鏡,嫣然一笑,當真是傾國傾城。不一會兒,店裏就沸騰了,像開聯歡晚會似的熱鬧,大家都要她的簽名。
楚挽歌下樓來招呼貴賓,望了一眼窗外,外頭好好地立了兩個保镖。
“楚設計師,幸會。”舒米見她下來,主動打了招呼,眉眼彎彎,明眸善睐,是讓人心動。
“舒小姐,聞名不如見面。”這麽一個大客戶且具有一定的影響力,活生生的廣告牌子,楚挽歌自然把她奉若上賓。
店員見兩人微笑寒暄,一下就散開做事去了。
舒米小姐是坐不住了吧。
“不知道舒小姐中意什麽樣式的?”楚挽歌帶她轉一圈,又去了二樓的專櫃看,卻不見得她有什麽興趣,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覺得我适合什麽樣的呢?”舒米有點心不在焉。
“舒小姐的皮膚養得好,凝白細膩,其實穿什麽顏色都很漂亮,只是不知道出席什麽場合穿呢?”楚挽歌已經化身為服裝顧問,耐心地詢問。
舒米見她這麽熱心,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又說:“我相信你的眼光,就是出席慈善晚會,能交給你嗎?”
因着舒米沒有空來店裏,楚挽歌只得帶了助理将衣服送到府上,因為是特別定制的禮服,所以還得要讓她試一試,以便達到最完美的上身效果。